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8-11-3 17:25:22 | 2018-11-23 16:46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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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说道说道。

为什么叫“实验之作”?因为不知道这种类型的故事有一个特别难处理的点,不知道如此处理能不能让读者看明白,能不能让读者满意。具体这个点是什么,我们可以先不说,避免先入为主,我们留在文章最后再来审视吧。

其实老早就想写这种类型的故事,但是一直没有付诸实践,究其原因有三。其一,一直对上面说到的难点不知该怎么付诸笔端;其二,对于王羽林枫智慧宇宙的构建没有完善,设定一直在调整当中,如今暂时算定下来了不同系列故事的关联和衔接;其三,就是没时间······上班族总是被工作拖累,被生活压迫,没有上学时那么自由的时间进行创作。

实验之作吧,投石问路,读者永远是作者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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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3 17:28:04 | 2018-11-4 12:50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欺世盗名

第一集

作者:王羽·林枫



       上海滩法租界,本有一片杂草丛生、人烟稀少的靶子场;民国二年时,法国人为纪念徐家汇天主堂的神父薛华立,便在此处开筑了一条马路;八年,公董局耗费了十一万两白银,堆造了一幢红砖三层洋楼,作为法租界警务处暨中央捕房,盘踞在薛华立路22号。经过民国十五年5月30号,上海学生游行,抗议日本纱厂镇压工人大罢工,各租界的巡捕房开始加强了各自辖区的警戒。而今,这幢建筑较八年前刚建成时略嫌灰扑扑,红砖的颜色没不再那般耀眼,一道白色的旋梯自法兰西式的拱门下边转将下来。

       旋梯底下,正驻着两名岗哨,肩扛着洋枪,金发碧眼,白面高鼻。

       其中,一个年轻洋人,满脸雀斑,将脖颈伸长,朝东张望,口中说着法语,道:“嘿,伙计,那里在干什么?”

       另一边的年长同伴答道:“好像说是一个从马赛来的街头魔术师,正在表演魔术呢。”

       “噢,我也想看一看,——马赛可是我的家乡,真想念呐。”

       “站好你的岗,小孩儿。”年长哨兵责怪道。

       中央捕房东边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此时正围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人身着马甲,胸前挂着大大的相机,识得似乎是个记者。

       人群对面,站着一个人,个头颇高,头戴一顶圆顶礼帽,嘴上两撇漂亮齐整的金色八字胡。但见他左手在一个姑娘眼前摆动,口中念念有词。当姑娘决心盯住他的左手时,他的右手突然从姑娘的耳侧凭虚变出一支玫瑰花。“送给你,我美丽的小姐。”他的中国话腔调生涩。

       姑娘兴奋难当,伸手捂住狂喜的笑意。

       人群中另一位女士连声喝彩。此妇脚踩一双木屐,身着樱花和服,臂弯处挎着皮包,发髻盘在脑后,脸上的妆化得惨白。她用蹩脚的中文恳求道:“也为我变一个吧。”口音中夹有明显的东洋韵白。

       魔术师上下打量她一番,略做沉思后,说道:“愿意为您效劳,女士。能借您的皮包一用吗?”

       那日本女人微微一怔,低头扫到自己的山羊皮包,把它从胳膊上卸下来,递与魔术师。

       魔术师用手托住皮包,道:“好的,女士您看,您的的皮包在我的右手上。现在,请您闭上眼睛,原地转三圈。”

       日本女子满心期许,听得魔术师下达指令,出离激动,踏着小碎步转起圈来。

       她左右的其他人,当下便成了观众,也凝神望着眼前的魔术师,不晓得他将会变幻出什么样的魔法。

       之前一直默不作声、呆立在一旁的那个年轻记者,此间突然举起胸前的照相机,对着观众说道:“大家看这边!”

       观众们被记者的举动所牵引,皆投来视线。

       只见那记者用力按下快门,那白晃晃的镁光灯忽地闪起来,刺眼夺目。

       这几位观众的视线霎时间模糊起来,只得使劲揉搓双眼。当观众视力恢复时,日本女人也正好转完了圈子睁开眼。他们齐齐望向对面,这下共同看到的光景,是身前什么都没有了,未见到魔术师,包括她的皮包。那魔术师身旁的记者,也已不见了踪影。

       日本女人愣了半晌,又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臂弯,方才反应过来,开始尖声叫喊起来,嘴里吐出的自然是全然听不懂的日本话。

       捕房门前的那一对放哨的法国警察,听到动静。少年警察伸长脖子,张望道:“嘿,伙计,那里怎么了?”

       年长警察道:“好像是有个日本女人吃亏了,在闹事。”

       “噢,日本人吃亏啦,那不干我们法国人的事,我们站好岗吧。”

       “长官们下过令要加强法租界的治安,她现在在闹事,你打算站着看吗?你这个蠢货。”

       两人从巡捕房门口,驱身驰去。

       他们一人一边把住那尖叫者的双手,暂时制住了那歇斯底里的日本女人。
| 发表于 2018-11-3 18:00:53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嗯……啥类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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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3 18:09:06 | 2018-11-3 18:24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与薛华立路相隔一条街外的弄堂里。中间狭窄,两侧支满竹篙晾晒着衣裳。

       “戏法,就是一种骗局,”法国魔术师一面快步前行,一面说道,此时道出的却是纯正的汉语,“讲究的叫声东击西,引别人关注你的左手,暗地里搞动作的其实是你的右手。”他一面说话,一面把高礼帽摘下,顺手丢进了路过的垃圾堆里,头顶冒出了浓密的黑发,“让别人以为你要给他送朵花,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得他的东西。”说话间,他又一把揪住唇上的金色八字胡,竟将胡子整片撕扯下来,露出干净的下巴,瘦长硬朗的脸庞,望之微有风霜之色,已过而立之年。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谁让你是上海各租界巡捕房都想抓的江湖大骗子呢,刘步蟾先生?”那挂着照相机的青年记者附和道,“这教我倪卯获益匪浅,获益匪浅。”

       “骗术之道,你近来有很大长进,但要学的固然还多着。”

       “全仰仗步蟾兄赐教。”倪卯哈哈笑道,“你我相遇这两月有余了,一个最好的头目负责布局;一个最好的线人负责内应,”他手指刘步蟾,而后自指,“简直是双剑合璧,哪次搭档行骗不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好了,罢了,”刘步蟾笑着阻止了倪卯的继续吹嘘,指在倪卯手里拽着的、刚才从日本女人手里骗来的山羊皮包,“先看看今天有什么斩获。”

       “明白,”倪卯举一根手指,“只拿有用的东西,其他赶紧脱手,免得惹麻烦。”他把包掀开,一件一件往外翻,“手帕,虽然是丝质的,但值不了几个钱;梳子,要不要给你留着梳头发用,步蟾兄?镜子……你说这些女人们尽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钞票,这有——20法郎,这还差不多;这还有一把小折扇,是白玉扇骨吗?且先留着吧……”他把值钱的东西塞进自己随身的布袋子里,不值钱的就随手弃在路旁,“嗯?”倪卯忽然驻足,手里从皮包里捏出一个小本子,封皮上印着一串洋文,“这是……”

       刘步蟾扫过一眼,道:“这是法文,意思是‘护照’。”

       “你是读书人,文化高。我是平民,只见过我们民国的身份证,倒没见过他们法国的护照。”

       “就这么一点见识!”刘步蟾拿过这小本翻了翻,“是那日本娘们儿的法国护照啊。呵,我们刚刚骗的那个日本娘们儿叫什么……樱田卢西亚,——看来是个喝过洋墨水叛变到法国国籍的日本娘们儿。在我们中国的法租界,没有民国身份证,这下法国护照也让我们牵过来了,这日本娘们儿方才被法国巡捕逮住,要寸步难行了。”他说着要把护照本丢掉。

       “慢着!”倪卯突然一声大喝。

       刘步蟾一个哆嗦道:“一惊一乍做什么啊?”

       倪卯开始埋头在自己布袋里搜寻。“我知道这个日本娘们儿的名字。”

       “你如何知道?”

       “我不是要在骗子团伙里担当线人吗?我不是潜伏在报社吗?我在报社可以搜集情报啊,——对,就是这个。”小记者终究翻出来一份报纸。

       报纸的一处边角豆腐块登着:日本军火公司樱田株式会社之千金——樱田卢西亚,日前已在东京完婚,新郎系日本年轻军官敢助君,此次入赘樱田家族。报纸上贴出了这对新人的照片,新娘子和护照照片上的确是同一个人。

       “这娘们儿刚结婚。”刘步蟾得出结论,然后便露出“那又如何”得表情。

       “唉,”倪卯费力吞咽唾沫,道,“接下来,就是两条情报黑市上收到的小道消息,你不知道。”他竖起指头,“第一,去年五卅惨案之后,日本国便以保护他们的侨民为由,派了海军陆战队驻在上海的虹口,他们最新一任长官上个礼拜刚上任,便是这个樱田敢助。”

       “嗯……那第二呢?”刘步蟾听后开始有了兴致。

       “就是樱田敢助这个官位,是他老丈人家给他赚来的,承诺为驻虹口的日军添一批新式装备。但毕竟樱田公司耽于内阁阻力,还不敢直接向军队售卖军火,就利用樱田卢西亚的法国背景,牵线搭桥,让虹口日军从法兰西国订购一批装备,现在尚存在法国人的仓库里哩。”

       刘步蟾微微皱眉:“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倪卯眼珠滴溜溜转几圈,道:“我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此间定有利可图啊。——你看这护照是真的吧?”

       刘步蟾手执小皮本凑近,将其上的印章看地端详,道:“看样子假不了。”

       “那甚好啊!”倪卯道,“日本人的军火还在法国人仓库里,中间人的身份证明现在在我们手里。如果是我们把这批枪弹冒领过来……”

       “话虽如此,可你一个骗子要那些枪弹做什么用?”刘步蟾道,“到你手上再流出去,还嫌这世道纷纷不够乱么?”

       “不给黑市。”倪卯斩钉截铁道,“打个七七八八折,卖给南方的革命军,便算我们江湖人支援北伐了,若能打败大军阀孙传芳,重整山河!我们既算为民除害,又能顺手发财!”他说得热血沸腾。

       “算你小子有良心。”刘步蟾道,“但……虽然得了中间人的护照,又消怎样才能从法国人那里领来日本人的货呢?”

       倪卯双手举高,道:“我们既然是骗子,当从这个‘骗’字入手。至于此骗局如何布法,那是你的能耐了。”

       刘步蟾仰面,目光入神,喃喃道:“要办此事可着实不简单,不是区区手段就能办到的。”

       “要是简单,又怎么配得上你刘步蟾出马?”

       刘步蟾沉吟良久,尔后坚定道:“要我来看的话,但也并非毫无可能……如此便需布一个大局。纵然现下我们有最好的头目和最好的线人,人手尚不能够。”刘步蟾向倪卯展露意味深长的神色,“我们需要集结一批人。”

       “莫非是……”倪卯渐笑道,“那些身怀绝技、蜚声江湖,往日闻得其名也难知其面目的一群……”

       “全上海滩最好的骗子!”刘步蟾托出结论。

       倪卯兴味十足,抚掌道:“我早就想拜会这些同行前辈,奈何遍寻无门,你也一直不肯引荐。”

       “做我们这一行的,自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次我可要好好开开眼,”这年轻后生满心欢喜,“若能再得到指点一二,便不枉此行了!”他最后留下日本女人的护照,将搜过之后剩下的无用之物连同皮包,一并抛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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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4 14:27:51 | 2018-11-13 16:09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步蟾已经换下了魔术师礼服,换上了一袭灰布长袍,清癯瘦长的身形使他看上去像一名知识分子。

       倪卯则依然是一副职业的衬衫小马甲,只是摘下了胸前那个大大的照相机。

       前者领着后者,人影拐进了贵州路。这条路上最著名的所在是上海电影大亨张石川先生所创立的“明星影业公司”,临街墙壁上还张贴着旧的两年前上映的《玉梨魂》的彩色手绘海报。

       “你这是带我去找谁?”倪卯禁不住问道。

       “上海滩最好的造假师。”刘步蟾答曰。

      “那个姓甄的‘老甄’?”

      “真名叫:甄志国。”

       倪卯疑惑道:“我不是听说他死了吗?江湖上经常传出他已经死了的消息。而且没人清楚他到底活了多久了,传说这老怪从前清嘉庆年间活到了现在。这些传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刘步蟾撇撇嘴,“真真假假吧。”

       “那他的手段够真吗?这个人有把握吗?”

       刘步蟾正色道:“这么与你说罢,他这一辈子最津津乐道的手笔,就是去年。那位逊位的满人万岁爷溥仪,偷偷潜到天津日租界,为了贿赂日本警察换来对他那个‘小朝廷’的保护,开始通过各色人等搭桥出卖盗运出紫禁城的字画。便在此危急之秋,老甄出马,仿了一幅《寒林图》,掉换了他们的真迹,保住了这副字画没落到日本人手里。”

       倪卯听后连声喝彩:“此真乃大隐隐于市,现在这尊大神身在何处?”

       刘步蟾停步,往头上一指。只见两人现在正驻足在一间作坊门前,头顶上方挂着小招牌,其上题道:明星影业公司服装道具厂。

       “妙,妙啊!”倪卯大呼,“造假的,藏在这里,天作之合呀!”

       侧门没有上锁。两人进得门来,两旁堆满行头物什,走道瞬间变得逼仄,天光陡然显得阴晦。沿墙约莫前行两分钟,领头的刘步蟾转过一台置物架,却立即反挥手臂,将倪卯揽至置物架之后。倪卯正欲发问,刘步蟾伸指于唇前示意莫要出声,然后向他使眼色。

       转角外传来声音。“甄老怪,江湖上敬你才叫你一声老甄,你可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声音狠厉,却是女子声音。

       倪卯当即明白情势非常,来者不善,稍一偏头,窥向置物架转角之外。

       只见前方近处是一扇小铁栅栏,栅栏关着。栅栏里,背对栅栏站着一个人,一身缁衣,便是刚刚说话的女人。她手上端着一只小手枪,枪口指着桌子对面的一个老翁。

       那老翁沉身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里,上身前倾,一双小臂拄着下颔。那张脸老而朽之,已然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像个怪物,皱纹层层叠叠,双目微睨,甚是吓人,此时却不露怯色。“老朽只是个下九流,靠做假苟活于世,和漕运帮会井水不犯河水。”老怪得声音从交叠在口前的双手之后传出,苍老沉闷。

       他身前的女人道:“交与你做一万现大洋,你要六成订金,我便也付你了罢?”

       “小打小闹一番不惧,但如此巨额的假银元,查将下来,老朽没几年好活了,不想在到时死在牢里。”

       “那你如何却带着我的钱玩失踪,让我好找哇,想黑吃黑?”女人拍拍桌上的皮箱,“既然来上海的地界讨生计,青帮的钱,你黑不走。”

       “这箱子里就是订金,还与你便是。”

       “得便得了,得不了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岂有这样便宜的事?此事要了解,非得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得罪青帮的下场是如此不可!”那女人说罢抬手便是一枪。

       老甄未来得及躲闪,子弹便击中他的额头,将他带倒到椅背上,双臂垂下来,眼见活不成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倪卯一个激灵,磕到了身旁的置物架,发出了响动。

       杀手耳闻得此,转头看来,算是和倪卯打了个照面。那杀手戴着墨镜,看脸确是个女的。她似乎也没料到会有旁人在场,略一迟疑,抄起桌上的皮箱,兀自奔向另一侧的出入口,消失了。

       倪卯魂不附体一般立在原地。昏暗的光亮中,一道栅栏之隔,甄志国就死在了眼前。

       “不对。”刘步蟾在身后,突然说道。

       “什、什么不对?”倪卯口齿不清道。

       “这个杀手要杀人,关了这道栅栏门,却留着道具厂外面的侧门。要是怕有外人闯入,应当将所有门都关上才对;要是根本不在乎外人闯入,又关上这道栅栏为何?”刘步蟾提出疑问。

       “对、对呀,”倪卯终于回过神来,“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刘步蟾抓起物架上的一把日本军刀,从刀鞘摸到刀柄,将刀抽出来,然后朝栅栏里掷出去。

       钢刀飞掠而过,不偏不倚正钉在甄志国尸体的脖颈处,将尸体的头颅切下来。那颗人头掉落到地板上,骨碌碌滚动起来,一路撞到了栅栏门,才停下来。

       倪卯被刘步蟾的举动着实吓得不轻。但见人头滚到身前,却并不见血,屋内光线不足,难以看得真切。他只好满腹狐疑地蹲下一探究竟。着眼处,这颗人头似乎过于光滑,不仅截断面,连皮肤也只见大褶皱不见细纹理。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抹,触手处冰冰凉凉,滑不留手。“是……是蜡?!”倪卯回望刘步蟾,“这是蜡像雕琢的!这‘老怪’是用蜡雕成的!?”

       “所以开着侧门,关着栅栏,最后的结果便如眼下这般,我们看得见‘他’被杀,却不得靠近验证‘他’的尸体。”刘步蟾总括道,然后放大声音,“——我是刘步蟾,旧友到此,还是别躲了,出来吧!”

       话音甫一落下,桌子后的幕帘泛起波纹,裂开一道口子,一颗小脑袋钻出来,身子依然躲在幕帘之后。这颗脑袋上戴着墨镜,赫然是刚才开枪回看倪卯的那张女人的脸。“原本只消修补额头上那个枪眼的,”她开口说道,“现在得重新做颗老人头了。真讨厌呐。”

       刘步蟾笑道:“你这是唱的什么戏,老甄?”

       倪卯听到这个称呼后,惊讶地望着身前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多岁年纪的女人。

       那女人不为所动,把刚才从桌上带走的皮箱拎出来,道,声如银铃:“喏,也就是——吞了洪帮一笔钱。”

       “这可不是小事呀。”倪卯瞪大双眼道。

       “所以,要让此事作罢,索性当着他们的面死一回。你们不早点报上姓名,”她责怪道,“洪帮的师爷也是长衫,”她手指刘步蟾的装扮,“我还以为是他们找上门了,就想着假装一回青帮的人把‘我自己’崩了,人死债消,同是漕运帮会的也犯不上找青帮的晦气去,这事情不就到此了结了么?”她气呼呼地把脸上墨镜的黑色镜片摘掉,露出方框近视眼镜原本的样子,瞬时没有了“女杀手”的气势。

       “等等,”倪卯叫停了女人的牢骚,不解道,“你的意思是,你方才在我们眼前是在自己跟自己对话吗?”

       “你是说这个么?”一个声音响起,苍老、粗粝而沉闷。那女人双唇未动,但这老翁之声分明从她的方向传来。

       “腹、腹语?!”倪卯惊道。

       刘步蟾忍俊不禁道:“她的能耐能一个人唱一台《西厢记》。——既然你在此地不安全,”他又对老甄道,“不如跟我们走,有一单生意须得有你才能做,事成之后我们平分。”

       “这个自然好说,你们有地方让我落脚,能暂避寻仇就行。”老甄提起她骗来的钱箱,作势要走。

       “你、你……”倪卯追问道,“名字真的叫甄志国吗?”

       “当然,高曾祖遗留,名是妈起的,如假包换。”说毕甄志国便蹦跳着随着刘步蟾去了。

       倪卯打量着她女性的身躯,又看看椅子上逼真的老翁蜡像,只是觉得“如假包换”这四个字从一个造假大师口里说出来,还是显得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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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5 21:24:36 | 2018-11-6 17:08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福煦路181号是一座巨大的英式花园洋房,高三层,占地六十亩,将将位于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之间。每天下午4点开始,相邻的马路上就开始车水马龙,冠盖如云,男男女女带着金银钱财纷至沓来。当地人都心照不宣,称其为一八一号,都知晓它是上海最大的赌场。

       刘步蟾、倪卯和甄志国,站在一八一号正门前。

       倪卯仰头看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这次是来找……”

        “左师洋。”刘步蟾接道。

       倪卯摆出“果不出所料”的表情,举起手指:“上海滩最好的老千!”

       三人前后脚进得大门,门口穿着深色马甲的门童服务生,接连鞠了三个躬,口中道着“欢迎”之类的说辞。

       赌场之内,此时只见人进不见人出。颇显蹊跷。

       环绕在一楼大厅的八张轮盘赌台居然空无一人,众人全都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大厅正中央,熙熙攘攘 。

       刘步蟾三人扒开人群,侧身挤进去,才看到里面的场面。

     人群围着的是一张圆形赌桌,桌面中央已经码了一些筹码。大圆桌对面,有一众喽罗,斜眉瞪眼,簇拥着一把太师椅,椅子上撩腿骑坐着一个大汉,身着马褂,眯着一只眼,眼皮上刻着刀砍的疤痕。他身前的台面上正翻着三张扑克纸牌,分别是黑桃3,黑桃5,黑桃7,指尖挑起来一张,亮出来是黑桃9,便只剩他身前倒扣着的一张底牌。“一水的黑!”那大汉道。

    “武四爷好手气。”说话者在大汉对面,没有座位,且站立着,是其赌桌上唯一的对家。此人年纪不到三十,手掌巨大,西装革履,体型笨重,两颊鼓胀,双眉低垂,给人一种脑满肠肥之感。他慢腾腾地在身上摸了摸,又迟缓缓地四面环视一圈,最后朝倪卯的位置软糯糯地招手喊道:“服务生,雪茄!”

      倪卯先是往两侧身后各看一眼,随后对上那胖子的视线,确认过眼神,是在对他说。他不解之余又环望周遭,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穿着和赌场中正在派牌的人的制服颇为相似,——原来自己平时爱穿的马甲,竟和这一八一号赌场的服务生撞衫了!

     甄志国一看之下,也明白了,抿嘴而笑。

    刘步蟾用手肘支了支倪卯。

    倪卯就半推半就端起身旁台面上的雪茄盘,凑到了中央赌桌近旁。他看到这胖子身前也有5张扑克牌,翻着3张扣着2张。亮出的3张分别是方片10,方片J,梅花Q。

       胖子大喇喇夹起托盘上的一根雪茄烟,另一只手握住雪茄钳,朝雪茄上钳了好几下。

        “别磨蹭了,左师洋!”对面那大汉不耐烦了,兀自吼道,“看牌吧!”

       倪卯这下一个恍惚,原来眼前这其貌不扬肥头大额的男人,便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人称左手遮天左手洋的左师洋。他回望刘步蟾,刘步蟾摆出一看究竟的姿态笑而不语。

       左师洋用左手拈起一张扑克揭开。“不巧,这张我也是黑的。”牌打出来,是黑桃K。

       武四身体前倾,道:“我同花的牌面,我会怕你顺子?”他把手捧中掂量得筹码扔到桌子中间。

       左师洋犹犹豫豫,最后数了相同的筹码丢过去。“跟了。”

       “好小子,有胆,”武四将底牌翻起来,“没错,我不是同花,”桌上本就有黑桃3、5、1、9,底牌上是印着一颗黑色梅花的A,“——如今个时局,这个心不够黑,终究让人遗憾。”接着他却话锋一转,“但我不信你就是顺子。”他把面前的筹码推过去,“我偏要看你的底牌,开牌!”

       左师洋听到后一脸错愕,张嘴未能出声。他把雪茄钳放下,空出一只手起出底牌,正是一张红心A。“不巧,偏就是顺子。”左师洋道。桌面上排着的是方片10、方片J、梅花Q、黑桃K和红桃A。

       武四猛一拍桌子:“不可能!你这局下注的打法,根本不是顺子的打法。”

       “这筹码的下法,可以就是为武四爷如此揣度而准备的呀。侥幸,侥幸。”

       武四右手一指:“我看,是在张啸林先生的香堂里,你也敢出老千罢?!”

       “我对张先生向来是敬重神往的。”左师洋连忙说道,“俗话说,抓贼也要拿赃,武四爷千万别血口喷人罢。”

       武四大手一挥,让左右上前去,制住左师洋,把端着盘子的倪卯挤到一边。

       一喽啰开始着手去扒左师洋的衣服,左师洋想躲,却被另一喽啰死死钳住双臂,纹丝动弹不得。三下五除二,左师洋的衣衫被尽数褪下,只给他留了一件贴身短裤,和脖子上的领结。二人把他的衣裤翻来覆去仔细搜寻,最后向武四爷摇摇头表示未见夹带,便将衣裤远远扔到一边。

       左师洋羞愤不已,正欲逃离,却被武四叫住:“刚赢了一局便想走么?我这场子岂是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的?”

       “你想怎样?”

       “我要你这般模样再跟我赌一局,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左师洋悻悻,巨掌抱了一拳,道:“武四爷既然有心强留,那我便坐地起价。我还欠这赌场多少钱?若这一局我赢了,这账一笔勾销,如何?”

       “不论你是赢是输,你的账我都给你勾掉。只是若是你输了,左手遮天左手洋——我要留下你的左手!”他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斧头,钉在了桌面上,扰得中间派牌的荷官汗水涔涔。

       左师洋道:“既然如此,怕武四爷又执著于筹码的下法了,我们就不押注了,一人派5张牌,直接比了罢。”

       武四默允。

      于是一八一号里出现了一道奇观。一尊胖子,除了穿着裤衩,颈上扎着领结之外,全身的其他地方都属于光着身子,一只手里还夹着雪茄烟,等着荷官发牌,稍一移动,身上的肥肉晃起涟漪。

       纸牌一人一张,交错向桌台两侧派发。

       胖子向被误当做服务生的倪卯索要火柴,想点燃雪茄。擦坏了三根火柴的当口,牌也发完了。

       武四迅速翻开三张扑克,分别是黑桃8,黑桃9,黑桃10。

       左师洋慢吞吞翻开三张,分别是黑桃K,梅花K,方片K。

       武四看了看对方的牌面,没有事先看自己牌的点数,而是干脆地已开代看,甩出倒数第二张牌。黑桃J。

       糟糕!倪卯心中暗叫,若对方底牌是黑桃Q,对方的整副牌就是黑桃8、9、10、J、Q,同花顺;纵使左师洋拿到四条K,也是干不过对方的,——同花顺总比四条大。

       左师洋捻着剩下的两张牌,掀一角查看着。身旁的倪卯也偷看到,剩下的两张牌分别是梅花3和红桃Q。

       完了!倪卯泄气了,这里只有三条,对方即使底牌不是黑桃Q,只要是黑桃,整副牌便是同花,同花大于三条。

       左师洋斟酌许久,想着该亮哪张牌该留哪张做底牌。最终他扣下一张,打出了梅花3。

       那大汉瞄一眼自己的底牌,嘴角勾笑。“这回真是一水的黑了。”他亮出的底牌是一张黑桃3,“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不巧,同花,够赢你了!”

       胖子愣了一下,手里的火柴烧到了手指方才反应过来,他终于把雪茄烟点着了,把火柴盒还到了服务生倪卯的托盘上,然后把烟换到右手,用肥大的左手捏起底牌甩开,红桃K!黑红梅方,各一张K,外加一张梅花小3,四条,大过同花!

       现场响起了满堂彩。

       倪卯眼见着已然呆若木鸡。

       “你!”武四拍案而起。

       左师洋两手一摊,道:“我已经被扒光了,无半点遮蔽,武四爷可还要告我出老千?”

       “只当我武某人学艺不精!”武四气得哼哼,一拱手,“请了!”话音未落,他便带着左右离开了。

       “承让,承让。”那胖子在身后遥遥喊道。

       看热闹者四散。刘步蟾和甄志国终于从人群中上前。

       “多日不见,师洋兄你宝刀未老呀。”刘步蟾道。

       “哎,在你刘步蟾面前。”左师洋道,“这点雕虫小技,可真是见笑啦。”他原先时而憨态时而懊恼,时而装疯卖傻时而意气风发的表情,下了赌桌,却均归于一副冷面。

       “哪里哪里呀!”甄志国抢道,“这一局真的是让小女子我大开眼界,五体投地,惊为天人,不枉此生……”她搜刮着先生教的四字成语。

       左师洋立起手掌,及时制止,对刘步蟾道:“你每次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所为何事?”

       刘步蟾借机道:“我这里有笔生意,光凭我刘步蟾几人可做不来,成与不成,全指望你来协助了。”

      “而且我正好向师洋兄请教牌技。”甄志国帮腔道。

       左师洋道:“别来这套,少攀完感情就算。亲兄弟明算账。话虽说得好听,但若要用我这几两赌场里的老千本事的话,也需价格合适。”

       倪卯也想傍上几句,便道:“简直是神技,怎么能用几两就称得下?”

       “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要学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偷机耍滑这几个字。”左师洋看着这个刘步蟾的随行同伴道,觉得跟他并不相熟。

       “可是我在你身后看到,底牌分明是红桃Q,”倪卯压低声音,颇为不解,“你是如何变成红桃K的?”

       “自然是换掉的呀。”左师洋不想多说。

       “你已经那样了,”倪卯从上至下示意身无长物,“如何藏牌呀?什么时候换的牌呀?”

       众人皆笑。

       左师洋并未回答,而是对刘步蟾道:“你新收的小弟啊?人有点意思,脑子差点。”说完他大摇大摆走出了赌场。

       “哥。”倪卯求助似的看向刘步蟾。

       刘步蟾笑而不语,摇摇头,便出去了。

       “姐。”倪卯又看向甄志国。

       甄志国拍拍他的肩膀,道:“看看你的口袋。”她说罢也跟出去了。

       倪卯浑身上下摸索,在马甲外侧口袋里摸到鼓胀的东西,撑开一看,竟是一副扑克牌!我可没有这东西啊。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这才回想起,左师洋扬手叫他端来雪茄盘靠近,定是那时在武四派人搜身之前,将藏在身上的扑克牌转移到了他身上,武四在左师洋身上自然什么都搜不到;又因为抽雪茄工序复杂,左师洋一面进行第二局赌局,一面要拿雪茄钳、切雪茄、还雪茄钳、擦火柴、点烟、还火柴,自然让作为服务生的他站在近旁,便能在第二局赌局中任意从他口袋里换牌。想通了这一节,倪卯不禁喝彩。但他现在就惊诧于左师洋肆意在他身上把牌转来转去,他却毫无察觉!左手遮天,到底多快的手啊!

       正想间,刘、甄、左三人已经走远。“等等我!”倪卯呼喊着追去,“两成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份也分你一份,你可一定要来呀,师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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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13:24:43 | 2018-11-9 16:58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每个地方大抵都有自己休闲的方式,正如北京人爱喝茶,四川人爱吃火锅一样。而上海,在清政府跟英国人打了一仗后,签了一纸条约,于道光二十二年始,便成了全中国第一批开埠的城市。自此之后,舶来品从西洋、南洋一船一船的运来,其中便有咖啡这样物事。上海人在熏陶了几十年后,不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之后,大小咖啡馆遍地兴起,有钱的没钱的,不懂这风雨飘摇的国运的太太小姐,抑或是得过且过的小老百姓,都可以点一壶咖啡,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黄浦滩有一家“裕泰咖啡馆”。掌柜的是北京人氏,姓王,据说是袁世凯登位大总统那年来到上海的。他起先这铺位开的是茶馆,但发现上海人不爱喝茶,日久摸清脾性后,将原来的方桌上垫上白色桌布,将长条凳换成西洋椅,将大门安上玻璃,最后将熬茶的瓶瓶罐罐杂碎,淘换来一批煮咖啡的器皿,就算将原来的茶馆彻底改成咖啡馆了。只是依然沿用了“裕泰”的店名,依然一口京城腔调招呼客人。

       “新到了的咖啡豆,从南洋印尼的爪洼岛,跟着那荷兰人的郁金香号靠岸的,前两天刚撂下码头。”王掌柜端着壶,躬腰放置在桌上,“您列位赏脸,兹当尝尝鲜。”

       刘步蟾并不是上海本地人,倒不是非喝咖啡不可,他以前有“生意”时就会带倪卯来此谈事情,主要得益于此处人来人往,方便掩人耳目。这次他们也邀请了甄志国和左师洋来这里。

       王掌柜搁下咖啡壶后,认清了围坐在桌旁的客人。“哟,您几位聚一起啦。看来这上海滩要有大买卖儿。”

       倪卯为了不再被当做服务生,此回特地戴了一顶鸭舌帽。他用手扫过甄、左二人道:“王掌柜也认得他们?”

       王掌柜笑道:“您瞧,让列位见笑了。我这地儿就是南来北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买卖人儿没旁的本事,也就这点认个江湖人识点江湖道的眼力。”

       刘步蟾道:“王掌柜可是不用出这门,就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您抬举了。”王掌柜作告退状,“不打扰列位说话了。有事儿就招呼我。”说完他便要倒退着离开。

       倪卯见状,还未等他走远,就迫不及待叩击桌面,招呼同伴道:“人都齐了,现在该说说,要拿日本军在法国人仓库里的货,有什么计划了?”

       “我计划好好试试他家这批货,”左师洋是典型的上海人,小气,追求品味,以及爱喝咖啡。他懒洋洋给自己斟满咖啡,小抿一口,“嗯,爪哇岛的咖啡豆确实不错,”他道,“至于铺排之事,我不过问,我拿钱,便任凭差遣就是。”

       甄志国用手端着脸颊,道:“我只是女流之辈,这种虎口夺食身临险境之事,还请老爷们做主。”

       三人齐刷刷望向刘步蟾。

       刘步蟾鼻梁高挺,一张瘦脸棱角分明,此刻展露出高深的笑容。他道:“现在我们手里有什么?有法国和日本军之间的中间人、日本军官的妻子樱田卢西亚的法国护照,想必她在法租界丢了护照、大吵大闹,还在法租界巡捕房盘桓,我们要利用她的身份,就必先使其无法自证其身份。”

       “有理。”倪卯附和道,“如何行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刘步蟾认真地看着大家,说了一句俗语。

       “什么意思?”

       “事不宜迟。”刘步蟾用手一指倪卯,狡黠一笑,“你得去趟巡捕房了,先闹它一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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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7 21:44:39 | 2018-11-21 18:08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薛华立路22号,法租界中央捕房,红色为主色调,白色大门镌刻着曲线浮雕,气势显得尤为浪漫。

       倪卯面向马路,背对捕房,先整理了一下衣装,将衣服扯得尽量落拓;长吸一口气,将嘴角撇下来,扮做最凶神恶煞的样子;之后抬起右手,手中攥着一个酒瓶,冲口中灌了两口;再之举直手臂,将其余的酒液从头顶往身上淋了一半;最后,他提着酒瓶,转身面向捕房,装作脚步踉跄地往里闯。

       门口站岗的一个年长的洋人,警惕地上前拦阻,用并不纯熟的中国话喝道:“你干什么!”

       “我要找人!”

       “你要找谁?”

       “我要找大总统——!”倪卯使了个高腔甩了个尾音。

       另一侧长着雀斑的少年岗哨笑道:“伙计,你来错地方啦,这里没有大总统!”

       倪卯不管不顾,继续往里冲,口里嚷叫道,“我要请大总统为我主持公道!我要告状!”

       长者看出了此人疯疯癫癫,如此进去,难免滋事,立即从从身后环抱住他。“你要告谁?”

       “我媳妇儿,和袁老板!”

       少年不甘寂寞,在一旁哈哈大笑,搭腔道:“你媳妇儿是谁?”

       “我媳妇儿是十六铺花烟间的姑娘!生得可好看啦!”

       “袁老板又是谁?”

       “小木桥梨园行唱戏的!”

       长者距离较近,已然嗅到了怀中这醉汉身上的酒气,便阻止了少年无聊的继续发问,道:“先生,你喝醉了。”

       少年这才对眼前这人的状态表示明了。

       长者继续安抚醉汉道:“先回去醒醒酒吧,啊,等清醒些了再来告媳妇儿和袁老板,再见!”那长者怕醉汉在此多有纠缠徒生事端,便想不多计较,软语几句打发走他算了。长者边说边将他推出去了几步,眼看要消停下来。

       那另一侧的少年嘬着嘴唇,在醉汉安静下来已往回走了几步时,被好奇心驱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告你媳妇儿和袁老板?”

       长者这回制止不及,向少年甩去一个凌厉的眼神,让他不要打开醉鬼的话匣子,少年赶紧封住了自己的嘴。

       但为时已晚,倪卯正好借此时机,顺势转回身来,哇一声嚎啕起来,边泣还诉起来:“她、她,”他抽了几次气后,终于把接下来的话喊出来,“她跟着袁老板跑啦!”他坐在地上捶地打滚起来,“那袁老板只是个戏子!还,”他学起了兰花指,“还是个唱旦角儿的!小白脸儿!”

       长者岗哨见这架势,忙威逼道:“这里是巡捕房,你要再在这里闹事,小心我们把你抓起来!”

       醉汉置若罔闻,挥舞手里的瓶子,似乎接上了起初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想法,重新叫嚷起来:“我要见大总统!谁都不要拦着我,我要进去。”

       门口吵吵噪噪,从捕房内引来一众出来一瞧究竟的缁衣巡捕,有中有洋,各自戴着盖帽,手持教棍。他们一出门,就见到一个衣衫褴褛者攥着酒瓶手舞足蹈的景象。酒液撒了一地,瓶子也差点招呼到两名岗哨身上,简直不成体统。他们不约而同一拥而上,一个叠一个,最终将醉汉死死压在了身下。




       此时还在下午光景,黄包车在路上来来去去。

       甄志国靠在街边煤气灯的杆子下。她摘下了方框眼镜,将自己的脸化得蜡黄,将长头发收进一顶破毡帽里,穿上了背带裤,脚上蹬着一双工装靴,彻底将自己化妆成了一个男人。她一边视线盯着街对面,一边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嗯,巡捕房里是打进去了;军队戒备森严,小心审慎,虹口日军本部是没指望;所以最后还是我这里关键。”她抬眼看处,正监视着的,街对面的处所,是上海电话公司。

       正自说自话间,上海电话公司的侧门被推开了,从里面正出来一个人,约莫是公司的员工。

       甄志国即可拾起准备好的放置在脚边的小木箱,紧赶几步过了马路。这个“假小子”压低声带,换了一个声音,叫那从门里出来的公司职员道:“等等,别关门。”她朝那职员拍了拍腰间的木箱,上面用白漆涂着“修理”二字,“电话部等着呢。”在那职员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这修理工便低头快步经过他,侧身挤进了侧门,顺利进入了上海电话公司。

       修理工在走廊里低调潜行,却只能胡乱投路,如无头苍蝇,不得其门,碰了几次壁后,在一条支路尽头处的墙壁上,看到一个画框里裱着这建筑的平面图。修理工查看左右没有人,便径直将此画框摘下,夹在胳膊之下。

       得了平面图后,修理工遇到岔路口便端起画框辨认一番,按图索骥,任意穿梭,拐了几个弯后,见到了这层楼的厕所。甄志国将要一头扎进去时,却在到底进左边的男厕还是右边的女厕时,犯难了,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再一思索,就毅然决然进了男厕。甄志国进得厕所后,先巡视了一边厕所之内,确定没有旁人之后,又回身将男厕的门从里反锁起来。

       甄志国一锁上门,立刻除下了自己的帽子、衣裤和靴子,然后从“修理箱”中取出另一套从电影服装道具厂借来的行头。她换上了一双脏兮兮的长靴,一身枯黄色的军服,一顶盖帽,斜挎上一支磨烂了的道具枪套,然后再往嘴上贴了一些胡茬。对镜一看,活脱一个流氓兵。她最后看了几眼平面图,便将其和换下来的东西一齐丢弃到垃圾桶,只带上木箱,将出门去。

       出得门来,之间一名公司男员工捂着肚子,正在尝试拧开男厕的门。那男员工见到从里面出来一位军爷,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军爷”斜视那人,吼道:“滚!格老子的!”

       “噢!”那人应允一声,欲拔腿而逃,甫一转身,手捂着的肚子不争气地哗啦啦直响,那人为难地看军爷一眼,灰溜溜从军爷腋下钻进了男厕。不一会儿,厕所里随着一阵翻江倒海,那人在隔间里长舒一声,随之飘来一股气味。

       甄志国连忙捂住鼻子,逃遁了。她这一路逃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方才站定,把修理工的木箱放在门边墙壁后面,略一调整气息,化声为军爷,孤身推门便进。

       办公室里装点得古色古香,一张红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鬓角斑白的男人,手里正握着钢笔,看着来人,正欲说话。

       军爷反客为主,先声夺人道:“闭嘴!你肯定要问我是谁,但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只消知道我是孙大帅的人便可。”

       “孙、孙传芳……?”那男人疑惑道。

       “整个苏浙地面上还有几个孙大帅?”军爷反问道,尔后继续说,“按流程本来我也该问问你是谁,但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你是这间公司的老板就行了。”

       “我正是本公司的老板啊。如何?”董事长道。

       “那你大难临头了!”军爷大声道。

       “我、我怎么了?”董事长被对方的气势震得有些无措,“在下没犯什么事啊?”

       “没犯?你是没亲自犯,”军爷轻蔑道,“但你手下这公司养这么多员工,他们犯没犯你就不能保证了吧?”

       “我员工犯事,干我何事?现在已经民国了,还有连坐不成?”董事长有些气恼。

       “那也要看犯的是什么。你可知南方的革命军正在安徽收拾那吴佩孚?传言下一个就要来打孙大帅。现在孙大帅正把那革命军的人抓得紧。而你,大帅府已经接到举报,你这公司里,藏有革命军的奸细!你是这里的老板,你说该不该找你?“

       一听到“奸细”二字,董事长一个哆嗦,吓得不轻。“这是诬告!谁举报的?此事证实了吗?”

       “此事倒是较难证实,但孙大帅生平谨慎,对此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你是老板,难逃其就,不管是否能抓到这个奸细,这份罪责都着落在你头上了。”

       “我,我,”董事长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他打身后的保险柜,从里面抽出来一沓钞票,小跑几步过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军爷,军爷,您看在下一向是个奉公守法的人,从来都是只认孙大帅。想必此事另有蹊跷,还请军爷为我多开脱几句。在下必定重谢。”他说着把钱往军爷手里塞。

       军爷接过钞票,假装为难半晌,然后道:“虽说此事严重,但我看你也是老实之人,这其中看来有些误会。军爷我便给你指条明路,大帅府的管家,是孙大帅的心腹,若他能为你说情,此事就好办了。”他指着办公桌后的保险箱,“你赶紧带上你那些钱,去大帅府打点打点吧。

       董事长听后直抹汗。“好好,我这就给内人去个电话,收拾收拾就去。”

       “还收拾什么呀?等军队开到了,神仙都救不了你啦。”军爷催促道,“现在,赶紧,快!”

       董事长心慌意乱,值得照做,马上把保险箱里的钱装进自己的箱子,徒留下乱糟糟的办公室,匆匆离去。

       待董事长走远,甄志国甩甩手里意外所得的外快,心安理得地收起来,虚掩起办公室的门,从墙边提起自己的小木箱,转移去下一个房间。在走完了整整一条长廊后,她终于来到了电话部的接线大厅。她推开门,望着里面。

       大厅里统共有十来个接线员,戴着笨重的金属耳机,正在操作身前的接线器。刺耳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当电话铃声想起之后,都会伴随接线员对着话筒千篇一律的说辞,用无甚情感的语调说道:“您好,上海电话公司,请问您要接哪里?”皆无人理会门口闯进来的人是谁。

       甄志国索性将修理箱放下,张耳细听,时而抬手看看腕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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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8-11-8 01:24:44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DDDD!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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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8 13:59:08 | 2018-11-9 12:40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左师洋除了手快,其他部位都显得动作不灵便,他极其笨重地钻进街边的电话亭,电话亭里即刻被堵得满满当当。他用手指极其灵活地拨动轮盘,去一个电话,他对冷漠的接线员说道:“帮我接虹口日本海军陆战队本部。”

       电话刚一接到虹口本部,左师洋便对话筒道:“长官,我在这里,看到一个人在破坏你们的架的电话线。”

       电话亭外的所在,是虹口的横浜桥,桥下横亘着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河流,将虹口和上海其他区域分隔开来,这座桥矗立的地方是虹口内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河滩上围了一排铁丝网,上着看门铁将军的玄铁大锁,网上支着木牌,刷写着“军事区域,立入禁止”的文字。

       左师洋说完这通电话后,终于可以从狭小的电话亭出来了,他踱步到横浜桥上,掀开雪茄盒,挑出一支雪茄点上,撑着桥栏杆,边抽烟,边关注起河滩来。

       军队的反应速度着实快,少顷片刻,一小队人马便开到了桥下的河滩。他们头戴屁帘军帽,斜握军工铲,双足捆着绑腿,嘴中叽哩哇啦吵吵闹闹。他们让一个随行的矮个子大头老兵拧开铁丝网的大锁,一行人鱼贯而入,列队排开,站在一条线上,然后各自挥动铲子,在脚下挖掘起来。泥土翻开,很快,在他们列队的地皮之下,裸露出一条黑色胶皮粗线,矮个老兵趴在地上,从头端端详至尾端,然后一摊手表示未发现异常。一声令下,众人又飞速将此线重新填埋,拍打几铲后,退出铁丝网,重又上锁,结队离开。整个过程井井有序,行色匆匆,转瞬已逝。

       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不关心是否会有人站在楼上看他,只顾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最后把手里的雪茄烟杵灭。



       刘步蟾坐在房中。桌案上,左边有一堆中药药材,右边有一堆西药药丸,中间有一本药学书。他对照着书捏了一些药放在天平秤上,然后将这些药包在一块白纱布里,系上一根长线,把它扎成一个小药包,放进里衬的口袋里,用手轻拍,表示备用。

       刘步蟾长伸一个懒腰,抬头看桌上的钟,当即跳了起来。已经这个时候啦?!

       他赶忙信手取来一块毛巾,弯腰把皮鞋擦得锃光瓦亮;蹿到穿衣镜前,对着镜子梳头发,把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尘不染;打上一条领带,套上一件西装外套;检查了一下公文包里的物品,最后抓起包,火急火燎地出门去。




       话说这边厢,倪卯扮作的醉汉,被法租界中央捕房摁住后,未审未办,直接扭送进了捕房里的铁格子间。

       倪卯在长椅上躺过一阵后,装作酒醒了两分,起身扒着铁格子对外喊道:“我醒酒啦,我知道错了!”他脚踢铁栏杆,“”

       一个牢头闻声前来,是个中国人,给法国人当差。他质问道:“喊什么喊?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在这里见大总统了,我知道这里没有大总统了,大总统应该在大总统府才对!”

       “呵,明白了?看来酒真醒了,——但至少也得关你到明天,也不看看自己是在哪儿。”

      “那我要打电话。”醉汉道。

       “你打什么电话?”

       “我让我媳妇儿来接我。”醉汉委屈巴巴地说道。

       若有人来接则意味着保释,若保释则意味着有笔保释金。牢头眼珠一转,道:“最好有人来接你。”

       他给醉汉开了铁格子门,在前领路,经过一间休息间门口,来到了电话间。牢头甩教棍敲打门框,示意醉汉进去。“喏,打吧。给你两分钟,快点!”

       醉汉唯唯诺诺赔笑感谢,进去后斜倚在墙上,表情极其轻浮,夹起话筒,搅动轮盘。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上海接线员毫无感情的声音:“您好,这里是上海电话公司,请问您要接哪里?”

       醉汉咧嘴一笑:“我要接大总统府!”



       上海电话公司的接线大厅里。

       甄志国穿着军阀小兵的衣服守在门口,对着手表上的指针在等待什么。

       嘈杂的大厅里大都是重复的话语,让人听得麻木,若有甚不同的内容,便会显得尤其刺耳突兀。这时众多冰冷无情的语流中,突然传来一截非常显耳的内容:“对不起,您这条线没有权限接到大总统府!”

       周遭竟都将这几个词听得清楚,一时间竟都安静下来,好奇地循望。是三号接线器的接线员,他提高了音量道:“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说了,不是人人都有权利给总统府去电话的,明白吗?!”他气急败坏地挂断了掐断了电话线那头的人的这通电话。

       门口的甄志国闻声,用手隔空一点,标注了接线器的位置:就是他!她从脚边的“修理箱”中掏出一件大褂和一顶绅士帽,往身上一套,打眼看去便像一位文书先生。

       她轻咳一声,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用以压过大厅里的电话声:“大家伙!不好啦!我刚刚看到董事长卷着钱跑啦!”

       大厅里再一次安静下来,纷纷投来目光,这才注意到门口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人。

       文书见大家尚未反应,又道:“大伙不信,可以去董事长办公室看呀,翻得乱七八糟,人没了,保险箱里的钱也被他卷走了!”

       大厅里的人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文书先生见各位依然懵懂,气得扶住额头,只好再加一句:“老板跑了,钱也没了,这个月的薪水谁给发呀!”

       此话一出,大厅里立即炸开,乱作一团,纷纷起身离坐,夺门而出,估摸着是往董事长办公室去了,看到办公室内果入文书先生所言,就该寻人去了,反正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待大厅里人去楼空,甄志国立马到了三号接线器前的座位上坐定,戴上那厚重的金属耳机。她看了看手表时间。一会儿之后,第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甄志国深呼吸一次,接通了这条线,她本身的声线清脆悦耳,她有别那些每天在这里上班的接线员,而是用上服务人员本该有的热情口吻,对话筒说道:“您好,这里是上海电话公司!”

       电话线那头传来几声日语的呼叫:“莫西莫西。”



       左师洋杵灭雪茄后,从横浜桥上去了趟虹口日军本部。本部距横浜桥不远,门口老远处就设着路障,有几个日本兵把守,刚才那个开铁丝网的日本兵也在其中,个矮头大,颇不协调。

       左师洋掏出自己的雪茄盒,掀开盖子,哈着腰凑近几个哨兵。“长官!长官们辛苦啦!”

       士兵对烟酒总是充满兴趣,很快他们就围在一起抽起左师洋进贡的雪茄烟来。左师洋则利用擦火柴为他们一一点烟的空当,从那个矮大头身上摸走了一串钥匙。

       左师洋把整盒雪茄连同铁盒留下,矮大头用所学不多的几个中文词汇,坚持要和他交换礼物,左师洋万般无奈之下,便向他索要了一把军工铲,表示自己仰慕大日本帝国的工匠精神。日本哨兵们哈哈大笑,送了他一把铲子作为回礼和两国友好的象征。左师洋告辞,并不断回身和他们道别,然后转身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左师洋直奔横浜桥下的河滩,用从日军处顺来的钥匙打开铁丝网的锁,进入铁丝网后,找一处之前日军翻新过的泥土痕迹,用日军送与他的铲子,挖出了一截黑胶皮线。他把黑线放平,两手握住铲子扶手处,铲尖瞄准黑线,高高提起,再猛地砸下,此线化作两截。

       左师洋迅速从铁丝网撤退,将铲子和钥匙扔进河道中央。他又转到横浜桥上,点了一支烟等着看戏。

       果然,这一次,日军自己就能发现线路不通了,他们开来一小队,见到铁丝网的门已经被打开,见到一处的线已经被抛出来切断,立即命令工兵进行修复。不过一盏茶功夫,这线似乎被修复了。一个兵端着一部电话机,接上这条线,试一试此线路是不是可以恢复使用。

       日本兵在电话机上摇了几圈,接到电话公司接线中心那比平时明显热情的接线小姐后,这个日本兵呼叫了几声:“莫西莫西。”

       这根线就是虹口本部架设的通往外界的电话线。



       噔噔噔噔,房间外密密麻麻响起一串急促的皮鞋踩踏楼梯的声音。

       又伴随着一阵窸窣声,门被推开。刘步蟾甩手带上门,立即冲向书桌,期间又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钟。他来不及换下衣服,只管一手握住书桌上的电话,飞快地拨动。

       电话接通,那边声音悦耳且热切,道:“您好,这里是上海电话公司!”

       刘步蟾喘了一口气,道:“这里是大总统府。”



       甄志国刚挂断日本兵呼叫的测试线路的一通电话,就在接线器上这条线的接口处贴了一张红色标签。

       之后,一直无电话进来。她盯着腕上的手表。随着秒针哒哒地转动,她心底开始焦急了。

       她手指轻叩台面,数到第一百下的时候,终于有通电话打了进来。“您好,这里是上海电话公司!”她热烈急切地说道。

       电话线另一端传来刘步蟾的声音:“这里是大总统府。”

       甄志国长出一口气。“你怎么现在才打来电话?”

       “没事,”刘步蟾道,“都办妥了。”

       “我这边现在就完事。”甄志国挂了这条线,用一张青色标签贴在了这条线的接口处。

       最后,她在接线器上,将红色标签的接口,和青色标签的接口,相互交换了位置。

       正当一切做完时,接线大厅的门被从外打开了。一个毛头小子出现在门口,他看到大厅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穿着大褂的文书先生坐在一张台子前,便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磨蹭半晌,知得对着里面的人说:“昨天有人报接线器故障,我是来修理的,先生。”他拍了拍自己身上作为修理工的修理箱。

       甄志国站起身来,道:“噢,我已经修好了。”刚一回答完,才低头发现自己此时正套着大褂,便硬着头皮边往前走边指着门里墙边自己放在那里的、用来装自己行头道具的“修理箱”,“你看,我的箱子在这儿。”她提起自己的箱子,把小子挤出门,“已经修过了,走吧走吧。老板都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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