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先生志怪谭》之《人间修罗案》【已出版，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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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给众生的机会都是均等的，不偏不倚。只要及早悔悟，一心向佛，万事皆有机会。”
    “明白了，明白了，多谢大师点化。”
听到智信的这一番话，徐少章的心情似乎又从阴郁转为欣喜。
    “大师，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将军请讲。”
    “您刚才谈到的都是经过超度之后再进入轮回，最好的结果也是投胎为人。那么，就算是转生进入王侯将相之家，最终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困苦，也就是永无休止的生死轮回。有没有可能跳出轮回，彻底摆脱人世间生死的困扰？”
    “将军所说的是否是求有生，但求再无轮回转生？”智信重新梳理了徐少章的问题。
    “是的，是的。”
    “当然有。只要一个人广结善缘，积聚了足够多的善业，就可以在了结凡尘之后往生到西方极乐净土。在西方极乐净土中，往生者都是在三界之外，亦即将军刚才所希望的跳出轮回。自此，所获得的果报便是成为佛，或者是菩萨。”
    “往生净土……轮回转生……”徐少章似乎仍不明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既然是摆脱了生死，没有了轮回的束缚，极乐净土为什么又要往生的？生于西方极乐净土，难道是在那里再次进入极乐净土世界中的轮回吗？”
    “此轮回非彼轮回。六道轮回中的上等转生是进入天道、修罗道，以及人道，下等转生则是进入地狱道、畜生道和饿鬼道。彼处净土中全是佛与菩萨，相比六道中的更加纯粹，更加斑斓。”
    “在下明白了。那如果我在此生持名念佛，行善积德，做得功德无量，也是有机会往生到西方极乐净土，是吗？”徐少章此刻是蠢蠢欲动。
    “是。我佛慈悲为怀，只要将军一心向佛，多做善事，就算不能成佛，修成菩萨也是绝对可能的。”
    “太好了。今天多谢大师指点迷津，仅仅是寥寥数语便令我茅塞顿开，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说罢，便放声大笑。
    “将军过奖了，老衲惭愧。”智信对这种恭维也十分受用，虽然谦虚了一下，但也跟着徐少章笑着。
    “大师，既然我暂时也离不开苦厄寺了，能否安排我去为菩萨燃几柱香？”
    “这……”智信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回复徐少章的请求。
    “让大师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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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便于了解故事的设定背景，特别说明一下。

《江苏卷·修罗鬼的屠戮》中“苦厄寺”的地理环境与建筑格局除了略微查阅了一下文献之外，还参考了北京白瀑禅寺、九华山天台寺、九寨沟风成寺、山西悬空寺、四川龙吟寺、华山及其他地方的寺院。

山西悬空寺与华山山巅的寺院完全符合古典推理小说中“暴风雪山庄”与“密室犯罪”的背景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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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徐少章一定会有所疑惑，一座寺院供人焚香礼佛也要再三考虑？还是面前的智信有其他什么难言之隐？
    “不瞒将军，并非老衲不让您焚香礼佛，只是将军今天来的确实不凑巧。这几天之所以要暂时闭寺，是因为弟子们要打扫大雄宝殿，并为殿中的菩萨、罗汉补一补金身。”
    “补金身？”徐少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不知将军有没有注意到，这苦厄寺是一座坐东朝西的寺院。”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种布局极其少见。”
    “这是在建寺初期，依据山巅的走势设计出来的，距今也有千年的岁月了。由于大雄宝殿坐东朝西，终年所沐的日光稀少，加上山林之中雾气萦绕，潮湿多雨，所以大雄宝殿内部的湿气偏重。时间一久，刷着白浆的四壁都会被水汽浸染，变得污浊不堪。虽然在大殿内布置了四个铜制的炭火炉，但是也起不到彻底根治的目的。再加上制像匠人在塑造神像的时候可能没有拿捏好工艺、步骤，使得大雄宝殿内的佛像、菩萨像、罗汉像都会或多或少地遭受山中湿气的侵蚀。所以，老衲与弟子们只好视情况暂时闭寺，然后为大殿中的神像洗涤污秽，并补上金身。不知您刚进寺院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寺门处的四大天王像。那四尊像受损的状况在阳光下会分外明显。由于四大天王像上的色料较多，所以这四尊就由城内的工匠专门来做修补。”
    “原来如此。在下今天突然来访也确实唐突了，大师请勿怪罪。”徐少章发觉自己来的确实不是时候，连忙向智信道歉，“大师，既然有这种无法根除的问题，为什么不用铜制的佛像、菩萨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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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苦厄寺虽然历史久远，但也不过是一座精简的小兰若而已。大雄宝殿从外观上看也许不易察觉，可如果身在其中，就能发现苦厄寺的大雄宝殿格局较为狭促，与山下以及城内其他寺院的大雄宝殿比较起来，着实逊色不少。由于寺院是依山势所建造的，还考虑到山巅处风雨较为频繁，且势头也较为猛烈，所以为了安全与牢固，没有采用高耸的风格。在建造时对高度有所考量，不到三丈，地面距横梁也不过两丈。宝殿内的佛台是由山巅上原地固有的顽石打造，以致容不下太大的佛像。此外，铜制的大佛像花费昂贵，制好了搬上山，送进大殿也是极为费力。再加上寺院空间有限，只能将大雄宝殿、罗汉堂、观音堂等合并在了一处。细细思量，不如节省善资，为穷困的乡民多布施些粥米。”
    “智信大师不仅仅在佛学上造诣深厚，就连日常琐碎事务都考虑得这般细致入微，着实令在下钦佩。”
    “将军过奖了。这苦厄寺不过是个巴掌大小的方寸小庙，寺中僧人加在一起也仅仅七名而已。如果非要再加上一条生命的话，那就只有大黄了。老衲也是草草地操持而已。”
    “大黄？这位是？”
    “施主，这大黄是我们寺院养的一条黄狗，是师父在化缘时捡来的。”普明在一旁答道。
    “大师慈悲为怀。不过，大师，敢问这大雄宝殿什么时候才能清扫妥当？”徐少章似乎并不死心。
    “这……”智信稍稍迟疑了片刻，答道，“按理说，应该差不多了。只不过，大殿内目前还充盈着刺鼻的金漆气味，看这天公不作美的情形，估计也要十日左右。”
    “十日？大师，在下不在乎金漆是否刺鼻，只想着可以早点进入大殿焚香礼佛。还希望大师成全。”徐少章的语气中极尽诚意。
    “既然将军如此执着，好吧！”智信已经着架不住对方数次的请求，“普明，你去看看大殿那边的情况，细心布置一下，像上次郭巡抚来时那样。另外，在大殿内多燃些檀香，压一压金漆的气味。”
    “是，师父。弟子这就去布置。两位施主安坐，待小僧布置妥当了再来迎二位。”说完，普明便掩门退出了法堂。
    “多谢大师成全，多谢大师成全。”徐少章连连道谢，其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分内之事。将军，请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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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天外孤岛

    雨似乎比稍前更大了一些。远处的山峦与天际，都被朦胧的白色水汽所包裹，俨然一幅极具意境的泼墨山水。
    大雄宝殿仅有两扇窗户。它们与那扇厚重的木门一同遥望西天，似乎寓意着宝殿的往生之路只通向霞色嫣红的天际。虽然大雄宝殿的方位极富净土思想的寓意，但由于山岭中的风势时常是嚣张跋扈的，那两扇木窗与殿门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闭合的状态。为的是避免山风吹灭了殿中的烛火，并防止山中的飞禽误闯殿内惊扰了诸尊菩萨与罗汉。而这时常关闭着的大雄宝殿，似乎也意味着往生的通途天路并非如世人所想象的那般畅通无阻，更不是任谁想走就能走得了的。一切皆有因果，一切更需佛缘。
    大殿内烛光荧荧，但微末的光线也仅仅足够用来照亮它身边的方寸空间。整个大殿长年被黑暗所包裹，通透无暇的光明对此处而言，绝对是一种莫大的奢侈。两排罗汉像整齐地布置在左右两侧，姿态各异，栩栩如生。十八尊罗汉像的身下各有一个五尺来高的石礅。每一个石墩上面均精细地雕刻着诸位罗汉各自除魔降妖的画面，并予以详细的说明，介绍了他们的出身、修行、果报等内容。十八尊罗汉有的盘腿趺坐在石墩上，作念佛修行状；有的怒目瞪视殿中央，作质问善恶是非状；有的举手握拳，脚蹬祥云，作诛杀妖魔状；有的骑着龙、虎、象等猛兽……形态各异，活灵活现。不过，如果仔细端详，还是会发现这些塑像都是艺术化的展现，个别细节上仍有不妥。
十八罗汉面前的石墩上各有一盏小巧的铜制供灯。其中的微光烛火如精灵般闪烁跳动，却也只能照亮罗汉的半身，光线愈向外延伸就愈发暗淡。这反而令十八罗汉的状貌更加威严、可骇起来，震慑那些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恶徒。
    在两排罗汉像中间，距离殿门两丈左右的地方置放着一副圆形的黄色拜垫。其前方摆放着一张一尺来高的棕色小香案。香案上立着一个铜炉，里面正燃着三柱竹香，青烟袅袅。铜炉的旁边，还放着一盏小烛灯，以及一小捆供人使用的竹香。
    拜垫的右侧，在因揭陀与阿氏多两尊塑像之间，即布袋罗汉与长眉罗汉之间，摆放着一个红色的木箱。木箱顶部有一处窄长的开口，开口上方用黄色的颜料书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木箱前面绘着精致的莲花与祥云，并题写着“功德福报、善缘随喜”八个字。
    大雄宝殿的东侧墙中央是由天然巨石打凿、雕琢而成的供桌与佛台，共三层。每一层都铺着整齐的黄色贡布。
第一层为供桌，上面整齐划一摆放着九盏九叶铜莲灯。虽然每一盏灯的莲花约莫一尺见圆，但是里面的烛光却比较微弱。
第二层同样也是供桌，上面摆放着苹果、香梨、桂圆、柚子、酥饼、桂花糕等，喻示着各种果报。每两盘水果之间还放置着一个燃着檀香小铜炉，白烟袅袅，氤氲馨香。
第三层是佛台，供着三位菩萨。三位菩萨从左至右分别是大势至菩萨、无上尊多罗菩萨、观世音菩萨。这三尊菩萨与殿内的罗汉像一样，也是通体金身，朱唇明眸，但面容却非常慈祥，尽显悲天悯人的情怀。三者的姿态都是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披着金黄色的披风。三尊菩萨的姿态稍微有所差异。大势至菩萨双手在胸前持着一朵长茎的莲花，喻示摄受、接引念佛人。观世音菩萨在胸前端着一个净瓶，喻示涤清念佛人的业障。无上尊多罗菩萨以四臂形象示人，手中分别持有莲花、金轮、宝瓶、金刚杵，喻示着震慑不法修罗鬼，并予以感化、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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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的莲花座为上下对称的两层，每层有莲叶五十四片，全部为金色。三尊菩萨像的金身后面则是雕琢着精美镂空图案的椭圆形金色背光。如果在风和日丽的白天，打开大殿的门窗，就可以一览三尊菩萨精致的全貌。可是，在这般光线晦暗的大殿中，仅仅能感觉到菩萨金色的铜制光泽而已。也仅仅在这种光线下，三尊菩萨像与十八尊罗汉像才会看着像是由铜铸造。
        大雄宝殿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也就是两排罗汉的最末端，都安置了一尺见方的铜制炭火炉，用以驱散大殿内的湿气。在光线充足的白天，只要将门窗全部敞开，那墙壁上大片灰黄色的污渍便清晰可见。墙壁上绘制的壁画也都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眼下也只能通过炭火加温的方式稍微改善一下。宝殿的外侧墙壁和屋顶上的瓦片则由于长年裸露在山雾水汽之中，用手掌触摸就能感觉到上面似乎附生了许多类似苔藓之类的东西，湿湿滑滑。
        一阵扯动锁链的呼啦声响了起来。
        大雄宝殿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宝殿靠近门的那一片空间立时亮堂了不少。五条人影顺着屋外的光线长长地扑进大殿，一直延伸到供桌的前面。大殿外的山风见缝插针般瞬间灌入内堂，搅动着十八罗汉与菩萨身上的披风。像前微末的烛光眼看着就要被风给捻灭了。
几个人迅速跨入大殿，并随即将殿门关闭。大殿在短暂的光明之后又立刻恢复到先前的昏暗之中。
徐少章刚一步入大殿，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迅速用右手掩到鼻子下方，也许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便在片刻之后又将手放了下去。但他的双眉依然紧蹙在一起。
        这大殿中的气味估计是令他有些无法忍受的。就算殿内已经充盈着沁人心脾的檀香，但浓重刺鼻的金漆气味依旧无法彻底根除，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潮湿的霉气。但是此行的目的就在于到这个大殿中虔诚地礼佛。况且，是他自己再三恳求智信，才得以有机会立时进入大殿。此刻，无论这里的气味是多么令人作呕，他都必须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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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光线昏暗，只能大致看清烛光所能映照的狭小范围。徐少章稍稍适应了一下大殿内的黑暗，环顾了下大殿内的布置。十八尊金身罗汉像并排而立，造型各异，但都以同样严峻、不满的神情瞪向徐少章。徐少章赶忙双手合十，分别向两排罗汉各鞠了一躬，以表示敬意。然后，他抬头望向数丈开外的佛台，高高的佛台上三尊金身菩萨稳稳地结跏趺坐。光线昏暗，也可能是徐少章的目力有限，他眯着眼睛略微忘了两眼就赶忙把头低了下去。也许他也觉得这样盯着菩萨像看下去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口中连连持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大师，中间的这尊菩萨就是无上尊多罗菩萨吗？”徐少章带着一丝激动向智信确认。
        “是的，将军。”
        “果然与郭巡抚描述的一致。阿弥陀佛。”
        徐少章似乎感觉不虚此行。
        “智信大师，这大殿内为什么不多点些供灯呢？”
        “徐将军请不要见怪。并不是我等没有恭敬之心，只不过闭寺仅仅是一家山野中的小寺，没有充盈的善资来维系香火。况且，菩萨面前的这九盏九叶铜莲灯已经绰绰有余了。”
        “九盏太少了，太少了。就算加上供奉于罗汉前的灯也还是太少了些。”
        “将军对佛家可能有所不知，这里虽然仅仅只有九盏九叶铜莲灯，但此处是以九为元初，化出一十八、三十六、五十四、八十一，乃至一百零八，再有一千零八十。展的是寓，而不是数。况且，佛祖与菩萨关心的是人心是否挚诚，而不是这几盏香火。九具有极高、吉祥之意，其倍数不断延展，到一千零八十，是将九的意境推到了极致。”智信详细地予以解释。
    “原来如此。在下愚钝，请大师见谅。不过，虽然在下知道佛祖与大师都不喜好奢靡与排场，但是苦厄寺中香火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说罢，徐少章就从怀间掏出一叠厚厚的白纸。
          白纸上隐约透着横七竖八的图案。徐少章向着那个红色功德箱的方向迈了几步，走到箱前站定，恭恭敬敬地用双手将那一叠白纸奉进了箱内。然后双手合十，又持诵一遍“阿弥陀佛”。
        此时此刻，徐少章身后的智信、普明、普弘、牛宝全部惊愕于这一场景。估计那牛宝也是始料未及的，瞪大了双眼，张口结舌，讲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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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章转身踱步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对智信说：“大师，一点香火的善资，聊表心意而已，还请您代诸尊菩萨与罗汉笑纳。以后，如果苦厄寺有什么需要，鄙人也一定在所不辞。”
    “将军，您这……这么大的一笔……令老衲受之有愧啊。”
“大师，这只是在下的一点绵薄之力。况且，这些善资都是用于侍奉佛祖、菩萨与罗汉，再有就是超度无数枉死者早入轮回，您必须要收下。日后，在下一定还会多为苦厄寺效力的。”徐少章言语之间极尽诚挚。
“老爷……您这也……”牛宝这个时候终于撇着嘴吞吞吐吐地蹦出几个字。
徐少章回头瞪了牛宝一眼。牛宝见状立时闭上嘴耷拉下了脑袋，不再吭声。
    “那老衲就代菩萨多谢徐将军的美意了。阿弥陀佛。”智信向徐少章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老衲也不耽误将军的时间，您可以在大殿中安心燃香。老衲会让普弘在大殿外听候您的吩咐，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他就好了。”
    “多谢大师。在下让牛宝守在殿门外就可以了，不必劳烦普弘师父。”
    “您与牛施主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不必见外。这些都是敝寺分内该做的事情。其实，牛施主也是可以去法堂内歇息的。只留老衲的一位弟子就够了。”说完，面向普弘吩咐道，“普弘，稍后你就在殿门外值守，不要让别人惊扰了徐将军。将军有什么吩咐的事情，你就照办好了。”
    “是，师父。”普弘恭敬地领命。
    “将军，那老衲就先告退了。您有什么困惑、不安、期望，都可以向三位菩萨倾诉。如果风势太大，吹开殿门的话，将军可以用那里的门闩，将殿门从内侧反锁上。窗户亦如是。稍后到了药石的时间，老衲会差弟子过来请将军。”
    “大师考虑得真是细致，也多谢大师成全了。”
    说完，智信、普明、普弘，还有牛宝这一干人退出了大殿。
    大殿又在瞬间亮起来之后，暗淡了下去。
山风也似乎有意为之，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门窗，发出扑棱棱的撞击声。
徐少章跪在拜垫之上，轻轻地抽出香案上的三根竹香，点燃捏在指尖，并顶于自己的眉心，向三位菩萨深深地拜了下去，极尽虔诚的姿态。然后，他把三柱香缓缓地插进了面前的铜制香炉中。完事之后，徐少章深深地吐了口气，双手合十于胸前，闭上双眼，半晌没有说一个字。
大殿内的灯光很昏弱，他的影子在这点光亮的映照下，也似乎与黑暗融成了一体。
大雄宝殿外的雨似乎大了不少，就连风也比刚才更加嚣张跋扈。
    忽然之间，殿内响起了哭声。徐少章呜呜地啜泣起来，宛然一个大孩子。连哭带哽咽，花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终于忍住了泪水。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他又向三位菩萨深深地叩了一个头。然后，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妪一般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生平往事。
    徐少章本是出身于山东济宁府的穷苦人家。从打出生之日起，他和家人就一直遭受当地地主与富绅的欺侮、盘剥。由于长年缺衣少粮，趁着时局兵荒马乱，徐少章与几个发小玩伴参加了乡勇。本来只是为了讨口饭吃，没想到两个月后便开始南征北战，经历了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没过两年，当初一起为了混饭吃而参加乡勇的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多年后，徐少章衣锦还乡。由于自己已经在沙场上锻炼出了暴戾性格，徐少章对老家的同乡，还有自己的家人仍然遭受欺凌的状况怒不可遏。于是，他就胡乱编造了罪名，说几个富绅暗中勾结捻匪和长毛匪，将他们抄家灭门。当时的战事都没有结束，加上栽赃得当，整件事情就被他们给处理地干干净净。当时，就连一个未满月的婴孩都被他下令扔到井里溺死。
    徐少章悔悟自己的一生，忏悔自己的种种恶行，没想过可以杀人如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手刃的人数没有一千，也至少达到五百。自己带领兵卒一同厮杀，由于自己的军令而被杀死的人就要成倍地计算了。徐少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是自己不杀人就是被人杀的命运，也是身不由己。他希望菩萨可以谅解他的一生，普度因他而死的所有人。
如今他这个三十岁的人却拖着五六十岁的身躯，活像烟鬼和淫鬼那样，似乎整个身子都被刀下的亡魂给掏空了。他数次恳求，希望菩萨们多发慈悲，自己愿意诚心超度那些死者，在有生之年也愿意多做善事，将功赎罪。
说到了动情之处，徐少章又是一阵哭哭啼啼。哭得差不多了，他抹干了眼泪，又继续哽咽着叙说过往的其他种种经历。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忏悔自己杀戮过多，祈求菩萨保佑他不要下地狱，在来世可以进入一个好人家。他不断起誓，愿意一直供奉诸尊菩萨与罗汉，并为苦厄寺提供源源不断的香火灯烛。
透过殿前的两扇窗户，已经可以依稀感觉到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嘭——嘭——嘭——
一串沉闷的击鼓声传入大殿。
咚——咚——咚——
鼓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悠长而洪亮的钟声。透过漫天的雨帘，穿过厚厚的木门，在大殿内悠悠地荡漾开来。
徐少章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鼓声与钟声，依旧跪在拜垫上不停地烧香叩头。
咚——咚——咚——
钟声就像悬在天空中的涟漪，在这山峦峰巅之中缓缓荡漾。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大殿内听到一串清晰的叩门声。
砰砰砰——
徐少章不知是毫无察觉，还是无动于衷。
砰砰砰——
徐少章回过头看向殿门，但似乎仍未反应过来。
砰砰砰——
“谁？”终于明白过来是有人在敲门了。
“老爷，是我，牛宝。”声音从门的另一侧穿透进大殿。可以听得出来，牛宝是提高了自己的嗓门，生怕这风声雨声将自己的说话声给掩盖下去。
“什么事？”徐少章的口气显出他有些愠怒。
“老爷，到了寺里药石的时间了。”说完，牛宝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将他人的意思复述明白，再次补充道，“是到了用晚斋的时间，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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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宝每句话必言老爷两个字，真不知他是恭顺，还是畏惧。
“知道了。”徐少章对待下人时的威严与片刻之前于菩萨脚下的怯懦判若两人。
徐少章离开之前再次点燃了三支竹香，然后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次。
他缓缓起身，挪步走出了大殿。
这简简单单的佛门清修之地，又终于回归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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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吗？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