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发表于 2019-8-31 14:4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摸象
  “你觉得精神病患者的证词是有效的吗?”叶森问道。
  如果叶森是在整洁有序的咨询室问的这个问题,柳润安会很有兴趣跟他深入探讨相关话题。一般来讲,柳润安都会很愿意和叶森一起探讨学术话题,因为即使是那根三寸不烂的毒舌,也无法掩盖叶森那独具慧眼的精明头脑。
  然而,现在他们却在炎炎烈日下,满头大汗地费力爬上一条陡峭的坡道。由于附近修路,汽车没法从这条路开过去,他们只能把车停在路边,绕过施工中的一大堆建筑材料,顺着旁边一条窄小的土坡道往上爬。
  柳润安十分后悔今天穿了皮鞋,只适合室内工作的娇贵皮料完全不适合走这样的土马路,柳润安只得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飞扬的尘土和硌脚的石块。他光是在这条道上走路就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偏偏叶森还在这时候丢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真是个怪物。”柳润安干脆把心里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什么?”叶森回过了头,健步如飞的他早已经在柳润安前面好几米的位置了。
  “哪个正常人会在大衣口袋里随身携带一双鞋套?”柳润安吃力地迈着步子,才艰难地追赶上了叶森的步伐。
  没错,拥有重度洁癖的叶森之所以能够在尘土飞扬的坡道上健步如飞,是因为他竟然在脚上套了一双鞋套,以保证自己的鞋子不受到任何污染。
  “那是因为我这个人向来准备充分,如果正常人不知道在走土路之前要准备鞋套,那么只能说明正常人都是傻瓜。”叶森冲柳润安露出了一个假笑,“所以,你怎么看待精神病患者提供的证词?”
  看来叶森是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了,柳润安只能叹一口气,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碎石,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这要视情况而定。精神病有太多种类了,首先要看病人的疾病是否会影响他对现实的判断,他是否会因此种疾病而幻视、幻听,是否能够理智思考和判断,疾病是否会影响他的五感,他是否有听觉障碍或者阅读障碍……”
  “如果你有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张牙舞爪地跑来跟你说,他有一个朋友杀了人,你会怎么反应?”叶森打断了柳润安的话,问道。
  柳润安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想,我会先怀疑他是不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然后考虑需不需要给他一点镇定剂。”
  叶森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精神病患者的证词可信度很低。”
  柳润安不得不认可了叶森的话,“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在法律上是怎么算的,但我就这么说吧,光是我治疗过的病人,就有五个以上对我说他们杀过人、或者说他们身边的人想要杀死他们。因此即使有个病人真的看到了别人杀人,我肯定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相信他说的话。”
  叶森赞同地点了点头,“法庭上一般不会将精神病患者的证词视作有效证词,哪怕有些患者在作证时神志是非常清醒的。人们总是更倾向于把精神病患者排除出正常人的范畴,认为他们看到和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幻觉。人类总是这样,会本能地排除异己,而且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这就使得精神病患者成为了罪犯们轻易就能利用的人群,因为无论精神病患者说出什么证词,大家都会倾向认为那是他胡说八道。”
  柳润安皱起了眉头,不赞同道:“我不会这么想的,即使我觉得我的病人可能精神状态不稳定,事后我还是会认真思考他说过的话的。”
  “那是因为你是一个心理医生,你的任务就是琢磨病人每天都在想什么。”叶森说道,“如果是在法庭上,法官多半也不会相信你为病人所作的证词。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坚定地认为心理医生和他们的病人有‘不正当关系’。”
  柳润安轻叹一声,“也许正是因为社会对精神病人的种种误会,才使得有些病人对其心理医生有着过度依赖。”
  叶森似笑非笑地看向柳润安,“我也是你的病人。”
  柳润安翻了个白眼,“是啊,你依赖我依赖到非要大早上把我叫出来陪你走这条破土路不可。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得陪你来这种破地方吃土不可?”
  “我告诉过你了,李程海现在正为一件黑帮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我只不过是来帮一点忙。”
  “黑帮的案子?”如果不是柳润安太了解叶森了,他肯定会以为叶森是在开玩笑,“哈,虽然我对黑社会没什么了解,但我肯定黑社会老大不会住在这种地方的。”
  叶森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朝还没爬到坡道顶端的柳润安伸出了一只手,“走吧。”
  柳润安接过了叶森的手,用力爬上了坡道。走过坡道以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开阔起来。修路的地方只有几十米,在跨过陡峭坡道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处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居民区。
  居民小区的大门有些陈旧了,一看就知道是房租很便宜的旧小区。小区门前有一片东倒西歪的绿化带,常年缺乏打理,已经有灌木开始枯萎了。
  越是向前走,柳润安的心里越是觉得不对劲,当看到门前那两棵枯黄的矮柏树的时候,他拦住了叶森,“等等,你确定是这里吗?”
  叶森转头冲柳润安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确定。”
  叶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目标十分明确。他们绕过了几栋稀稀拉拉的居民楼,来到小区的后半部分。这里显然平时人迹罕至,小树林里遍布了各种狗屎和垃圾,而在那些垃圾堆的后面不远处,有一口不知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早已经干枯的枯井。
  现在,柳润安已经百分之一百的确定了,尽管他只来过一次,但他非常确定,这里是他的病人赵杰和未婚妻李向梅所居住的小区。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柳润安震惊地看向叶森,神情里还夹杂着一丝生气,“你偷看我的病人档案了吗?”
  “放心吧,我这个人就算再无礼,也不会干那种龌龊事情的。”叶森一边说着,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戴上,再小心翼翼地扶着树干,绕过那些令人恶心的垃圾,往枯井的方向走去,“我说了,我是来帮李程海调查黑帮案件的。”
  “你是在说赵杰和黑帮有关系吗?”柳润安露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并坚决否定道,“不,这不可能,我了解我的病人。赵杰有很严重的社交障碍和焦虑症,他几乎没有出过门,怎么可能跟黑社会扯上什么关系?”
  “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叶森的声音传来,“你觉得不可能,只不过是你还没看到事物和事物之间的联系罢了。”
  “什么?”柳润安莫名其妙。
  “就像盲人摸象一样,每个人都只能看到某件事物的一点点碎片。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物的全貌,是不可能把所有碎片都拼在一起的。”叶森似乎越走越远,而他的声音也像是漂浮在空气中似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所有这些令人迷惑不解的部分,就组成了一个‘谜题’。普通的事件缠绕上了一层迷雾,变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谜团……”
  叶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后面说了些什么柳润安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皱起眉头,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问,“什么?”
  然而,才几分钟的时间,叶森的人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声音也消失在了空气中。柳润安有些莫名其妙,只好也扶着树干绕过那堆垃圾,朝枯井的方向走去。然而,又往前走了好几步,却依然看不见叶森的影子。
  “叶森!你跑到哪里去了?”柳润安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大声喊着。
  就在这里,叶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小心你脚下!”
  柳润安朝自己的脚下看去,立刻被吓了一大跳。柳润安的脚下竟然是一座迷你的悬崖,他刚刚的动作使得脚边的一些小土块滑落了下去。叶森正站在悬崖的底部,抬起头看向柳润安。“悬崖”有差不多两米高,刚刚要是没有叶森的提醒,柳润安很可能就会失足跌下去了。
  “你到底是怎么下到那里去的?”柳润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叶森。
  叶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就像一只步伐敏捷的猫,一手抓住树干,轻轻松松地就跳到了柳润安的身边,“看,枯井上面和下面有很高的落差,很可能是因为雨水冲击,没有种树的部分就逐渐被冲刷成了凹地。我站在下面的时候,你不仅看不到我的人,甚至离远一点连声音都听不到。”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也许能,也许不能。”叶森直起身体,拍了拍大衣上的尘土,“线索就是这样的,在谜底真正揭穿之前搞不懂到底有没有用。”
  “什么的线索?”柳润安皱眉道,“我还是搞不明白,你说了这么多谜团谜题之类的话,但问题是——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事件发生啊。”
  没错,这才是真正让柳润安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叶森的对话中支离破碎,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所说的一切串联起来,就像是没有树干的树冠看上去只是一堆杂草,没有案件的线索则像是疯子的呓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是吗?”但叶森似乎对此十分漫不经心。
  “没有事件。”柳润安肯定地说道,“你刚刚一味的说什么证据、线索和关联性,但我们所讨论的话题里,根本就没有事件啊。”
  说到事件,一般人最能想到的就是杀人、放火、偷窃、抢劫……凡是这类事情,人们就能迅速的给它下定义,说它是一起事件。就算排开犯罪相关的时间,像是邻居家的女儿自杀了,或是市长家的儿子竟然失业了,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勉强也能够得上一起事件。
  如果按照这个定义来总结一下,事件是由人启动、又有人关注的某个行为。人们会关注事件的原因各种各样,关注犯罪事件多半是由于恐惧;关注市井八卦多半是由于好奇。人群致使原本普通的事情演变成了事件,也能够使本来是事件的行为变为普通事。一切都要看人群怎么做。
  可是,这起事件里,没有人群。不要说人群了,连人都看不到。不如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还没发生罢了。”叶森看向柳润安,后者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所带来的压力,“世间一切事件的发展都遵循着某种规律,水不会往高处流,火也不能在水下燃烧。如果等事件已经发生了再去着手调查,那就已经太晚了。”
  柳润安笑起来,他摊了摊手,“就算你说的没错吧,但你要怎么让我相信一定会有事件发生呢?”
  “很简单,他会证明的。”叶森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伸手指了指两人面前的一条小路。不远处,有一个骑着单车的人艰难地行驶在崎岖的小路上,正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不好意思,你们两位是叶森先生和柳润安先生吗?”骑单车的人看来是个快递员,他穿的衣服上写着xx快递的字样。他的脸上大汗淋漓,表情十分不快,应该是附近修路导致车没法开上来这一点让他多花了很多功夫才到这里。
  柳润安惊讶地看着他,“呃,是的。”
  “这里有两个快件是给你们的。”快递员从挎包里取出两封扁平的信封递给两个人,“签收一下。”
  柳润安依言签收了快递之后,那快递员才如释重负地骑上单车走远了。柳润安拆开了那封信,令人诧异地是,里面竟然是一封红色的婚礼邀请函。
  新郎和新娘的名字上赫然写着“赵杰”和“李向梅”。
  而叶森根本连拆都没有拆手中的信封,似乎早已知道里面的内容。他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柳润安:“所以,你喜欢游轮吗?”
| 楼主| 发表于 2019-9-1 16:4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婚礼
  柳润安走进金碧辉煌的游轮大厅,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住了目光。
  “这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柳润安喃喃地自言自语。
  游轮像一个迟缓的巨人,慢慢地向海洋前进着。内部的装潢相当气派,大厅至少有两个阶梯教室那么大,摆满了桌椅,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宾客们使整个大厅都充满了热闹的气息。身穿燕尾服的服务员忙里忙外,不停地把饭菜送上每一桌。
  “我就猜这样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叶森像个幽灵似的突然从柳润安的身后冒出来,手里端了两杯香槟,全塞到了柳润安的手里,“你向来喜欢这种华丽的社交场合,古典乐、香槟、名画还有美女。”
  “我的确喜欢古典乐和香槟,但我不是来看美女的好吧?”柳润安无奈地说道,“我是个心理医生,我只是喜欢观察人们社交的场合罢了。”
  “我与你正好相反,医生。”叶森懒洋洋地说道,“社交场合对我来说简直是灾难,何况我还有酒精过敏。”
  柳润安看了看手中被塞过来的两杯香槟,莫名其妙,“那为什么你还要拿两杯?”
  “给你,反正是免费的。”叶森眨了眨眼。
  柳润安简直要被叶森那孩子气一样的表情给逗笑了。
  “话说回来,这真的是赵杰和李向梅的婚礼吗?”柳润安环顾着四周高雅的装潢,微微压低了声音对叶森说道,“太奇怪了,凭他们两个人的现在的收入,根本不可能租得起这么豪华的游轮来举办婚礼。而且前一段时间明明才刚发生了那种事情,他们怎么会突然结婚呢?”
  但叶森并没有回答柳润安的疑惑,只是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的宾客,“看来你说的不假,这里的确没有美女呢。”
  叶森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那件长长的外衣搭在椅背上,自然而然地落座了。柳润安闻言转过头,不说他还没有注意到,叶森这么一说,柳润安才发现落座的宾客确实几乎都是男性,几乎没有看到女性在场。
  对于一场婚礼而言,简直怪异极了。
  两人没有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音响里巨大的噪音给打断了。
  舞台上的人似乎是不小心碰倒了麦克风,此时正十分狼狈地弯腰把麦克风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弄得音响里又是一阵刺啦啦的噪音。
  “抱歉,抱歉!”站在台上的男人至少有一米九,直起身来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上的吊顶。那人长得虎背熊腰,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不像个主持人,反倒更像是个黑社会老大。
  黑社会老大脸上的表情十分局促,一边不住地鞠躬道歉,一边慌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说话。
  “呃……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受新郎新娘的重托,担任赵杰先生与李向梅小姐结婚的证婚人感到十分荣幸,在这神圣而又庄严的婚礼仪式上,能为这对珠联壁合、佳偶天成的新人作证致婚词而感到分外荣幸……”
  然而,从致辞人的语气里,分明听不出一点荣幸的成分来,反倒让人觉得这是一场灾难。
  “这主持人是谁啊?怎么连致辞都念得磕磕巴巴的?”柳润安忍不住评判道,一边回过头看向叶森,却没得到任何应答。
  叶森紧皱着眉头,本来锐利的目光此时又更加阴暗了。
  随着那位方脸主持人磕磕巴巴的致辞,两位新人终于走上台前,台下的宾客们纷纷鼓起了掌。
  赵杰站在李向梅的左侧,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似鞠躬的姿态,脑袋像鸵鸟一样埋着,让人只能看得清他油光锃亮的脑门。而相对于自己丈夫的畏畏缩缩,李向梅反而神色平静,她站得笔直,脖颈如同天鹅一般微微扬起,纯白的婚纱和精致的妆容衬托得她更加端庄美丽。
  她的手臂自然下垂着,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红相间的豆子手链。 
  这样畏畏缩缩的男人和如此美丽得体的女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使人产生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不满感。
  “婚姻是相互的理解和信任,更是彼此的托付和珍惜。婚姻是爱与爱的交融,情与情的交换,更是,呃,心灵与心灵的碰撞,生命与生命的相连。传颂着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交织出一个美好的爱情誓言!”台上的男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念词比之前稍微流畅了些。他抬头看向赵杰,“呃,赵杰先生,从这一刻起,无论贫穷和富贵,健康和疾病,你都将关心她,呵护她,珍惜她,陪伴她,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始终低着头的赵杰听到自己的名字,像被吓了一跳那样打了个哆嗦,然后连忙抬起头,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是、是的,我愿意!”
  主持人听到回答后像是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新娘的方向,“李向梅小姐,当你的手牵定他的手,从这一刻起,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你都将忠于他,支持他,帮助他,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然而,在主持人抛出问句之后许久,端庄美丽的李向梅就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反应。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空洞的望向地面,一时间大厅里变得极为尴尬,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我愿意。”说这话的同时,一颗晶莹的泪珠从李向梅的眼眶中滑落下来。
  新娘的话音一落,全场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新郎和新娘拥吻在了一起,一切都十分幸福又完美。柳润安尽管一头雾水,但也跟着大多数人一起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在自己的婚礼上搞什么幺蛾子呢。”柳润安低声自言自语道。
  台上那个五大三粗、念词磕磕巴巴的方脸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这桌的桌边,而叶森对男人的到来似乎没有丝毫诧异,而是神色如常地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也来了啊。”长得像黑社会老大似的男人粗声粗气地问道。
  “和你一样,工作。”叶森眯起眼睛。
  “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工作应该是在大学里教书吧。”男人的语气有几分抱怨,“你几天前才刚说不参与我们的调查的。”
  “今天是周末,所以我在做的是兼职。”叶森倒是坦然得很,“你才是,当这么蹩脚的司仪有工资拿吗?”
  男子翻了个白眼,粗鲁地说道:“我知道,是那个姓李的家伙让你来的吧?”
  叶森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欠他一个人情。”
  “他人呢?在船上吗?”
  “这点小事他大概还觉得不值得自己亲自来吧。”
  男人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这还真是难办啊”之类的话。
  柳润安坐在一旁像是完全被遗忘了似的,他皱起眉,对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他非常确定如果自己不插话的话,叶森这个社交白痴是绝对不会主动向他介绍对方的。
  “抱歉,您是?”柳润安对那名高大男子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啊!”高大的男子似乎也才意识到这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连忙伸出手来,端正了表情自我介绍道,“海川刑侦大队长,李程海。”
  柳润安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和李程海握了握手。这个名字他经常从叶森的口中听到,但见到真人却是第一次。
  但为什么刑侦大队长会跑到赵杰的婚礼上来当司仪呢?
  “李队长,您好。”柳润安露出温和的微笑,“我是叶森的心理医生,柳润安。”
  “你就是那个心理医生!”李程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后笑着开玩笑道,“如果周围不是有这么多人的话,我就给你鞠一个九十度的躬了。你不知道,我们私下里都在讨论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有本事收了叶森这个妖怪呢。”
  叶森显然把这话听的一清二楚,他不悦地拧起眉毛讥讽道:“海川的刑警私下里一天到晚就知道讨论这种无聊事情,难怪我们的犯罪率居高不下。”
  李程海扁了扁嘴,朝柳润安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说“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柳润安也跟着笑了起来,尽管他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的闲聊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给打断了。
  “抱歉,是……柳医生吗?”
  柳润安回过头,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今天的新郎官,赵杰。
  赵杰的身材矮小,体型也有些偏胖,满脸都写着胆怯,驼背的姿势让他脖子上的赘肉被看得一清二楚。他手里拿着的香槟几乎要洒出来,开口就是不住的道歉,让人不禁疑惑他在抱歉什么。
  礼貌起见,柳润安站起来和赵杰握了握手,“新婚快乐!”
  赵杰胡乱地点着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李程海和叶森,眼神里多了一丝忌惮,“那个……多谢来我和向梅的婚礼捧场,还、还有您,多谢您的致辞……”
  赵杰吞吞吐吐地说着客套话,显然从没说过类似的发言,发音含糊不清,搞得另外两个人都一头雾水。
  赵杰比起柳润安上一次在咨询室见到他时状态更加糟糕了,油腻的头发乱糟糟地团在一起,额头上冷汗直冒,嘴唇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清楚。如果不是他身上确实穿着新郎的西装,恐怕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新婚丈夫。
  “不,呃,不客气。”李程海多半也没听懂赵杰在说什么,也胡乱应付了一句。
  其实柳润安很想问问赵杰为什么要在这种状态下和李向梅结婚,也很想问问他为什么突然中止治疗。可是眼下毕竟还是对方大婚的日子,这些问题实在没办法在这里问出口。
  不过,对于这一点,某个人显然没有任何社交常识。
  “你就是赵杰?”叶森冷冰冰的问话差点把赵杰吓得跳起来,连忙答应,“是、是我。”
  “不好意思,请问您和李小姐认识多久了?”叶森没给对方留任何喘息的余地,就紧接着问道。
  “什么?我、我们吗?”赵杰更紧张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对,你和李向梅小姐。”
  “五年了吧。”赵杰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样,五年了啊。”叶森点点头,“那么这五年的时间里,你见过李小姐的父母吗?”
  “什、什么?”赵杰手里的香槟终于还是洒了出来,他连忙把酒杯放在桌上,用纸巾胡乱擦着。
  “叶森。”柳润安低声叫着,想要提醒一下让叶森不要太过分,然而后者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逼问着。
  “见过吗?”
  “没有……”赵杰下意识地回答道,随后露出恼怒的神情,“但这是我们之间的家事吧?你怎么——”
  “怎么不见您妻子?”叶森打断了赵杰的话问道。
  一句话就将赵杰又逼回了被动,他窝囊又不满的嘀咕道:“我刚刚看她上楼了,应该是去洗手间了吧。”
  叶森沉默了两秒,又抬起头问道:“原来如此。话说回来,这艘游轮一共有几层?”
  叶森这过于跳跃的话题让所有人都一阵发懵,只有李程海迟钝地回答了。
  “我记得……应该是三层吧。我们在第二层,第一层主要是仓库,第三层是一些房间什么的。”
  叶森的表情在听到这句回答之后突然就变了,他像弹簧一样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赵杰,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赵杰,听我说。这艘船的第三层——”
  叶森的话说了一半,就在这时,所有人脚下的地板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柳润安毫无防备,被这阵摇晃直接震得摔倒在地。紧接着大厅所有的灯光都突然灭了,上一秒还灯火通明的大厅一下子变得一片漆黑。
| 楼主| 发表于 2019-9-3 16:49: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变故
  铁皮巨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响,地板向后倾斜了好几度。宾客们一阵骚乱,还夹杂了几声惊叫,好在没过多久,摇晃就停止了下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操,怎么回事?”脱口而出一句粗口的是李程海。
  “不、不知道……”战战兢兢的声音是赵杰。
  “先别着急站起来,扶好桌子再说话。”在一片混乱中唯一十分冷静的是叶森,“多半是游轮触礁了。本来这种大型轮船就不适合长时间在浅海航行,刚刚多半是哪个笨蛋掌舵的时候不小心瞌睡了吧。”
  “什么?但是——”赵杰挣扎着还想再问什么,但叶森已经无情地抛下了这个可怜的焦虑症患者,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情况”。一片漆黑中只能听到叶森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坚硬声响。
  “喂,叶森!”柳润安慌忙站起身,然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并没能成功地抓住对方。叶森简直像一只灵活的猫,即使在这种黑暗下也能快速移动。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啪”的一声,随后,黑暗中亮起了一束光束。柳润安转头看去,原来是李程海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迷你手电筒。
  “叶森!你要上哪里去?”李程海用手电的光在叶森的后背上晃着。
  “我去看看船的情况。”叶森回过头来,脸上明显带上了一丝不爽的表情。很明显,他想要独自行动的计划被李程海给打断了。
  “四周这么黑,你一个人要上哪里去看?”李程海朝叶森走过去,柳润安也循着光亮朝两人走去。
  “大厅停电多半只是船体触礁时防止触电和爆炸而设置的应急系统而已,按理来说应该一会就能够恢复了。”柳润安说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坐游轮了。
  “不,不,不,很要命。”叶森独自一人喃喃自语着,“不是停电,还有别的事,很重要的事,被我给忽视了。到底是什么事?”
  然而,叶森的话音刚落,“啪”的一下,游轮上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婚礼大厅又恢复了之前的金碧辉煌,大家纷纷眯起眼睛以适应强光,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了广播的声音。
  “请各位来宾不要惊慌,刚才游轮出了一点小小的事故,并不会对各位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现在电力已经恢复,游轮工作人员正在尽全力抢修发动机设备。希望各位宾客能够尽快回到大厅,以保证安全!”
  “原来如此,发动机被撞坏了啊。”叶森自言自语道。
  “等、等一下!”赵杰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发动机坏了的话,那岂不是说明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吗?”
  “嗯。”叶森兴致缺缺地回答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刚刚广播里不是说了,工作人员正在抢修发动机吗?”柳润安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病人慌张的样子,柔和地解释道,“而且我们一直都在浅海区,就算发动机抢修不好,救援船很快也会赶到的。”
  “那可不一定。”叶森冷冰冰地打断了柳润安的话。他大踏步来到走廊上,双手撑着栏杆,将半个身体向外探出去,狂乱的海风吹乱了他鬓角的长发,“预报说这片海域今天晚上十点左右会有台风,本来按照婚礼的时间安排我们是赶不上这场台风的,但现在的情况就不好说了。虽说那点台风对这艘游轮应该影响不大,但恶劣的天气也会延误救援船到达的时间。”
  叶森这番话一出口,引来许多人慌乱的讨论。
  “怎么会这样……”
  “那可怎么办啊!”
  “具体会怎么样还是得问问船上的工作人员吧?”柳润安建议道。
  叶森点了点头,“我去问吧。”
  “喂,你一个人去吗?我好歹也是个警察啊。”李程海立刻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我也一起去吧。”柳润安也立刻说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那我也……”最后连赵杰也结结巴巴的说。
  结果,在众人的坚持下,叶森最后也没能单独行动,只能板着脸生闷气。
  柳润安瞥向叶森的侧脸,虽然这个人平时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这次似乎比平时还要阴沉。他快步走在前面,眉头紧紧地皱着,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想什么。
  “叶先生,那个……”赵杰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了,他绕过站在叶森身边的柳润安问道,“您之前说三层,请问三层到底怎么了吗?”
  叶森的反应像是慢了一拍,他转过头皱起眉问道:“什么?”
  “所以说,那个,三层。”赵杰又耐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吗?”
  “三层,对,三层。”
  叶森喃喃自语起来,突然无视了身边的所有人,在原地停了下来,导致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停下脚步。众人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荡着,而叶森就在此时语速飞快地说起话来。
  “这艘游轮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仓库,第二层是大厅,第三层是客房,举办婚礼用不着第一层也用不着第三层。我之前看过地图,整个游轮上有两间厕所,一个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楼梯间,另一个在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楼梯间。也就是说一间在一楼,一间在二楼,三楼根本就没有厕所。”
  所有人都被叶森给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见叶森突然猛地抬起了头,那如猎鹰一般的眼睛盯住了赵杰,嘴唇缓缓地开合。
  “如果三楼根本就没有厕所,而举办婚礼又根本用不到三楼。那么李向梅上楼到底是去做什么?”
  赵杰就像一只被老鹰盯住的青蛙,笨拙的嘴唇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这个时候,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突然之间传来一声划破空气的惨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李程海本能性地伸手就去摸腰间的配枪,才发现今天穿的是便服,根本就没有带枪。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跑过来一个人,那人穿着工作服,应该是负责游轮安全的工作人员,踉踉跄跄慌慌张张,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上。近了一看,他满头大汗,脸上神色慌张,嘴唇哆哆嗦嗦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程海的反应最快,也许是多年来的职业已经让他养成了习惯。他扶起那名工作人员,迅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我是警察,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那名男子脸色苍白不停地摇着头,“三楼,三楼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赵杰的脑袋里嗡的一阵声响。再也不见方才的懦弱,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力扯住了男子的领口。
  “怎么了,三楼怎么了?”
  “有、有人死了!”男子嘴唇哆哆嗦嗦的说着,伸手指着楼梯的方向,“女的,穿着婚纱,就、就躺在地上死了!”
  “你说什么?”赵杰失声大喊。
  柳润安抬起头,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叶森的身影,然而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森已经跑向了楼梯的方向,只留给他一抹棕色大衣的背影。
| 楼主| 发表于 2019-9-3 16:4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尸体
  “让一让,让一让!”
  三楼已经围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大家聚在一间房间外窃窃私语,纷纷露出惊恐和好奇的神情。
  叶森冲在最前面,扒开人群的肩头第一个挤过去。柳润安和赵杰紧跟在后,也来到围观者的中心。
  “啊!向、向梅!”
  赵杰失声大叫道,只见身穿婚纱的李向梅倒在一间房间的地板上,浑身僵硬、嘴唇青紫,四肢以十分怪异的角度扭曲着,那绝对不是活人的样子。
  这场婚礼的新娘,竟然以这般姿态死在了自己的婚礼现场中。
  赵杰跪在地上,疯了一般地抓着自己的头皮。围观的宾客们也纷纷面露惊恐,窃窃私语地讨论着些什么。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一个女人横死在这里,这是命案,不是你们取笑围观的事情!”
  叶森这一句大吼,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之中,就连柳润安也被叶森的气势震得后退了两步。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把路为叶森让了出来,叶森就这样大踏步地走进了房间。柳润安认识叶森的时间已经不短,却也鲜少见到这个男人如此愠怒的一面。大多数常人反应不过来的情况,叶森都能泰然处之,甚至巧言令色的讽刺几句,可今天的叶森,俨然回到了警局,拿出了过去刑侦队长的架势来。
  而此时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李程海也赶到了现场,连忙掏出警察证扳起脸来,“我是警察,各位不要惊慌,请勿踏入房间以免破坏命案现场。请各位回到二楼大厅去,稍安勿躁。”
  人们看到警察证似乎有些忌惮,没过多久,围观的人群就被强制疏散了。
  柳润安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叶森。叶森在其他人不注意时已经在尸体旁蹲了下来,从地面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柳润安眯起眼睛,看向他的手指——红色的,边缘带着黑边的……那是豆子吗?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豆子?
  叶森迅速地将那粒豆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喃喃自语地说道:“剩下的被什么人给拿走了吗?”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柳润安叹了口气,要弄明白叶森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恐怕会是个世纪课题。于是他不再看向叶森,走到仍然跪在地上的赵杰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抱歉,不过请节哀顺变。”
  怅然若失的赵杰抬起头来,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了。
  “这艘游轮的负责人是谁?”同时,李程海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声音从走廊外弱弱地传出来,“那个……不好意思,是我。”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身穿工作服的中年人从走廊处向这边走过来,他脸色苍白,声音哆哆嗦嗦的,发生了这么大的案件,恐怕他因此丢掉饭碗也不足为奇。
  不过叶森毫不在乎他人的饭碗问题,直接了当的问道:“游轮发动机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这个……应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到底要多长时间?”
  “那、那个……”负责人大叔的额头上渗出汗水来,“是这样的,触礁的时候力度比较大,发动机的螺旋叶片被整个撞碎了,就算在有备用的情况下至少也要,修上两个小时左右……”
  “两个小时。”叶森立刻皱起了眉,喃喃自语道,“台风在十点就会席卷这片海域,两个小时刚刚好拖到那时候。要是正赶上台风,还不知道要在轮船上等多久。”
  柳润安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要被困在这艘游轮上至少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吗?”
  叶森点了点头。
  李程海听了这话表现得更加烦躁了,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怨道:“真是的……平常的案子就算了,为什么这次参加个婚礼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啊!”
  “什么‘这种事情’!”
  就在这时,一声崩溃的大喊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的赵杰突然之间大喊起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瞪着双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四周的所有人。
  “这、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你们面前了啊!而且、而且你们都见过她的!她是我的妻子啊,我的妻子啊!”
  赵杰的神情呆滞可动作又激动,他瞪着地上那具冷冰冰、僵硬的尸体,突然感觉到陌生起来。
  那毫无生气的物什已经不是向梅了。他熟识的那个向梅,她的气味、体温、嘴角扬起的微笑、生气时扳起的脸,无论哪一样,都无法和这具冷冰冰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这对于他而言是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可所有人关心的事情却只是被困在游轮里,这样的事实让本来就有心理疾病的赵杰感到难以置信。
  他持续地大吼着。
  “我的妻子死了啊!就这么死在了她自己的婚礼上!你们几个,你们难道没有心的吗!”
  “喂,你冷静一下……”柳润安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却适得其反。
  “她是怎么死的?谁杀死了她?为什么她会死在这种地方!几小时之前我还和她在大厅里宣过誓的!你就是见证人!”赵杰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也看见了的,你也看见了的!你们全都看到了的啊!”
  站在已经不是李向梅的物体前的叶森冷冷地开了口,“是啊,看到了。看到了又怎样呢?”
  赵杰被那人的气场逼退了一步。
  “就是因为看到了,见证过了,所以才要搞明白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叶森直勾勾地看向赵杰,“还是说,你就希望自己的未婚妻在婚礼现场腐烂发臭吗?”
  “我……”赵杰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
  柳润安惊叹于叶森在案件面前的锐利锋芒,与其说这种气场是他以前当刑警留下的,不如说这根本就是他个人的才华——能够在最迅速的时间里最直接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是中毒。”在柳润安出神的时候,叶森突然这么说道。
  “中毒?”李程海被吓了一跳。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这可没听说啊。”
  新婚之夜谁大胆到毒死新娘?
  叶森又重新蹲在了向梅尸体旁边,虽然没有其他动作,眼神却炯炯有神,“视网膜出血,皮肤紧缩、泛青紫色,死前还有尿血现象,这些是中毒的迹象。”
  说着,这名前刑警站了起来,用凌厉的目光看向那几名轮船的工作人员,“这位女士在痛苦的挣扎中无力死去,而你们哪怕是早十分钟发现她,就还有可能挽救她的生命!三楼根本没有卫生间,你们每一个人,哪怕早点注意到新娘从宴席上消失去了三楼,都有可能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众人被他的大喝声吓到,纷纷闭上了嘴,左顾右盼起来。
  这阵沉默是被李程海打破的,“你说中毒……她中的是什么毒?”
  “不知道。”叶森干脆地说道,“我们不是法医,没办法验尸,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她几乎没什么挣扎,很快就死了。”
  “有谁恨新娘恨到要在婚礼上就把她杀死吗?”李程海也皱起眉头问道,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赵杰。
  赵杰恐慌地摇着头,可紧接着又点点头。李程海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到底有还是没有?”
  “不,不是……婚礼的事情全是向梅她一个人筹办的,说什么也不让我插手。”赵杰一副快要急哭出来的表情说道,“所以那个,来婚礼的客人也几乎没有我认识的,都是向梅邀请的……”
  真是个可怜的男人。在场的人几乎都向赵杰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叶森叹了一口气,似乎知道这个男人的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而自顾自地踱起步来,这样一来,连屋内的人都闭上了嘴,屏住呼吸盯着这个男人看。
  “三楼。”叶森自言自语道,“宣誓刚刚结束不久,李向梅就避开人群,走上了三楼。婚礼是晚上七点准时开始的,结束宣誓开始宴席的时间是七点三十分。也就是说李向梅是七点半以后离开的宴席。游轮发生事故是在那之后十分钟左右,发生事故之后不久,我们就去往控制室。在刚到控制室的时候,被告知三楼发生了命案,是这样吧?”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征求谁的同意,总之在场者基本都点了点头。
  叶森的目光转向游轮的负责人,“请问一下,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是小张。”游轮负责人连忙把身后一个年轻人推了出来。柳润安发现那人正是当初慌慌张张跑到控制室告诉我们有命案的那个年轻人。
  “小张是吗?”叶森看向那个呼吸急促的年轻人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是、是,晚饭之后,的例行检查。”小张结结巴巴地说道,“主要是看一看房间有没有上锁,地面有没有弄脏之类的。今天本来是老王值班的,但是他说有事,让我跟他换班——”
  叶森不悦的看向他,年轻人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啰嗦。
  “呃,那个,总之我检查的时候发现有一间房的房门没锁,里面传来说话声,我觉得很奇怪,就走进去看看。结果里面……”小张说不下去了。
  “说话声?”叶森敏锐地提取了关键词,“你说你听到了说话声?”
| 发表于 2019-9-3 18:29:07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哇,你居然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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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6 16:05: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乱局
  小张被叶森这么一问更加紧张了,“但、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大概吧。里面的灯也是亮着的,我还以为有人在里面,没想到推开门之后发现是一具尸体……”
  “我问你,里面‘只有’一具尸体吗?”叶森追问道。
  “哎?”看得出小张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心里发毛,“当然了,只有一具尸体!”
  “那你在推门进去之前,或者在走廊里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人走过吗?”
  “没有,我想凶手应该早就弃尸逃走了吧。”小张心有余悸地说道,“要是没有逃走的话,我恐怕早就被杀人灭口了。”
  叶森点了点头,然后他就像是突然对房间里一切都感起了兴趣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蹲下身摸摸地板,一会又站起来敲敲桌子上的台灯。
  “那时间呢?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他一边这样做一边问道。
  “呃,时间……”小张抓着头发拼命思索着,“在事故发生之后,没错!我想起来了,就是因为发生了事故,我才想着要不要去三楼看一下,说不定有人受伤什么的……走之前我看了一眼表,应该是、七点五十。”
  “你确定吗?”
  小张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因为特意看了手机的时间。”
  “这样啊。婚礼结束的时间是七点半,事故发生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分,也就是说,事故发生后十分钟,李向梅的尸体就被发现了。”叶森一边精炼的总结了小张话里的内容,一边终于直起了腰,开始对房间里的天花板感起了兴趣,“这么说来——”
  柳润安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叶森,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试图跟上侦探的思路。这么说来,从向梅离席算起,七点半到七点五十这段时间内,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应该是嫌疑犯,应该是这样的意思。
  “这么说来,这间房间的天花板似乎相当低呢,你们注意到了吗?”叶森却突然说道。
  “什、什么?”赵杰大概是发出了一声狼狈的叫唤,其他人也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无法理解他的用意。
  “天花板?”李程海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叶森的这种说话方式,抬起了头。他的个头很高,因此稍微一伸手就摸到了天花板。
  “唔,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低得很。”李程海说道,“我稍不注意就会碰到脑袋了。”
  “天花板高不高有什么关系?”赵杰好像快要被这莫名其妙的情况搞崩溃了,大声质问,“这只是个房间而已,天花板高不高又不影响人睡觉!”
  “嗯,这说得倒也是。”叶森意外地认可了赵杰的话,目光从天花板重新转移到了游轮负责人身上,又跳回了原来的话题。
  “这艘游轮经常出海吗?”
  被提问的大叔回过神来答道:“呃,不,并不经常出海来着。我是上周才刚刚接手这艘船的。”
  “这样吗?”
  “对,他们说这艘船是以前运送物资的,后来搁置了很久废弃不用,还不如拿来当游轮,把场地租出去。”
  “平时是由您来维护游轮的吗?”
  “对的,不过我们只管开船和维护场地。像是租客游客的信息和日程安排什么的,还是由上面来管。”
  “你说的‘上面’,是李氏邮轮公司?”
  “对,他们管营销的一些人在负责。”
  叶森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嗯,我知道了。”
  说完,叶森竟然就这样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间。
  这一举动搞得在场的人都有点懵,柳润安则及时拽住了叶森的衣袖。
  “等等,你要干什么去?”
  叶森回过头,“去厕所,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烂摊子你就放在这里不管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接下来我们就只能等待救援了吧,虽说船上也有一名刑警,但杀人命案还是得等大部队来调查的吧。”
  这一番对话搞得在场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喂喂,你们几个不要误会了啊。”叶森终于转过身,“我可不是侦探那一类的人物,也没打算在这里破案子。”
  刚才被问话的大叔傻眼了,“那你刚才问那些问题——”
  “只是我个人的兴趣而已。”
  “你开什么玩笑!”赵杰的情绪激动,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叶森的领口,“我的未婚妻可是在婚礼上死了!”
  “别碰我!”叶森在被赵杰碰触到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接着迅速甩开了赵杰的手,露出极度的厌恶,“我只是个大学教授而已,要找警察就去找那边那个簸箕脸去。”
  “不,不对!你肯定知道什么!”赵杰却并不放过叶森,重新拽住他大吼着,眼眶通红,“明明知道却不说出来,你就是凶手吧!”
  “你信口胡说什么呢。”
  “对,肯定是这样!就是你,就是你杀了向梅!”赵杰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叶森不满地“啧”了一声,突然凑到了赵杰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接着,赵杰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而叶森绕开了赵杰走上前来。
  “听好了,现在我们被困在游轮上,什么调查也做不了。再等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救援也会赶过来的,在这期间只要没有人乱跑乱动就都是安全的。”
  话虽这么说……柳润安看向僵持的两人,有人在游轮上被杀也就意味着凶手依旧潜伏在这艘船上,不仅如此,身旁不一定哪个人就会是杀人凶手,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压抑。亏得叶森能够用如此轻松的口气说出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没有人再讨论凶杀案的事情,所有人都在举办婚礼的大厅里静坐着,连说话都是压着嗓音的。
  整个大厅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十分不舒服的恐惧气息。
  叶森坐在大厅的一角,双腿交叠翘腿坐着,正在不停地用餐巾纸擦拭着自己的上衣领口,脸色很不好看,嘴里嘟囔着,“他是白痴吗?用脏手随便碰我的衣服……”
  而柳润安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颇为无奈地看向他,“人家的手并不脏,是你的洁癖太严重了。”
  “是吗?那就是我被懦夫和白痴碰到的时候洁癖会加重。”叶森充满讽刺地说道。
  柳润安叹了口气,“叶森,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就算再做一年的咨询,情况也不会有所好转的。”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森的眼神仿佛有一闪而逝的黯淡,但在柳润安看清楚之前,他又恢复了惯常的神态,看向他的神情里带上一丝调笑,“那我就赖在你这里做一辈子的咨询吧。”
  叶森那张性别模糊的俊美脸庞调皮地冲他眨着眼,这个动作即使对柳润安来说也有不小的杀伤力。他瞥了叶森一眼,镇定地说道:“那你可负担不起那么高昂的咨询费。”
  叶森被这句话逗笑了,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香槟——他没有喝,只是透过晶莹的高脚杯观摩着他们头顶的灯光,“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和自己共度一生?”
  柳润安只思考了几秒,就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任何人能够和他人‘共度一生’。”
  “哦?”
  “共度一生是个谎言。”柳润安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自己过完这一生,正如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够真正地互相理解一样。就算再亲密的关系,也只不过是人类本能的一种情感需求而已,什么也说明不了。”
  叶森注视着柳润安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我就知道你会说类似的话。”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居然还有闲心聊情感话题。”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突然插入到了两人之间,叶森抬起头,那声音的主人果然是李程海。
  “怎么了,世界又没有毁灭,只是有个女人死了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叶森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真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替我把你的嘴巴缝起来。”李程海长叹一声,诚挚地说道。
  叶森翻了个白眼,“你大可试试看。”
  柳润安好笑地看着这两名前同僚的斗嘴,不禁开始想象当叶森还在刑警大队时与部下相处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比起这个,柳润安还有更好奇的事情,“李队长,我能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吗?”
  “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李程海在两人中间坐下,随手拿过了叶森面前放着的香槟,像喝啤酒似的全喝了下去,然后才开口,“黑帮邱庄的继承人失踪了,我们一直在找他,但一直没有消息。前几天,我的一个部下找到了他最近的踪迹,我们派出警力在那附近展开调查,不久之后,我们就发现他经常在一处旧小区附近出现。”
  黑帮案,柳润安恍然大悟,他想起叶森曾经对他说他在协助调查一起黑帮案。
  “有目击者说他曾经在赵杰和李向梅的公寓附近出现过,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两个人刚好要举办婚礼,所以……”李程海摊了一下手。
  “所以你才决定在李向梅和赵杰的婚礼上出现,准备找机会暗地里询问一下他们吧?”叶森问。
  李程海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五指烦躁地抓着头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可谁知道婚礼才刚刚结束,新娘就惨死了。这么一来我要怎么向上面报告啊,上面的人肯定又要讽刺说我们天天拿着老百姓的税金不干正事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在罪案现场的时候李程海的神情会显得那么烦躁。
  “本来还在想能不能找机会问一问赵杰,结果看他那个精神状态,一时半会根本问不出话来。”李程海重重地叹气道。
  “就算你能问他,估计他也不会知道些什么吧。”叶森用手掌托着下巴说道,“看样子那男人平时就是窝囊废一个,估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李向梅说了算。”
  柳润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叶森,“说起来,刚刚你对他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子就闭嘴了?”
  “也没什么,只是稍微警告了他一下而已。”叶森的眼睛眯成半月样子,仍旧兴致缺缺的,“我很讨厌聒噪的人。”
  “但是我说啊。”李程海忍不住插了嘴说,“你就真的打算这么撒手不管吗?李向梅的死有很多谜团吧。”
  “大概吧。”叶森仍旧不为所动。
  “那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李程海的口气烦躁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你就是因为知道隐情,才在现场问那些问题不是吗?”
  “可能吧。”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李程海瞪向叶森道,“你当人命是什么?这里可是有个女人横死了啊!”
  “这事我比谁都清楚。”叶森的声音依旧冷漠,“但调查案件是你们警察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混蛋!”李程海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向叶森饱以老拳,柳润安惊出一身汗来,赶紧拉住了他。而叶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衣襟,离开了座位。
  “你去哪里!”李程海冲他大吼。
  “拉屎。”叶森斜眼看了李程海一眼。
| 楼主| 发表于 2019-9-6 16:0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咔叽咔叽
  赵杰呆愣地坐在大厅的一角,尽管他今天穿了厚厚的西装礼服,却还是感到身上发冷。
  这该死的大厅里没有空调吗?他绝望地想。
  赵杰只要一闭上眼睛,向梅那惨白的尸体就挤进他的视野里,那双无神的眼睛狰狞地呻吟着,仿佛在嘲笑赵杰的懦弱和无能。
  赵杰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四周的宾客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他爱李向梅。一个小时前,他那娇小可爱的未婚妻还与他一起站在婚礼大堂中心一起宣誓誓言,可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三楼的房间中。
  他还记得她身着美丽的白婚纱,眉眼低垂站在他身边的样子。他还记得她双唇紧抿,脸色苍白,发丝从前额垂下,手上戴着一串美丽的红豆手链。
  红豆……手链。
  为什么她会戴着红豆手链?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赵杰茫然无措,仿佛一个快要溺死的人那样无法呼吸。
  他发现自己从半个月前开始,就像个傻子似的被周围的一切都蒙在鼓里。他的手指不断颤抖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在轻微地鼓动,耳朵里间歇不断地发出耳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何时发生的。他惊恐地发现,此时此刻他对谜团未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向梅死去的悲痛。
  那名长得像社会大哥的警察对着向梅的尸体拍照以后,拉了一条床单勉勉强强将尸体裹起来,又声音粗鲁地把所有人都从三楼赶出来,锁上了那间房间的门,仿佛这样做尸体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婚礼开始时那热闹的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宾客都挤在大厅里鸦雀无声,死寂的沉默伴随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空与呼啸的暴风雨,格外诡异。
  赵杰完全迷失在了这一可笑的场景当中。
  他犹如坠入地狱深渊的灵魂,恐惧从脚底钻入骨髓,因此赵杰唯有伸出手,抓住黑暗当中那唯一的稻草——
  他抓住了叶森的衣袖。
  叶森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正蹙着眉头将手指的每一部分都清洗干净,衣袖上突然传来的拉力让他停下了动作。
  就算不用回头,那颤抖的触感也知道是谁。
  “喂。”叶森的声音低沉,语气里的厌恶十分明显,“你到底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拜托了……我、我就算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无所谓!至少……至少!”赵杰的语气几近崩溃,“让我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叶森平静地说道,“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调查凶杀案应当等刑警队。”
  不对。不是的。
  在那里,在向梅的尸体边,这个男人对他说的话并不是这句。
  他说的是——
  “你真的想找到凶手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曾经活生生的爱人变成了一具扭曲的尸体让你怕得只想抱头鼠窜?”
  “我、我真的很害怕!”赵杰抓着自己的头发,瞳孔夸张地收缩着,眼睛里满溢着恐惧,“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我已经没空悲伤了,我连一丝悲伤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很害怕,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让人太害怕了!拜托你了,这种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谁杀了向梅也不重要,我也一点都不想报仇,我……我只是想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这么想知道吗?”叶森的目光如鹰一般锐利的盯向赵杰的脸。
  好像在与猛兽对视一般,赵杰汗如雨下。
  “是的!”
  “就算答案和你想象中的相差千里,你也想知道吗?”
  可事到如今,赵杰除了像只牲畜一般点头,还能做什么呢?于是他像被抓住了后腿的蚂蚱似的不停的点着头。
  “原来如此啊。”
  叶森终于露出了微笑,自言自语般说着,随后突然间抬起头来对上赵杰的眼睛。
  “你喜欢豆子吗?”
  又来了,这个男人又问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让赵杰完全愣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叶森径直走出卫生间,十分粗鲁地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他就在这张桌子后面坐了下来,再度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豆子。你喜欢豆子吗?”
  脚下的地板在暴风的侵肆下有些摇晃,桌子应该是匆匆忙忙从喜宴上搬过来的,上面甚至还残留着瓜子壳的碎片。叶森嫌恶地看了一眼桌面,可很快又抬起头盯住了赵杰。
  “还、还好吧。”赵杰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必是被叶森的问题弄得十分狼狈。
  叶森微笑了一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般,把胳膊搭在了双膝上,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握在一起,“不好意思,不要误解了。我指的并不是拿来吃的豆子,不是普通的绿豆、红豆之类的。如果是那样也太奇怪了些。”
  “那、那是?”
  “相思豆。”
  “那不就是红豆吗?”赵杰露出诧异的神情,但不管怎么样,和面前这个人总算能够正常的聊天了。
  叶森笑起来,摇了摇头,“并不是,看来你对这类事情没有丝毫了解呢。”
  赵杰迷茫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关于相思豆的典故和传说,从古到今都有很多。最为人所知的应该是王维的那首《相思》了。”
  男人就这样侃侃而谈起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古人们对待爱情可谓是情真意切——鸟有相思鸟,树有相思树,连豆也有相思豆。传说中,古代有位少妇,因思念出征战死于边塞的夫君,朝夕倚于门前树下恸哭,泪水流干了,眼里流出了血,血泪染红了树根,结出了血一样颜色的豆子。但是呢,这首《相思》里提到的红豆,并不是我们平常食用的红豆。”
  “不是吗?”他有些吃惊。
  “不是的。我们平常用来煮饭做菜的红豆,学名叫做赤豆,是蔷薇目的小植株。赤豆和王维诗里的红豆无关,只是用来吃的食物而已。而传说中凄美的相思豆,完全是另一种植物。”
  叶森的身体前倾了一些,解释说道:“王维诗中所提的红豆,多半是海红豆。我们平时食用的红豆是灌木,而海红豆则是乔木,符合少妇落泪结豆的传说。这种树的种子因为颜色艳丽而且外壳坚硬,可以作为装饰品。”
  “这、这样啊。”赵杰只得勉强应答着。
  “和相思豆有关的习俗文化也有不少,最常见的就是红豆手链了。少男少女用五色线串相思豆作成项链手环,互相赠送,增进情谊,得让爱情永久;男女婚嫁时,新娘在手腕或颈上佩戴鲜红的相思豆所串成的手环或项链,象征男女双方心连心白头偕老。”叶森突然将目光放在了赵杰身上,话锋一转,“不过,这些民俗文化,您应该都了解不多吧?”
  赵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的工作是一个保险推销员,每天不过是按部就班的过活。虽然他与未婚妻向梅在大学里谈恋爱的时候曾经也送过她不少礼物,可从来没有什么红豆相思豆之类的东西。
  至少这一点……他非常确定。
  因此,婚礼现场的时候,李向梅腕上的手链才显得格外刺目。
  “不过,却有一种植物,总是被人错当成相思豆,有很多不知情的贩卖者经常把它当做相思豆串成手链或项链,挂出‘相思豆’的招牌来卖。殊不知,这种植物是有剧毒的。”
  叶森看了赵杰一眼,语速却依旧是不紧不慢。
  “那种植物就叫做‘相思子’,民间又叫做鸡母珠。鸡母珠的种子是椭圆的,和红豆树或海红豆的种子全红的色泽不同,它的上部三分之二为鲜红色,下部三分之一为黑色。相思子的种子中含有一种叫做相思豆毒蛋白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具有猛烈的毒性,人体只需要吸入3微克,就能致命。民间曾经将其列为世界上最毒的植物前五名。”
  叶森不疾不徐地说着令人震惊的恐怖话语,平静地抬起眼来,“仔细想想看,赵杰先生,您说不定也在什么地方见过由鸡母珠做成的‘相思豆’呢。”
  上部是红色,下部是黑色的豆子……
  对了。没错。那就是向梅在婚礼上佩戴着的手链。
  那串红豆的表面透着光泽,颜色艳丽得过分,简直像是伊甸园中的恶魔之果。
  赵杰激动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因为愤怒而憋得通红,“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这些豆子果子的,难道是想说向梅她是自杀的吗?”
  自杀……
  这两个字在赵杰的心里重重地敲了一下,声音回荡在他的大脑里,感到一阵晕眩。
  不可能的,再怎么说向梅也不可能自杀的,她明明拥有了这么美满的生活,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婚礼上……
  “我没说她是自杀。”叶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终于将赵杰拉回了现实。
  “那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鬼杀死了她吗?”赵杰崩溃地问道,“拜托了,就告诉我吧。我已经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事给折磨疯了!”
  叶森仿佛被赵杰的话给逗笑了,用带着笑意的眼角瞥了一眼游轮大厅的窗外,才重新落回到赵杰身上。
  “就是这样也说不定呢。”
  “什么?”
  “鬼啊。这次的案子大概真的有鬼怪潜藏在游轮中作祟吧。”他低语着呢喃道。
  “开什么玩笑!”赵杰快被弄疯了。
  “不,没有开玩笑。”叶森却收敛了笑意,十分认真地说,“话说回来船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非常诡异的地方。我听说您妻子喜欢读日本童谣,您听说过‘咯吱咯吱山’的故事吗?”
  “……没有。”赵杰迟疑道。
  “故事是这样的。”叶森的目光再度转向窗户,在那扇玻璃后面,是汹涌怒号着的海浪,他开始讲述故事的内容。
  “兔子和狸猫背着柴火在咔叽咔叽山上行走,兔子拿着两块打火石重重摩擦着。‘咔叽咔叽,咔叽咔叽’。
  “狸猫就问:‘小兔子,这是什么声音?’兔子说:‘是咔叽咔叽鸟,是住在咔叽咔叽山的咔叽咔叽鸟。’
  “没过多久,兔子把狸猫背的柴火点燃了,火烧得越来越大,发出了‘啵呜啵呜,啵呜啵呜’的声音。于是狸猫问:‘这是什么声音?’兔子说:‘这是波呜波呜鱼,是住在波呜波呜海里的波呜波呜鱼’。
  “狸猫背上的毛被大火烧焦,痛得它来回打滚,好不容易才熄灭了火焰。他愤怒地问兔子:‘这是怎么回事?’
  “可兔子却拉着他说:‘比起那个,狸猫,我们乘着这个去钓鱼吧。’于是,兔子乘上木头做的船,让狸猫乘上泥巴做的船,两只船划到水中心的时候,狸猫的泥巴船融化掉了。
  “‘救命啊,救命啊!’狸猫说。‘抓住我的浆,我来拉你上去。’兔子一边这样说道,一边狠命地用木浆拍打着狸猫的脑袋,不一会,狸猫就沉了下去,永远的死掉了。”
  这个故事的内容让赵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兔子,明明是人畜无害又可爱的小动物,却处心积虑要用尽一切办法杀死狸猫,那份无辜之中隐藏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叶森矗立在昏黄的灯光下,暗色的大衣与黑夜融为一体,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一尊俊美的雕像。
  空气仿佛都凝固在这一刻。
  “你没有听到吗?”雕像动了起来,叶森缓缓地从脏兮兮的小桌前站了起来,仿佛在静默中聆听着,“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啊。”
  赵杰的头顶情不自禁地冒出冷汗,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吊灯闪烁了一下,然后猝不及防的,视野变成了一片漆黑。
  世界一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然后在黑暗之中,响起了铁板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黑暗中矗立的恶魔露出了一抹微笑。
  “咔叽咔叽,咔叽咔叽。”他嘴唇轻启道。
| 楼主| 发表于 2019-9-16 19: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暴风前夕
  直到游轮的灯光消失之前,柳润安一直都侧目观察着叶森和赵杰,安静的大厅里,这两人的争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李程海坐在柳润安对面,整个人显得烦躁不安,又掐灭了手上的一支烟头。
  “暴风雨就要来了。”柳润安注视着叶森,似喃喃自语般感叹道。
  “你在说什么呢?”李程海不耐烦道,“暴风雨不是现在正在下着吗?托这场大雨的福,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艘该死的船上了!”
  柳润安看向大发牢骚的李程海,感觉到有些好笑。不用想也知道,李程海只是把对叶森的怨气发泄到这场暴风雨上了而已。
  “还在为叶森生气?”柳润安道。
  “废话!”李程海没好气地说道,“我怀疑这混蛋辞职就是为了气死海川警局每一个警察!”
  柳润安不禁笑了起来,“他那人的性格确实很不讨喜,但大部分时候,他不是有意要伤人的。”
  李程海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柳润安,满脸写着“你居然还为他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啪”的一声,突然之间大厅里所有的灯全部熄灭了,游轮在暴风雨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又断电了?”
  柳润安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叶森的方向看去。可突然袭来的黑暗让眼睛失去了功能,不仅看不见叶森,连坐在旁边的李程海都看不见了。
  耳畔传来刺耳的噪声,桌子椅子被拖动、人们在地面上奔跑,还有餐具和杯子被碰掉地上发出的刺耳的破碎声,一时间,柳润安仿佛处在未知的地狱,茫然无措。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凭着记忆朝叶森的方向走去,却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失去重心正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出声,跟我来。”那只手转而握住了柳润安的手腕,削瘦却有力。
  是叶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叶森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功能,微弱的光芒下柳润安吃惊地发现大厅里竟然连一个人都不剩了,桌椅餐具全都被碰翻在地,整个大厅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一回事?”柳润安吃惊地问道,“李程海和赵杰呢?他们刚刚还坐在这里啊?”
  叶森的侧脸映在手机的光芒里,恍惚中,柳润安仿佛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跟我走。”只不过那仿佛是错觉一般,叶森瞬间就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冷漠又理智。
  柳润安什么也没问,手腕被叶森牵着,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了大厅,来到了楼梯口,一路向上走。鞋底踏在金属阶梯上的脚步声回响在整艘轮船里。
  这是,去往三楼那个房间的方向。
  一阵低沉的金属摩擦声传来,叶森推开了一道房间的门,同时放开了柳润安的手。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唰”地一声,船上所有的照明全都恢复了。刺眼的灯光从头顶射下来,柳润安不禁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随后,眼前的景象让柳润安惊呆了。房间里——不,整个三楼的走廊上满满的站的全是人,这场宴会上所有的宾客全部都集中在了三楼,以李向梅尸体所在的房间辐射开来,面无表情的盯住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到底是……什么情况?被宾客们盯住的柳润安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叶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头,望向了房间的天花板。
  “你也差不多玩够了吧,给我下来,靳明。”
  柳润安顺着叶森的视线往上看去,吃惊地发现,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正抓着一根排水管高高地倒吊在天花板上,当他对上叶森的视线之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哟,叶老师。”
  叶森叹了口气,“你果然在。”
  “呃,老师,我可以解释,你能别扣我的学分吗?”被叫做靳明的少年朝叶森挤眉弄眼起来。
  “怎么回事!”他们的身后又传来了李程海的声音,这名警官气急败坏地赶过来,却被站满了一整个走廊的男人们给吓了一跳,立刻摆出了防御姿势。
  紧跟在李程海后面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赵杰,他看起来几乎要被这一群人锐利的目光给吓晕过去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瘫倒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润安也愣住了,他情不自禁地朝叶森投去疑惑的目光,但后者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充满警惕地盯住了走廊上那些不友好的宾客。
  下一秒,走廊上的男人们竟然齐刷刷地从腰间掏出了手枪,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叶森三人。
  场面立刻变得僵持起来,除了赵杰发出的一声没出息的叫声之外,空气中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我们没有武器,如果你们想杀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开枪。”不知过了多久,叶森缓缓地开口道,同时举起了双手,“但是,我们这边有一位警官,是海川市的刑侦大队长。如果你们伤到他了,那事情就会搞大了。我相信即使是茶门,也不想不给自己留后路吧?”
  男人们双手依旧稳稳地举着枪,但目光却都移向了那名十来岁的少年,仿佛在等待着他发话。
  叶森也看向了那名少年,少年则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不久后,抬了抬手,“把枪放下吧,叶老师说的对,我们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得到了命令的男人们齐刷刷地收起了手枪,总算让人舒了一口气。
  “混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跟这起杀人案有什么关系!”李程海破口大骂道,显然认识那个少年。
  “我还想问你们一样的问题呢!”没想到少年立刻反问,“为什么她会死在婚礼上啊?这是谁干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就在这时,跌坐在地上的赵杰突然发出了一声叫喊,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了靳明,似乎才想起来他的模样,“你、你是!你是那天到我家的那个——!”
  什么?怎么回事?
  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柳润安被他们几个人的问话搞得更加糊涂了。他突然想到了叶森口中的那个词——“盲人摸象”。
  仿佛每个人都知道一部分的真相,可是又没有一个人能看透事件的全貌。
  只有一个人,叶森,他站在所有碎片的中央,只要一伸手,就能将所有的拼图拼在一起。
  “我来这里,跟你们所有人来这里的原因一样。”叶森沉声开口,“为了解开这个谜团。”
  叶森无视了那群吓人的男人,缓缓走进了房间中央,“谜团之所以是谜团,是因为缺少能将事件联系在一起的线索,如果找到了能串联事件的线,谜团就解开了。”
  “这话听着好像你已经把谜团破解了啊。”李程海没好气地说道。
  “没错。”叶森耸了耸肩,“我就不吊大家的胃口了,先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吧:谁杀了李向梅?凶手是谁?”
  “对!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李程海忍无可忍道。
  叶森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叶森的个子不矮,因此他稍稍踮起脚,手指就碰到了天花板的木板。
  叩叩叩。
  手指敲击木板,发出了空心的声音。
  “你这无能的男人,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叶森的眉眼一凛,手腕用力,头顶的那块木板发出很大的声响,竟然就这么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和木板一同掉落下来的还有漆黑的一团,重重地跌落在地,引得赵杰他们发出一阵惊呼。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杀我!”漆黑的一团拼死发出凌厉的尖叫声来。
  定睛一看,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漆黑一团,竟然是一个男人。男人满脸泪痕,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杀我”之类的字眼。
  当看到这个人的脸时,李程海和靳明都愣住了,然后他们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邱自明!”
| 楼主| 发表于 2019-9-16 19:0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解谜
  两人脱口而出的名字让柳润安一头雾水。邱自明是谁?为什么他会从房间的天花板上突然掉下来?
  “啊——!”就在这时,赵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个人,嘴巴像金鱼似的开开合合好几次才说出话来,“你是……你是画像上的人!”
  什么?柳润安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他来过我的家!”赵杰指着靳明大喊道,“他来我家让我看一张画像,问我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
  “邱自明!”而李程海手里夹着的烟掉在了地上,神情同样不可思议,“他是邱自明!为什么邱自明会出现在这里?”
  “谁是邱自明?”柳润安忍不住问道。
  “那个继承人!邱庄失踪的大公子!”李程海立刻说道,“我们找他找了快一个月了!”
  赵杰看上去已经快要崩溃了,他抓住了叶森的衣角大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从邱庄老大的儿子邱自明的故事开始说了。”叶森看了看蹲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的邱自明,开始讲述起来,“邱庄的势力范围之大,名声之响想必在场的各位都有所耳闻。但是在一个月之前,邱庄的老大邱达因病去世,只留下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花花公子继承家业,本来这事情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然而就在邱达去世之后没几天,这位邱自明公子竟然玩起了失踪,任凭黑道白道两方人马都找不见踪迹,没错吧?”
  李程海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但是,邱自明放着好好的黑道公子不做,为什么要突然逃跑呢?不,更重要的是,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叶森的余光瞥向瑟瑟发抖的邱自明,“虽然这家伙的老爸给他起名叫自明,是希望做一个为人清明的人,然而,邱自明明显辜负了老爸的期待,成为了一个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玩女人的无能废物。当他老爸突然暴毙以后,这小子立刻就被吓破了胆。他知道茶门正紧盯着邱庄,一有机会就会出手,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容易被盯上的人就是他这个花天酒地游手好闲的‘继承人’。理所当然的,他逃跑了,把一切烂摊子丢在身后。
  “问题是,他跑去哪里了呢?”叶森看向众人,“如果是你们,你们会跑去哪里来躲避风头呢?”
  李程海摊了摊手,“肯定得是我信任的人。”
  “答案不错,但是别忘了,这位花花公子除了花天酒地就没有做过什么正经事,他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他的老爹也已经死了。”
  “我会找一个能够威胁的人。”柳润安突然冷静地说道,“既然我无亲无故,又面临被追杀的险境,我应该会找一个我手中握有他把柄的人,好让他不得不帮我。”
  叶森打了个响指,赞许地看向了柳润安,“很有犯罪思维嘛,柳医生。不错,对于当时的邱自明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很显然,他也找到这样一个人来庇护他,不然他也不能消失这么长的时间。”
  “那个人是谁?”李程海皱起眉头。
  “啊,这说起来就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了。”叶森不疾不徐地说道,“尽管邱自明风流成性,但我听说,几年前曾经真的有一个女人爱上了他,甚至为了他与自己的家族决裂。严格来说,她也是邱自明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任女友。而有趣的是,她是邱庄的死对头,茶门头目的女儿。
  “从几年前起,邱庄和茶门的关系就非常僵硬,靠家族生意起家的邱庄瞧不起靠偷偷贩毒起家的茶门,而茶门则是从那时候起就想要找机会除掉邱庄。因此,很可惜,两只苦命鸳鸯最后也没能够在一起,邱自明迫于家族压力最终和那个女孩分手。而分手前,邱自明为了表达自己的思念,送给了女孩一串相思豆手链。”
  叶森意味深长地看向众人,所有人在此时都安静极了。
  相思豆。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婚礼宣誓时,李向梅手腕上那一串红黑相间的豆子手链。
  “是的,茶门的头目李兴国的独女,她的名字叫做李向梅。”叶森沉声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赵杰第一个失声叫出来,“她不可能跟黑帮有什么关系!她从来没有和任何可疑的人交往过!”
  “所以我才问了你那样的问题,赵杰先生。”叶森有耐心地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见过李向梅的父母吗?”
  赵杰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愣在原地,“不,但那是……因为向梅说,她的父母全都死在了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她的亲人只有收养她的一位婆婆而已……”
  “原来如此,三年前啊,对她来说确实父母就像死了一样。”叶森低语道。
  “怎么回事?”柳润安问道。
  “三年前,李向梅发现了真相。”叶森向前走了两步,手掌放在船舱的内壁上,隔着冰冷的金属,能够感觉得到船外呼啸的暴风,“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家族一直在做的是怎样的营生,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于是性格正直的她决定与自己的家族彻底断绝关系。从那之后,她就始终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生活着,不必再被牵扯进黑道的是是非非,上了大学、找了工作,甚至给自己找了一个老实的男人谈恋爱,对她来说,这三年来的时间一定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没人会把她与黑社会联系起来。”
  叶森喃喃自语道:“她一定天真地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可是幸福在半个月之前被打断了。没错,她的老情人邱自明在最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李向梅的住处,威胁她,向她索要生活费和藏身之处。”
  “可他要怎么威胁李向梅呢?”李程海看了一眼蜷缩着的邱自明,插嘴问道,“李向梅已经跟黑道脱离关系三年之久了,你也说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女人,她还能有什么把柄在邱自明手上呢?”
  “她的把柄就是这个。”叶森缓缓说道,“她隐姓埋名了三年,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你们觉得她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是什么?”
  空气中沉默了几秒钟,柳润安低声开口,“所以,邱自明威胁她,要把她是黑社会老大女儿的事情告诉别人。”
  叶森点了点头,“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地方可以安稳落脚,邱自明却威胁她要把这一切毁掉。她走投无路,只能一边接受邱自明的要挟,一边竭力瞒过自己的未婚夫赵杰,但即使这样,过大的精神压力也几度使她濒临崩溃。而她异常的举动本来早就应该被左邻右舍发现,却始终没人察觉到,是因为她的未婚夫赵杰,是一位精神疾病患者。”
  “人们不会相信他。”柳润安喃喃自语道,“因为他的精神问题,当他说自己的未婚妻被鬼附身以后,没人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叶森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向了柳润安,“你也应该早就能发现的,柳医生。但即使是你,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不是吗?”
  但在柳润安做出回应之前,叶森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赵杰,“你第一次认为李向梅被鬼附身是在什么时候?”
  可怜的赵杰用力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在跟空气说话,她一直说着‘我应该杀了你’,一遍又一遍……”
  “让我猜一下。”叶森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在枯井附近看到她自言自语的?”
  赵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叶森露出一个轻笑,“上周我和柳医生曾经去查看过那口枯井,井的下方有一个水土流失形成的小悬崖,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站在悬崖下方跟上方的人说话,你从旁边是看不到那个人的。不仅如此,如果你站得远一点,可能连那个人的声音都听不到。”
  赵杰愣住了,颤抖地说道:“那、那就是说……她不是在自言自语?”
  “对,她不是。她很可能是在跟邱自明对话,而那句狠话也是对他撂下的。”叶森肯定地说道,“她没有被附身,也没有疯。她只是被这个小人弄得濒临崩溃而已。”
  “是他杀了向梅!是你!”赵杰愤怒地看向邱自明,似乎在一瞬间拥有了莫大的勇气,他一把抓住了邱自明的领子,“是你毒死了她!”
  “不,他没有。”叶森皱着眉头,把赵杰的手拉开,他似乎非常不情愿做这个动作,“邱自明没有杀她。”
  “什么?”在场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对!我没有杀她!不是我杀的!”邱自明欣喜若狂。
  “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李程海发出质疑声,“凶手是谁?”
  叶森蹲下了身,掀开了李向梅尸体上铺着的白窗帘。尸体再度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赵杰呜咽着把头扭开了。
  “是她自己。”叶森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 楼主| 发表于 2019-9-16 19: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真相
  “自杀?”李程海惊奇道,“你开玩笑的吧,什么人会选择在自己的婚礼上自杀啊!”
  叶森从地上站了起来,展开手掌,众人看到他的掌心躺着一颗红黑相间的豆子。
  “我手上的这东西,长得和红豆差不多,又比红豆更好看,许多商贩把它当成相思豆贩卖,制成手链。但是与相思豆不同的是,这东西有剧毒,一颗豆子就拥有致死分量的毒。这是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只不过绝瞒不过农业大学毕业的李向梅。当然了,如果你只是把它当首饰戴不会出任何问题,就算你把它整粒吞下肚子,由于豆子的表面有圆滑的外壳,也只会随着排泄物排出来而已,除非你把它咬碎在嘴里,或削去一块表皮吞下去才会使人毒发身亡。李向梅之所以在自己的婚礼上戴着这串手链,不是因为恋旧情,而是因为她想把它作为杀人的凶器。”
  “凶器?”李程海惊讶道,“她想杀人?杀谁?”
  “是啊,杀谁呢?”叶森笑了起来,仿佛李程海问了一个弱智问题。
  这个答案自然是不言而明的。威胁她、扰乱她的家庭和生活,使她不堪其扰的,只有邱自明。
  “我之前说过,三楼房间的天花板都很矮,你们还记不记得?”叶森问道。
  柳润安点了点头,“你说过。”
  李程海也道:“你说了以后,我特意去看了一下二楼的雅间,比起三楼来,二楼的房间天花板确实要高得多。”
  “那你查过‘李氏邮轮公司’吗?”叶森反问道。
  “什么?”
  “李氏邮轮公司,写在这艘游轮外面的名字,也就是这艘船的所有者。”叶森说道,“因为如果你仔细查一下这个公司,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个不存在的皮包公司,公司名只不过是一个伪装而已。”
  “什么的伪装?”柳润安问道。
  “黑帮。”叶森答道,“茶门的老大名叫李兴国,李氏邮轮公司就是他手下的皮包公司。茶门是靠毒品贩卖起家的组织,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茶门有一套特殊的毒品运送方法,这么多年来从未被警方发现过。”
  说着,叶森用手推了推头顶的天花板,很容易地就拆下了一块活板门。大家往活板门内部看去,发现天花板上还有大量的空间。
  “依靠船舱天花板的活板门,把毒品藏在警察们的头顶上,利用了人们的思维误区,愚蠢的警察一直都没能发现。”
  “嘿!”李程海不满地说道,“你以前也是‘愚蠢警察’的一员呢!”
  不过叶森并没理会他,而是接着说道:“再回到李向梅的故事里,我们说到可怜的新娘遭受了前情人的勒索,害怕身份被暴露于世的恐惧和对曾经所爱的巨大失望,被逼到绝境的李向梅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赶在邱自明毁了她的生活之前,先下手取他的性命。就这样,她的心里逐渐有了一个计划。
  “虽然李向梅很多年前就已经和自己的家族断绝关系,但为人父母的怎么可能完全将孩子的事情抛之不管呢?李兴国从听说邱自明失踪开始,就开始担忧自己女儿的安全,可在邱庄和茶门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在,随便插手可能会导致更糟的局面。于是,李兴国联系了三年不曾说过话的女儿,动用了一艘废弃不用的贩毒船,将它改造成游轮,来承办女儿的婚礼。婚礼上的宾客都是安排好的茶门的手下,这样一来,邱自明如果尾随李向梅到婚礼上来,茶门的人就能当场抓他个现行,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直接将邱自明押送回邱庄,甚至还能让邱庄欠茶门一个人情。李兴国的算盘原本是这么打好的,只可惜,他的女儿和他的想法大相径庭。
  “李向梅同意了李兴国的计划,但是,她却并不只是想把邱自明抓起来那么简单,她是想杀死他。”叶森轻轻地叹了口气,“李向梅决定要利用这场婚礼,她甚至主动邀请邱自明来到她的婚礼上,准备用这条手链给他下毒。”
  “什么,难道李向梅让他吃下豆子,他就会乖乖地吃下去吗?”李程海疑惑道。
  “不如让他自己说吧。”叶森把目光转向了蜷缩在地上的邱自明,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穿对方一般,“邱自明,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邱自明突然被点到名,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叫我在这里等着她……她说她可以答应我的要求,可以给我钱和住的地方,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李程海不耐烦地问道。
  “只要我吃下当年送给她的红豆,来证明我永远不会把她的秘密告诉任何人!”邱自明吓得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她说她也会跟我一起吃下去,来证明她也会竭尽全力来帮我。然后她就剪断了那条手链,把一颗豆子递给我,一个豆子放到自己嘴里……”
  “然后呢?然后发生什么事了?”李程海追问道。
  “我之前说过,这种豆子虽然剧毒,但是外壳坚硬,整粒吞下基本不会中毒。但你们看我手中的这一颗。”叶森举起了那粒红豆,对着头顶的灯光,“看出有什么异常了吗?”
  在这时候,其他人才注意到叶森手上的豆粒,有一块地方不那么圆润,也没有像其他部位那样反光。这颗豆子的表皮,被人为地削下了一片。
  “这就是李向梅让邱自明吞下的豆子。”叶森放下手说道,“她削去了豆子的一层表皮,这样邱自明吞下以后就会中毒。”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个人渣,而是向梅!”赵杰瞪大了双眼,眼睛里盛满了恨意。
  “因为触礁。”叶森沉默地将那粒豆子收回了大衣口袋,静静地说,“在婚礼结束后不久,由于新手驾驶员的操作失误,导致游轮撞上了礁石,甚至还引起了短时间的停电,是吧?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李向梅和邱自明正在三楼,准备双双将红豆吞入。如果这个时候,船体突然撞上礁石,导致脚下剧烈的震动,会发生什么呢?呛死?窒息?不,豆子太小了,但有很大的可能,由于这个突发事故,李向梅下意识地咬碎了红豆。”
  在叶森说完以后,房间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一时间只能听得见船外呼啸的狂风。
  “于是,还没来得及吞下豆子的邱自明看到李向梅浑身抽搐着死去,吓得扔下了豆子,在黑暗中不停地摸索着。然而不久之后,走廊外就传来了人声,邱自明毫无办法,只能顺着管道爬回他最初的藏身之所,一直瑟缩着躲藏到现在。
  “而靳明,我的学生。”叶森毫不客气地把靳明拉到了人群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少年的身上,“有一点讨人厌,有一点调皮,但在黑社会上混得倒是有模有样。是你负责把躲藏在船上的邱自明抓回去,对吧?”
  靳明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叶森继续说道:“我知道靳明作为茶门此次行动的领头人,一定会注意观察我的动向,因此我在发现李向梅尸体的时候刻意提到了天花板的事情,以靳明的智商,一定能猜得出邱自明的藏身处。所以我刚刚才让船员暂时断了几分钟的电,茶门的人便会抓住这个时机跑来三楼围堵邱自明,这才有了现在这样滑稽的状况。”
  说完,叶森扫视了一下走廊上站着的所有人,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全部的情况了。”
  “但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你有证据吗?”李程海问道。
  “给我一只手套。”叶森伸出手来,“我知道你即使不带枪也会带着这个的。”
  李程海依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副橡胶手套扔给了叶森。
  “你们也许觉得我的推理有些太过理想化了,可最直接的证据就在新娘的口中。”叶森重新在李向梅的尸体前蹲下身,现在她的脸变得更加泛青、也更像一具尸体了。他戴上手套,扳开尸体的嘴,小心翼翼地探入尸体的口腔,取出了什么东西。
  ——豆子的碎片。
  这可以说是最直接的证据了。
  李向梅确实就是这样死在了自己的计划里,死在了相思豆的剧毒之下。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就在这时,邱自明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狂乱地大叫起来,他疯了似的砸着手边的所有东西,还想要攻击其他所有人,直到李程海上前将他制住,他才一边哭一边安静下来。
  “什么不对?”叶森平静地问道。
  “不对……我只是……我没有勒索她!我只是想向她要点钱而已,我已经走投无路了!”邱自明崩溃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喊着, “我只是那么一说,我不会真的把她的身份公开的!我已经厌倦了什么帮派争斗了,我也永远不会当什么老大的!天啊,天啊,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想害她,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啊!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想重新和她在一起!可她看到我就像看到老鼠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为什么!”
  突然之间,邱自明紧紧地抓住了叶森的裤脚,哭喊道:“你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说我们还能够回得去,她说我们可以一起逃跑,逃得远远的到那些帮派们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她明明这么说了,她说了……”
  “邱自明。”
  叶森伸出手,钳住了邱自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邀请来这场婚礼吗?这是你那帮派老爹在临死前嘱咐我的。他早就知道你这副德性不会在他死后继承位置,所以写信嘱咐我要在他走之后照看好你,别让你一不留神就死掉了。不过真遗憾,死的人不是你这个蠢货,而是李向梅。邱自明,给我记住这一点,今天死在这里,是某人的妻子,是某人的女儿,是他们所爱之人,你的手上也许没有鲜血,可她的命,要算在你的头上!”
  邱自明瘫倒在地上,大声地哭号起来。赵杰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失了神。靳明烦躁地挠挠头发,不知何时带着手下们远离了这个房间。
  到最后,这艘偌大的游轮上,只剩下了暴风雨呼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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