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发表于 2016-9-10 11:39: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故地见闻
   
     《修罗鬼志》志怪三

      温阳普照,清风习习。
      年迈的僧人穿着一件百衲衣,站在寺门,仰头望了两眼当空的日头。片刻后,僧人含着笑意,款款步出了寺庙。僧衣虽然是百衲的,但通体整洁、利落,并没有乞丐般褴褛的感觉,反倒突显出着衣者青砖灰瓦、净业苦修的佛门气质。
      僧人在行步中也不忘于心中默诵经典。他的手中持着一串佛珠,共计一百零八颗,表征着人世的百八烦恼。每一颗佛珠都经过精细的打磨,并密密麻麻地雕刻着梵文经典。其中的九十九颗连在一起,刚好是一部《大悲咒》。剩下九颗佛珠上则分别以梵文刻着“生、死、色、声、嫉、悔、嗔、怒、妄”九个字。相传这串佛珠是在天竺打磨、雕琢而成的,曾经是伽梵达摩的法器。后来,伽梵达摩将佛珠转赠给汉地的一位高僧,而这位高僧又一代代地传给衣钵相袭的弟子。
       佛珠有一个极具佛门空净气息的名字——九象星月。
       僧人踏过独木桥,向山下走去。一路上,偶尔遇见上山拜佛的信众,僧人都不忘合十双掌,念一声阿弥陀佛,并送上亲切的问候。同时,那些香客也自然恭敬地回礼。
       僧人走到山脚下,并没有选择入城的路线,转而拐入另一条进入深山野林的小径。
       在别人看来,这里不过是个少有人迹的荒郊野外。可是对于身着百衲僧衣的老者而言,这山林、溪水、鸟啼、虫鸣,甚至随意的一片绿叶,都书写着数十年的回忆。
       故地重游,带来的不止是归来的愉悦,还会在内心深处激荡起阵阵酸楚。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却又倍感陌生。
| 楼主| 发表于 2016-9-13 09:44:21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僧人像条野狗般仓惶逃生。本以为逃至他乡就可以安身保命,无奈大千世界处处都是烽火。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无休无止的杀戮、劫掠。目睹着众生的苦厄,想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倒毙在路边,僧人逐渐放下了生死杂念。结果,这反而令他每每逢凶,却次次得以化吉,安然无恙。
        走了许久,一座凉亭赫然出现在不远处。僧人自感双脚有些疲乏,正好在亭子里歇歇脚。
        到了近前,看见亭子上写着三个字——清凉亭。
        亭子的旁边还竖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的文字,大体是在讲述清凉亭与清凉寺的相关来历。大致是当年乱世,处处兵祸人灾,白骨盈野。清凉寺未能对阻止生灵涂炭献上绵薄之力,寺僧深感愧疚。更意想不到的是,清凉寺作为佛门净地,也惨遭兵燹,未能保全。清凉寺的寺僧一度流离失所,境况悲苦。经历了无数个日月,终于等到了止戈散马的一天。清凉寺的寺僧经过四处劝募,虽然募化了一些钱帛,但是要重建整个寺院仍是杯水车薪。最终,也只在甲寅年修复了寺院的部分建筑,并在山门可及之处修建了此处的清凉亭。
        僧人感同身受,轻轻地叹了口气,口中诵道:“阿弥陀佛。”
        稍作休息之后,僧人继续沿着山路行进。刚走了一小段,就看见在延伸出的另一条道路路口,废弃着一堆山门的残垣。僧人两手合拢,向清凉寺所处的方向微微一躬,以示敬意。
        沿着山路越往里走,越是杳无人迹。
        僧人一路走到了河边。他面前的就是当年一度断流的云水河。
        回想起当年,整条河道堆满了人的尸体。凌乱的残肢,腥臭的内脏随处可见。不到两天的时间,这里就被铺天盖地的恶臭所覆盖。腐肉、苍蝇、蛆虫,无不让人想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呕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又开始聚集大量的野狗、野猫,还有老鼠。它们没日没夜地啃食着尸体。吃在旁边、拉在旁边、睡在旁边。等这些畜生吃饱了、咬烂了,又轮到乌鸦来啄食骨头上的腐肉。
       其实,当世为人,都是源于前世积攒了足够的福报。可重新投胎做了人,却为什么又遭受地狱般的磨难。死时尸体都不能保全,肉身还要被一群畜生所啃食。如果他们还存有意识,来世还愿意投胎做人么?
       那些畜生之所以成为畜生,也是因为在前世造下的业障太多。投胎做了畜生,落得一生只能以腐肉裹腹,却又活得自由自在。
| 楼主| 发表于 2016-9-17 00:06:20 | 显示全部楼层
人非人,畜非畜。人亦畜,畜亦人。
        正当僧人专注于眼前的山水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山路的另一头,并缓缓走向僧人所处的位置。
      “老师父。”那个身影站在僧人旁边问候道。
        僧人这才意识到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他转身看去,来者是一位须髯苍白的老人。老人肤色黝黑,身上的衣着也衲满了补丁。他背负着一大捆树枝木条,俨然一个深山樵夫的模样。
       “阿弥陀佛。施主,安好。”僧人向樵夫回礼。
       “老师父,您一个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施主,贫僧游离在外乡多年,刚刚回来不久。今天恰好有一点闲暇的时间,就来这里追忆下往昔。”僧人始终面带着和善的笑意。
       “老师父,您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这里极不太平,小心被邪祟的东西缠上。”
       “邪祟的东西?施主,这话怎么讲?”僧人疑惑着问道。
       “当年,这里堆满了长毛匪的尸体,多到这条云水河都断流了。成百上千的长毛匪死后怨念不消,没办法进入轮回,于是亡魂积聚在这里。经年累月的,死掉的长毛匪都变成了修罗鬼,而这里就成了修罗鬼的劫界。修罗鬼经常闯过劫界来为害人间,非常凶残。虽然尸体都被清理了,但是在人迹罕至的角落,偶尔还是能遇到长毛匪的白骨。您还是早早离开这里,不要再进去了。”
       “有这么厉害?”
       “当然。被修罗鬼虐杀的人不计其数。南京城里连三岁小孩知道。看您是对修罗鬼真的不了解,我才好心告诉你。”
       “多谢施主了。可是,施主您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去到了山林的更深处啊!”僧人不解。
       “我也是迫于无奈,为了生计只好冒险而为。不过,我至多再往里走一里的路程,再深处就没有涉足了。而且,我始终都选择在白天来到这里,还是阳光最为炽热的日子。”
       “为什么?”
       “这个时候阳气最盛,阴气最弱。不过,也难保那些怪物不缠上我。那东西就跟狗一样,鼻子极灵,能闻到人身上才有的味道,除了吸食人的魂魄,还会连肉带骨头都啃得精光。”说到这里,樵夫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恐惧。
       “有这样的事情?”僧人觉得难以置信,但是片刻之后,再次展露笑颜,宽慰道,“施主,您尽可放宽心。您的额顶印有佛光,世间的魑魅魍魉是无法侵害您的。”
         听到这话,樵夫心里一震,将信将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施主,您以后就算往这山里再走上十里,也会毫发无伤的。”
       “老师父是在拿我这个老头子寻开心吧!”
       “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师父,别怪我多嘴,趁现在还是白天,早早折返回去吧。等到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樵夫显然不相信僧人的一番宽慰。
       “施主,贫僧不惧怕这些妖魔鬼怪。”说着,僧人就把手中的佛珠展示给樵夫看,“贫僧手里的这串九象星月足以震慑所有的邪物。而且,出家人可以持诵经咒,诛灭一切不法。再者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很想将那些遗留的白骨予以收敛,并超度他们早日轮回。”
       樵夫觉得自己刚才都是白费唇舌,也就不再搭话,无奈地转身离开。
       大概走出了两丈的距离,樵夫扭过沧桑的脸,说:“老师父,像您这样说大话又吃了大亏的和尚已经好几位了。您好自为之!”
       “谢谢施主提醒,阿弥陀佛。”僧人向樵夫微微一躬。
       看着樵夫渐行渐远,僧人也转而向山林的深处走去。
       僧人的行进路线并非是临时决定的。在他心里,其实早就计划了一条较为熟悉的路线,即从寺院出发,一路走到云水河边,再沿着河畔寻找那座近屹立了近百年的古桥,经古桥将行程延伸到山林的另一侧,直至看到一片峡谷峭壁——云山的脚下。选择这样一个较为熟悉的路线,也是为了来去自如。虽然僧人熟悉这片山林与交通,可一旦在里面迷了路,要想重新走出来就要花上很大一番功夫。
       越往里走,草木就愈发繁茂。僧人触景生情,如果能在这样的幽静深处建一座寺院,每日晨钟暮鼓,清修佛法,将是何等快意。哪怕退而求其次,建造一间草庐陋室,静心修行,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河水悠悠地向下游流淌,在粼粼的波光下,一座古桥渐渐清晰起来。僧人经桥而过,走进了对岸的山林。
       由于是杳无人迹的地方,所以越是深处,脚下的路就越发坎坷。勉强能算作路的,也不过是草木相对稀疏地方,或者林中走兽踩踏出的兽径。
       僧人从路边拾起一根断落的粗树枝,籍此探路并保持身体的平衡。
       行进了不多时,一具白骨赫然出现在了密林深处。白骨夹在一棵参天大树与巨石的缝隙之间。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的风吹雨淋,白骨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到仅剩下大致的轮廓。
       当年,虽然绝大多数的尸骨都被收走,并且找了地方予以掩埋,但是那些负责清收的人只是迫于命令才勉强去做。见到一具具高度腐烂的尸骸,加上又不是自己的故亲,没几个人尽心竭力地去收敛。
       僧人走到近前,仔细查看眼前的骸骨。这具骸骨的额头上有一个碎裂的孔洞,似乎是生前遭受了当头的重击。胸前的肋骨也有三根断裂。白骨的旁边,遗落着一个长条状、黑糊糊的东西。根据大致的轮廓推断,应该是把腰刀。在白骨的腰际的位置,还有一块铜牌。虽然遭受了风霜雨露的侵蚀,但字迹依然可以辨别。铜牌的正面阴刻着四个字——太平天国,背面则刻着持牌人的身份——天罡队左武参军秦雷。
     “阿弥陀佛。”僧人向白骨微微一拜。
       由于僧人这次出行并不是专程来收敛遗骸,所以他只能大致记下白骨所处的位置,等到下次再来收敛。
       走了才两丈远,又见到两具白骨。这两具白骨已经差不多和草木化为一体。僧人轻轻地拨开草木,仔细打量了两具遗骸。这两具遗骸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碎裂与折断,不像之前那具一目了然。他们身上虽没有腰牌,但是身边也散落着锈迹斑斑的兵器。想必和刚才那位左武参军一样,都是太平天国的军人。
    “阿弥陀佛。”僧人再次持诵圣号。
       僧人在密林的蜿蜒小径上艰难前行。许久之后,眼前才逐渐敞亮起来。
       他依托着手中树枝的支撑,小心地向山下走去。所幸山坡并不是很陡,年迈的僧人还可以一步步安全地下到山脚。
       坐在岩石上稍作休息时,僧人仰头望上去,悬崖峭壁千尺高。当空的日头灼刺着的双目,也看不见最上面情形,只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
       正当僧人低头舒缓自己的气息时,在自己斜对面的岩石夹缝中瞥见了半具人骨。僧人起身走过去,细细大量了一番。尸骨的下半身已经全无踪影,上半身也缺少了左手的手骨。身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推断其身份的东西。
    “阿弥陀佛。”
     山脚下虽然积满了岩石、碎块,但相比山林,在落脚行进上轻松了不少。
     此处是僧人早前计划的终点。这里的潺潺溪水、崇明鸟啼已经无暇欣赏了。僧人缓步前行,认真地在四处寻觅。
     这里也许会有遗留的白骨吧!
     不知何时,日头的灼热被山间的清风渐渐吹散。空寂的峡谷中缓缓地透出了一丝丝凉意。
     当西边正要泛起模模糊糊的微红时,僧人又在草丛内发现了一具白骨。说是一具,其实已经碎裂成了数个部分。上半身、下半身、左臂,还有右腿。白骨身上没有什么物件可以作为确认身份的凭证。细细打量白骨,头颅上有一块平滑的凹陷,看起来不是被击打形成的。胸前的数根肋骨上都留有明显的被锐器刺伤的痕迹。看来,这位也是被人杀害的。
        老僧人抬头望了望西天的那抹微红,又垂首瞧了两眼膝下的白骨。口中喃喃道,“来世,投胎做个深山野林的鸟兽,也比在人间做个行尸走肉强上百倍。”
        僧人闭目而趺坐于地,掐捻着九象星月,轻轻地持诵起《往生咒》。
| 楼主| 发表于 2016-9-22 13: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白滜抬起头,说道:“这则故事看着很普通。”
    “我也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血案,没有遇害人。除了樵夫提到了修罗鬼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怪异的情节。不像我们平常所听闻的志怪故事。”
    “志怪故事并非一定要有怪诞的情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也都写有普通的故事。再早些的《太平广记》里也不乏山川地理、民俗风情的记载。”白滜轻啜了一口茶,继续问道,“抛开是否属于志怪不谈,你对这个故事没做其他的了解吗?”
    “单单从这个故事而言,没有任何线索。但结合手记中的志怪四、志怪五来读,就能瞧出一些端倪了。首先,从僧人与樵夫的对话得知,这位僧人是因为战乱逃离了南京,在天下初定之后再次回归。这与智信的经历是吻合的。智信在外面颠沛流离,遭受种种劫难,九死一生。最后等到江南基本安定了,才再次回到南京,重建了苦厄寺。他不忍看到还有尸骨暴露在荒郊野外,就一心收敛遗骸,并超度死者的亡灵。这一点在志怪四与志怪五中均有提及。当智信重游故地时,从樵夫处得知了修罗鬼涂炭生灵的事情,于是智信带领一干弟子设计诛杀了修罗鬼,即志怪四中所述的内容。我已经核实过诛杀修罗鬼的事情,确凿无疑。”
    “这样逻辑就连贯起来了。”白滜说道。
    “故事中出现的那串名为九象星月的佛珠,在后面的两则志怪中均有出现。这再次说明故事是连贯的。此外,为了保险起见,我在查访时也确认了佛珠的事情。当年,智信手中确实有一串珍贵的佛珠,叫九象星月。这串佛珠共一百零八颗,其上刻着的经文细节也与书中描写的分毫不差。”
    “你对案件细节以及相关人物的逐一核实,应该可以支撑你的推断。话说回来,修罗鬼的案子似乎与苦厄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也有这种怀疑。为什么苦厄寺在修罗鬼系列凶案中牵扯地如此之深?智信孤身一人探访修罗鬼的劫界,然后带领弟子诛杀修罗鬼,最后全寺的僧人又被修罗鬼屠杀。”
    “会不会是智信在深山老林的时候就已经被修罗鬼缠上了?”白滜故意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4 15:4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好不好。”陶方璧心里一惊。
    “随口说说而已,不必当真。”白滜像个大孩子般顽皮地笑了笑,说,“子廷,你给我讲讲这个苦厄寺的来历吧。”
      陶方璧明白过来对方是故意逗自己,也尴尬地一笑,接着说道:“杜牧的《江南春绝句》,你知道吧?”
    “知道。”白滜被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但也接话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没错。诗中说的四百八十只是个虚数。仅在南京,就有超过七百座寺院。苦厄寺就是其中的一座。在一千多年中,南京经历了无数次的兵燹、人祸、天灾,许多寺院在一次次的劫难中被摧毁。有一些寺院比较幸运,在历经劫难后又被重新修缮。可是,绝大多数则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变成史书里的寥寥数笔。”说到这里,陶方璧流露出些许惋惜。
    “没想到苦厄寺居然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白滜感叹。
    “其实,苦厄寺最早的名字叫云山寺。云山寺规模不大,常住在其中的僧人也不多,但寺院却异常得精致、优雅。在南京的七百多座寺院中,云山寺是极其特别的一座寺院。原因是它的布局有别于其他所有的寺院。一般建筑的布局都是坐北朝南,而云山寺却独独坐东朝西。纵观全国的寺院,这种布局算不得独一无二,但也是凤毛麟角了。而且,在七百多座寺院中,云山寺还是比较幸运的,多次从劫难中死里逃生。这也得益于它所处的位置,既在深山密林之中,又在云山的山巅。每当南京地区有大规模的战争,战斗所波及的范围都触及不到云山寺所在的区域。不过,这种幸运在天平天国的治下就彻底消失了。”
    “怎么?云山寺也被天平天国给毁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7 01:2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这么说吧。某日,一个太平天国的头目领着二十多个兵卒赶到了云山寺。他们把寺中值钱的财物全部抄没,并且将寺内所有的佛像通通砸毁。寺里的僧众上前和头目理论,却被那些兵卒痛打。太平天国的人说,世上唯一的真神是上帝,唯一的救世主是太平天国的天王。其他所有的宗教崇拜都是违背天理和人伦的,所以要通通消灭。云山寺的方丈认为对方是在胡说八道,如果是冲着宗教来,就没有必要抄没寺产。方丈再次与他们理论,要求返还抢掠的财物。太平天国的那个头目一怒之下,就拔刀杀死了方丈。紧接着,他将寺里的僧众全都赶进大雄宝殿,并在屋外上了锁。手下的兵卒们在屋外堆上了柴火,想要将僧人们活活烧死,也把云山寺付之一炬。不过,就在这个当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二十多个兵卒中有三个人带了火镰,但是无论用谁的都打不着火。他们不死心,去寺院的厨房里拿了和尚们生火做饭用的火镰。结果,还是点不着火。尝试了数十遍,没有一次成功。众人开始心慌,加上渐渐入了夜,他们就带着抢来的财物整队下山了。”
    “这些当兵的构成都很复杂,要么是务农的农民,要么是流离失所的流民,再不然就是一些土匪。乱世的兵,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什么货色都有。”白滜说道。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那些兵卒离开时还扬言第二天要再来一趟,不把云山寺烧成灰烬誓不罢休。不过,在他们返回军营的路上,那个头目的战马不知遭了什么惊吓,突然狂躁起来,直接把头目摔下了马鞍。还没等他站起来,战马的后蹄一下子踢中头目的太阳穴。就这一击,头目当场毙命,眼珠子都差点从脸上迸出来。兵卒们连忙将头目背回了军营,可人早就断了气。结合点火烧云山寺的诡异状况,兵卒们个个都栗栗危惧,担心自己触怒上了佛祖,很有可能遭到和头目一样的报应。事情也正如这些人所惧怕的那样,凡是去过云山寺的兵卒,二十多个人无一幸免。在十天之内,接连莫名其妙地暴毙。”
    “怎么听起来也是个志怪奇谈。那几位被关起来的僧人呢?”
    “僧人们一直心惊胆寒地在宝殿里窝到夜半。等到太平天国的兵卒确实走远了,他们才壮起胆子破门逃出来。几个人经过简单的商议,连夜把方丈的遗体草草掩埋,然后逃离了南京。他们发誓,如果有战乱结束的一天,他们还要返回南京,重建云山寺。一晃十年的光景,等到智信返回南京,见到的云山寺是处处残垣断壁,一派凋敝的景象。”
    “怎么?只有智信自己回来了?其他的僧人呢?”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0 11: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当年逃离云山寺的僧人中,回来的只有智信一位。其他几位僧人都在逃难的几年中相继圆寂了。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并非只身一人,而是又带回了六位弟子。共计七位僧人。直至发生苦厄寺无人生还案,寺里的僧人数量也始终是这七位。关于这些僧人的事情我稍后再做补充。”
       白滜点点头,示意让陶方璧继续说下去。
     “智信及六位弟子是在同治五年,也就是西历1866年的春天回到南京的。他们回到南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府里的僧纲司,以及县里的僧会司①做了相关的记录。同时,他们向官府表达了重建云山寺的意愿。官府同意了他们的提议,不过重建的资金需要他们自己募集,官府不会承担任何费用。智信只好亲力亲为,带着弟子们走街串巷,不断向民众劝募。但是,那时候百废待兴,人口回流的也不多。当地算得上是富户的人家也远不如往昔南京城里的大富大贵,能劝募的金额非常有限。富绅们捐了这家和那家,就未必能捐给第三家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们还是筹集到了一部分资金。但是,那点资金对于修缮整个云山寺而言也是杯水车薪。等到他们稍微修葺了大雄宝殿、僧房、钟楼,并定制了一部分佛像之后,就开始捉襟见肘了。对了,苦厄寺的佛像还是向刘福安父子手里采购的。据刘轩证实,最初的一笔尾款拖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结清。由于寺院所处的位置距离南京城有点距离,并且刚刚修缮,使得寺院在开放的前期门可罗雀,连基本的香火钱都无以为继。所以在后来的一段时间,七位僧人也是一边向百姓劝募,一边修缮寺院。在这段最为清苦的日子里,苦厄寺还闭寺近十个月的时间。据说他们是在为死难者做超度法事。可坊间有谣言传出来,风言僧人们在劝募之后就携款潜逃了。”
      “民间总是不乏喜欢烂嚼舌头的好事之徒。”白色讥讽道。
      “最后证明,就是一群人在茶余饭后无事生非、造谣滋事。后来,苦厄寺的情况逐渐有了好转。毕竟,在清政府的眼里,江浙一直都是膏腴之地。他们也想尽早、尽快地恢复这一地区的经济。随着流入南京的人口越来越多,各行各业也有条不紊地发展起来。特别是在他们诛杀了修罗鬼后,苦厄寺获得的捐资就更多了。在修葺云山寺之前,智信出于悲天悯人的情怀,将云山寺正式更名为了苦厄寺。这就是整个云山寺,亦即苦厄寺的前后历史了。”
      “你刚才提到,苦厄寺从一开始在僧纲司和僧会司登记的时候就只有七位僧人?”
| 发表于 2016-10-20 12: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上去很有意思,作者加油,早些更新
|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6 21: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一开始是这七个人,后来在苦厄寺遇害的也是这七个人。他们的身份都被逐一证实。《修罗鬼志》中的志怪四、志怪五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苦厄寺所展开的。我索性就把这七个人的资料展示给你看看。除了智信外,六个弟子的法号就够你理上一阵子。”说着,陶方璧又从笔记本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并摊至白滜的面前。

法    号        俗    名        年    龄        剃度时间        籍    贯        有无田产        俗家亲属
智信        袁伯宏        62        嘉庆十八年        江苏苏州        无        无
普明        常  崇        40        咸丰七年        安徽庐州        无        无
普弘        叶仁竺        35        咸丰八年        安徽庐州        无        无
普仁        杨云山        32        咸丰十一年        山东泰安        无        无
普圆        句林荣        27        同治元年        江苏淮安        无        无
普玄        牛初九        26        同治元年        河南汝宁        无        无
普正        武子贡        15        同治三年        湖北襄阳        无        无

    白滜一见纸上的表格便赞许道:“你准备的资料好详细。”
    “不是我整理的。信息源自当年的僧纲司、僧会司。这里的年龄本来是汉字的,我擅自改成了阿拉伯数字。说起来,我也不清楚自己掌握的资料中有实际价值的能占多少,只是凭着感觉,但凡可能用得上的,就都予以整理、收集了起来。”
    “你做的没错。这些案子本来就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且过去了五十年,当然需要把能找到的信息全部挖掘出来。”白滜肯定了陶方璧的做法。
    “说到这个表格,这应该不是简单的身份登记。法号、俗名、年龄、剃度时间、籍贯、有无田产,还有僧人的亲属状况都要一一统计。由此可见,当年的清政府对底层百姓的统治管理达到了巨细靡遗的程度。”
| 楼主| 发表于 2016-11-7 12:5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智信的六个弟子都是在逃难的时候收的吗?”白滜问道。
    “没错。六个弟子是他在逃亡的十年间陆续收入门下。”
    “七个人……”白滜自言自语,片刻之后,又问向陶方璧,“这个人数没有问题吧?”
    “绝对没有问题。这个人数也涉及到苦厄寺无人生还案,所以我也是做了反复、多渠道的确认。第一,僧纲司和僧会司登记的人数只有七位;第二,区僧后来的复核人数也是七位;第三,保长每三个月都要核查辖区内的常住与流动人口,他在最后一次核查中也确认苦厄寺里只有那七位僧人;第四,为苦厄寺做帮工,负责送水、送米、送菜,也兼作一些杂事的那户李家父子,也明确发生惨案的前一夜,即木桥崩塌的一刻,寺里的僧人只有熟稔的那七位;第五,这本《修罗鬼志》在叙述苦厄寺无人生还案时,故事中也只出现了七位僧人。抛开另外两位遇害的香客不谈,案件从头至尾,寺院里的僧人只有表格中的七位。”
    “你刚才说,他们是1866年的春天回到南京的,对吧?”白滜再次确认。
    “是的,1866年的春天。”
    “然后就是一直在劝募,重建苦厄寺。你提到他们有段时间闭寺了?”
    “是的。闭寺差不多十个月左右的时间。”
    白滜点点头,继续问道,“这闭寺的具体时间段,你有记录吗?”
    “有。稍等。”陶方璧翻了几页笔记本,回答说,“从1866年的冬季到1867年的秋天。这是一个大致的时间段。”
    “子廷,我记得你刚才还提到刘福安父子为苦厄寺提供过佛像。”
    “前前后后数量还不少。刚建寺的时候,就提供过一批。其实除了佛像,刘福安父子的铺子也为寺院、道观提供其他的方便。比如供桌、香案、香炉、檀香、膏烛、灯油、木炭、金漆、佛前灯等等。算得上主副业兼营。苦厄寺里很多日常使用的佛教用品、生活用品,都是由刘福安的铺子统一负责操办的。”
    “看来刘氏父子还是很会经营的。”
    “其实,这样做也为寺院减轻了很多的负担与工作量。”
    “苦厄寺订制了多少尊塑像?”白滜提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陶方璧迅速翻阅起面前的笔记本,“第一批总共定制了七十一尊塑像。”
    “这么多?”
    “数量上确实不少。不过,从规格上看,有大有小,用途都不一样。比如,半跏趺坐的阿弥陀佛定制了二十一尊,这里面只有一尊是七尺高的,用来供奉于大雄宝殿,其他二十尊都低于一尺的高度,是用来开光后供香客请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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