花絮6，你可能不知道的细节·《倾国倾城》·王羽林枫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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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刑侦队的队员们被散落在津海市的街头巷尾。

      死者出现了两名，瑶菁蔚和严槿雯，身份职业、社会阶层各不相同，查证到目前为止，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其背后都有美人文身。

      “我对古典文化感点兴趣，所以看得出这是‘西施浣纱图’和‘昭君出塞图’，但我是业余的，”法医毛小瞳写了一张纸条，“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人，津海大学美术系的许道全老教授，他是行家。”

      而作为专案组顾问的美术系老教授拿到现场取证时拍下的尸体后背的照片时，颤巍巍地说：“看样子，似乎是出自一人之手。”如果真如许教授所言，那么给她们生前文上美人图的文身师傅，就是她们唯一的交集。

      “我以前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能文出这种水平的文身，叫‘愚叔’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你们可以去碰下运气。”在警察临走前，老教授补上这么一句。

      “奶奶的，”雷励骂骂咧咧，“他梁胜君就把我们刑侦队的人撒出来跑腿、排查，他们安全科的人就坐办公室里搞‘选美比赛’！”

      “我们这儿不文这种东西的，”一个穿着鼻环的年轻姑娘嚼着口香糖，说，“太low啦，我们都是文龙啊、老虎啊、玫瑰花啊，那才霸气呢！要不要试一下啊，大叔？”

      “人家这是艺术，你懂什么？”雷励收起照片，“滚蛋滚蛋。看你们现在的小年轻都什么品位？”

      柳生趁机拿了两罐饮料朝路口的杨露走去。

      “诶诶，你别走啊，你是我领导。”雷励大声喊着，”怎么能丢下我呢？“

      柳生早想摆脱这个粗俗的部下，和杨露一起去执行任务。他心情愉悦地把饮料递到杨露手上：“怎么样？”

      杨露手一挥，囊括了眼前琳琅的店铺和攒动的人头：“大海捞针啊。——去那边看看吧。”

      这片街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高跟鞋和皮鞋匆匆穿梭，高楼大厦反射着太阳光， 天空难得的呈现着蓝色，有一种天高地阔的感觉。绕过街角，却像转到了城市的背面，道路坑坑洼洼，潮湿肮脏。一个高高地垃圾堆就那么堆在巷口，不时传来一阵酸腐味。几个小朋友在污水密布的地上跑来跑去。一个小伙子朝路面吐了一口痰。一块招牌歪斜在一旁，上面依稀可以看见一个“文”字。

      杨、柳二人来到店前，发现店门紧闭，污渍斑斑。

      柳生试着敲了门。无人回应。

      巷口一个拾荒者正把他们刚刚扔下的易拉罐踩扁。

      杨露后退两步，观察了一下这栋房子。“老伯，”她招呼拾荒者，“这家店的老板你认识吗？”

      拾荒者垂着一只袖子，阴沉沉看着他们。“你们找他干什么？”

      “这家是文身店吗？”杨露答非所问。

      “已经不是了。”拾荒者掏出钥匙侧身开了店门。店里堆满了废旧品。

      ”难道说……“柳生仔细打量着眼前瘦小的老人。“你是愚叔？那个文身大师？”

      老人伸出不断抖动的右手：“你看我现在还能文身吗？”

      柳生一阵唏嘘。

      杨露取出照片：“愚叔，您看一下这个东西。”

      “美人图。”愚叔看过照片之后吐出这几个字，“是我文的。”

      “真的吗！？”柳生感觉抓住了希望，“你还记得是谁来这里文的吗？”

      “很久了，”愚叔摇头，“不记得了。很多年前了。”愚叔独自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椅子上，“一共有四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分别是四个人来我这儿文的。四个女人。但我当时更多的只沉浸在所谓的艺术创作上了，没去记客人长什么样子，只知道确实都很漂亮，值得上我这四幅文身托付在她们身上。”

      柳生听后又沮丧了。

      “你还记得时间吗？”杨露赶紧问。

      “嗯……”愚叔沉吟着，“最早……是11年前文的，西施浣纱图；然后是10年前吧？——昭君出塞图；貂蝉拜月图是8年前的冬天文的；最迟是……”愚叔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慢地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一张满布灰尘的画布，“……贵妃观花图，5年前文上的。”他把画布展开，上面赫然画着四幅美人图，“这是蓝本。”

       柳生激动得把照片和画布进行对比，果然上面的图案和色彩一模一样。“这个我们能拿回去吗？”柳生道，“啊，对了，我们是警察。”

      “给你们了。”

      “谢谢！你这美人可真好看！”出门时，柳生转头，看见愚叔又坐回了椅子上，叠起一条腿，屋子很暗，只映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美人？”愚叔摇摇头，“那个时候我也这么以为。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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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最美文身女郎”的报名暨海选赛场如火如荼，吸引来了无数梦想一夜成名的人。

      没有资质的人也不甘寂寞，充当着提鸭似的看客，随时起哄欢呼。

      不知是上面补救措施做得好，还是市民本身就对没有尚未危及到自己头上来的事毫不在意，总之，前几天《蚂蚁日报》上那篇让市长紧张万分的报道，其实并未在民间引起多少骚动，茶余饭后聊过几次后，市民们一如既往地重复着工作，下班，漠不关心，幸灾乐祸。看来领导们对于民间的情况不甚了了。

      国家安全科的警员们却不敢松懈，混在大赛的工作人员中，全神贯注地观察。段嘉鸣挂着工作牌，穿着马甲背心，伪装成现场导演。

      如今已经明了，凶手按照“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文身为顺序进行杀人。尽早抓住凶手是应当的，但考虑到案件错综复杂，嫌疑人的”全城900万人“的搜索范围没有一点缩小，也许非一时之功。与之相比，找出剩下的两名受害目标“闭月”和“羞花”，并加以保护，才是重中之重。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公安局不能在此时说出有暴力杀人犯隐藏在城市里、等待继续杀死不得而知的两人的实情。只得市里运用行政权力，让电视台配合公安局，各大媒体造势宣传，搞了这么一个面向全市的文身选美大赛，奖励丰厚，提供出名机会，希望借此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噱头，找到散落在津海市某个角落的“貂蝉拜月图”和“贵妃观花图”文身的拥有者。

      “你有什么文身呀，小姐？”

      “我文了个貂蝉。”

      警员们立即围拢过来，捏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可惜的是，这个貂蝉是文在手臂上的，并且技艺拙劣不堪。

      “你被淘汰了。”段嘉鸣嫌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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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去，回来继续。PS：感觉这是在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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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林枫在心理医生用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朝自己提问了一句：”你说，一个人，怎么才能从电梯里消失？”

      叶子在旁边搭了一句：“你没发烧吧？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也希望我是胡言乱语啊。”

      林枫还记得朱警官说，他们再次回到18层时，只发现了被凶手踢到电梯门外面的垃圾篓，和留在天台上打开的提琴盒子，里面装着照片、U盘，——梁胜君后来就是通过这些东西证实了严槿雯的黑帮卧底身份。

      临走时他要来了新世界大楼所有的监控录像，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反复观看。但住宅区那部电梯里的摄像头在被凶手摘下来以前，都记录得很清楚，在朱警官一行人下到1楼走出电梯时，凶手进来，并摁亮了18楼的按钮，电梯内壁电子屏上显示的楼层数字录像中也清晰可见，电梯停在了18楼，凶手出去，用电梯门口的垃圾篓阻止门再次合上，这样电梯就会一直停留在这一层，隔了一会儿，凶手赶回来，撤掉垃圾篓，摁亮1楼的按钮，电梯门合上，电梯开始运行。

      “摄像头有轻微的抖动，这是电梯开始启动造成的，”相关方面的专家顾问看过之后也说，“从摄像头开始抖动，到凶手掐断摄像头，虽然间隔很短，但哪怕他（她）马上再摁开门键，门也不会再打开，他（她）必然被捆在里面了！——除非，”专家说，“凶手从里面翻到电梯顶上去？”

      但警方没有在电梯里发现电梯顶被打开过的痕迹，而且，就算凶手真翻到了电梯顶上，接下来，他（她）又能怎么逃跑呢？

     走廊的摄像头虽然离电梯门很远，但起码也能看清电梯门开合的状况。18楼走廊的摄像头就清楚地拍到了凶手从电梯里出来、放垃圾篓、之后再回来撤垃圾篓、进入电梯直至关门的情况。

      其他楼层走廊的摄像头也拍到了柳生从监控室跑出来，直到跑出画面。

      除了1至17层的办公区，其他楼层的安全楼梯间并没有摄像头，所以无法证实柳生说起的自己从22楼跑到了17层。但总不至于怀疑柳生吧！

      毫无破绽！

      林枫使劲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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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闭月

1.

      不知道这是代号“倾城”行动专案组第几次作战会议了。柳生再一次摁掉了林枫打来的电话，这么想道。

      “凶手已经杀了两个人。第三件案子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有什么线索可以指向时间？”段嘉鸣迎上梁胜君期许的目光，“‘闭月’。三天之后是中秋节，已经向气象局求证过，三天后是阴天，看不见月亮。——正是闭月，第三件案子将会发生在那天！”

      电话又开始震动了。柳生看着屏幕上林枫的15个未接来电的提示，为难的向梁胜君表示：“梁局，对不起……”

      他起身离坐，掩住电话：“我在开会……”

      “你在开会？”林枫的声音传来，“太好了！朱警官已经跟我说了。——抓紧时间，你戴上耳机，重复我的话。”

      “什么？你要干嘛？喂……等、等等……”柳生塞上无线耳机，慌忙奔回会议室，“大家听我说！”

      所有同事扭头。

      “凶手用炸弹，是个疑点。如果用炸弹是为了杀人，瑶菁蔚已经死了，还放炸弹干嘛？是为了炸死警察吗？”柳生一边仔细听着林枫的分析，一边复述道，“炸掉财富广场的警车时，如果想炸死警察，就不会让警员颜槿雯把特警副队长引出警车了。并且，瑶菁蔚案的炸弹是改装过后的，既然装上了引线，就可以做到让它立即爆炸，为什么还要留出一段声音提示的时间，让周围的警察有时间卧倒？他（她）并不想杀死警察。”柳生神色紧张，“炸弹爆炸还能干什么？引起轰动。——这个凶手在示威，企图引起社会恐慌。”

      “第一件案子是刚开始。随后的案子出现，就能够找到共同点了。沉鱼，落雁，瑶菁蔚死在泳池里，严槿雯从楼上坠落，死亡的方式都暗合了提示。那闭月呢？什么方式可以提示‘闭月’？我们现在不知道凶手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能想到尽可能多的可能性。凶手从香港仔‘炮弹’那儿买过四颗炸弹，还只用过两颗，不得不防。——地图。”柳生向门口的同事索要，然后继续说，“‘闭月’，毁掉月亮，也代表闭月，毁掉真的月亮肯定做不到，那么与月亮有关的地方呢？作案地点会在哪儿？”他接过同事匆忙取来的津海市地图，将它展开在长长的会议桌上，“凶手以犯下前两起案子来提示，他（她）的作案舞台就在这座城市，凶手的骄傲不会让她去提示别的城市，所以，现在才是罪案的高潮，——津海市所有与‘月’有关的建筑都有可能，但具体是哪儿？不知道！凶手就是要把动静闹大，要你们全城戒备！”柳生不觉也用“你们”来指代自己所在的警方了。

      “最后，”林枫小声说，“月牙湾孤儿院，里面有很多孩子，请保护好他们。”



      全城戒备。

      一纸命令，所有警察编队排岗两班倒，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以保证精力的有效发挥和及时补充。

      为了防止凶手提前行动而落入凶手的陷阱，现在开始就进行了警力布置。

      街头的武装人员虽然没有增加，但增添了警犬的数量，颤动着鼻翼到处嗅闻。

      大量的便衣混入人群，不惊不扰，冷眼观察风吹草动。

      指挥室的大幅地图已经布满了圈圈点点，挂在墙壁上。

      什么新月村，红月亮休闲会所，月球网吧，包括蟾宫酒楼，玉兔茶坊，共婵娟网总部大楼，甚至望月山，观潮台，中秋燃灯街，等等等等，凡是与月或者中秋有关的地方，警方都悄悄联系，并做好安防。

      街头行人川流不息，随波逐流，顶着被钢筋水泥撕碎的冷硬天空，天空下面，其实是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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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文身比赛举办好几天了，大量爱慕虚荣的市民闻风而来，在舞台上搔首弄姿，但警方要找的“闭月”和“羞花”却始终没有出现。

      警察坐立难安。眼看离中秋节当天越来越近，中秋的气氛越来越浓。工人们爬上路边的街灯悬挂灯笼，花坛里各种节日标语也被拉着号子扯立起来，幢幢摩天大楼应景地涂上了喜庆的色彩；津海市的重要节日景点，燃灯街、望月山和观潮台，更是提前进入了节日繁忙的状态。人们似乎对城市里的杀人案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大家更多地只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嘲讽谴责、不求甚解。无奈，警方决定在各大媒体上登文，寻找背后有“貂蝉拜月图”和“贵妃观花图”文身的人，并把愚叔提供的蓝本图案附上，提醒拥有这样文身的市民可能正身处危险之中，看到文章请速与警方联系，以便提供保护，也请市民们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提供情况，——不论是否有用。

      同时，警方派遣了大量警力走街串巷，出入文身店，打入文身艺术圈子的内部，甚至许道全老教授都托着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动用了自己在艺术界的关系，搜寻打听有这样文身的人。但津海市之大，人口之众，警察只能与时间赛跑。




      这是中秋节前一天。

      女警杨露已经被美人图的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了。凶手还隐藏在芸芸大众中没抓住，后背文有“貂蝉拜月图”和“贵妃观花图”的两名潜在受害者也没有找到。专案组经历了重大人事变动，案情也无太大实质性进展，同事们的情绪也都像这城市这几天的气温一样急剧下降。趁着中秋节那天还没到来，梁胜君督查长给一批一直没休息过的一线办案人员放了半天假。

      杨露和同事换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想饱饱睡上一觉，却被同室的闺蜜白芳芳拉起来。

      “露露，你好憔悴啊！”

      “嗯呐，困死了。”

      “你带回来的小狗和小猫我伤已经帮它们治好了，都帮你喂了好多天啦。”

      “谢谢你，你是活菩萨。”

      “我是说，同一个屋檐下呆着，这半个月我就没怎么见过你，——诶，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啊？”

      “是的是的。打听的太多，小心杀你灭口，先奸后杀！”

      “求邪魅帅哥夺走我的贞操吧！”

      “你个变态。我想睡觉啦，姐姐！”

      “起来啦，难得放假，姐姐带你去找点乐子，放松放松。”

      就这样，杨露被白芳芳拉来泡温泉了。雾气氤氲。

      “哦呼……真舒服呀。”杨露感觉浑身的毛孔说不出的温暖自在。这9月里不正常的寒冷天气，温泉是最能让人的疲劳一扫而光的东西。

      “不赖吧。还有，别发出这么风骚的声音，”白芳芳掐她道，“小心吓走这一池的女同胞。”

      杨露把毛巾叠在额头上，靠在池壁上：“你才风骚呢，一开始我还以为你真是关心我呢，搞了半天是拖着我来给你姘头送钱来了，你这重色轻友的风骚怪。”

    “据内部人士爆料，这家温泉山庄的老板倍儿帅倍儿有钱，姐把他定为下一个目标，多来光顾几次，制造偶遇嘛！”

      “那这个据内部人士爆的，有没有包括‘他是不是单身’的料呢？”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什么？”

      芳芳把胸脯往杨露身前挺了挺：“关键是得有料！”

      杨露朝她浇了一捧水：“人家那才是有料！”她向前面努努嘴。

      芳芳回过头看去。水池中央有一个女人正泡在温泉里，双肩露出水面，玉颈螓首，朱唇娥眉。“讨厌！”芳芳撅起嘴，把头沉入水里。

      “好啦，”杨露笑道，“芳芳啊，我说你也该收收心正儿八经找个男朋友谈个恋爱了。”

      “才不呢，”芳芳顺着池壁做坐起来，“有感觉就在一起，腻了就分呗，好聚好散，谈的就是过程嘛，干嘛要委屈自己？“

      “可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啊。”

      “年华不等人呐！我追求的是自由，——我还准备等我死了以后把自己冷藏起来，等哪年有技术复活人了以后，再快活个几十年！——你是警察，现在有这冷冻技术吧，把人冻起来，组织不坏死的？”

      ”有。“杨露卡住她的脖子，阴森森地说，”不过前提是你先得死。“

      ”啊，“芳芳吐出舌头，”原来你早有预谋“

      杨露松了手。提到早有预谋，她蓦地想到了案发那天。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重头戏会出现在广场上，广场很大，警力本来紧张，柳生当时想去广场第一线，但是严槿雯建议监控室最好留一个人，监视狙击手周围的环境，柳生便留了下来。本来，22层连同它楼上楼下走廊的摄像头都坏了的，只是恰巧那天监控室所在的22层走廊摄像头的接触不良没有发作，才记录下来了柳生从监控室跑出去的画面，否则梁副局都要怀疑是柳生搞了鬼了。这是严槿雯早有预谋吗……？

      杨露突然觉得有些气愤。

      “别想了，喂喂喂，”芳芳在一旁推搡她，“你快看！”

      杨露顺着芳芳指的方向看去。

      这时，池中央的美女正解开系在头上的毛巾，散开一头秀发，拢在身前，从水池中站了起来，似要走回岸上，泉水被她的肌肤带起，朦胧中如出水芙蓉一般。

      杨露张开了嘴。这几天看尽老文身师画的那几幅图，眼前这女人雪白的后背上五彩斑斓的纹身，不是其中之一的“贵妃观花图”却又是什么！

      “跟我走！”杨露不由分说地拉起这位女人的手，往更衣室跑去。

      就这样，今晚，市公安局里，杨露神色慌张地带来了一位客人。”大家快看！“杨露喊着。

      客人还没太搞清楚状况，警惕地和众人保持着距离，茫然地解开外套，里面是一袭露背长裙。雪白的皮肤上，是一副五彩缤纷的文身，形神兼备宛若活物的“贵妃观花图”。

      段嘉鸣很气愤。“姓名？”

      “刘子衿。”

      “单位？”

      “津海市话剧团。”

      “演员？”

      “那是我的梦想，可事实上我只是个管道具的，不过我会努力的！”

      段嘉鸣终于忍不住了：“你没看报纸吗？你有危险！”

      “我从来不看报纸的！”刘子衿觉得很委屈。

      “从现在起，我们要派人24小时保护你。，不要离开我们半步！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小道具师惊惧地向杨露投去寻求此话真伪性的目光。

      女警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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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中秋节到了！

      所有在职警员荷枪实弹，全部执勤。

      今天是节假日，平时办公室和课堂上的人都涌上了街头，街上的人流突然多了太多。

      “混蛋！”平时温文尔雅的梁胜君骂起来，“难怪选在今天！”

      武警牵着目露凶光的狗，在街头来回的巡逻。人们嬉笑着走过，以为这只是节日里的安保措施。

      梁胜君下令严监视大成集团、月牙湾孤儿院可疑地点，还有愚叔，“这个老文身师是命案的唯一交集，绝不可掉以轻心！”他是这么说的。

      “是！”所有人像绷紧的弓箭，只等发射。

      “还有，凶手没说过一天只会杀一个人。把刘子衿带到公安局，加强保护，现在那里才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




      天渐渐暗了。

      “中秋节打算怎么过呀？王羽呢？”

      “王羽回家了。”

      “那我们一起过吧。”

      “你们歪果仁也过中秋吗？”

      “我们歪果仁入乡随俗嘛。这叫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旋转餐厅见吧，我准备了礼物哟。”

      林枫倒是惊讶于叶子刚才说了一个成语和一句古诗。



      旋转餐厅指的是津海市地标建筑的顶楼餐厅，被称作“城市之眼”，意思是站在这里能看见整个津海市的城市风貌。

      今晚这里还算热闹。懒得做饭的年轻人会选择来这里相聚。而商人也靠着灵敏的嗅觉制定了多种节日套餐，让你看似优惠实则看得云里雾里。

      林枫站在窗边俯瞰着这座城市，这座生于此长于此的城市，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城市。

      此时的津海市灯火辉煌。脚下这一片属于丹阳区，是整个津海市最繁华的所在。

      窗户下面斜放着一副木质的古地图，将许多年前的古老的津海城市模样雕刻在了上面。它显示着那些时候城市生活的面貌，小而精，充满生活的油烟味，哪怕三教九流的嬉笑怒骂，也满是人情味十足的真实感。地图上显示，丹阳区在以前叫做阳城。

      这几年津海市发展得太快了。这是林枫的第一感觉。林枫想，哪怕再早几年自己读大学时，自己此时脚下这幢地标大楼所在的地方都还是一片廉租房。短短几年，都建成了高楼大厦。但似乎发展得有些太快了，快得让人跟不上。楼房虽然高了，但人与人之间仿佛也被阻隔了；街道虽然拓宽了，但车流似乎比以前更堵了；工资虽然涨了，但生活好像并没有以前那么快活了；衣服虽然越穿越漂亮了，但不文明的现象随之却显得越发扎眼了。

      “阿枫，”叶子从洗手间出来，从手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呀？”林枫接过来。

        ”月饼，我自己做的呢。“

      ”是吗？“林枫掂量了一下。

      ”回去再拆！“叶子阻止道。

      ”好，好。“

      ”你看那边！“叶子兴奋地指着。”好漂亮啊。“叶子指着窗外。向东去，是海滩，黑沉沉一片。西面和东南面是两个卫星镇，一个叫鱼尾镇，一个叫鱼目镇，都以盛产海鲜闻名，远远望去，也是灯火莹莹。

      等等，卫星镇？阳城？

      林枫赶紧低头在古地图上搜寻卫星镇的的所在。一片圆形的区域，鱼目镇——月镇！鱼目镇在以前叫月镇！没有多余的描述，单单就是一个“月”字！

     “阿枫？！”叶子叫他道。

        林枫仿佛没有听到，拼了命地往楼下赶，同时拼了命地拨打朱警官的电话。他来到一楼后，在一条笔直的公路上奔跑着，电话终于接通。

      “错了，搞错了！”林枫大喊，“津海市，以前是阳城，晚上它就像太阳，照亮了周围，它周围的卫星镇此时就像月亮，借着它的光辉！”

       这时，顺着林枫侧面望去，这条公路背景上的那座小镇的灯光熄灭了一块，并随着林枫的步伐，逐渐一片片熄灭着。

      “中秋月亮是圆的，有一座卫星镇就是圆形的，那就是月镇，——就是鱼目镇！”林枫的剪影像在追赶不断退却的光明。最终，黑暗吞噬了光明。



      警方出动了直升机，正在天空巡逻。

      “今天凶手会出现吗？”年轻的易铭问道。他才第一年从警，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驾驶座上的方孝贤说：“固若金汤！要是我是凶手，今天肯定就歇菜了！把心放肚子里，年轻人。”

     “那是什么！”易铭指着一个方向急呼。

    一片区域暗了下去。紧接着，像有波段一样，黑暗朝着一个方向推进，万家灯火有节奏地一片一片暗下去，最终，在大地上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圆形——那是鱼目镇。



      梁胜君站在市交通局的监控中心，面对着巨大的密密麻麻排列的半圆形屏幕墙——这里是整个津海市的监控枢纽。警方调用了全市的摄像头，信息汇总在此。

      梁胜君刚听完一组队员的汇报，又联通了另一组。

   “燃灯街一切正常！”

   “好，不要放松警惕……”

     梁胜君一句话没有说完，因为此时，有一面的闭路电视开始一台一台熄灭下去，最后熄灭了一片。整个监控中心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梁督查喝问，“查清楚！”

      应急电源启动，熄灭了的摄像头又重新明亮起来。

      一个警察闯进来，找寻着梁督查的身影，然后急匆匆走来：“梁副局，鱼目镇发现了尸体，在高压电箱里，造成了短路停电。”

      梁胜君气急败坏，抓起对讲机：“刘子衿的安全情况，请报告。”

      “安全。”

      “加强对她的保护，下一个就轮到她了！——”梁警官又连通别组，“监视组报告，文身师，还有谢堂前，有没有异动。”

      “没发现他们有异常啊，梁局。”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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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怎么这么难走！”段嘉鸣避让着脚底的淤泥，”你们平时不看守变电站的吗？“

      “这块平地海拔只有两米，很潮湿。年轻人别抱怨，这个地方人迹罕至的，多少年了没人看守，——看，就在前面。”变电站的管理员赖川领着路。

      法医毛小瞳吹了声口哨：“我滴个天！”

      变电站西侧的窗户被打破了，窗台很宽阔，变电里的线路很多，低低地排到地面上。

      死者的尸体已经烧成炭了，黏在了高压电线上。

      但死者的身份很快就确认了。口腔里牙齿还生在颔骨上，牙齿有矫正的痕迹；在死者身上找到了钥匙，钥匙上有“金域水榭”几个字，那是个高档小区，顺着这把钥匙找到了死者的家，在她家找到了牙科医院矫正牙齿的病历单；在牙科医院的资料库里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叫龙绣蝶。牙齿无法造假，死者的身份没有异议。

      而且，医院方面提供的资料里患者的照片，和死者家里摆放的照片就是同一个人。雷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拿起化妆台上的照片掂量起来。两张艺术照，一张古典长袍，捧心蹙眉，龙绣蝶略施粉黛颔首微笑，一张长袍垂地，背面特写，貂蝉拜月的文身跃然背上。

      “喏，”小区开发商老板柴文靖亲自过来了，他指指照片，“这个女人的命运就跟‘貂蝉’一样，被男人送来送去，成为换取权力的筹码。”

      “什么意思？”雷励警惕道。

      “意思就是，龙绣蝶背后的男人位高权重，但不想见光，他授意希望你们不要调查这个死者了。”

      “这件案子我们就不查了？”

      “可以查，但请绕开龙绣蝶的社会关系。——授意我的这个人不是你们市局这一级能够动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雷励求助似的望向梁副局长。“调查又他妈受阻啦！”



      林枫坐在心理诊所里，在速写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像正在记录心理咨询者的描述似的。

      楼上的中秋狂欢party还在继续。

      他似乎没听到似的，继续把脑中闪过的各种要素记下来。最后，他在“距离”这个词上画了个圈。

      电话铃声响起，是朱警官打来的。

      “喂，林枫，你让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你又猜对了。”电话一接通朱警官就迫不及待地说，“龙绣蝶死亡的变电站附近，在变电站东边，隔它大概五百米的地方，果然有一座旧工厂。”

      “慢慢说，慢慢说。”林枫安抚着。

      “是一家造纸厂，但是关张很久了。大门窗户都完好，但门锁好像换了新的。”

      “厂房的屋顶或墙壁呢？”

      “厂房三米高吧有，几十米长宽见方。东侧的屋顶都没有了。厂房里有个污水池，靠一根大排水管直接倒到海里的。”

      “造纸厂……”林枫沉吟着，“附近应该有木材吧？”

      “有，厂房东面就是一个长长的斜坡，斜坡下面有树木。现在那里都还有砍伐好了的大圆木。”

      “对，就是它们，那些圆木里有没有一根卷着长绳子之类的木头。”

      “有！”朱警官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两个问题。”林枫说，“第一，严槿雯案中，财富广场上的汽车爆炸地点，离新世界大楼有多远？”

      “大概五百米吧。”

      “嗯……造纸厂排水管的出口距离海平面的高度是多少？”

      “也就一米多。”

      “可以了。我们现在就去抓凶手吧，刘子衿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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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羞花

1.

      朱铁雄“啪”一把掀开大门。

      办公大厅的所有人看向他。

      “你来干什么？”梁胜君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恰好看到他。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别捣乱。”段嘉鸣轰道。

      “不妨听听嘛。”梁胜君自如地坐下来。

      “从第二起——严槿雯案说起吧。”

      “请便。”

      “有一个最基本的心理状态：枪一响，警察就会注意，凶手就要想办法逃跑。”

     “如果枪不响呢？”梁胜君道，“凶手为什么一定要造成这么大动静，他（她）可以不声不响杀死严槿雯，就可以从容逃走了啊。”

      “严槿雯是特警，一般人怎么能轻易杀死她？没办法，凶手只能让严槿雯自己开枪，所以准备了一把改装之后的枪，堵住了枪管，子弹从后面飞出。——严槿雯是被自己开枪打死的，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如果严槿雯当时不开枪呢？”

      “不开枪？那严槿雯就不会死，凶手也就没有逃跑的需要了。——但遗憾的是，严槿雯动了杀机。凶手也许掌握了严槿雯是卧底的证据，以此威胁她配合自己。然后约定到18楼的天台，还给她能证明她真实身份的材料，里面就有这把她曾经杀大成集团牛副董事长用过的枪，——那上面不是有她一组三年前的指纹吗？”

      梁胜君气愤地扫视大厅里的众人，似乎在谴责是谁把这些案情透露给朱铁雄的。

      朱铁雄继续说：“凶手转身离开，严槿雯看到皮箱里的的枪，勾起了她的杀机，——她不敢用警队的枪杀死凶手，怕节外生枝，——她拿起箱子里的枪，装上消声器，开枪，——枪在电梯里被发现时不是装着消音器吗？但是没想到，凶手早就堵住了枪管，凶手等得就是这一幕，子弹从后面飞出，严槿雯打死了自己。也许，严槿雯不起杀机，凶手会从容离开，另寻时机来杀她；也许，严槿雯还有一点良知，不举起枪，凶手也就还会存一点人性就此放过她也未可知……？”

      “怎么说呢……”梁胜君找着说辞，“严槿雯知道已经死了一个人了，自己身上也有文身，她怎么敢如此配合凶手，只身赴宴呢？”

      “才死了一个人，严槿雯又怎么知道这是针对美人文身犯下的杀人案呢？就像一开始，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死者背后的文身。只有到至少死了两个人时，才有所谓的‘共同点’啊。严槿雯可能以为这个凶手只是想买几颗炸弹，报复社会而已。”

      “凶手……想得真缜密……”杨露感到一阵寒意。

      “知道有人要报复社会，她还不介意去配合凶手……”柳生觉得失落。

      “所以，”朱铁雄总结以上道，“怎么逃离现场肯定是凶手优先考虑的问题；而且，凶手穿大衣戴墨镜进行伪装，说明他（她）至少有躲避摄像头的防护心理；另外，凶手几天前就已经和香港仔‘炮弹’约定了交易地点，引警方来到指定地点，——没错，是引我们去的，想想，如果我们不去，严槿雯会死吗？至少，会死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吗？”

      武警队副武勋道：“原来那么早我们就已经被凶手摆了一道了。”

      “这些都说明，他（她）早就调查好了作案现场的环境，也许已经对新世界大楼的摄像头分布情况了如指掌了。这么一来，凶手的一个行为就不符合杀人之后的正常心理状态：凶手枪杀了严槿雯后，再次回到电梯里，才想起拆掉电梯里的摄像头。——要么，他不怕被摄像头拍到，就根本不用拆掉它；要么，他刚进电梯时就可以拆掉它。这只能解释为，那是凶手故意让我们看到的。

      “还有，”朱铁雄补充道，“凶手计划逃跑，如果警察封锁了大楼怎么办？封锁大楼，一层一层地排查，凶手插翅难逃。——除非，凶手让警察看见自己被关进了密闭空间，警察守株待兔。是谁提醒我们监控室里要有人坐镇？”

     柳生道：“这是严槿雯的意思，是她建议要有人守在监控室的。”

      这杨露也记得。

      “嗯，严槿雯的意思，也就是凶手授意的意思。所以你有机会在显示器前看到凶手钻进了中途不会停靠、直达1楼大堂的电梯。

      “故意让别人看到的，往往都是假的。凶手让我们看到了什么？——他（她）从18楼开始下去的。所以，与之相反，——凶手不是从18楼下去的。”

      “可电梯里的摄像头拍到了电梯墙壁上的显示数字，就是18；”梁胜君反驳，“而且，18楼走廊的摄像头也拍到了他（她）进入电梯的画面。——他（她）就是从18楼进的电梯啊！”

      “如果他（她）进去之后，电梯先往上行呢？”

      “什么？！”

      “摄像头闪雪花的前一刻，画面轻微抖动，所以我们判断电梯动了；再加上我们看到凶手之前摁了1层的楼层按钮，所以我们判断，电梯是往1层运行了。但是，如果当时，摄像头闪雪花的前一刻，电梯是往上运行呢？”

      段嘉鸣想了一下。“不对，凶手进电梯之后，摁亮了1楼的按钮，然后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开始动了，这电梯里摄像头都拍到了，然后他（她）出手毁了摄像头，——你坐过电梯吗？——这个时候，假设电梯里凶手再摁18楼以上的楼层，已经晚了，18楼以上的楼层是摁不亮的，电梯只会继续下行。”

      “如果，凶手提前在18层上面的某层按了下行键呢？”

      段嘉鸣嗡然。

      柳生犹疑道：“19层的走廊有摄像头，会拍到的！”

      “再往上去呢？我记得21层就没有摄像头。——一栋快拆掉的大楼，总会有某些楼层摄像头坏了的，——21层，22层，23层，摄像头都早就罢工了，——监控室所在的22层走廊的摄像头那天是运气好，所以才没有接触不良，拍下了你从监控室出来的画面，不然你早被列为嫌疑人了。”朱铁雄对柳生说。

      “凶手逃离时间很宝贵，我相信他（她）会选择距离18层最近的一层走廊没有摄像头的楼层进行操作，也就是，21层。

      “凶手从1楼直达18楼，用垃圾篓挡住电梯门防止其合上，再徒步从安全通道走到21楼，在２１楼电梯门外面摁下下行按钮，再从安全通道回到18楼，来到天台杀死严槿雯，返身走进电梯，摁下1楼的楼层按钮，电梯门合上，电梯刚开始动，拆掉电梯里的摄像头。这时，其实电梯是先往上行到21楼，开门，无人进来，再关门时，电梯才开始往下行！”朱铁雄停顿一下，“而恰恰，21楼电梯门外的走廊、办公区以上的安全通道，是没有摄像头的，而走廊摄像头，是拍不到安全通道出入口的。”朱铁雄深深地记得，观看监控录像时，柳生被走廊摄像头拍到从监控室跑出来，之后消失在画面里，拍不到他进入安全楼梯口的画面。

    “再来看看，摄像头自始至终都干了什么？电梯门被卡住，内壁显示屏的数字停留在18，凶手从18楼走廊进入电梯：它让我们以为，凶手一定是从18楼下去的；摁亮1楼的楼层按钮，门合上，过了一点点的时间，摄像头开始晃动，电梯刚开始运行，挡住摄像头，拆掉它：它让我们以为，电梯已经在运行了，即使凶手挡住摄像头后马上按开门键，电梯门也不会开了，所以他（她）被关在电梯里了。——但谁都没想到，电梯当时是在向上运行。
“凶手来到21层了，怎么办？——别忘了，这栋大楼不止这一辆电梯，1到17层是办公区域，在另一侧，有一辆在办公区域每层都停靠的电梯！18、19、20楼的走廊都能被摄像头拍下来，18楼以下这部电梯不会停，凶手只能脱下长外套，丢掉手枪，电梯自己根据他之前摁下的去1楼的指令往下行，凶手从21层的安全通道徒步拼命往下跑，来到17层的办公区，——安全楼梯的摄像头从1楼到17楼止，17到18楼之间的楼梯没有摄像头，——他（她）混在办公室的职员中一起等另一侧的电梯。

      “柳生从楼上监控室出来，拼命往下赶，赶上了办公区的电梯。然后，把他们都轰出去了。所以，”朱铁雄看着柳生，“你曾经无限接近过真凶，——却被你亲手赶走了。”

      柳生气馁地揉搓着额头。

      “电梯先上行，再下行，”梁胜君道，“1楼大厅电梯门外是有数字显示的，别人会看到数字先跳到21，再往下降到1楼，那凶手还怎么玩？”

      “时间。”朱铁雄说，“电梯运行一层只需要2秒，开门到关门的停留时间是8秒，利用开门关门键，更会缩短。凶手从18楼进入电梯，上行三层，上到21楼，开门关门，再下行三层到18楼，总共不需要半分钟。

      “凶手之前在广场上引爆了一颗炸弹啊！——除了是为了把警察吸引出去之外，还是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爆炸离大楼有500米，从听到枪声那一刻起就警察就往回赶，哪怕一直保持百米冲刺的速度，也不可能在30秒内回到大厅，等警察回到大厅，电梯门外的屏幕已经在显示从18楼往下运行了。”

      “柳生是从楼上的监控室往下赶，他那个时候就在大楼里，如果他看到了电梯数字的蹊跷怎么办？”

      “柳生走的是安全楼梯，安全楼梯怎么看得到电梯？”朱铁雄反问。

      “如果当时柳生从22楼往下赶时，不是走楼梯，而是坐电梯呢？他就会在电梯前看到数字的变化。”

      “柳生从监控室看到了什么？凶手进入电梯往下运行了，柳生会以为，站在22楼再怎么按，电梯也不会上来了。况且，22楼离17楼，5层的距离，恰好是徒步能接受的距离，赶到17楼再坐办公区的电梯。”

      柳生被凶手洞穿了心思，羞愧地点头。

      “如果，柳生当时听到枪声，他马上就从监控室出来了，怎么办？就看不见凶手进入电梯的场面了。”

      “枪响了，你能马上判断是几楼响的吗？作为一名警察，那个时候，你在监控室，你是会不管不顾无头苍蝇一样冲下去，还是会先呆在监控室搜索凶手去向呢？”朱铁雄轻蔑道。

      梁胜君思索了一下，又道：“凶手人呢？柳生坐办公区的电梯下来后，那部电梯里没再出来过人。你也说了，办公区域的楼梯间都有摄像头，但没拍到那天有人走安全楼梯。她一直留在大楼里吗？不怕警方上来搜查？”

      “办公区的电梯是每一层都停的。凶手只要坐电梯到2楼，2楼离地面就很近了，2楼的厕所窗户外，就是欣欣公园的大树和草丛。”朱铁雄想起了坐在欣欣公园外看报纸的时候。

      “好家伙，真是……拿准了当时情况的心理呀……”雷励感慨道。

      “从这起案件中，我们可以画出来凶手的一些心理特征：计划极其缜密，心思非常细腻，按部就班，并且很有大局观。

      “暂且放下它，我们再来看今晚——”朱铁雄看看表，已经凌晨了，“不对，是昨晚中秋夜里发生的龙绣蝶案。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几个提示，我们都理解得混乱了，——一会儿是杀人时间符合提示，一会儿又是杀人地点符合提示，抑或一会儿又是杀人方式符合提示，——乱糟糟。

      “其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凶手的心理状态的一致性，都分别只有一个暗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要素。沉鱼，瑶菁蔚死在泳池里；落雁，严槿雯从高处跌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暗合这提示的要素了。那么，到第三起案件时，关闭‘月镇’的万家灯火，这已经暗合‘闭月’的要素了，又为什么还要选择在无月的中秋节呢？实际上，那天有没有月亮，谁都说不准，人命关天的计划能信赖现在的天气预报吗？更何况这个局肯定是提前很久布的，那个时候更加不知道中秋节这天有没有月亮了。所以，中秋这个时间节点实际上一开始与凶手计划中的‘闭月’要素没有关系。

      “凶手最后选在这天，说明不是从暗合‘闭月’要素这条思路来的，那么这天肯定为他（她）犯案提供了有利的客观条件。他（她）需要什么条件呢？”朱铁雄看看大家。

      “上面，分析过，凶手是个计划完全、思路缜密、有全盘意识的人。想想，瑶菁蔚案和严槿雯案已经发生后，警察肯定会注意到‘沉鱼’‘落雁’的提示，那么自然而然，警察会对‘闭月’‘羞花’加以注意和保护。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出动了很多警力去保护很多与‘月’有关的地方。只是，我们很不幸地忽略了‘月镇’——鱼目镇，但实际上，如果我们有人早点翻开一本古书或者一副古地图，我们马上就会发现鱼目镇的古名是‘月镇’，如此的话，提示就很明显了，我们就会花大力气守驻那个小镇。但凶手不能冒这个险啊，凶手做计划的时候，不能寄希望于我们发现不了‘月镇’的提示，所以他（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警察提前驻守了月镇，怎么办？他（她）可能到时候进不来小镇，或出不去，所以，他（她）需要一个不在场甚至不在月镇，而把龙绣蝶扔进变电站里的方法！

      “直到中秋当天，警察都没有对月镇进行十足的保护，这不是最坏的情况。计划已经做好，如今虽然不是最坏情况，但计划在最坏情况下都能用，在较好情况下当然也适用，——临时改变计划不如按长时间打磨过的计划进行。”

      “你是说，凶手可以人不在鱼目镇，而远距离把龙绣蝶扔进鱼目镇的变电站里？”

      “对。”

      “怎么做到？”

      “请大家简单在脑中勾出这幅图，很简单：变电站在鱼目镇东部边沿，再往东去是大海。在大海和变电站中间，有一座废弃的造纸厂，造纸外侧是一个长长的斜坡。造纸厂里有一条排污水的管子，通向大海。

      “凶手选择中秋作案，是因为需要条件为自己实现远距离操控的诡计，那么，中秋节这天具有什么条件呢？——而且与天气无关，能稳定地预先知晓，——潮汐！中秋会涨潮，全年最大的潮就在这天！

      “海洋局半年前就发过消息，今年中秋涨潮高度会达到5米。工厂的排水管出口离海平面仅有1米多，涨潮时，海水会倒灌！

      “我已经问过造纸厂以前的老员工，那座厂子之所以办不下去，就是因为厂子海拔太低，每年涨大潮时，海水会从排水管倒灌进来。他说：‘前些年，海平面没这么高，不会有这种现象，现在海平面离排水管的距离只有一米多高了，涨大潮必然会灌进来。’

     “——我不想在这里说环境问题，——我想强调，排水管离海平面只有1米多，也就是，排水管的海拔是1米左右；造纸厂、变电站的海拔都是不到2米；它们基本持平。中秋潮汐，排水管外的水面会升到5米，淹过排水管，这时候，大海、造纸厂通过排水管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物理连通器，——中学物理都还记得吧？连通器里注入同一种液体时，连通器内各容器的液面总是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

      “大海的海平面上升到5米，海水通过排水管流入造纸厂，造纸厂里的海水水面也会到达海拔5米的高度。所以，海水不断注入排水池，溢出来，从厂房门缝流出，但门缝太小，管口很大，注入量远大于排出量，海水会囤积在厂房里，最终会填满厂房的其他空间，水面会上涨到海拔5米的位置。造纸厂所处位置的海拔是2米，也就是说此时造纸厂厂房里堆了近3米高的海水！

      “造纸厂里的大圆木会浮起来，木头巨大，加上海水密度大，显而易见，会产生了巨大的浮力。圆木上事先系上了绳子，从门底牵出来，拉紧，牵到几百米开外的变电站，系在龙绣蝶的尸体上。

      “大圆木被海水举起来3米，不论怎么样，绳子的力只朝一个方向，绳子被提高3米，几百米外的尸体也被拖动3米，撞上电网，被烧焦，绳子被烧断，变电站短路，停电。”

      “大巧不工啊。”雷励拍手赞道。

      “造纸厂厂房高不过3米，靠近斜坡的一侧屋顶未封顶，涨到豁口处的水，会朝斜坡方向流走，圆木总会被冲出去，滚落到斜坡底下，所以斜坡底那一堆木头中有一根卷着绳索的木头。”

      “用绳子系着龙绣蝶，哪怕把龙绣蝶迷晕，哪怕变电站所在的地方人迹罕至，但要知道，凶手自己远在小镇之外，他（她）此时对于龙绣蝶的控制太弱了，万一呢？万一中途龙绣蝶醒过来怎么办？万一被人提前发现了怎么办？不不，这对于人来说，太没有安全感了。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系上绳索时，龙绣蝶已经死了，再也醒不来了。

      “推而远之，如果龙绣蝶的死亡时间比我们想象中更久呢？一直有一个疑问，凶手在布局的时候就没有刻意隐藏美人文身之于死者是共同特点，那么早就明白只要犯下‘沉鱼’和‘落雁’的案子后，警方就会拼命寻找‘闭月’‘羞花’，如果警方及时找到‘闭月’并把她保护起来呢？”朱铁雄摇头，“凶手是个极其缜密细致的人，不会冒这样的险。除非，最稳妥的，龙绣蝶在警员严槿雯死亡之前就已经死了？”

      “尸体被烧成碳了，——有这种可能，甚至更早。”法医毛小瞳肯定道。

      “看来，利用变电站，除了嘲讽这座城市之外，还有毁掉尸体的目的。

      “再回到第一起案件。凶手用炸弹，是个疑点。如果用炸弹是为了杀人，瑶菁蔚已经死了，还放炸弹干嘛？是为了炸死警察吗？炸掉财富广场的警车时，如果想炸死警察，就不会让警员颜槿雯把特警副队长引出警车了。并且，瑶菁蔚案的炸弹是改装过后的，既然装上了引线，就可以做到让它立即爆炸，为什么还要留出一段声音提示的时间，让周围的警察有时间卧倒？他（她）并不想杀死警察。”

      武器专家弓长宇说：“能装引线，不要延时的技术反而更容易。”

      “凶手是想示威吗？把人杀了之后，往海豚训练馆丢几个炸弹，既迅速又效果好，何必花时间在尸体背后哇出个洞来填炸弹呢？

      “凶手的心思是一脉相承的，能计划在‘闭月’案里用变电站的燃烧爆炸毁坏尸体，这第一起‘沉鱼’案凶手更能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毁坏尸体，依然可以杀完人之后就用炸弹炸掉尸体啊，何必等警察来触发？提前炸掉尸体，和警察到来之后炸掉尸体，会产生什么区别？提前炸掉尸体，人们就无法判断死者的身份，——不对，死在海豚训练馆，而自此海洋馆里无缘无故少了一个员工，更何况还可以提取ＤＮＡ与死者住处的毛发作对比。提前炸毁尸体，和警察到来后炸毁尸体，对于死者身份辨认没有任何影响。

      “提前炸掉尸体，尸体的文身就粉碎了，警察就无法亲眼看到尸体背后的文身了！警察过来，翻动背后的伤口，触发炸弹，那在此之前，肯定已经见证了那副文身，于是，再毁掉文身。故意让人看见，再故意不让人继续看见，说明看见的不是真的。”朱铁雄重复了破解电梯消失之谜时用到的话。
“我触摸过啊，”毛小瞳道，“那是真的皮肤啊。”

      “那就说明，那块皮肤不是她的。”

      众人一震。

      “皮肤被炸碎了，警察从没怀疑过这里，自然不会找两块皮肉去对比一下ＤＮＡ。凶手真的把人的心理都摸透了。文着‘西施浣纱图’的皮肤不是瑶菁蔚的，那是谁的呢？——为什么要提前杀死龙绣蝶？为什么要把龙绣蝶的尸体烧成炭？龙绣蝶和瑶菁蔚是几乎同时死的，‘西施浣纱图’本是文在龙绣蝶身上的！背上被割走了一块皮肤，烧成炭就看不出来了。——在龙绣蝶家里看到了一对艺术照，但只有一张是正面是她本人，那张背面文身的照片，谁说就一定是她呢？

      “龙绣蝶的文身是‘西施浣纱’，不是‘貂蝉拜月’，——她不是‘闭月’，而是‘沉鱼’。让‘沉鱼’代替‘闭月’去死，最大的可能性，当然是‘闭月’自己就是凶手！

      “‘落雁’严槿雯毫无疑问，‘沉鱼’实际上是龙绣蝶，‘闭月’是凶手，那第一个死者瑶菁蔚是什么呢？——自然，她只能是‘羞花’了。”

      “什么！”众人齐呼。

      “所以，”朱铁雄看向被警员保护着的刘子衿，“我们这里的这位‘羞花’又是谁呢？”

      “她背上有‘贵妃观花图’的文身啊！”  

     “别忘了瑶菁蔚背上少了块皮肤啊！”朱铁雄道，“瑶菁蔚背上盖的，是原本属于龙绣蝶的‘西施浣纱图’，那瑶菁蔚自己的皮肤呢？”刑侦队长盯着刘子衿，“我记得你是道具师吧？现在电影的特效和道具水平，你制作一件嵌入人皮的裸色紧身衣不是难事吧？”

      樊孟然和耿义想起了在病房看《第五元素》时对道具服装的讨论了，嘴已合不拢。

      “可，可她，”良久后，梁胜君回过神来，“她为什么还要跑来警察局呢？”

      “如果是‘沉鱼’‘落雁’和‘羞花’死了，‘闭月’活着，那么警察肯定会怀疑‘闭月’，所以‘闭月’刘子衿要用别的尸体代替‘闭月’去死。

      “刘子衿与龙绣蝶的身材最像，能把自己的‘貂蝉拜月图’的背影照片放在她家以假乱真。所以，刘子衿选择把龙绣蝶的尸体烧毁，让人以为龙绣蝶背上是‘貂蝉拜月图’。

      “如此一来，就需要把龙绣蝶本来的‘西施浣纱图图’的文身切下来，放在别的尸体身上来让人以为此尸体本来的文身就是‘西施浣纱图’。放在谁身上合适呢？——严槿雯是特警，肤色太健康了，小麦色，而‘西施浣纱图’文身皮肤是白皙的，所以，只能放在水池边瑶菁蔚的尸体上。

      “刘子衿自己如果一直不在案子当中出现，警察会以为，水池边死了个‘西施浣纱’，楼上坠楼一个‘昭君出塞’，变电站里烧死一个‘貂蝉拜月’，那‘贵妃观花’去哪儿了？得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追查下去，就有可能查到‘贵妃观花’实际上是海豚训练师瑶菁蔚的文身，就有可能识破整个诡计。

      “所以刘子衿要以‘贵妃观花图’文身的拥有者的姿态出现，出现在警局，同时为自己做了个铁一样的不在场证明，——让人意识里觉得，她一直在警察局，她又怎么可能跑到鱼目镇去杀人呢？

      “所以，刘子衿在中秋节前一天才出现，她把龙绣蝶的尸体摆在变电站打碎了窗户的窗台上，用绳子系好，连上大圆木后，才出现。她不能太早出现，因为太早出现，要么，她有可能太早被警察保护起来，无法布置远距离操控尸体的机关；要么，太早布置好机关然后出现，机关被发现的机率就会太大。——我说完了。”朱警官，长舒一口气。

      所有人都看向刘子衿，这个美貌的女子。

      刘子衿很冷峻地褪下外套，大衣从她的双肩滑落，留给折桂山一个极美的酮体，挂花香味在院落里芬芳四溢。她光滑的背上，有着极其绚烂的文身，丰腴华贵，五彩缤纷。

      又是毛小瞳说道：“……贵妃观花图。”

     “你以为文上了美人，就是美人了么？”刘子衿摇头，“美人的背面，其实是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