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4-7-12 09:24:23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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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特别篇:潞元庄的幻境杀人(暴风雪山庄+连续密室杀人+建筑系诡计)



    潞元庄,一栋坐落在大运河畔极其隐秘古朴的豪华庄园,周遭常年被一种稀有古怪的植物“簌血花”包围。就在运河窃探尹川及其两位同伴杜云章及欧冶琳琅沿运河南下的途中,收到了署名为“潞元庄幻师”的邀请信,邀请他们去潞元庄做客,同时还透露,庄中藏着解开欧冶琳琅体内剧毒的解药。为了给琳琅解毒,尹川决定受邀前去一探究竟。
    然而等待他的不仅是诡异的山庄,更有接二连三的血案发生。暴风雪山庄、迷雾般幻境、无解的密室杀人、悚然的无头尸体......面对这一系列连环命案,尹川一行人该如何应对?



    登场人物

    尹川  37岁  运河边以偷窃为生的江湖人  侦探
    欧冶琳琅  27岁  催眠师  侦探助手
    杜云章  31岁  巡警  侦探助手
    包涵  48岁  漕帮头目  江湖郎中
    德罗索.埃利奥特  46岁  葡萄牙籍吉普赛催眠师  欧冶琳琅的老师
    唐树人  25岁  潞元庄唐家大少爷
    聂如梦  26岁  潞元庄唐家少奶奶
    唐复江  25岁  唐家旁系少爷
    唐雯儿  21岁  唐家家主私生女
    爱新觉罗.毓峻  31岁  成亲王庶子
    周甲  30岁  潞元庄唐家管家
    唐斐  52岁  潞元庄唐家家主
    莫氏  47岁  聂如梦生母
    华子谦  年龄未知  江湖风水师
    华飞儿  11岁  明为华子谦之子
    唐大春  23岁  唐家男仆
    唐小春  20岁  唐家男仆
    唐梅  21岁  唐家女仆
    唐燕  20岁  唐家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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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3 12:57:17 河北| 发自安卓客户端 发帖际遇
期待
发表于 2024-7-13 16:33:29 浙江| 发自安卓客户端
期待
发表于 2024-7-13 20:18:29 新疆| 发自安卓客户端
期待,蹲蹲
发表于 2024-7-15 00:16:18 河南| 发自安卓客户端
哇,啥时候能看啊,感觉很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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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4-7-15 09:09:45 北京 发帖际遇
第一章  “潞元庄幻师”的邀请函

    烟气弥漫,烈焰飞腾,周遭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尹川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在废墟瓦砾当中,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带着咳嗽大声呼喊:“晁茹!乐儿!咳咳……晁茹!乐儿!”晁茹是他过门八年的妻子,乐儿则是他六岁的独子尹乐。
    走着走着,尹川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栽个跟头。低头一看,妈呀!吓得他登时冒出冷汗——但见一条鲜血淋漓的大腿横在脚边,断口处还汩汩流着鲜血。
    尹川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从断腿上面迈过去,想着继续寻找妻儿,可视野可及之处,满是残肢断臂,还有左一具右一具残缺不全的焦尸。
    “晁茹!乐儿!咳咳……”
    也不知为什么,尹川似乎还坚信着自己的妻儿能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幸存,躲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和自己团聚。
    咦?前面那处断墙后,似乎正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蜷缩着!尹川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绕到两人面前,眼前的一幕让他无法接受——那个大人身子蹲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两人都已面目全非,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也被烧成了灰烬。大人脖子上挂着一块拇指大的玉坠,正是自己省吃俭用攒下钱来,送给妻子晁茹的成亲信物。不用说,她怀里抱着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尹乐。
    此时的尹川如同被五雷轰顶,抱住这母子俩的尸体放声痛哭。不过哭着哭着,突然发觉肩膀一沉,只见明明已经没有气息的妻子晁茹,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头,抬起被烧得不成人形的脑袋,幽幽说着:“夫君,我们母子死得冤啊!你要给我们讨回公道!”
    与此同时,尹川的腕子也被一股劲道十足的力量抓住,原来是儿子尹乐用那只几乎烧成焦炭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爹爹!孩儿不想死!孩儿还想和爹娘在一起呢!”
    尹川让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啊”地一声惨叫,一激灵之间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坐在船舷上,身上几乎被冷汗浸透。
    “尹大哥,你做噩梦了?”身边传来琳琅的声音。尹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稳定了心神。
    “哦?哦……是啊,做了个梦。”
    “梦到了什么,和我说说呗。”琳琅露出个柔和的微笑,“是不是梦到了嫂子和乐儿了?”
    尹川心头一动,没想到琳琅这么了解自己心中所想,一猜就中。
    “嗨,不提也罢。”尹川打了个哈哈,“咱们这是到哪了?”
    “我也不知道,”琳琅站起身,四下观望,“现在运河上起大雾了,也看不清两岸的情况。”
    尹川揉揉眼睛,确实发现四周大雾弥漫,十丈之外便无法看清什么了。
    “这可不是儿戏,”尹川有些担忧,“这要迎面来支船,咱们连躲都躲不及。不行,我得去找包涵说一声。”
    他刚要转身进船舱去找包涵,就听见琳琅惊呼一声,“呀!前面来船了!”说着,也不知她从哪来的一股子劲头,一个健步跳上了船头,张开双臂向前面摆手,同时还大喊:“喂!小心来船!小心来船!”
    尹川皱着眉头凝神往前面看去,果然,浓雾之中隐隐约约显露出另一艘大船的轮廓,船头正往自己这艘船迎面而来。这下撞上可不得了!尹川心里想着,于是也打算和琳琅一起向来船示意小心。
    可他刚要打手势,就突然发觉对面大船的船头上也站着个人,而且手里还举着个什么东西。随着两船逐渐靠近,尹川一点点看清了那人的样貌——那是个身穿长袍、留着棕色头发、鹰勾鼻子的洋人,手里举的东西赫然是支弩箭盒子——这不是琳琅她师父埃利奥特吗?
    这下尹川大惊失色,正要大呼琳琅小心,可为时已晚。只听“嗖啪”一声,一道银色寒光闪过眼前,浓雾中的琳琅口中发出一声低哼,身子一震,笔直地从船头倒了下去。
    尹川赶紧上前接住了琳琅轻盈坠落的身体,只见她嘴角淌出一缕鲜血,而心窝处正钉着一支致命的弩箭。
    “琳琅!琳琅!”尹川吓得体如筛糠,眼看着琳琅心口汩汩冒血,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尹……尹大哥……”琳琅气息微弱,微睁着双眼,努力对尹川说着,“我最终……最终还是没躲过……师父的追杀……希望你别……别怪他。不要……不要找他报仇……”
    “琳琅!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死的!”
    琳琅勉强摇摇头,“我……我不行了……不能陪你继续走了。家里……静知姐还在等你……回去好好……好好待她,把她娶过门……希望你们……白头偕老……”
    说到这里,琳琅身子在他的怀中软了下去。尹川哀嚎了一声,紧抱着琳琅的身体嚎啕大哭。就在这时,身边传来“扑通”一声,尹川扭头一看,埃利奥特正端着弩箭盒子,对着自己的额头,嘿嘿一阵冷笑后说道:“姓尹的,你也和她一起死吧!”食指一扣扳机,盒子里机簧启动,眼看一支弩箭就要直穿尹川脑袋。
    “啊!”
    一声大吼之后,尹川突然睁开了双眼。原来仍然是一场梦啊!
    太真实了,真的太真实了!从床上坐起来的尹川,此时还在心有余悸。他忍不住闭上眼又回想了一番,这场梦中梦里,第一场梦境给他的感觉的确只是场噩梦,可第二场梦境却格外真实。——对了,与其说那是一场梦,倒更像是一场发生在眼前的幻境。
    又胡思乱想了片刻,他翻身下地。此时才感觉身上一阵阴冷,难怪,现在已经到了深秋,外面早晚寒气袭人。他随手取过一件长袍外套披在身上,走出了舱门。刚出舱,他身上登时一激灵——怎么和自己第二场梦境的境遇那么相似?但见外面浓雾弥漫,十丈开外看不见人,运河两岸更是雾蒙蒙一片,甚至连早晨黄昏都无法分清。
    “老尹,你怎么那么早就出来了?”从身后传来包涵的声音。
    尹川赶紧回过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也就是清晨五点多不到六点吧。”
    “运河上这么大雾,不怕和来船相撞吗?”
    “嗨,你这担心多余了。这么大雾咱们的船当然不会开了,现在正停在一处泊岸边,等云开雾散后再走。”
    “那得什么时候雾会散啊?”
    “你看现在运河上没有一丝风,船才这么平稳。等立冬过后的四五天,起了西北风,就能吹散雾气,咱们也就可以走了。”
    尹川这才发觉,脚下的船十分稳当,并没有前行,只是还稍有些摇晃。
    两人正聊着,杜云章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双手使劲搓着。
    “嚯,昨天刚下过雨,今天这天儿突然就冷下来了。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这大清早的,当然冷了。”尹川说道,“相比较而言,还是这大雾更让人担心啊。”
    “真是,要是你不说,还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早上还是晚上。”
    “哎,琳琅呢?”尹川有些担心地问道。
    “尹大哥,我在呢。”琳琅此时也来到了甲板上。
    “你没事吧?晚上睡得怎么样?多穿点可别着凉了。”尹川想起梦里的情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嘿,老尹,怎么那么关心琳琅?是不是睡觉梦见人家了?”杜云章坏笑道,“你可别忍不住孤枕难眠,半夜偷偷去敲人家舱门啊!”
    “你胡说什么呢?我能是那种人?”
    “你?哼,真保不齐!”杜云章白了尹川一眼。
    琳琅看他们逗贫,捂着嘴笑了起来。但没笑两声,她突然剧烈咳嗽,咳声十分吓人。尹川、杜云章、包涵三人赶忙围了过来,竟发现琳琅捂住嘴巴的手边渗出了血。
   “琳琅!”“琳琅!”众人一见都吓得脸色煞白,七手八脚把琳琅扶进船舱,让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尹川将包涵拉到一边,低声问这是什么情况?
    包涵紧皱双眉,语气沉重地告诉尹川:“先前我就告诉过你,她身上中的毒我只能缓解一时,要是一到两年内没有解药,恐怕很难再支撑过去。如今这个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年,看这样子我的药愈发难以压制她体内的毒素,也许过不了农历年,琳琅姑娘也就……唉。”他长叹着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尹川的肩膀,“你心里多少有点谱吧。”
    尹川听闻包涵这么说,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道是悲哀还是不知所措,抑或是已经麻木,总之他就这样沉默看着运河上无尽的浓雾,一言不发。
    就在他发呆之际,从身边飞奔过几个水手,好像十分急迫的样子,找到了正在船头的包涵。
    “包先生,不好了!咱们船上的掌帆的魏老二好像中了邪一样,您赶紧去看看吧!”
    包涵一听有人闹病,急急跟着几个水手往后舱赶去。杜云章恰好从琳琅舱里出来,看着几人匆匆离开,不禁有些好奇,便随口问尹川:“老包这是怎么了?干嘛这么火急火燎的?”
    尹川没有回答,而是依然愣科科第站在船舷边。
    “你是不是担心琳琅啊?”杜云章似乎看穿了尹川的心思,“你想开点,人的命天注定,是生是死都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其实你做的一切老天肯定都看在眼里,你确实已经尽力了。而且,说不定过几天就出现转机呢!”
    尹川仍然没有说话,但眼眶已经无法再框住里面的眼泪,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杜云章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想再安慰他几句,就在这时,身边有个水手向他打招呼:“杜爷,有件事要和您说。”
    杜云章没太在意,一看是船上的水手,就向他摆摆手说道:“有事找你们管事的包涵说去。”
    “包大夫这不是正给一个弟兄看病呢吗,他说有事可以先找您二位说一下。”
    杜云章有些不耐烦,“什么事你说吧。”
    “这不一大清早的么?我正值班在船舷周边查看船锚定点定得结实不结实,就在靠近河岸一边的舷口处,发现一个木盒子摆在那儿。上面写着‘运河窃探尹川先生亲启’。我不敢怠慢,就把盒子取来打算先交给包先生。但包先生说他现在没空,就让我来找你们二位了。”
    “盒子呢?”
    “在这儿。”说着,水手把一个多半尺长,一指来宽的木盒子递给了杜云章。杜云章顺手打开盒盖,发现里面是三块半透明的玉片,每块玉片上还写着字。等他拿起其中一块略微看了看,顿时眼前一亮,拍着尹川的肩膀兴奋地叫道:“嘿!刚刚还说没准会出现转机,你看转机不就来了吗?”
    原本呆愣愣的尹川,一听杜云章这话,立马转过头,一把擦去脸上的眼泪问道:“什么转机?”
    “你看这个!”他把其中一块玉片递给尹川。尹川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诚邀尹川先生光临谧云岭潞元庄,您迫切需要的东西就在此地。
    下面落款是:潞元庄幻师。
    “这是谁放在船上的?”尹川有些激动地问道。
    水手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一大早就在舷口处发现的这个盒子。”
    尹川又向杜云章问去:“里面还有吗?”
    “还有两块。”说着,他从盒子里又取出两块一样的玉片,其中一片写着:
    诚邀欧冶琳琅小姐光临谧云岭潞元庄,这里有您一直想见却不敢见的人。
    第三块玉片上写的是:
    诚邀杜云章先生光临谧云岭潞元庄,如希望您的同伴安然无恙,就请相伴而行。
    两块下面的落款同样都是“潞元庄幻师”。
    “的确是转机!”尹川嘴里嘀咕着。不经意间将自己那块翻了过来,发现玉片背面的边角处有一个不起眼的淡红色符号,冷眼看去像是“口”字没有底下那一横,这又是什么?一个字吗?可又不是个汉字。
    “我再看看你的。”尹川把杜云章的那块要过来,翻过来看,也发现边角处同样有个淡红色符号,是个很小的圆圈。
    “你找什么呢?”杜云章问道。
    尹川把他们俩玉片背面的符号指给杜云章看。杜云章挠挠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尹川摇摇头,又看向琳琅的玉牌背面,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莫非这是邀请咱们的‘潞元庄幻师’标记名字用的特殊符号吗?只要能分辨得出来,琳琅那块就算不画也可以?”尹川一时间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咳咳……还有我的事吗?”这时琳琅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她一推门,走到了船舷上。
    “哟,你怎么又出来了?包大夫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外面那么阴冷。”尹川赶紧将她扶住。
    “没关系,我感觉好多了。”琳琅看见他手里的玉牌,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尹川把琳琅那块交给她,“你看,不知是谁送到船上的邀请函,你、我还有杜云章都有。对了,上面写的‘您一直想见却不敢见的人’,似乎意有所指啊。”
    琳琅神色一下紧张起来,咬着嘴唇回答道:“是埃利奥特老师!”
    埃利奥特?尹川顿时脸色骤变,这让他想起自己那场噩梦,不禁有些悚然。
    “那个埃利奥特不是一直阴魂不散地追杀你吗?他在潞元庄?”杜云章瞪大眼睛,“那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去。”
    琳琅摇摇头,“不,看这样子这一趟我必须得去。”
    “为什么?”尹川和杜云章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他是我的老师。而且……”琳琅顿了顿,“他要杀我并非他的本意,一定是被人操纵,我不能对他袖手旁观,一定要把他背后的人给揪出来,让他清醒过来。”
    “可是你的身子……”
    琳琅微微一笑,“你们就别再瞒我了。自从离开五河县,到郭家营时你们背着我干那些事我可都看在眼里,还有包大夫一直给我开的药,那时我就猜到你们那些对我闪烁其词的话中藏着什么秘密了。再加上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正在不断恶化,再笨我也能想到是在皇木营被绑架的时候中了他们的慢性毒药!如今我不想你们再为我操心劳力,如果这一次能把解药拿到,一了百了。如果最后失败了,我大不了死在这里,也不给你们当拖累。”
    尹川把脸一绷,“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给我们当拖累?琳琅,咱们大家大风大浪经过这么多,早就是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了,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就算拼了性命,也得把解药给你搞到手。对不对,老杜?”
    “那是当然,琳琅你可别说这丧气话,尹川断不可能看你出事,他可还想和你闷得蜜呢!”杜云章坏笑着说道。
    尹川狠狠瞪了一眼杜云章,而琳琅脸一红,转过头去不吭声了。
    “咱们别逗贫了,还是言归正传。从这三块玉片的邀请函上看,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组织直接向咱们发起的挑战,咱们肯定要接招的。我还是希望琳琅你不要去,有我和老杜就足够了。”尹川劝说道。
    “不行!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琳琅仍然十分执拗,“玉片上既然都把话挑明了,这趟我必须随你们去,否则也许今后再也见不到清醒的老师了,我说不定会后悔终生的。”
    见琳琅决心已下,尹川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她了,和杜云章简单商量后,最后还是同意了琳琅一起随行。
    “可这‘谧云岭潞元庄’究竟在哪呢?”杜云章问道。
    “这还不简单,上岸找人问一下就清楚了。”琳琅答道。
    “恐怕不行。”旁边传来包涵的声音,“最近这段河道两边山岭纵横,很难找到人家。而且我在运河上南来北往数次,也是经常路过此地,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个叫谧云岭的地方,更别说什么潞元庄了。”
    “没有这个地方?”三人一听,全都有些懵。若是没有这个地方,那玉片邀请函岂不是糊弄人的东西吗?而且更让他们无所适从的是,玉片邀请函上并没有写时间。简直两眼一摸黑!
    “等等……”尹川眼尖,又看了看装玉片的那个木盒,似乎其中一边的盒壁比其他三面都要厚一些。他拿到手里又仔细摸了摸,盒壁上沿有缝隙,往外一抠,原来是个很细的旋槽,下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等抽出纸条打开来看,尹川眼前一亮,“大家来看看,这应该是张地图啊。”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向尹川展开的那张纸上看去,果然,上面画着像是地图的圈圈线线。左侧画着条河,中间标着长方形,指的应该就是运河与他们的这条船了。另有一条接着河边往右下角画下来的线,弯弯曲曲的,一直通向一处由几个三角形组成的去处,这显然表示的是山岭,而在山岭中间有一个正方形,下面写着“谧云岭,潞元庄,阴历十月十八前”几个字,看来这就是约定到达的时间了。此时是阴历十月十六,看起来在两天之内赶到此地就行。只是奇怪的是,沿河往山岭中间的线是由很多点组成的虚线,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葡国人的航海图,虚线一般是指船只在海上航行的线路。”琳琅指着那条虚线解释道,“之所以用虚线,应该是因为航海之人在大海中根本感觉不到距离的远近,便以虚线区分这种与陆地上截然不同的航行体验。我想这张图也是这个原理,估摸这个地方距离运河很远,邀请人便用虚线表示了。不过既然他这样标了,咱们也没必要担心找不到潞元庄,而且从邀请人在今天送到咱们手里来看,他必然计算好了咱们两天时间足够赶到潞元庄,咱们只需要按照虚线所示的道路正常前进就好。”
    大家一听,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看来路线和时间的问题都算是解决了。
    “那我去收拾收拾,咱们午后出发。”杜云章说完,转身回了船舱。
    “对了老包,听说你那边有水手闹了什么病?怎么个情况?严重吗?”尹川问道。
    “我简单看了看,魏老二似乎是吸入了某些奇怪的粉尘,导致气血反噬,心智混沌,我叫人给他抬回舱里休息了,还开了点祛淤化毒的药,看看情况。不过,他刚才是去桅杆上面检查桅绳捆得牢不牢固,我估计是上面的雾气中混杂着些许不干净的粉尘,导致他轻微中毒。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尹川轻轻点点头,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众人各自收拾了一番,带了一些随身之物。包涵冒着浓浓大雾,将三人从船上摆渡到运河东岸。因为没有马匹,三人只好按照地图标识的路线,徒步向谧云岭方向走去。而殊不知,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却是暗藏在浓浓雾气之中的血色杀机。
楼主| 发表于 2024-7-16 08:28:56 北京| 2024-7-16 08:33编辑
第二章  初识潞元庄

    水手魏老二总算从双眼无神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
    旁边看守着他的伙计一看他清醒了,赶紧把包涵叫来。包涵刚把药给熬好,倒满一碗端到他近前,“老二,你这不是在船舱里吗?刚才你那是怎么了?好家伙,你又是抓脸又是撞头的,我都怕你直接把自己撞死没了命。”
    “包先生,刚才我不是在桅杆上吗?怎么眨么眼的功夫就在船舱里了?”
    包涵有些摸不着头脑,“眨么眼的功夫?你从被人从桅杆上救下来,到现在都过了六七个钟头了,中途要不是有人把你捆上,恐怕你就没命了。”
    魏老二自认为是个体格健壮的汉子,怎会相信自己稀里糊涂差点丢了性命?他使劲摇摇头,“你别唬我了包大夫,我前一刻刚还在桅杆上检查缆绳,哪会一下子就过了六七个钟头?”
    “你好好看看外面……”包涵刚说完这话,突然想起来外面还在浓雾弥漫,想根据太阳位置判断时间是不可能了,“反正船上所有人都可以证明,现在已经是午后了,你出事的时候还是清晨。”
    无论包涵怎么说,魏老二始终坚持认为自己完全不会记错,除非中间这六七个钟头的记忆被老天爷拿走了,否则根本不可能自己毫无感知。
    听到此处,包涵心中不禁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话间,他丢下魏老二,一个人来到上午出事的那根桅杆下面,紧锁双眉凝视着半空中的雾气流动,这才发现雾气一直是从东向西以极慢的速度飘过。他立马心里一紧——谧云岭,潞元庄!这么看来,尹川他们三人此去之处一定是凶险万分!但愿他们能化险为夷吧……不行,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
    思索至此,包涵把全船的水手全部叫来,逐一做了布置,就等大雾一散,立即开始行动。

    正值秋末冬初之际,尹川、杜云章和欧冶琳琅三人踏上东岸,与漕帮的人分别,按照地图所指的虚线线路,在迷雾中穿山过岭,也不知走了多久、拐过多少路口,弯弯绕绕往前行进。一直走得步履沉重之时,杜云章看了看怀表,差不多快到了黄昏时分。尹川见琳琅累得呼哧带喘的,就关切地询问她身体是否还撑得住。
    “累是累了些,但感觉不像在船上时那么头晕目眩,似乎身体里的毒素不知为何被压制住了。”琳琅回答。
    这倒有些奇了,尹川心想,难不成和这片大雾有关系?
    正当三人打算原地找处山石坐下休息休息,猛然间杜云章从后腰拔出他的镜面匣子,往斜对面一指,大声吆喝:“喂!谁在那儿?给我出来!”
    尹川和琳琅被杜云章突然这一吼吓了一跳,不约而同都往他枪口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雾气之中隐隐显出了一个打着手提摩电灯之人的轮廓,而且越来越清晰,似乎正在慢慢悠悠往自己这边走来。
    “三位,别紧张,别紧张。”从那人说话的腔调听得清清楚楚,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形显露,三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个面目清秀的姑娘,穿着一身素布长衫,行为举止端正规矩,俨然有着大户人家佣人的作派,年岁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杜云章这才放下心来,把枪揣回身上,“你是干嘛的?一个大姑娘在大雾里也不说话,想吓死人啊!”
    这个姑娘向三人行了个礼,“冒昧问一下,您几位是打算去谧云岭潞元庄的尹川、杜云章和欧冶琳琅吧?”
    尹川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时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奴婢是潞元庄唐家的侍女,名叫唐燕,几位叫我阿燕就好。受我家少奶奶之命,在此恭迎三位贵客到访。三位的邀请函能否给奴婢一观呢?”
    杜云章和琳琅都看向尹川,尹川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玉片取了出来,交给了这个阿燕。杜云章和琳琅也跟着一起把玉片拿在手里。
    阿燕接过来尹川和杜云章的玉片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交还给了二人。但当接过琳琅的玉片看过后,似乎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琳琅发现了她表情的变化,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阿燕立即恢复了神情,微笑着把玉片递回琳琅手中,“三位请将邀请函保管好,切莫丢失损坏,等进庄以后还有用途。那么……请随我来。”
    说完,她转身就往雾中走去,尹川三人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敢放松,生怕在雾中跟丢了便迷失在这浓雾之中。
    “你觉得这个姑娘是不是有点古怪?”杜云章边走边捅了捅前面的尹川冲他嘀咕。
    “怎么古怪?”
    “明明邀请函上写的时间是明天,她怎么知道咱们这个时候就会到此处?而且,你发现没有,这个阿燕脸上的笑容非常不自然,感觉有一丝诡异在里面。我说,她不会是把咱们仨引到什么贼窝里头,关起门来要收拾个干净吧?”
    “你别多心了,”尹川低声回答,“你一个大老爷们,手里还有顶着子儿的镜面匣子,还怕人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吗?更何况,我也是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下人女婢,这位阿燕姑娘举止行动就和她们没区别,你看哪个贼窝子里面有这样有礼数的姑娘?”
    琳琅附和道:“我也觉得她不像是坏人,虽然脸上的笑容的确多少有些僵硬诡异,但也不能说明她对咱们别有所图吧?杜大哥,你多虑了。”
    杜云章见他们两人都不怀疑,自己也就没必要担心什么了,只是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多少总归感觉忐忑不安。
    而前面带路的阿燕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似的,或是根本不关心身后的三人在谈论什么,只是兀自提着灯笼往前走着。
    “我说……这位妹子,”憋了很久,杜云章终于开口问道,“你们这个潞元庄的主人唐家,是什么家世出身啊?”
    “我们唐家啊——前清光绪年间的时候,唐家的老家主做过杭州和苏州的知州,卸任后就举家搬到了此地。”
     “嚯,苏杭知州啊,都是肥差呢!”尹川惊叹道,“估摸着油水捞得不少吧?难怪能建造出一座山庄呢。”
    阿燕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我打听一下,”琳琅也忍不住问道,“你能告诉我们,邀请函上写的‘潞元庄幻师’是谁吗?”
    “‘潞元庄幻师’?”阿燕先是顿了顿,随即噗嗤一笑,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唉,少爷还是那么不着调,非得找少奶奶的不痛快。”
    身后的三人听到这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阿燕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位见笑了,其实是我家少爷给自己起了个稀奇古怪的绰号,也就是‘潞元庄幻师’。”
    “你家少爷?他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名字?”
    “这个么……就得给几位从头解释了。”说着话,侍女阿燕突然停下了脚步,打着灯笼往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到一旁的山道边,“诸位请看这里……”
    尹川三人不知她是何意,纷纷凑了过去,但见阿燕把灯笼放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从山道边摘下一朵长相有些奇特的花。花茎坚硬几乎干枯,花身如手掌一般大小,长有六片花瓣,通体幽紫,花蕊深红中有些发黑,显得十分诡异。
    “三位请看,此花名为簌血花,早先从暹罗国引进,是只生长在谧云岭一带的一种稀有品种。”阿燕将花用手托着,展示给三人看。
    杜云章看了看,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们在问你家少爷为何起了个‘潞元庄幻师’的绰号,你在山道边随手摘朵花给我们看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阿燕回答,尹川随手拿起这朵花,凑近鼻子去闻。阿燕顿时大惊,赶紧把花给夺了下来。可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只见尹川刚闻了一下,眼睛立刻开始发直,嘴唇轻微抖动,紧跟着,猛地大呼了一声:“琳琅!小心!危险!”边说双手边胡乱胡撸着什么,“埃利奥特!别伤害她!你敢动手我就不客气!”
    杜云章见此情景,惊得不知所措。上前抓住尹川的肩膀一个劲地摇晃,“老尹!你怎么了?老尹!”
    尹川把眼一瞪,“埃利奥特,我不许你伤害琳琅!”说着,双手直掐杜云章的脖子。就这样,两人在山道上扭打了起来。
    这下也把琳琅吓得花容失色,想上前把两人拉开,可自己哪有那份气力?结果还是阿燕有办法,她从腰间取出根银针,在尹川脖颈处狠狠扎了一下。尹川疼得“哎哟”一声,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时杜云章也不打了,看着尹川恢复了神志,这才问道:“老尹你突然犯什么神经?什么又是‘琳琅危险’,又是‘埃利奥特’的?”
    尹川大口喘着粗气,似乎还惊魂未定,“刚才……刚才我明明又回到了那场噩梦!埃利奥特……埃利奥特举着弩箭盒子,正要射杀琳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燕看向用脚尖踩着的那朵簌血花,“就是这种花搞的鬼。它的花粉有十分强力的致幻作用,就算你戴再厚的口罩也挡不住。我家少爷特别喜欢研究这种花,时不时就撺掇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致幻药,于是他就自诩为‘潞元庄幻师’。所以嘛,你们还是离这种花远一些比较好。”
    “你家少爷研究致幻药做什么用?”尹川问道。
    阿燕顿了顿,“这……我一个做下人的就不好评判了,毕竟人家是主家。”
    她似乎话里有话,想来这个唐家少爷研究出这种致幻药不会做什么好事。
    四人往前走了不远,迎面出现了座有些破旧的牌楼[1],高度也就二人来高,正中的蓝底牌匾上写着三个朱红大字:潞元庄。右下角两个有小字:唐宅。
    “这就到了?”杜云章抬头看着雾气中的牌匾。
    “几位稍安勿躁,前面还好长一段路呢,咱们得加快脚步了。”阿燕淡然说道,同时她的脚步毫没停歇,继续往前走着。
    尹川在紧跟着她的同时,发现雾气开始消散了些,而山路两边的紫色簌血花也逐渐多了起来,从先前两旁十多步才偶尔能见到一株,到了过牌楼后一两步就有,而且越往前走就越来越繁密。隐隐间,他心底生出些许不祥之感。
    “你有没有觉得……”琳琅冷不丁在尹川耳边说道,“山坡开始有些陡了?咱们这是在往山上走啊?”
    “的确,估计潞元庄就在这座岭上,咱们得紧随这个侍女,别跟丢了就好。”
    就这样,三人步伐加紧,尽管腿都累得有些软了,但仍然不敢慢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始终没有在阿燕的带领下到达潞元庄,琳琅看见倒是又路经了几个牌楼,上面写着“潞元庄,唐宅”的字样。
    “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啊?”琳琅有些不耐烦了,打开水袋子喝了点水,叉着腰问道。
    阿燕反问道:“咱们还没走多远吧?琳琅小姐您是走不动了吗?”
    尹川和杜云章同时嘿嘿一笑,“是啊,咱们没走多远呢,估摸着应该不会太远了吧。”尹川拍拍自己肩膀,“要是你确实走不动了,来,我背你怎么样?”
    琳琅虽然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见尹川和杜云章好像没事人似的,自己也就放下了戒备。她摇摇手,“没事,我还能走得动,尹大哥你就别受累了。”
    走在前面的阿燕这时停下了脚步,打着灯笼回头对三人说道:“几位,前面还有一里地就到了,请跟紧我。”
    听说很快就要到了,三人便加紧了脚步。恍惚着又走了好一阵,猛然间他们才发现眼前的轻雾中,朦朦胧胧显出一座宅院,院门并不宽大,院墙也只有半人来高,直接就可以看到庄子里面。而庄园里坐落着一栋洋楼,白灰两色的外墙,由上至下的彩色玻璃,尖尖的房顶,显得格外洋气,只不过一楼再往上便被雾气缭绕,看不清庄园的顶端。
    “这就是唐家的潞元庄?”尹川问道,“怎么感觉更像是座洋和尚的教堂啊?”
    “您见笑了,原本老家主建造时是按照江南风格来设计的庄宅,但现在的唐家家主更喜欢西洋风格,所以几年前里外重新翻修了一下,便成了这个样子。”阿燕解释道。
     可是……西洋风格的楼,不都该有阳台吗?怎么这栋建筑一个阳台都没有?”琳琅有些不解。
    “老爷当年就是这么设计的,也许是因为怕簌血花花粉的缘故吧,就算有阳台也不会到那里透气。”
    “奇怪了!”琳琅一转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咱们来时的路呢?”
    尹川和杜云章回头一看,果然,身后原本应该是四人上谧云岭进庄时的来路,现在却被迷雾笼罩,而且隐约四下里全是那种诡异的紫色簌血花,甚至几乎将整个潞元庄包围了起来。
    “喂喂喂!”杜云章有些慌了,朝阿燕大叫,“我们来时的路哪去了?你不会给我们带到个绝户地儿吧?”
    阿燕回头看了看杜云章,表情显得十分不满。尹川赶紧拽了下他,“胡说什么呢?阿燕姑娘,你别生气,这家伙嘴没把门的,抱歉抱歉!”
    “这两天雾气重,又赶上簌血花花谢的时节,所以几位一时间找不到出庄的路也不稀奇。”阿燕冷冷回答道,“等雾气散了,簌血花也谢光了,山路自然会显露出来。只是奉劝几位切勿贸然行事,倘若误走进簌血花丛里,也许不光是陷入无边幻境,恐怕再想出来都难了。”
    “是是是,我们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尹川一个劲点头。
    就这样,阿燕将摩电灯熄灭,带着三人进了潞元庄。一开庄门,眼前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宽敞大厅,足有四五十平方的面积,头上天花板悬挂着西式吊灯,上面的电灯泡十分明亮,和两边墙上的连排壁灯交相辉映,把整个空间照得一片通亮。大厅的正中央是足有十余米的紫檀木长桌,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着精致的茶壶茶杯。不用说,这应该是庄主款待客人用的超长餐桌。
    再往两边看,左右并排有四五间大房子,都是雕梁画栋的厅堂瓦舍,装潢十分气派华丽。最靠近大门的两边左边有向上的台阶,直通二楼;而右边有个窄小的推拉门,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让三人有些心惊的是,两边的每个房间墙外,几乎都种着一片簌血花,多的有几十株,少的也有十余株。
    阿燕看到三人盯着每个房间墙边的簌血花直愣神,十分淡然地解释道:“这是我家少爷特意要种在这里的,为的就是方便他研究致幻药,毕竟去谧云岭采花既麻烦又危险。你们注意点就好。”
    尹川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时尴尬地朝阿燕一笑。
    “阿燕,你回来了?”这时,从最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众人不约而同看去,只见一个男仆推着一架轮椅迎面而来,轮椅上坐着一位穿戴华丽的贵妇人,头上盘着发髻。很显然,她应该就是这座潞元庄的女主人。
    “少奶奶,奴婢把这三位贵客给带回来了。”阿燕规规矩矩给妇人施了个礼。
    “行,你去找周管家安排安排,他应该在厨房准备晚餐。”
    “是。”
    说着,阿燕转身去到里面一间房中,把尹川三人留在了此处。
    还没等尹川他们说话,这位少奶奶率先开了口,“三位是尹先生、杜先生和欧冶琳琅小姐吧?”
    尹川赶紧上前行礼,“正是,您是潞元庄的主家少奶奶吧?”
    妇人点点头,“妾身娘家姓聂,嫁到这唐家时间不长,招待不周请三位多多见谅,诸位请坐。大春,给三位倒茶。”
    那位男佣答应一声,取过珐琅彩的茶壶茶杯给三人倒了茶,顿时茶香四溢,一闻就能闻出来是上好的江南名茶。
    “少奶奶,不知您给我们仨送来邀请函,请我们来到您的潞元庄,究竟有何贵干?”尹川一上来就单刀直入,一边问着,一边把玉片托在手里,展示给聂氏看,“邀请函上的话,是不是真的?”
    这位少奶奶聂氏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尹先生,其实呢,邀请函并不是我叫人送去的,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有点错愕。
    “那这上面署名的‘潞元庄幻师’,究竟是谁?”杜云章有些鲁莽地问道。
    他刚问完这话,突然感觉身子一颤,脚下不稳,同时天花板上、桌面上、墙上的茶具都在抖动。
    “怎么回事?”杜云章和尹川异口同声惊呼。
    “是地震吗?”琳琅问道。
    不多时,山庄的摇晃才了停下。
    坐在轮椅上的少奶奶倒十分从容淡定,就好像这种事经常发生一般。“诸位莫慌,谧云岭这里每到秋冬季节,时不时就会发生比较微弱的地震,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请各位放心,我们这座庄园十分结实,这种小地震绝不会造成危害。”
    见旁边一丛丛簌血花不停抖动,尹川有些忧心地问道:“我们不光担心您的庄园,您这里的这些花……就不怕地震把能致幻的花粉震出来吗?”
    “几位莫慌,我夫家种在庄里的簌血花因为温度和湿度和谧云岭上不同,所以花蕊并未张开,花粉也就不会飞出来。怕就怕有明火燃烧,只要火焰靠近,簌血花的花蕊就会散出花粉。因此,潞元庄里除了有隔热间的厨房外,其他地方都不能点火的。”
    尹川这才明白,阿燕拿的并非蜡烛灯而是手提摩电灯,而且庄里前前后后都只有电灯,没有蜡烛和油灯,原来是因为这个。
    “少奶奶请放心,我们一定多加注意。对了,冒昧问一句,您这轮椅是……”
    聂氏听到尹川问这个,脸色不禁一沉,“尹先生,涉及到我们唐家家事,恕妾身不便回答。”
    看来这里面牵扯到唐家不能张扬的家庭纠葛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尹川想罢,赶紧一拱手,“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正说着,从左手边的一间房间中走出一人,朝聂氏说道:“哟嫂子,刚才又地震了吧?怎么您这儿招待客人呢?我来的时候您可没那么殷勤啊?”
    众人随声音看去,只见一个个子高挑,身穿笔挺西装,鼻梁上架着付金丝眼镜,一副斯文模样的年轻人走到聂氏近前。
    “复江兄弟,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聂氏夫人有些不满地答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潞元庄,每次来你堂兄还都让你捎点东西走,我还有必要那么殷勤招待你吗?”说着,她又向尹川三人陪笑道:“诸位多包涵,这是我夫家的堂弟,名叫唐复江。”
    唐复江轻哼一声,“我说嫂子,既然咱们都不生分,那为何还要给我送什么邀请函?而且还署了‘潞元庄幻师’的名字?诶,你可别说这只是我堂兄的意思,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聂氏夫人晃晃头,“我的确不知道,你堂兄发的什么邀请函,怎么会和我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和他之间不对付。”
    “得,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辙。反正邀请函上面说雯儿会来,我就等她了。”说完,唐复江摆摆手,径自从门口的楼梯去了二楼。
    还没等尹川细问怎么回事,楼梯口又走下一个人,看此人个子不高,身穿翻毛坎肩,头戴瓜皮帽,手中转着一对铁球,俨然是个八旗纨绔子弟的气质。
    “我说弟妹啊,树人也真是的,成天让你这么个妇人抛头露面在外面应酬,自己当个甩手掌柜,等他一会儿出来,我可得好好说说他!”
    聂氏夫人冷冷说道:“可不是嘛?不过这还不是拜十贝勒您所赐?我家夫君成天跟您粘在一起,我不守活寡才怪。”
    “你可不能这么说。男人嘛,哪个不惦记外面的花花世界,自古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弟妹你也得想开点。”
    “哼,我当然想的开了。反正唐家这摊子家业现在都由我这个外姓人掌管了,我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只是他唐树人得小心了,指不定哪天我来个翻脸不认人,把他撵出潞元庄,看他还拿什么出去风流!到时候,也委屈您十贝勒,多多照顾着点他,别让他最后落个沿街要饭的结果。”
    聂氏夫人语气里软中带硬,把这位十贝勒给噎得说不出话。
    “得得得,聂夫人,我说不过你。不过树人老弟也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对你的做法不闻不问。再怎么说他也是唐家单传,还由不得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好啊,或者你让他一纸休书把我给休了。等到那时候,唐家老爷子的事,我出去以后嘴可就没把门的了!”
    两人说的话火药味越来越大,尹川三人夹在中间颇觉尴尬。正当唐家少奶奶和这位十贝勒剑拔弩张之时,旁边有人粗着嗓音说话:“贝勒爷,楼上我家少爷有请。”
    尹川三人转身一看,不禁都被吓了一跳。只见此人身材消瘦,上身短襟马褂坎肩,下身缎子长裤,一身管家装束,只不过脸上戴着个只有两只眼睛露出来的白色面具,甚是诡异。
    这位怪人一出现,十贝勒哼了一声,登楼梯上了二楼。
    “少奶奶,刚才这位是?”
    “前清成亲王家的十公子,叫爱新觉罗·毓峻。”
    尹川有些吃惊,没想到唐家和前清的亲王都有瓜葛,真是不敢小视。
    “那戴面具的这位……”
    “他是我们潞元庄的管家,叫周甲。只因为面部丑陋,怕吓着客人,就戴上面具。周管家,客人都到了吗?”聂氏夫人对他问道。
    周管家从兜里取出张字帖看了看,然后粗声粗气地说道:“回夫人,现在已经有十一位客人到了。”
    “哦,那厨房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
    “那十分钟以后就上菜吧。让阿梅去叫几位客人。”
    周管家答应了一声,随即回了厨房。不多时,另一位女仆来到正厅,应该就是叫阿梅的婢女。
    还没等她叫,右侧的第二个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尹川定睛一看,我的天!直吓得他魂飞魄散,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注:
    [1]牌楼:与牌坊类似,一种中国的传统建筑。外观为有柱门形构筑物,一般较高大。旧时牌楼主要有木、石、木石、砖木、琉璃几种,多设于要道口。
楼主| 发表于 2024-7-17 09:02:42 北京| 2024-7-19 14:29编辑
第三章  十一个访客

    来人走出房间,距离尹川只有三四步远。尹川就如同重新回到了那场不堪回忆的梦魇之中——埃利奥特!没错,就是自从结识欧冶琳琅以来,一直阴魂不散、时隐时现围在她身边的死亡使者。如今,他竟然大摇大摆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就好像根本不在乎对方如何看待自己。
    “埃利奥特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晚餐时间还没有到呢。”聂氏夫人很平和地对他说道。她身后的侍女阿梅非常流利地将她的话翻译成葡萄牙语说给埃利奥特听。
    这时尹川才发现,埃利奥特和先前在五河县所见大相径庭,脸上没有一点木讷、呆滞的神情,此时的他看上去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就算身上穿戴仍然和以往一样——标志性的黑色套头斗篷——但那种让人寒毛直竖的神秘可怖感在他身上找不见分毫。尹川原本下意识地横在琳琅身前的胳膊,一点点收了回去。
    埃利奥特微笑着朝聂氏夫人点点头,随口说了两句葡语。阿梅翻译说他谢谢夫人的招待,自己只想出来透透气。
    “professor!(葡萄牙语:老师)”琳琅脱口而出了句葡国话,眼神里透着既期待又畏惧的复杂心情。
    埃利奥特扭头看向琳琅,就好像看到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他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琳琅,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这下让尹川和杜云章全都紧张起来,心里做好了随时出手保护琳琅的准备。
    “怎么?你们认识?”旁边的聂氏夫人看出了端倪,开口打破了现场的僵局。
    埃利奥特哈哈大笑,朝聂氏夫人解释了两句,然后居然转身又返回了他的房间。
    “他说什么?”尹川问琳琅。
    琳琅有些黯然,“老师说,他只是看我和先前一位故人很像,大概是认错了,让夫人不要介意。”
    “故人?我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一位故人的样子。”杜云章不以为然地说道,“难道他还在打怎么暗算你的主意?”
    琳琅摇摇头,“不。看上去他眼神里并没有被催眠的特征。他这么说,也许另有原因吧……”
    尹川也打算再问琳琅几句,但刚要开口,突然又被眼前出现的人所吸引。这回的吃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刚才埃利奥特现身那一刻。“他……他们怎么也来了?”他喃喃说道。
    “谁啊?”杜云章莫名其妙,顺着尹川的目光望去。
    就在唐宅大门口,正站着一老一少二人,其中年长的说是老者,但看上去年纪也就四五十岁,个头不高,一身粗布长衫,背上背着个木盒子,腰有些驼,精神却格外矍铄;年少者十一二岁的样子,面庞虽有些稚气,但眼神中透着些许和年纪并不相称的凌厉。
    “哟,华驼子,你总算来了啊?”聂氏夫人十分热情地向二人打招呼。
    尹川、杜云章和琳琅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刚来的二人。尹川之所以吃惊,就是因为面前的二人毫无疑问便是在五河县撂地投毒案中那对姓金的皮匠爷孙,同时他们也亲口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成员;而琳琅的感觉更加离谱,眼前这个孩子,不就是一个月多之前在吴桥遇到的私塾九子中的老六毛毛吗?而杜云章或许印象更深,就在郭家营时,自己将计就计故意被擒,就是这二人和黑道的买家一起打算销赃兰公公的那件至宝碎金佛。
    “哟呵,真热闹啊。”长者陪笑着说道,“少奶奶,俺们爷俩是不是来晚了?看样子客人已经来不少了吧?”
    “哪有?您爷俩来得正好,一会儿等少爷下楼,你们和他打个招呼。”说着,聂氏夫人向那个年少者招了招手,把他唤到近前,“这是你家儿子?”
    “他叫飞儿,俺的小子。就是有点毛病,不会说话,是个哑巴。飞儿,给夫人行礼。”
    年少者立即给聂氏夫人作了个揖。
    “这孩子倒是很乖巧嘛。几岁了?”聂氏夫人笑着抚摸着孩子的脸颊问道。
    飞儿伸出一个拳头和一根手指。
    “哦,今年十一了啊。行,好好跟你爹多学点风水学问,以后长大了也能自己挑事。周管家——”
    很快,周管家再次出现。“夫人!”
    “去,给我这爷俩安排房间。”
    “是。”
    这个“华驼子”给聂氏夫人鞠了个躬,带着儿子华飞儿紧跟着周管家走向旁边一栋房间。就在经过三人身边时,华飞儿瞟了一眼旁边的尹川,嘴角露出了个难以察觉的微笑。这一切全都看在尹川眼里,心中不禁一凛。
    “少奶奶,他是……”尹川向聂氏夫人问道。
    “哦,他是我请来的风水师傅,本名叫华子谦,因为驼背,所以都叫他华驼子。”
    她这么一介绍,让尹川、琳琅和杜云章更加感觉身处云里雾里——这都哪跟哪儿啊?明明两个人是神秘组织里的金氏父女,怎么在潞元庄里成了少奶奶请来的风水先生?那孩子还是个哑巴?简直是匪夷所思!
    “夫人,您和华氏父子很熟吗?”尹川小心翼翼问道,“他们真的是风水师?”
    “当然了,我和夫君都知道他,刚搬到潞元庄的时候还让华驼子看过这里的风水呢。他说此地虽有异域奇花,且地界多颤,但风水绝对是大吉大贵之地,宝宅建在此处准没错。”聂氏夫人说得一脸认真。
    “不是!他们明明……”杜云章忍不住想戳穿他们,却被尹川给拦了下来,随即冲他使了个眼色。
    “夫人,那我们三个如何安排?”
    “三位可以在这里每人随便挑一个房间,一会儿我让老周带你们过去。”
    尹川看埃利奥特那个房间是进门右手边的第二间房,于是便选了他对面的房间,而杜云章则选了埃利奥特的隔壁——右手边第一间,琳琅则是安排在了左手边的第一间。这样尹川和杜云章可以从对面和旁边监视住埃利奥特,而琳琅也能远离他老师,同时受到两人的保护。
    “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席吗?”周管家走到聂氏夫人身边问道。
    夫人抬头看了看,“少爷怎么还不下来?是不是又和那个十贝勒粘在一起了?老周,你去上楼看看,最好能把他叫下来。真是的,下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周管家答应了一声,也没管尹川三人,兀自上了二楼。
    “夫人,那我们……”尹川有些尴尬地一笑。
    “抱歉抱歉,把三位给忘了。”聂氏歉意地摆摆手,“您看庄里就这么几个人,三位多包涵。要是不介意的话,您就自己去房间吧,我实在不方便。哦对了,我们庄里每个房间只有一把钥匙,都在周管家那里,一会儿他会交给各位的。还有,小心点门旁边的簌血花哦!十分钟以后就请到大厅用餐吧。”
    尹川谢过,和杜云章、琳琅一起先行来到自己那间房。房门边的簌血花种在了一个长方形的花盆里,有十几株的样子。尹川可知道这种花的厉害,让大家都小心一些,千万别碰到它们。
    房间的门外面没有锁,钥匙也拿到了手里。等进了屋子,尹川发现门内侧是那种西式的转扣型的金属锁,钥匙只是用于开这种锁的。同时还有中式的小号木质门栓,相当于屋门从里面可以锁两层,这多少能让他心安些,估计琳琅不会在屋里被埃利奥特暗箭伤到了。
    再看房间里,陈设家具简单却不简陋,都是西式装潢,单人床、木椅、书架、吊灯、矮衣柜……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而且空间也算宽敞,约莫有个二十平左右的样子,靠外还有十分宽大的玻璃窗,这让从没住过有玻璃窗房屋的尹川感觉十分新鲜。可玻璃窗外,却是幽深可怖的黑暗。
    “我说老尹,你什么意思?”杜云章往椅子上一坐,斜眼看着尹川,“那两个家伙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咱们眼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风水师,说什么姓华?真当咱们仨是傻子啊!”
    尹川这时刚把房门锁上,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杜云章,“你瞎吵吵什么?这是人家的地盘,潞元庄!你这么乱喊乱叫,不怕人家听了去?”
    “嘿我就不明白了。潞元庄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咱俩在,还怕他们来硬的?”他拍拍自己腰间的镜面匣子。
    “杜大哥,咱们还是低调点好。”琳琅劝解道,“你也看见了,潞元庄四面浓雾弥漫,周围还被那种怪异的簌血花包围着,咱们根本无法离开。若是稍不留意,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不是说怕这些人,咱们要是打算得到想要的东西,我觉得还是得小心为妙。”
    “这么说,我们是被困在这儿了?可那两个姓金的又为何出现在潞元庄?”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金氏爷孙来此地是什么目的,但当下最迫切的,还是得了解埃利奥特的情况。看他的样子,并没有中离魂术的迹象,可他的出现又有什么内情?是否还会对琳琅不利?这都是未知数。”
    “老师他似乎心里很清楚作为他学生的我的存在,只是有意避而不谈吧。等有机会,我得当面找他谈谈。”琳琅皱着眉头说道。
    “那不行!万一他趁你不注意就出手了,我们俩想保护你都来不及!”杜云章十分不赞同。
    尹川倒是没有直接否定,“如果你觉得和他有接触的机会,他也确认没有被离魂术所控,你们面对面谈谈也未尝不可。但前提是一定要确保他没有中离魂术,他自己的意识对你没有威胁!”
    “可谁又能保证,他清醒的时候就没有威胁呢?”杜云章还是放心不下。
    “这不马上就到晚餐时间了吗?那时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我可以直接找他确认,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出手吧?”看样子琳琅决心已定。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客人,晚餐已经备好,请移步大厅入席。”门外是周管家粗哑的声音。尹川答应一声,随即三人一起出了房间。
    此刻潞元庄大厅里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中西两餐、红白酒水,名贵餐具一应俱全。所有人都已入席坐定,其中少奶奶聂氏夫人和一位衣衫不整、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并排坐在正座,看样子应该是唐家的少爷唐树人;他们的左手边坐着华驼子、华飞儿(也就是金氏爷孙)和埃利奥特,右手边则是那个八旗公子十贝勒毓峻、唐复江二人,尹川三人便挨着唐复江依次坐下,而琳琅有意坐在了埃利奥特的正对面。周管家和两男两女四名仆人规规矩矩侍立在一边,随时准备主人差遣。
    “老周,是不是还有客人没到齐?”少奶奶聂氏夫人问道。
    周管家核对了一下手中的名册,回答道:“没错少奶奶,名单里还缺两位没到。”
    “嗨呀,还等什么?赶紧开席吧。”聂氏旁边的少爷唐树人有些着急。。
    聂氏一皱眉,本想开口责备,周管家却先说了话:“少爷少奶奶,咱们原本和客人定的入驻时间就是明天,估计那两位还在路上,就先不必等他们了。”
    聂氏夫人点点头,转头一看,少爷唐树人已经忍耐不住,抄起一个烧蹄髈大啃起来。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在座所有人说道:“各位见笑了,大家请自便。”说罢,命仆人给众人倒酒。
    尹川和琳琅自然没胃口吃东西,首先尹川朝唐树人和聂氏夫人举了举酒杯,“谢谢主人家的热情款待,我们三个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想请教主人。”
    “尹先生不必客气,有什么问题直说就是。”聂氏夫人微笑说道。
    “刚才我听周管家和您说,现在已经有十一位客人到了,但眼前的酒席间,人数似乎不太对吧?难道还有人留在自己房间没入席吗?”
    杜云章刚吃了两筷子菜,喝了一杯酒,听尹川有疑问要问主人,便以为他是要问关于埃利奥特或者金氏爷孙的情况。可没想到他竟问出这么个问题,他不禁往长桌两边扫视了一圈——华驼子、华飞儿、埃利奥特三人在对面,这边则是十贝勒、唐复江,还有自己这三人,怎么数也对不上十一个客人啊!
    聂氏夫人倒是不紧不慢回答道:“不。尹先生,现在庄里所有人都在大厅里了,没有人留在自己房间。”她似乎也懂尹川的疑惑,“嗯……你是不是觉得来潞元庄的客人就只有两边包括您三位的这八个人?”
    尹川疑惑地点点头。
    “那你可错了,其实呢……”说着,她从衣兜里取出一块玉片往众人眼前一晃,“其实我和我夫君也是客人。”
    她这句话一出口,登时大大出乎尹川三人意料。“夫人,您不是开玩笑吧?你们夫妻难道不是潞元庄的主人吗?”
    说到这儿,正在一边闷头吃喝的唐树人抬起了头,“我说夫人,你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他也把一块玉片掏出来捏在手里,“我回来以后就打算要问你呢,怎么我也成了客人?你看人家也知道,我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啊!”
    “哎?对啊,若说我是客人我认,怎么树人也成了客人了?他可是正宗的唐家人啊。”十贝勒毓峻也十分吃惊。
    聂氏没理十贝勒,只是对唐树人说道:“这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前些时候回了趟娘家,在那里就收到了这块玉片,上面署名是‘潞元庄幻师’,我本以为是你搞的恶作剧呢。回到潞元庄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奇怪了,我从来没搞过这东西。况且,谁会无聊到自己给自己发邀请函呢?”唐树人一脸不解。
    尹川眨眨眼睛,继续问道:“就算是这样,可把您二位加进去,不也只是十个啊,那十一个客人又在哪呢?”
    他的话刚落,管家周甲轻轻往前迈了一步,“尹先生,这第十一个人……是我。”
    好家伙!尹川、琳琅和杜云章,还有在座不少人全都被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潞元庄的主家夫妇莫名其妙被邀请也就算了,就连这家的管家都成了邀请对象,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不是……管家也成了客人?那几位仆人……”杜云章瞪大眼睛朝管家身后二男一女三个仆人看去。
    “这您多虑了,他们没有邀请函。”管家周甲答道。
    “既然老周都是被邀请的客人,那干脆也入席就坐吧,再添副碗筷。”唐复江用略显调侃的语气说道。
    周管家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复江少爷您说笑了,再怎么说我也只是唐家的一个下人,哪有资格和主家贵客们坐在一起?”
    “得了复江,少贫嘴了。那么多美味佳肴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啊?”唐树人不满地瞥了眼唐复江。
    “这样的话,我就纳闷了。”十贝勒毓峻放下了酒杯,“邀请函玉片上署名的‘潞元庄幻师’到底是谁啊?刚才在楼上我可问了树人,他起誓绝不是他。可在座诸位全都收到了玉片,难道说明‘潞元庄幻师’压根就不在潞元庄?”
    席前众人一阵沉默。
    “或许……”这时华驼子开了口,“这位‘潞元庄幻师’先生,在还没来的那两个人当中?”
    “啊巴……啊巴……”他哑巴儿子华飞儿一个劲地冲华驼子摆手势。也不知他华驼子是怎么做到的,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哑巴儿子的意思。
    “你是想说,就算那两个人来了,也没法保证‘潞元庄幻师’就在他们当中?”
    华飞儿点点头。
    十贝勒有些无奈,“唔……也是,大家手里都有玉片,在座的没有承认的,没来的哪就能肯定承认?那就怪了。”
    一直没说话的埃利奥特冷哼了一声,说了句葡萄牙语,旁边的侍女阿梅适时翻译道:“埃利奥特先生说,这位‘潞元庄幻师’十有八九就混在在座的诸位当中,只是出于某种目的,故意藏匿起自己的身份。”
    “那他图什么呢?”尹川看向埃利奥特问道。
    不等阿梅翻译,琳琅抢先将葡语转到了埃利奥特的耳中。
    埃利奥特嘿嘿一笑,突然开口说了句中文:“他一定不怀好意!”
    酒席宴前所有人同时都呆愣了两秒钟,突然地面猛地摇晃了起来——又是地震了!虽然震动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杯盘也没有晃到地上,但貌似把在座所有人的兴致一扫而空。众人继续闷头吃喝,几乎没有人再大声说话。
    尹川忍了一会儿,轻声拍拍身边的唐复江,“复江少爷,您是树人少爷的堂弟吧?”
    唐复江上下打量了一眼尹川,“是啊,怎么了?”
    “您收到的邀请函玉片,上面写了什么啊?能让我看看吗?”
    “干嘛?你看我玉片干嘛?”不知为何,唐复江突然提高了警惕。
    “不干嘛,我就是好奇而已。”
    “得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为啥要给你看这个?去去去!”说吧,一扭脸不再理尹川。
    尹川碰了一鼻子灰,他心有不甘,又起身去问十贝勒毓峻,结果人家送了一个白眼,根本没搭理他。随即他一连问了其他人,没有一个给他看的,就连管家周甲都很婉转地回绝了他。
    等回到座位,琳琅问他:“这些人怎么对那块玉片这么敏感?”
    “从咱们三个玉片上写的东西来看,估摸都是关于这些人内心最在乎的事情,就像你那上面写的‘想见却不敢见的人’,我那上面写的‘迫切需要的东西就在此地’。虽然只是句哑谜,但却是咱们眼前最关心的。想必他们这些人应该也一样。”
    “既然这些不让问,那另外没来的两位是谁总能告诉我们吧?”杜云章满不在乎地站起来指着管家周甲问道。
    周甲笑而不语,走到近前把手中的名册交到了杜云章的手中。杜云章展开一看,名册的前面十一行都写着名字,包括:唐树人、聂如梦、周甲、尹川、杜云章、欧冶琳琅、唐复江、十贝勒毓峻、德罗索·埃利奥特、华子谦、华飞儿,每个名字后都标注着“已至”。而最后还有两行,都写着“佚名”,后面标注着“未至”。
    杜云章把名册传给了尹川,尹川再给琳琅看了。
    “‘佚名’?”琳琅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佚名’,也就是无名氏的意思。”尹川解释道,“不过,我想问问周管家,这个名册你是怎么标记的?或者直接了当说,名册是怎么来的?”
    “尹先生,我只是个下人,主人留下的吩咐我照办就是。因为‘潞元庄幻师’是我家少爷的别称,我认为是他留言告诉我要在潞元庄办一场十三人参加的聚会,把包括他和少奶奶、我在内的名字都写在邀请名单里,然后来一位便登记一位。只是除了少爷少奶奶、我还有您三位之外,其他每一位访客只有到此才知道究竟是谁,于是到现在还差两位没到,也就只能写成‘佚名’了。”
    他这话让尹川心头一紧,心想:我们三个早就知道?难怪来潞元庄的时候是让侍女阿燕半途迎接进庄。莫不是说,这个神秘的‘潞元庄幻师’从一开始就仅仅针对我们三人吗?其他包括埃利奥特、金氏爷孙等人都是早就和他串通好的?
    “我说尹先生,”桌对面所谓的华驼子开了口,“我看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对你似乎没什么吸引力啊?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
    尹川看他既然主动搭话,自己也不能示弱,“哦,没什么。在被一些闹心的事困扰罢了。”
    “哦?什么闹心的事?”
    “嗨,无非就是遇到些闹心的人,今天信誓旦旦,明天装模作样,脸皮还贼厚,遇到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杜云章和琳琅都听得出来他在含沙射影,倒是华驼子丝毫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摆出一副吃惊的神情,“这样啊,那您真是够倒霉的。不过既然让大户人家邀请到潞元庄了,干脆就把那些凹淘[1]事扔到脑后,这不是眼前有酒有肉吗?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再不济,在下会一些小把戏,饭后给大家助助兴。”
    “你能有什么小把戏?”杜云章问道。
    华驼子捋了捋身边哑巴儿子华飞儿的头,神秘一笑,“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

注:
    [1]凹淘:北方方言,指心里恶心、丧气。
楼主| 发表于 2024-7-17 09:04:5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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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4-7-18 08:56:31 北京
第四章  走不出的梦魇

    夜色渐深,潞元庄外的雾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倒越发浓烈起来。而隐在雾中的一片片簌血花时隐时现透出幽幽的紫光,似乎预示着当中这座诡谲的庄园内,将会发生某些令人悚然的事情。
    晚餐过后,仆人们将残羹撤下,长桌收去,只留下众人的椅子。华驼子和主家打过招呼,叫儿子华飞儿帮忙准备。
    只见华飞儿熟络地横倒着摆上一张一米见方的长条桌案,然后从华驼子的木箱中取出几根支架和一块正方形的米白色布帘。在长条桌案搭起支架,挂上布帘。这下尹川算明白了华驼子说的“小把戏”是什么了——不就是皮影戏吗?这有什么稀奇的?
    等大厅重新规整之后,众人的椅子被排成前后两排。潞元庄的主家唐树人、聂氏夫人、十贝勒坐在第一排;尹川三人、埃利奥特、唐复江坐在第二排。
    琳琅有些好奇的问这是要做什么?杜云章告诉她,这是华驼子父子要演一出皮影戏给大家看。琳琅点点头,虽然对皮影戏这种表演形式早有耳闻,但还真没亲眼见过,这下算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只见华家父子把一切准备停当,他叫周管家把大厅里的灯光大部分都止灭,仅留下幕布后面的两盏通亮的壁灯。
    冷不丁众人听到清脆的锣鼓点,随即幕布上竖起一个个山石云雾形状的布景,眼看大戏就要上演。可还没等人物登场,坐在前排正中的少奶奶聂如梦忽然清脆地敲了敲轮椅的木头扶手,看样子应该是一种特别的示意。管家周甲赶忙走到近前,“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我有些不舒服,送我上楼休息。”
    眼看夫人要退场,一旁的少爷唐树人就像没事人似的,拍手和着锣鼓点,根本不在意妻子有什么异样。聂氏夫人让管家周甲推去大门右手边的门前,不知摁了什么,就见大门左右敞开,两人进到里面。
    “原来那是一架电梯啊!”琳琅这才看出来。
    尹川经过琳琅简单的解释算是明白了电梯是个什么东西。
    “这唐家夫妻的关系怎么感觉……怎么说呢?形同陌路?这有点奇怪啊。”尹川喃喃着。
    他身边的唐复江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堂兄唐树人,和他这位过门没几年的妻子,可以说没有一点感情。你想,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会和一个落了残疾的女子生情?”
    “没有感情?那他们为何还会成亲?”
    “只因为我这位嫂子的娘家家世显赫,她父亲是前清南京两江总督衙门张大帅[1]的首席幕僚,在张大帅面前说一不二。唐家为了攀附高官,便和聂家的闺女定了亲。但谁想到今年年初,这位少奶奶就在一次事故中摔伤了脊椎骨,导致下半身瘫痪,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原本堂兄对这门婚事就极为不满,这样一来就更不会和她有夫妻之情了。”
    正说着,坐在前面的唐树人回过头来,阴恻恻地瞪了一眼唐复江。唐复江立马一缩脖子,不敢再和尹川说话。
    尹川这才再次把注意力聚集到了前面的戏台上,此时幕布后面正在上演经典老戏《白蛇传》,许仙、白娘子、法海之间的恩怨故事早就在他心里烂熟。可看这出皮影戏,尹川总感觉朦朦胧胧之中,幕布上的人物,无论是白面小生许仙,还是时而人形时而蛇身的白娘子,抑或是面目狰狞的法海,看起来都栩栩如生、神态诡谲,仿佛眨眼间就会从那层薄薄的幕布中一跃而出。难道金氏爷孙真会如此厉害的皮影戏表演技巧?或者说,他们使出了什么古怪法术来迷惑自己?
    “好家伙,这戏可真是精彩!”旁边的杜云章连声赞叹道。
    “是啊,就好像电影《美人鱼》一样!”琳琅也随身附和,眼睛几乎都看直了,“没想到咱们的皮影戏还能演外国的故事。”
    尹川登时一愣,“外国的故事”?什么时候《白蛇传》成外国的故事了?
    “琳琅你可真逗!”杜云章笑道,“哪个外国会有《三打白骨精》这样的戏?”
    《三打白骨精》?尹川满脑子疑惑,杜云章又闹的是哪出?——尹川没有把话说出来,但心头正隐隐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段表演结束,大厅里重新点起了灯光。还没等尹川三人说话,前排就开始有人吵了起来。
    “你到底长没长眼,上面演的就是《哪吒闹海》,哪来的什么《太公算卦》?”
    “你那眼才不知道长哪去了,人家明明演的是《太公算卦》,根本就没什么哪吒!”
    “你们俩都瞎说!刚才演了半天《蟠桃会》,都不知道你们在看什么!”
    难道说所有人眼中所见全都不一样?尹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再次环视了一圈这座潞元庄的大厅,虽然恢复了明亮,但他还是有种阴森中透着诡异的感觉。
    华氏父子就在争吵之中悄无声息地把皮影戏的道具一样样收拾回了木箱里,笑着说了句“献丑了。”向众人要了几块银元打赏后,便回了他们的房间。尹川本打算问问他们刚才究竟演的是哪出戏,但看现场的架势,就算问了恐怕也是无用,兴许还会得出什么更匪夷所思的答案。
    就当他要劝解一下前面争吵的几人时,冷不丁发现潞元庄大厅最里面有三个突兀存在的房间,好像和两边的房子有所不同,他对刚从二楼回来的管家周甲问道:“周管家,是不是最里面的房间是给没来的那二位准备的?”
    周甲看尹川好奇,便指引他走到里面的三个房间近前,看样子三个房间是呈现出六边形的夹角,果然和两边房间有所区别。但这样的设计猛然让尹川想起了五河县时杜勒茨情报站地下秘密房间的入口,同样也是六边形夹角的设计,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这样看一来,尹川愈发地打算一探究竟。于是就请周管家带他来到三个房间近前,这三间房和其他房间一样,墙边都种着簌血花,周管家一指正中央的那间大房,“这间房原来是我家老爷的起居室,少爷少奶奶谁都不愿意住这里面,所以一直是空着的,不便让您进入。”随后又指着右手边,“这个房间您倒是可以进来看看——”说着,他推开了房门,尹川随周甲一起进到屋中。屋里有些昏暗,但能感觉到空间十分宽阔,而且空气中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牲口的粪便味儿。随着屋子的灯点亮,尹川这才看清,原来房间靠里的位置居然摆放着一个直径足有一米多的磨盘,旁边还有头遮住眼睛的毛驴在缓慢拉磨,周遭则是一些米面干草、柴堆杂物。这让尹川十分诧异,怎么唐家老爷会把这种脏兮兮的牲口拉磨房间设计在自己的起居室旁边?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把磨坊靠得这么近,唐家老爷就不怕被牲口吵到或者熏到他吗?”尹川问道。
    周管家撩了下头发,“其实我也不太懂老爷当初为何这样设计,而且后来少爷改造潞元庄的时候,也特意保留了这个格局,也许这是主家的特别癖好?我们下人也不敢过问。”
    尹川勉强表示理解。出了这间磨坊后,他们又来到左手边那个房间前。可这间房更让尹川感到古怪,就在簌血花的花盆后,房间的大门被铁链交叉着紧紧锁住,看上去似乎是被封闭了。
    “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尹川问道。
    “此处我们叫‘隐秘居’,是我家老爷的收藏室,不过除了我家老爷,别人都没进去过。”
    尹川看着上面挂着锁的铁链几乎有些生锈了,想必是很久都没有人进去过。毕竟人家算是名门显贵,有自己家族的宝贝或者秘密也不稀奇。
    “周管家,少爷让您去一趟。”这时仆人大春走到周甲近前招呼道。
    “好的,我马上过去。”周甲一捂胸口,向尹川颔首道,“抱歉尹先生,主家叫我,先失陪一会儿。”
    “行,您去忙吧。”尹川无意间拍了拍周甲的肩膀,周甲似乎很敏感地往后一缩,尴尬一笑,随即离去。尹川有些疑惑,也许是周管家出于礼貌,尽量不和客人接触吧?
    “哟,你在这儿啊。”杜云章适时出现在尹川眼前。
    还没等尹川搭话,突然脚下又开始一阵摇晃,地震又来了!
    “小心!”尹川猛地推了一把杜云章,杜云章被推着倒退出去好几步,同时尹川也向后退开。两人刚分开,上面一盏吊灯一下掉落在地,正掉在刚刚尹川和杜云章二人呆的地方,灯泡碎了一地。这要尹川没推开他,恐怕吊灯就砸到他们二人的脑袋。
    很快地震就停止了,两位仆人赶紧过来一边收拾一边向二人道惊。尹杜二人一时间惊魂未定,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这家伙……幸亏有你,否则脑袋就开瓢了!”杜云章抬头看向天花板,心有余悸。
    “哎?琳琅呢?”尹川发现面前只有杜云章一人,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刚才看你不见了,就来找你,没注意她啊。”
    另一个念头从尹川脑海中闪过——埃利奥特呢?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不容多想,尹川健步如飞赶奔琳琅的房间,绕过簌血花架后发现房门没锁,开门后里面空无一人。他又急忙奔去自己房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祥之感愈发加重!这回他直冲进对面埃利奥特的房间,在里面他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只见房间里只有埃利奥特一个人,他双腿跪在床边,身子则趴伏在床上,似乎毫无知觉。
    发生命案了?他不会是被人杀了吧?
    尹川上前仔细查看,发现埃利奥特还有鼻息,而且身上也没有被袭击的痕迹。
    “琳琅没在这儿?”跟到门口的杜云章问道。
    尹川摇摇头,“琳琅没在,不知道埃利奥特这是怎么回事。”
    “两位——”仆人小春凑到近前,“是在找那位琳琅姑娘吗?”
    “是啊。”
    “我看她上了二楼,估摸是去找我家主人了。”
    原来是这样。尹川这才舒了口气,对仆人小春说道:“这屋里的客人不知怎么了,烦请你帮忙处理一下。”
    仆人小春一看房间里的情形,也是吃了一惊,赶忙答应了一声,又叫来另一个男仆大春,一起进屋施救。
    至于他们如何抢救埃利奥特,尹川和杜云章都没有在意,两人转身就往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二楼。只见二楼的走廊十分宽敞,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大房子,每个面积都有一楼的两个房间大。而靠里的两侧是高低错落的花坛花架,里面种着大片的簌血花,这让二人有些心惊胆战。
    还没等他们再细看,从右手边靠里的房间里一前一后走出二人。
    “我就说嘛,那一定是簌血花的作用!”
    “怎么感觉你都魔怔了?但凡庄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就往簌血花上面推,还能有点新鲜的不?”
    “否则呢?难道真有人会在庄里对我下手?”
    “你拉倒吧,我刚才还差点中招呢,我可是贝勒爷,身份比你尊贵。”
    “你这个贝勒是自封的,也就你自己承认。问问你家王爷,认不认你这个种?”
    “哎!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树人,你这就没意思了!”
    两人边吵边走就来到尹川杜云章近前。尹川看得真切,前面走的是唐家少爷唐树人,后面则是十贝勒毓峻。还没等尹川打招呼,从左手边的房间里,唐复江走了出来。
    “我说复江,刚才我就想提醒你,别什么事都跟外人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去外面嚼咱们唐家的舌头根子?”唐树人虎着脸对唐复江说道,而且就在尹川杜云章面前,显然是在含沙射影。
    杜云章可受不得这个,有心上前理论,尹川赶忙拦住,示意他不要生事。唐复江倒是很平和,微微一笑回答:“堂兄,我怎么不记得你说的这事呢?是不是你簌血花粉吸多了产生的幻象?更何况,咱们都收到了邀请函,你这样还以主家自居,难道不觉得心虚么?”
    “你——”唐树人眼睛一瞪,又要和唐复江吵起来。
    “行了!”从二楼最里面传出了少奶奶聂如梦的声音,管家周甲推着她的轮椅来到几人面前,旁边则跟着欧冶琳琅。“都是唐家人,何必彼此针锋相对?复江,要是没事的话,就回房休息吧。夫君,来我房间,我有话和你说……”
    唐树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可不想去你房间。”
    “哦?在这儿说?你确定?”聂如梦不紧不慢地瞥了眼唐树人,“也包括你家唐老爷子的事吗?”
    唐树人一听这话,登时脸上一凛,“呃……好吧,你等我,我两分钟以后去。”说完,他扭头回了自己房间,而跟在他身旁的十贝勒毓峻几乎同时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没说别的什么,只是紧紧跟在唐树人身后。
    聂如梦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让管家周甲推她回房间,随即又对琳琅说道:“抱歉琳琅小姐,没能帮上你什么,请见谅。”
    “没什么,您已经告诉我很多了,谢谢夫人。”琳琅微笑着答道。
    和尹川、杜云章汇合后,三人往一楼走去。边走尹川边问:“你上楼来找唐家少奶奶,她和你说了什么啊?”
    三人前后从二楼走到了一楼,琳琅一愣,反问尹川:“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尹川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恍惚,想了想,“呃……我是问你上楼去找唐家少奶奶谈了些什么?”
    “哦,我是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请埃利奥特老师造访潞元庄?他那块玉片上写的是什么?”
    “那她怎么说?”
    “她说自己也是被邀请对象,自然不会知道这位署名‘潞元庄幻师’的人究竟是何目的,而且埃利奥特老师邀请函上写的什么,更不会让她看到。”琳琅回答道,“不过她倒是和我坦白了她手中的那块玉片上写的东西。”
    “哦?是什么?”尹川心里暗骂,自己刚才厚着脸皮满处追问,人家根本不理不睬,到琳琅这儿还没等问,她就坦白了,真是见人下菜碟啊!
    “不过她只是说给我听,并没有拿出来给我看。她说玉牌上写的是‘所有关于簌血花的秘密,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署名‘潞元庄幻师’。”
    “簌血花的秘密?”尹川喃喃道,“她不是潞元庄的女主人吗?难道遍布庄园内外的簌血花,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说到这儿,尹川心里不禁一动——莫不是和琳琅的解药有关?
    这时琳琅看到了大春和小春两个男仆正将埃利奥特重新抬回他的房间,她赶紧跑过去问道:“老师他这是怎么了?”
    仆人大春回答:“刚才尹先生发现这位埃利奥特先生昏迷在自己房间里,我们把他抬出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误食了什么迷药,才失去知觉。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懂药物,不好给他乱治,不过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听到这儿,尹川突然打了个冷颤,赶紧问琳琅,“你刚才有没有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或者发生过什么意外?”
    琳琅有些奇怪,“刚才么……好像是有个意外,刚上二楼往少奶奶房间走时,发生一阵地震,旁边的一个花架子摇晃着往我身上倾倒,还好我眼疾手快,把架子扶住,但上面的花盆一下从我眼前摔下,只差一点就砸到我,幸亏里面的簌血花已经谢了。就这我也被吓得冷汗直冒。怎么?你为何问起这事?”
    “嗨,刚才我们俩也遇到了和你差不多的事故……”杜云章把他们二人的遭遇简单和琳琅说了一下。
    尹川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了——自己和杜云章险些让吊灯砸到,埃利奥特被人下了迷药迷晕,从唐树人和十贝勒毓峻的谈话中能听出他们也遇到了意外,再加上琳琅……另外,还有那出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的皮影戏……似乎这座步步危机、满院诡谲的潞元庄像是一处把所有人全都困在里面,谁也走不出去的梦魇一般。
    可是……就算是能出去,我就会毫不在乎地离开这里吗?琳琅怎么办?她身上的毒很快就要发作了,潞元庄里有给她解毒的关键。无论这个“潞元庄幻师”在玉片上写的是真是假,我至少要寻个结果。
    “如果这些事都是那位‘潞元庄幻师’安排的,琳琅、老杜,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搞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尹川对二人说道,“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可要多加谨慎。”
    “要不琳琅……这一宿让尹川去你房间保护你?”杜云章一挑眉毛,半开玩笑地说道。
    “杜大哥……这样不太好吧?”琳琅有些羞赧。
    “老杜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啊!”尹川瞪了杜云章一眼,“晚上我会注意着对面埃利奥特的动静,你也在她隔壁多留心点。”
    说着,他抬头看向埃利奥特的房间,可没看见埃利奥特的身影,倒是从对面房门里出来一个小孩儿,正是那个自称风水先生华子谦的儿子华飞儿。
    “毛毛!”琳琅脱口而出。
    那个小孩儿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兀自往走廊里面走去,似乎琳琅叫的根本不是他。
    尹川不由分说,几步追上去拦在了他的面前。“站住!”
    华飞儿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凝眉瞪目的尹川,琳琅和杜云章随后赶了过来。
    “啊巴,啊巴……”他抬手比划了几下,三人都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三位……你们要干什么?”在孩子身后,华子谦出现了,对三人怒目而视。
    “我说金老皮匠,您就别在这儿演了。”尹川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身份,“当初你们爷孙俩在五河县县衙旁边和我说什么组织之类的话,怎么着?这么快就忘了?”
    “尹先生,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们不姓金,我们姓华,而且也不是什么皮匠。我们确实有些手艺,只不过是给大户人家看看风水,还会演几出皮影戏而已。”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脸上神情坚定,怎么看都不像在说瞎话。甚至有这么一刹那,尹川都怀疑自己难道真的认错人了?
    “毛毛!”琳琅对华飞说道,“难道你忘了?就在不久前,我还给你和其他八个孩子上过私塾课呢,你明明是个女孩子,为何要装扮成男孩子的样子?”
    华飞儿使劲摇摇头,一双手不停摇摆,嘴里还“啊巴……啊巴……”地叫个不停。
    “咱们不纠结你们究竟什么身份了,我问你,刚才的皮影戏,你们究竟演的哪一出?”尹川问道。
    还没等华驼子回答,从楼梯口处,管家周甲适时出现,粗着声说道:“几位先生!现在夜已经深了,我奉劝各位还是回房休息吧,莫要吵到我家主人和其他客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提前和大家说明,因为庄里供电能力有限,很快我就要拉电闸了,到时候整个潞元庄都会断电,诸位自己可没法开电灯了。”
    被管家这么一说,三人也不好再纠缠。看华飞儿只是要去走廊紧里面的厕所,也就放了行。
    无奈之下,三人各自回到房间。尹川往那张柔软宽敞的床上一躺,虽然身上感觉格外舒服,但总有股不安的心绪充斥在心头,他凝望着那扇玻璃窗外,如墨的黑暗在外面,好像混沌中满是狰狞可怕的怪兽,随时等待着从庄园里跑出来的没头苍蝇成为它们的猎物。

注:
    [1]张总督:指清末最后一任两江总督张人骏,掌管江苏、江西、安徽三省军政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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