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发表于 2024-7-30 09:07:39 北京
第十章  双重密室与两名死者

    这是尹川第一次造访潞元庄唐家少奶奶聂如梦的房间,心中不由感叹,一位大户人家的主母,即便是身有残疾,独居绣房,也不该住如此宽敞广大的屋子。可展现在眼前的,足足有楼下普通客房的两倍那么大,墙上还有硕大的玻璃窗户,其中一扇窗开着,能看见外面无边无际的簌血花丛和久久不散的雾气。而就在靠近房门右手边的梳妆台下,鲜血已经布满地面,靠近房门的地板上一躺一坐两具尸体,躺着的就是唐家大少爷唐树人,只见他胸膛正中插着一把尖刀,双手向内紧握刀柄,眼睛瞪得老大,脸色还有些发青;另一具尸体坐在轮椅上,身穿深红色的女式睡袍,悚然的是,头不知道去了哪里,腔子里的血已然凝固,房间钥匙掉在轮椅边的地上。
    “啊!”琳琅被这血腥一幕吓得一声尖叫。
    “是唐家少爷和少奶奶被杀了!”杜云章惊呼一声。
    “看起来是这样,”尹川在惊骇中一点点稳住心神,“咱们找找看。”
    “找什么?”
    “人头啊,聂如梦的人头看看掉到哪了。”
    “哦!对对对!”杜云章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聂如梦的人头恐怕已经找不到了,因为尹川注意到,从坐着无头尸体的轮椅一直到打开的窗户,当中滴落的血迹足有三四米远。这样看来,很可能是凶手将人头割下后,带到窗前,打开窗户扔了出去。两人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又仔细搜索了一番房间,的确没有找到人头的下落。
    “奇怪,凶手为何要把聂如梦的人头丢掉呢?”尹川皱着眉头思量着,“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为了掩藏这具尸体真正的身份,也就是说,她不是聂如梦?”
    琳琅心里也有这种怀疑,毕竟她看过一些西洋的侦探小说,一般来说,凶手把被害者人头取下,其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他的真正身份。“只是,如果她不是聂如梦,那她又是谁呢?”
    这时,阿梅终于醒了过来,听说少奶奶房间又发生了命案,急急赶到门前。一看这番场景,顿时吓得又晕了过去。等被琳琅再一次唤醒后,她放声大哭,嘴里喃喃着少奶奶的命好苦。
    “阿梅你先别哭,”尹川上前劝说道,“你能肯定这具尸体就是你家少奶奶聂如梦吗?”
    “当然了!我肯定这就是我家少奶奶。”
    “可人头没了,你又是怎么确定的?”
    “几位有所不知,我和阿燕原本就是聂家的丫鬟,从小服侍如梦小姐。大小姐嫁到唐家的时候,我们俩作为聂家的陪嫁,自然跟随主人进了唐家门。大小姐一双手腕上从小就有两个对称的胎记,你们看——”说着,她一指无头女尸的手腕,果然,左右各有一块指肚大小的棕色胎记。“而且,昨天晚上我是亲眼所见唐少爷被少奶奶给让进屋里,然后就锁上了房门。我在给大春小春转达了少奶奶的指示以后,一直在外屋门口等候吩咐,就再没离开过。”
    “会不会你去找大春小春的时候,这里发生了变故?”杜云章问道。
    “不会的,我当时只是离开了两三分钟而已,而且回来以后还在门外听见了少爷和少奶奶两人的争吵声,说明那时他们一直在房间里。”
    尹川也点点头,“这个我相信,你们看,唐树人胸前流的血还未干透,说明他死亡时间距现在顶多只有两三个小时。如果是头天晚上被杀,此时血早就该凝固了。从两具尸体伤口的出血情况来看,无头尸体死亡时间明显比唐树人要早,说明凶手先杀的这个女子,然后才杀掉唐树人。”
    “尹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唐树人就是凶手?他先动手杀掉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奶奶,然后因为某种原因,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自尽而死?哦——我明白了,当时会不会是这样的:唐树人和聂如梦夫妻二人因为唐家各种琐事大吵了一架,唐树人气愤不过,掏出凶器直接杀死了聂如梦,愤恨之余,割掉她的头颅,打开窗户狠狠扔到了窗外。然而他忘了,簌血花一旦接触到了血气,致幻药性便会大涨,致使其产生幻象,最后在疯癫中自戕而死。”
    尹川摸着下巴,仔细查看着唐树人和聂如梦的尸体,忽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压在轮椅一侧尸体后腰处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物件。他小心翼翼地拽出来一看,正是前一天从汤碗底下发现的那块写有“潞元庄幻师”预言的玉片。
    “不对,唐树人不可能是自杀而死的,他无疑是被人所杀。”尹川幽幽地说道。
    “何以见得?”
    “首先,你看他双手握刀,就这样直接刺入胸口,怎么会到现在双手依然保持着这个样子?按理来说不是应该在断气以后双手就会立即垂下吗?这样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其他人摆成这样,为的就是让咱们以为是自杀而死。其次,管家周甲说过潞元庄的建筑材料足可以阻隔簌血花的致幻药性,但你看,里屋房间不像外屋,连一株簌血花都没有,难道他能被窗外的簌血花影响吗?就算退一步说,聂如梦的房间被动过手脚,房间建筑材料里没有隔绝簌血花粉的材料,可别忘了,唐树人是专门研究簌血花的专家,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中了簌血花粉的致幻之毒呢?第三,也是我觉得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这块玉片出现的位置。
    “咱们都看到了,当时唐树人去楼上找聂如梦,为的就是质问她玉片上的所谓‘潞元庄幻师’的预言是否和她有关。很显然,他一定会在进屋以后拿着玉牌和聂如梦对峙,于是这块玉牌必然是他们二人争吵的焦点,然而若是唐树人先杀了聂如梦,再因身处幻境自杀而死,这块玉片便应该留在他身上,或者疯癫之时掉落在地上,怎么会出现在轮椅上呢?”
    “也许是聂如梦抢过去的?然后唐树人恼羞成怒,一刀杀了聂如梦,玉片便掉在那里了?”杜云章思酌着说道。
    “那更不对,首先聂如梦这样一个半身瘫痪之人,怎么能从唐树人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手里抢东西?其次,就算她趁其不备得手了,等唐树人一刀杀了她,难道唐树人就不该第一时间把玉片拿回来吗?割掉人头反而是他最先去做的事?这很不符合常理。”
    “唔……有道理。”杜云章和琳琅同时点点头。
    “这样看来,确实凶手用了什么未知的方法潜入了里屋,先后杀死了聂如梦和唐树人,然后出于某种原因,将聂如梦的头颅割去,打开窗户扔到了簌血花丛里。最后再用某种方法,逃离了这个房间,让其造成了一间密室。”
    “不止是一间密室,”琳琅补充道,“从阿梅一直守在外屋门口来看,这是一桩双重密室杀人案!”
    可不是!尹川前后看了看,的确如此——里屋门被反锁,外屋还有人在值守,毫无疑问这就是双重密室。尹川不禁牙齿微微打颤,前两宗密室杀人案还没有定论,这会儿又冒出一桩更复杂离奇的双重密室连杀二人的惨案,前后已经死了四个人,自己该如何探明整个事件的真相?
    “老尹,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杜云章看着尹川哆嗦的嘴唇和拧成一团的眉毛,多少猜到了他心里的纠结,“我劝你先不要执拗去解决已经发生的三件案子,咱们还是更该关心,接下来是不是还会继续发生命案?那块玉片的预言可说了,‘很快还会有唐家人没命’,里面可没说会再死几个人。所以,目前庄里剩下的唐家人也许都有危险。”
    “我赞成!”琳琅有些激动地说道,“唐家现在还剩下唐雯儿和唐复江,他们都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个目标。”
    尹川不自觉地瞥了眼屋外,站在外面观望的人有唐复江、埃利奥特、华氏父子,还有阿燕、大春小春几个仆人,唐雯儿呢?他心中不禁打了个颤。
    “老杜,去找找唐雯儿在哪?”尹川说道。
    “我去吧,我去更方便一些。”琳琅抢言道。
    尹川点点头,“小心点。”
    琳琅答应一声,快步下楼去寻唐雯儿。但谁都没有注意,就在琳琅孤身离开的同时,埃利奥特眼神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寒光,默默地跟在了琳琅后面下了楼,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但愿唐雯儿不会出事。”尹川喃喃着,然后又对杜云章说道:“对了,别把咱们的担忧告诉唐复江,省得他因为唐雯儿的安危给咱们添乱。”
    杜云章自然明白尹川的意思,“那是当然,那小子一见唐雯儿就神魂颠倒,一听兴许有人对他们不利,谁知道又得发什么神经。尹川,眼前这个案子如果你觉得无从下手,要不先放一放吧,毕竟咱们被困在这座潞元庄里孤立无援,只两天功夫就一连发生三起离奇凶杀案,前后四条人命,咱们哪能一下子就把所有案子都破了啊?”
    尹川长长吁了口气,心想杜云章说得也是,自从在五河县开始协助官家侦破各种案件以来,还没经历过如此既频密又诡谲的连环命案,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命案可以暂时先放一边,老杜,你还记得咱们是因何来的潞元庄?”二人找了外屋的两把椅子坐下,而后尹川莫名其妙问出这么一句。
    “嗯……我是为了保护你们,琳琅是为了见她的老师,至于你么……是要在这里找到解开琳琅所中慢性剧毒的解药,没错吧?”
    “对,玉片上写得清楚,庄里有解药。这两日我一直在留意解药的事,却毫无线索。只是我今天突然有个发现,你有没有注意到,琳琅她自从来到潞元庄伊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那些慢性毒发的症状,这其中一定事出有因。”
    “诶,你还真别说,”杜云章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的确在潞元庄里没出现过咳血、腹痛、眩晕的症状。嗯……等等,好像不仅是来到潞元庄以后,咱们弃舟登岸往谧云岭走时,她就没犯过。呃……不对,不止是谧云岭,在我印象里,包涵因为雾气把船停靠在岸的时候,琳琅就没出再现过症状了。”
    “没错,我记得也是这样。不过,这是为什么呢?会不会和一直未散的大雾有关?”
    “你是说,这场立冬前后的大雾缓解了琳琅身上的毒发?”杜云章有些吃惊。
    “不,不是雾,是雾里掺杂的东西。”
    “雾里掺杂的东西?”杜云章一脸困惑。
    “对。你是否记得,咱们的船刚停靠时,船上掌帆的水手魏老二在桅杆上面吸入了某种奇怪的粉尘,导致气血反噬、心智混沌,我猜测很可能是吸入了雾气中掺杂的簌血花花粉才中了招,毕竟雾气是从谧云岭那边过来的。你刚才也看到了,琳琅和阿梅也都是这样的状况。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琳琅的慢性中毒症状就再没出现。所以,我才认为她的慢性毒的解药一定和簌血花有关。”
    “唔……你这个推测还真有道理。”杜云章点头称是,“但只是得出‘和解药有关’的结论,还是于事无补啊。”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潞元庄幻师’给我的邀请函玉片上清清楚楚写着琳琅解药就在潞元庄,况且‘潞元庄幻师’还有意牵扯进了这一连串的密室杀人案中,所以只要破解这些案件,找出真凶——也就是搞清楚‘潞元庄幻师’究竟是谁,琳琅中毒的解药也就能从此人身上找到线索了。”
    “你凭什么断定‘潞元庄幻师’和这三起密室杀人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我没凭据,也许他们不是一个人,但我只能按照他们是一个人的前提来继续调查这三件案子。”
    杜云章眨眨眼睛,逐渐明白了尹川的意思,他先前对于解药的推断十有八九是对的,但如今求得解药的线索一直没有头绪,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揪出三起密室杀人案的真凶,印证他是“潞元庄幻师”,才会有找到解药的可能。说得不好听点,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来说去,还是得把所有案子都破了啊!”杜云章叹了口气,“不过在我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谨防再次发生命案,无论是针对唐家人,还是针对其他的谁。不过看起来至少不会针对咱们三个。”
    不会针对咱们三个?尹川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他抬头望了眼二楼走廊,问杜云章:“琳琅下楼有多久了?”
    杜云章掏出怀表看了看,“唔……怎么说也有快十五分钟了。难道给唐雯儿通个风提个醒需要这么久吗?哦对,没准还去问了关于‘潞元庄幻师’的事吧,软磨硬泡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不对……不对!尹川站起身,发现刚才还在视线里的埃利奥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知所踪。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我说老杜啊,你说凶手不会针对咱们三个,你确定是这样吗?”
    杜云章发觉尹川脸色不正,一时也有些心虚,“你什么意思?”
    “我有个可怕的猜想,但愿我猜的是错的——我觉得自从五河县以来,一直在催眠埃利奥特的,就是这个‘潞元庄幻师’。”
    杜云章登时倒吸了口冷气,“不……不会吧?你这么一说,我寒毛根都竖起来了!哎,等等……你的意思是……琳琅现在……埃利奥特呢?他不在二楼?”
    “对!他现在不在!”
    话说到这儿,尹川和杜云章不约而同地豁然站起,二人飞步出了聂如梦的房间,直奔楼梯而去。
    就当二人下了楼梯,尹川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他随口问道:“老杜,你有没有觉得每次上下楼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奇怪的感觉?你又搭错哪根筋了?”杜云章莫名其妙,“你又不担心琳琅了?还是赶紧找着她吧!”
    确实,琳琅也许此时深陷险境,目前没时间想别的。两人径直穿过一楼大厅往最里面唐雯儿的房间而去,没想到房间门是虚掩着露了条缝,他们一时心急,也没敲门便进入了屋里。
    “琳琅!琳……”尹川刚叫了一声,就发现琳琅和唐雯儿正聊得正欢,一个屈着腿坐在床上,一个半坐在茶几旁的椅子边。更离谱的是,坐在床上的唐雯儿此时穿着件粉兜兜,外面只搭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裙,穿搭十分香艳。尹川赶紧一捂眼睛,同时拦住正往里闯的杜云章。
    “不……不好意思,我们莽撞了。”
    “啊!对不起,是我不好。”唐雯儿赶紧背过身去,找到一件青色外衣披在身上。
    “你们俩干嘛这么慌里慌张的?出什么事了吗?”琳琅疑惑地问道。
    “没有,没什么事,”尹川赶紧敷衍道,“我们只是看你半天没消息,有些担心而已。你和雯儿小姐聊什么呢?”
    “我刚才来提醒她最近要注意安全,毕竟庄里连发命案,‘潞元庄幻师’还留下了针对唐家人的危险预言。雯儿小姐有些害怕,所以希望我留下来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那她这是……”尹川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床上。
    “嗨,她只是想换件衣服。也怪我,应该把门锁上的。”
    “可就算不锁,那门也得关严实了吧?”
    “怎么没关严实啊?雯儿小姐把我让进来以后,我随手就把门关严了啊。”
    门关严实了?可明明刚才进来之前门露了道缝。尹川不由得一惊,转身出了房间来到门口,只见屋外门边搭着簌血花的架子有被挪动过的迹象,看样子似乎是有人在这里呆过。
    “怎么着?发现什么了?”杜云章看尹川一脸紧张,便问道。
    “我估摸刚才埃利奥特就站在此处,推开一道门缝往里面偷窥。”
    “什么?他真的对琳琅不怀好意啊!”
    琳琅此时也走了出来,“你们干什么呢?”
    “你下楼以后,有看到你老师埃利奥特吗?”尹川问道。
    “没有啊,他不是在楼上吗?”
    尹川摇摇头,“这潞元庄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琳琅,你可千万别离开我的视线。”
    琳琅见尹川一脸严肃,看起来庄里的形势愈发严重。她答应了一声,然后和唐雯儿叮嘱了几句,让她把门锁好,如果有危险分子潜入进屋,一定要大声呼救。
    “老师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们怎么又开始戒备他了?”和尹川杜云章一起出了唐雯儿房间后,琳琅疑惑地问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又被催眠了,你就危险了。而且,我严重怀疑,对他施展离魂术的就是‘潞元庄幻师’。”
    “所以在一时难以勘破前后三起命案的当下,为今之计还是尽量避免再发生不好的事情,”杜云章也说道,“而且我们担心,‘潞元庄幻师’的预言也许不光只是针对唐家人,咱们三个也得多加防范,埃利奥特就是个不得不防的不稳定因素!”
    “可我还是不相信,明明已经和我开诚布公的老师,他已经足够警惕了,还会中别人的催眠术吗?要不你们陪着我一起去找他,提醒他小心。而且有你们在我身边,他即使被催眠了,也无从下手吧。”
    正说着,三人已经走到了埃利奥特房间的门旁,也没等尹川表态,琳琅抬手便推开了房门。可就在房门开放之时,三人同时看到屋里的埃利奥特正托着一个弩箭盒子,瞄准出现在门前的琳琅心口。
    “老师!你又来这套,少吓唬我了!”因为先前埃利奥特搞过一回恶作剧,琳琅这次也没当回事。但尹川突然发觉不对劲,此时的埃利奥特眼神呆滞,神色迷离,嘴里喃喃低语着什么,似乎失了心智一般。
    “琳琅危险!”尹川惊呼道。
    话刚出口,就听“咔吧”一声,是弩箭盒子的机簧启动,刹那间一支寒气逼人的弩箭弹射出来,如同勾魂厉鬼手中的索命利器,一道寒光径直钻向欧冶琳琅的心口窝。
楼主| 发表于 2024-7-31 09:11:08 北京
第十一章  剧变

    有那么一瞬间,尹川眼前几乎上演着那场噩梦中最惨烈的一幕——欧冶琳琅心口中箭死在自己怀里。尹川潜意识里不愿意让噩梦成真,他就感觉自己被神灵附体一般,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一个猛劲窜到了琳琅身前,用后背横挡在她与埃利奥特之间。
    只听得“噗”地一声闷响,弩箭生生钉进了尹川的右侧背部。他嘴里发出“唔”地低声痛叫,随即两眼一黑,伏在琳琅身上人事不省。
    这时候琳琅和杜云章才反应过来,杜云章眼眉倒竖,快步上前一个通天炮便把埃利奥特打倒在地,然后一脚踩在他胸口,从腰间掏出镜面匣子枪,顶在了他脑门上。“好小子!我他娘的毙了你!”
    “杜大哥!手下留情!”琳琅一边架着昏厥过去的尹川,一边冲杜云章喊道。
    杜云章看着埃利奥特呆滞的眼睛和无神的面色,明白他是被人催眠了,这才忍住心中的怒火,从腰间取出绳索将埃利奥特麻肩头拢二背从上至下捆了个结结实实,那个弩箭盒子也被他一怒之下摔在地上,用脚狠劲踩了个粉碎。
    “尹大哥!尹大哥!”琳琅抱住尹川拼命呼喊,但此时的尹川双眼紧闭,面如死灰,一语不发。琳琅再摸了摸他背后中弩的部位,是肩胛骨偏下的地方,此时已鲜血淋漓。“尹大哥……你……你可千万别死啊!”她泪眼婆娑,心中阵阵悲痛。
    “老尹!老尹!”杜云章上前查看,发现弩箭上并没涂毒,虽然流血不少,但可能是肩胛骨挡了一下的缘故,箭头射进肉里并不深。“赶紧把他送到房间里,叫人给处理伤口,他应该能保住性命。”
    琳琅点点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和杜云章一起把尹川抬到了他的房间,让他暂时伏卧在床上。
    “快去叫人啊!”杜云章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琳琅,一时情急对她吼道。
    琳琅慌张地“嗯”了一声,快步出了房间。该去找谁呢?唐家的少爷、少奶奶还有管家都被杀了,现在能在潞元庄里说了算的也就是唐雯儿和唐复江。
    “刚才是怎么回事?又有谁被杀了?”恰在这时,从隔壁房间里走出华氏父子,华子谦看琳琅一脸惶恐,手上还有斑斑血迹,以为又发生了命案。
    “是尹大哥……尹大哥受伤了,后背中了一箭。”
    华氏父子同时脸色一变,露出了难以琢磨的表情。
    “现在情况如何?需要我们帮忙吗?”华子谦关切地问道。
    “你们?”
    “别以为我们只会看风水、耍皮影戏这些行当,行走江湖怎么能不会些处理外伤的手艺呢?赶紧带我们去看看!”
    琳琅还有些犹豫,可华氏父子毫不迟疑,华子谦叫华飞儿回去取工具箱,自己一人快步来到尹川房间,琳琅紧随其后。杜云章一看是华子谦,当时眼睛就瞪圆了,“琳琅!你叫他来干嘛?想要落井下石不成?”
    “我说杜先生,你这可就不对了,我是听说尹先生受伤,好心好意赶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怎么恶言相向啊?”
    “哼,姓金的,别以为你们一推二六五就可以什么都不认,当初在五河县时,你们耍尽阴谋,如今还要趁着尹川身受重伤,打算暗下毒手吗?你们老实交代,埃利奥特是不是就是被你们催眠的?”
    华子谦好像被杜云章的话激怒了,“我说姓杜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爷俩好欺负,对你们一再忍让你们就可以蹬鼻子上脸?要不是看庄里连发人命案,这位尹先生还有信心勘破这些案件,我才懒得理你们!再说一遍,我们不姓金,我们姓华!你要总是找我们茬,他爱死不死!”正说着,华飞儿抱来了木匣子,华子谦冲他一摆手,“飞儿我们走,人家不稀得咱们帮忙,好心当作驴肝肺!呸!”
    华飞儿点点头,冲杜云章狠狠瞪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琳琅赶忙上前拦下他们,“华先生,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尹大哥现在命悬一线,无论如何您都得帮忙救救他,我求求您了!”说着,腿一软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样子楚楚可怜。
    杜云章也自觉话说得有点过分,毕竟眼下保住尹川性命是第一要务,在潞元庄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能有个救尹川的机会,要是被自己的冲动搅黄了,怎么对得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对……对不起,华先生,是我鬼迷心窍了,我向您道歉。希望您别介意,我求您赶紧救救我兄弟尹川吧!”说着,他也跪倒在地。
    华子谦愣了一下,用一种意义不明的眼神看了眼华飞儿。华飞儿嘴角上翘,似笑非笑地冲华子谦眨眨眼睛。
    “这……好吧,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尽力救治尹先生就是。”华子谦接过华飞儿递过来的木匣,打开翻了翻,把上面一些皮影戏道具放到一边,底下是个鹿皮口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件治疗外伤的应用之物,什么剪子、刮刀、镊子、金创药、石蜡、纱绵……
    “去!倒一盆热水,一盆凉水,还有半斤生石灰。”华子谦向杜云章吩咐道。
    杜云章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人家要了,肯定是救命的东西,于是赶忙出门,去找庄里的仆人去准备。
    很快,杜云章和仆人大春把需要的东西都取来,华子谦把生石灰倒进一个空盆中,然后缓缓倒入凉水,很快热气便涌了上来。随即他将剪子、刮刀和镊子这些工具放进去。
    “这是做什么?”杜云章十分不解。
    “这是在给工具消毒呢。”琳琅看出了端倪,“生石灰遇冷水会产生高温,可以起到除菌消毒的作用。”
    “何必这么麻烦?生个火盆,或者点根大蜡不就行了吗?”
    大春赶紧摆手,“这可不行啊,庄里庄外簌血花那么多,只要生火就会引起簌血花花蕊绽开,使得花粉四散,到时候所有人都得坠入幻境。您没看屋里屋外没有一根蜡烛吗?全都是电灯。就算我们在厨房做饭,都得把门窗关得紧紧的。”
    杜云章这才明白,不过心里更生疑窦——怎么这个华子谦对此事这么注意?就好像早有防范一般。
    消过毒,华子谦和华飞儿一起脱掉尹川的上衣,叫杜云章和琳琅使劲摁住他,随即费了好大劲,剪子、刮刀齐上阵,生生把弩箭拔出了后背。期间尹川痛得身体抽搐,不停呻吟,还好琳琅和杜云章死死按住他的四肢,才没让他滚到地上。倒是华子谦看着拔出来的箭头,眼神中显出些许疑惑。
    等弩箭拔出以后,华子谦用热水清洗了血迹伤处,擦上金创药,最后拿纱绵包扎住伤口,此时尹川的脸上才稍稍回复了些血色,只是仍然昏迷不醒。
    “华先生,尹大哥他……已经没事了吧?”琳琅关切地问道。
    华子谦摇摇头,“虽然止住血了,也还好没伤到肺部,但他失血过多,目前还不好说是不是脱离危险了。你们让他多休息吧,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看看。”
    琳琅谢过华氏父子,杜云章仍然对他们存有戒心,始终眯着眼睛盯着他们,直到二人离开。
    “你就那么信任他们?”等二人走后,杜云章关紧房门,对琳琅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尹大哥为救我挨了这么一箭,现在性命垂危。如今潞元庄里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救他啊?就算华氏父子是一直躲在幕后策划诸多命案的黑手,如果他们能救尹大哥,我们除了指望他们,还能指望谁?”
    杜云章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看了看趴伏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尹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暂时不和他们计较了。但潞元庄里的案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尹川现在不能动弹,那就我来。”
    “你来?你怎么来?”
    “先前和老尹一起多次看过几处密室命案的现场,也多少了解过你们俩对前两起密室命案手法的推理,现在留下的问题不就是第三起唐家少爷少奶奶二人密室被杀案的真相和所有案件的真凶是谁吗?我把这两个事情搞清楚不就行了?”
    琳琅又气又笑,“你说得可真轻松。我问你,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杜云章一指对面房间,“喏,咱们这不刚把埃利奥特逮住吗?我从他嘴里问出是谁催眠的他,‘潞元庄幻师’的真实面目自然就水落石出了。然后一鼓作气逮了‘潞元庄幻师’,再让他交代出所有密室杀人案的真相,你看,大功告成!好!我现在就去。”
    琳琅听完杜云章这番不靠谱的计划,本有心劝阻他莫要想得如此简单,但听见床上的尹川轻轻呻吟了一声,她只得先把精力放在照顾尹川上,便无心再管杜云章,只能对他大声提醒不要乱来。
    杜云章敷衍着应了一句,几步就来到埃利奥特的房中。此时埃利奥特被五花大绑,坐靠在墙边嘴里兀自喃喃低语,看样子仍然被催眠着,没有自己的神志。
    杜云章看了看他脖颈上的坠链,轻蔑地嘲讽道:“就你这种半吊子催眠师,还有脸是琳琅的师父?居然被别人催眠,真是丢人!我要是你,直接撒泡尿浸死算了。”
    说着,杜云章想了想解开催眠术的办法,他随即从仆人大春那儿再要了盆冷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全泼在埃利奥特的脑袋上。
    “这下你该清醒了吧?”
    可等把脸上的水擦净以后,杜云章发现他仍然目光呆滞,似乎对满头满身的凉水毫无感觉。
    难道这么冷的天,再给他冷水浇头都不管用?杜云章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巴掌卯足力气连扇了十几个嘴巴,埃利奥特还是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自己在琳琅面前已经说了大话,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从埃利奥特嘴里问不出“潞元庄幻师”,案子就无从下手了吗?杜云章又仔细回想尹川过往是如何破案的,心里逐渐有了自己的打算。

    与此同时,就在潞元庄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唐复江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连两天之内,这座庄园里频频发生莫名其妙的诡异命案,此地简直如同被某种恶灵诅咒了一般。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再在这个不祥之地呆下去。而且头天晚上出现在汤碗中那个“潞元庄幻师”针对唐家人的预言,让他一直惴惴不安。结果一大早果然和玉片上写的一样,唐树人聂如梦夫妻二人双双被杀。
    难道这就算完了吗?那块玉片上的字里可没说有几个唐家人要没命,雯儿也是唐斐唐老爷的血亲,如果真凶继续要对唐家人下手,那么下一个目标多半是她了。不行!我得担起保护她的责任!至少在雾散之前守在她身边,不能让她出一点差池。
    想到这里,唐复江一轱辘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左右踅摸了踅摸,抄起立在窗台边用来拉窗帘的木杆子,用来防身壮胆,然后便出了房门顺楼梯往楼下走去。
    刚下了楼,就看见杜云章端着水盆进入埃利奥特房间的背影,他心里一惊,有意放轻了脚步,没让杜云章发现自己。正在这时,迎面遇上刚给杜云章送过去一盆冷水的仆人小春,小春刚要向他打招呼,唐复江赶忙冲小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春虽然感觉奇怪,但脑瓜还算机灵,连忙咽下要说的话。
    “我问你,雯儿小姐那屋有什么异动吗?”唐复江凑近向他低声问道。
    “回复江少爷的话,刚才雯儿小姐和那位琳琅姑娘在屋里聊了一阵,看起来挺亲密的样子,然后琳琅姑娘就和来找她的尹、杜二位先生离开了,雯儿小姐把门关严就再没出来。”
    唐复江闷头想了想,对小春说道:“你去吧。对了,让阿燕准备些点心水果,一会儿送到雯儿房间。”
    小春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唐复江径直来到唐雯儿屋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雯儿,你在吗?”他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问里面。
    屋里无人回答。
    “雯儿,是我,唐复江。”他又轻轻重复了句。
    等了一会儿,屋里这才有了反应,“二堂兄,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没法接受你的心意。”
    “雯儿妹妹,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大少爷树人和大少奶奶聂如梦都被人杀了,如今大伯的血脉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唐家就要断在这里了……我必须要保你周全啊。”
    “二堂兄,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就算你要保护我,可若是有人刻意针对我们唐家,恐怕你也无法护我周全的。更何况,我还没见到爹是生是死,你怎能就说唐家断了呢?”
    “难不成你仍然幻想着你爹还活着?”
    “不是幻想,只要一天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我就一直认为他还活在世上。”
    唐复江十分无奈,此刻他进又进不去门,劝又劝不住,连急带气不知如何是好。
    “雯儿,你别太死心眼一根筋,难道说你就一直呆在这间房子里永远不出来?别忘了,这个房间曾经是伯父起居之处,他在此处至少也生活了数年。如今他没有确切音讯,你就无所顾忌地住进来,就不怕别人说鸠占鹊巢吗?”
    “你这是从哪说起?我是他女儿,为什么不能住?”
    “嗨,你口口声声不承认伯父不在人世,他若还在世,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的住到生父房间,不说外面人,就说唐家的仆人们的闲言碎语,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他这话一出口,屋里突然沉默了好久。就在这时,杜云章从后面拍了下唐复江,“我说复江少爷,你又来找雯儿小姐的晦气啦?”
    “什么叫找晦气?”唐复江忿忿地看着杜云章,“再怎么说我也是唐家人,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
    “您先别急。”杜云章强压火气,“刚才就算您压低了声音,我也大概其听了个七七八八。您那些话可实在不该对一个大姑娘说出口,让人觉得您有点脏心烂肺了。女儿住生父的房间又怎么了?本来天经地义,哪会有下人的闲言碎语?”
    “你一个外人懂个屁!”唐复江毫不客气,“唐家内里的事你清楚是怎么回事吗?不了解内情就少多嘴。唐斐那个老东西你以为是什么好人?这座潞元庄究竟怎么回事你又了解多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给我闭嘴,该干嘛干嘛去!”
    杜云章被唐复江这么一顿雷烟火炮气得鼓鼓的,眼看就忍耐不住要发作时,房门一下子就开了。唐雯儿血灌瞳仁狠狠盯着门前的唐复江,唐复江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雯儿……你……怎么了?”
    “唐复江,你不是人!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唐雯儿一脸愤懑悲戚,不知道是被唐复江的话刺激到了还是怎么,情绪异常激动。等把这句话说完,捂着满是泪水的脸颊往外飞奔。
    “雯儿!雯儿!”唐复江抬手去抓唐雯儿的衣袖,结果没抓住,眼看她发疯一般往潞元庄大门跑去。“阿燕!赶紧拦住她!”
    女仆阿燕正端着水果点心往这边走,对眼前发生的事毫无准备,手里还端着托盘,一时间无力拦挡,眼睁睁看着唐雯儿从身边跑过。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杜云章也没反应过味儿来,就见唐雯儿冲到门前,推开大门,又哭又嚎地冲进了庄外大雾笼罩的簌血花丛中。这时他才意识到,糟了!庄里的人都知道,谧云岭的簌血花丛漫无边际,人一旦贸然闯进,就会很快深陷幻境之中,再也出不来了。
    “唐复江,阿燕,赶紧去救人!”他急得大吼了一声,这才把不知所措的唐复江点醒。他赶忙和杜云章、阿燕一起跑出了潞元庄大门。
    庄门离雾中的簌血花丛只有四五米远,三人来到距离花丛边缘,杜云章还想往前走,阿燕赶紧拉住他,“杜先生,您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别说深入花丛,就算靠得近点,也很有可能就会中了簌血花花粉的毒,陷入幻境,我一个丫鬟可救不了您呐。”
    “那……雯儿小姐她……”
    阿燕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人已经没得救了。
    唐复江登时泪流满面,腿一软跪倒在地,“雯儿!都怪我胡说八道……害了你的性命!我该死!我该死!”说着,左右开弓狠狠扇自己的嘴巴。
    至此,整个潞元庄里的唐家人只剩下一个旁支唐复江了,也许等到云开雾散之时,庄里连一个姓唐的都剩不下。——想到这里,杜云章不禁一阵唏嘘。
    “杜大哥,发生了什么?”这时,琳琅打开了尹川房间的门,她被外面的吵闹声所吸引,正探头往外看。
    “刚才又出了一场意外,雯儿小姐……跑进去了。”
    琳琅被这个消息惊得脸色骤变,忙问是怎么回事。杜云章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和琳琅说了,琳琅捂住嘴巴,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稍微缓了缓神,她才黯然道:“刚刚我和她还聊得欢畅,本想和她交个朋友,怎么眨眼工夫就发生了如此变故?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猜还是被簌血花的致幻毒性所害,但我不明白她是从哪里吸入的簌血花花粉呢?按理说唐家老爷的房间不应该种着簌血花才对。不行,我得去检查检查。琳琅你好好照顾着尹川,他可别再出事了。”说完,杜云章回身赶奔一楼最里面唐雯儿的住所。
    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是唐家老爷唐斐的房间,竟然比楼上少奶奶聂如梦的房间要小得多,看起来也只有不到上面一半那么大。房间里几乎没有梳妆台、幔帐这些女眷之物,都是些多宝格、书架、长桌,待客茶几、太师椅等等符合大户人家一家之主身份的陈设,空间略显局促。
    “你来雯儿房间干什么?”唐复江跟着杜云章也来到屋里,忿忿质问道。
    杜云章没理他,只是兀自在房间里仔细检查着。屋里并没有簌血花,倒是在床头枕头边发现了唐雯儿的邀请函,也就是被人误解她是“潞元庄幻师”的那块玉片。杜云章捡起来看了看,上面从又至左竖着写了三行字:
    诚邀
    潞元庄幻师
    雯儿小姐光临谧云岭潞元庄
    这个写法让杜云章有些纳闷,尹川、琳琅和他收到的邀请函上写的都是一行字,为何她这块玉片上写的是三行字?难道这里有什么猫腻?而且字里行间的说辞也和他们三人的不一样,他们的都写了来潞元庄的理由,而唐雯儿这里面什么理由都没有。
    想到这儿,杜云章随手把玉片翻了过来再看,突然发现玉片背面的边角处有个淡红色的符号,是个正方形,而正方形的上面和里面各有个点。杜云章灵光一闪——难道说她玉片背面的这个符号,和自己、尹川、埃利奥特玉片上的标记都是被“潞元庄幻师”故意留下的?可它们又代表着什么呢?
楼主| 发表于 2024-8-1 08:55:04 北京
第十二章  探访隐秘居

    时间已近黄昏,潞元庄里早就没了第一天众人齐聚时的热闹光景,在连发命案与变故后,整个庄园显得死气沉沉,只有遍布庄里庄外的簌血花仍然在雾气中展示着幽然鬼魅的一抹抹紫色光泽。
    琳琅照料着身受重伤的尹川,寸步不离。刚刚华氏父子又来过一趟,给尹川换了药,伤口重新包扎,琳琅万分感谢。等他们走后,杜云章这才进了屋子。
    “怎么?你还对他们心存成见呢?”琳琅问道。
    杜云章扭捏地晃了晃脑袋,“倒不是什么成见,我在唐雯儿房间里发现个东西,觉得十分不寻常,不方便他们眼前拿出来。”
    “哦?是什么?”
    杜云章把那块玉片放在手心里,琳琅有些不明所以。
    “上面有个浅红色的痕迹,和我、尹川,还有你老师埃利奥特手里玉片上的痕迹很相似。”
    琳琅接过来看了看,“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吗?”
    “这我哪里有数!不过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你说在玉片上出现的四个标记,是否和那个锁住隐秘居的锁头密码有关?”
     琳琅一听,陡然灵光一闪——对啊,隐秘居屋门密码锁上的密码是天干地支中的四个汉字,也许这四块玉片上的符号正对应着那四个汉字!
    “可是……这上面的符号又代表哪四个字呢?”琳琅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玉片,有些一筹莫展。
    “这不华子谦自诩是风水师嘛,估摸他能用天干地支中的学问套路解读出这四个符号对应的汉字。可不知道他对一直心存芥蒂的我会不会帮忙啊?”
    琳琅这才明白,原来绕这么一大圈,杜云章是有求于人家,却又拉不下脸,生怕人家不给面子。
    “要不这样,你在这里照顾尹大哥,我去找那爷俩说说。”
    杜云章赶紧摆手,“那不行,我终究不怎么信任他们,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还是我去吧。”
    琳琅思酌了片刻,对杜云章说道:“也好。不过去的话,就把你的直性子臭脾气收一收,至少给人家摆出个有求于人的姿态。其实你我、包括尹大哥心里都很清楚,华氏父子毫无疑问就是那些疑案的幕后操盘手金家爷孙,但一路下来,他们似乎并没对咱们有直接的恶意。这次潞元庄里突然出现在咱们面前,应该有另一番目的。你尽管去问,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们会帮咱们的。”
    “那……好吧,”杜云章把尹川的那块玉片也取了过来,连同从刚刚在埃利奥特身上找到的那块,加上自己的和唐雯儿的一共四块揣在怀里,转身出了房间,去找华氏父子。
    来到门前他稳了稳心神,然后轻轻敲了敲门板。里面传出华子谦的声音,“哪位?”
    “华先生,我是和尹川一起的杜云章,有事想请教。”
    里面一阵短暂地沉默,随即房门打开,迎面正是哑巴华飞儿。看他一脸不解的神情,杜云章赶紧堆起一副笑脸,那笑容说多尴尬有多尴尬。
    “杜先生,怎么?你又想找我们父子的茬是吗?”屋里的华子谦没好气地问道。
    杜云章忍住满肚子怒火,嬉皮笑脸地说道:“怎么会呢?先前都是我不会办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惹两位不痛快。这里给您二位赔不是了。”说着,他一躬到地。
    “呵呵,杜先生,您没必要如此。要是有求于我们爷们,您就直接说,少玩这些虚招子。”
    杜云章被揶揄得一时语塞,强压心神后,这才接着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教华先生,您既然精通阴阳风水,那对于天干地支方面是否也有研究?”
    华驼子捋了捋胡须,“所谓‘阴阳风水堪舆之术’,分为八宅[1]、玄空[2]、杨公[3]、过路[4]四门,其实从根子上都离不开易相八卦,而八卦上合天干、下运地支,我们吃风水这碗饭的,自然要对天干地支熟识了。”
    “听您说得一套一套的,看来您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啊!”杜云章赶紧恭维道。
    “行家里手不敢当,只是到了可以混口饭吃的程度而已。”
    “那您看看这个……”说着,杜云章从怀里取出那四块玉片,摆放在桌子上。
    小哑巴华飞儿指着这些玉片“阿巴阿巴”地叫个不停,然后又向华子谦一个劲地比划。
    “你是说咱们也有这个东西?没错啊,这不就是咱们收到的邀请函吗?”华子谦说道。
    “你们收到的那块和这四块可不一样,”杜云章将玉片一个个翻过来,露出背面的浅红色符号,“您看这些标记和天干地支是否有关系?”
    华子谦仔细看了看,“这些标记……唔……你等等。”他从木匣里翻出张堪舆所用的阴阳风水图,上面的圆盘中有天干十二相与地支十相的对应方位,各个方位还画着独特的符号。华子谦跟四块玉片背面的符号一个个对过去,果然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哟,还真有联系啊!”他低声轻呼道,然后逐一指给杜云章看,“你看尹先生的这块玉片背面是个缺一边的‘口’字,恰好对应了天干里的‘丙’位;而杜先生你这个正圆,对应的是天干里的‘甲’位;雯儿小姐玉片上‘口’字上面和中间各有一点的形状,和地支里的‘辰’位很像;最后这块‘刀’字中间有一点,和地支里的‘亥’位十分近似。”
    杜云章心下一阵豁然。——甲、丙、辰、亥!难道说隐秘居大锁上的密码就是这个吗?
    “多谢华先生了!”杜云章施了个礼,就打算急着要把四块玉片收回,赶紧去开锁。
    “等等,我多句嘴。”华子谦拦住了他,“杜先生此时来问我这些是何目的?”
    杜云章原本并不想和他们过多解释,但又怕落下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口实,只好简明扼要告诉他这几个符号有可能是打开庄里某个上锁大门的密码钥匙。
    “你说的上锁大门,就是雯儿小姐房间旁边的那个屋子吧?”人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杜云章勉强答道:“正是。”
    华子谦脸色一变,“我劝你还是多加小心吧。先前我们看过整个潞元庄宅邸的风水,整体的格局都很好,唯独就是那个房间,地处东南,离火充盈,实属大凶之位。也许是主家听了我的判词,便锁上了房门。要是您去打开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啊。”
    杜云章哈哈大笑,“我说华先生,您觉得现在潞元庄还会发生比这两天里连续的命案更不好的事吗?”
    这句话倒是给华子谦问住了。可不是吗?如今再发生什么变故,也没有比三起命案,丢了五条人命更糟糕的事了。
    “既然如此,我们爷俩也想探一探那处神秘所在,一个是打算满足一下好奇心,另一个也想印证我的风水判词是否准确。您看如何?”
    杜云章左右看了看华氏父子,并没有发现他们脸上带出什么奸狡之色,半信半疑地答道:“那……好吧,不过你们爷俩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啊,要是有意捣乱,我可翻脸不认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华子谦连连点头,就连小哑巴华飞儿也莫名地格外兴奋。
    就这样,杜云章在前,华氏父子在后,三人来到上着大锁的隐秘居门前。杜云章找到锁面,虽然严格的顺序还不清楚,但既然各有两处天干地支的汉字已经确定了,只需要多试几次就可以打开锁头。
    果不其然,他试的第四次终于成功解开了密码,正确顺序是:天干丙、甲,地支亥、辰。
    杜云章并没有在意最终正确的顺序,他一打开锁头便迫不及待地拆掉了箍在门别上的锁链。他使劲推了推房门,竟然没有推动。他有些吃惊,又铆足了劲一推,还是没推动。
    咦?难道房门除了锁链还有一层锁?杜云章又仔细看了看门缝,不对啊,如果还有一层锁,怎么在外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除非……是从里面反锁的?可里面这样的密闭空间,怎会被反锁住?这么说……又出现了一间纯粹的密室?
    杜云章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嘻嘻哈哈的笑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华飞儿正指着自己大笑不止,似乎有嘲讽的意味。
    “我说杜先生,”华子谦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了?什么意思?”杜云章没明白他的话,“我已经把锁解开了,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还打不开门进不去?”
    “我是说,您怎么不试试把门往外拉?”
    杜云章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华飞儿为何嘲笑自己。他又气又恼地使劲拉动门别,果然很快就拉开了大门。杜云章心里纳闷,潞元庄里所有房间的门基本都是往里开的,怎么唯独这个房间的门是向外开的?奇怪!
    不过,杜云章并没有纠结于这个细节,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把门拉开后里面阴森漆黑的环境上。
    “去,找个亮儿来!”杜云章对身后的人说道。华子谦向哑巴儿子华飞儿打了个手势,华飞儿会意,反身而去,不多时便找来了把手提摩电灯。
    杜云章接过摩电灯,往房间里一照,里面的空间和唐雯儿的房间差不多大小,只不过正中央立着一根粗得过分的大圆柱子,看上去足有两个人才能抱拢。巨大的柱子周围有一些柴草堆在地上,杜云章用摩电灯刚在周围晃了一下,耳边突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哼唧声,明显是人发出来的,这让他不禁一惊,难道这里还有活人不成?杜云章回想起,第一个死者十贝勒毓峻的尸体被管家周甲和大春一起搬到了这里,难不成毓峻还没死吗?想到这儿,他登时寒毛倒竖起来。
    “唔……嗯……”又是微弱的两声哼唧,杜云章身后的华氏父子似乎也感觉有异,华飞儿赶紧躲到了华子谦的身后,身上打着哆嗦。
    杜云章心想,自己可不能和那个小孩子一样吓得失态,怎么着也得拿出“冷了迎风站,饿了腆肚走”的气势,别让身后的华家父子看扁了。想到这里,杜云章拔了拔胸脯,仗着胆子绕过圆柱。光亮照处,只见有一人手脚被绑,瘦骨嶙峋,两腮深陷,胡子凌乱,后脑上还留着前清的长辫。他不是十贝勒毓峻!
    “你是谁?”杜云章厉声问道。
    那人勉勉强强抬了抬头,然后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又一阵低声哼唧,看样子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华老头,帮我把他救出去!”杜云章冲后面招呼道。华子谦赶忙上前帮忙,和杜云章一起把人往外搭。就在七手八脚搭人的间隙,杜云章不经意间发现此人身边居然还有一人,恍惚间见其头上匝着发髻,身穿满是尘土的长袖宽大棉袍,俨然是个女性,只是不知道她是生是死,还是先紧着救下眼前的活人吧。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救人的当口,走廊角落处埃利奥特正用十分诡谲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些人,仿佛在看一出不可思议的大戏。
    三人一起把他搬到了杜云章的房间,杜云章让华氏父子好好看看此人状况好坏,然后自己去叫仆人帮把手照顾照顾。做完这些,他再次来到隐秘居,探一探那个女子又是个什么情况。
    这回仔细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原来那个女子身边居然还并排躺着一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穿着虽然讲究,还留着前清的辫子,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主人,但衣物面料已经破烂不堪。杜云章定了定神,决定先瞧瞧女子的情况,于是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毫无疑问人还活着。他又查看了一番整个房间,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毓峻的尸体。
    “喂!喂!你还好吗?”杜云章拍了拍女子的后背,女子没有什么反应。没办法,他只得再把她也架出房间,放在了琳琅那屋。
    可还没等到地方,猛然就听见自己房间里“啊”地一声惊叫,杜云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女子放在琳琅床上后便赶忙过去查看。原来是女仆阿梅看到那个虚弱无比之人,不知因何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杜云章问道。
    “他……他是……他是我们家老爷!”阿梅捂着嘴巴说道。
    唐家老爷?唐斐?杜云章也被惊得脸色骤变。
    “你确定这就是唐老爷唐斐吗?”
    “当然,虽然我和阿燕是随我家小姐嫁到唐家的,但怎么说也在唐家为仆有几年了,对唐老爷是不会认错的。不信您可以去找大春小春来印证。”
    很快,大春小春也来了,全都一口咬定这就是他们老爷唐斐。
    此时的杜云章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又把几个仆人带到琳琅的房间,让他们看看刚被自己救出来的女子他们认不认识。先进门的大春小春看了那个女子都说不认识,但而后来的阿燕一看便认了出来,“这……这不是我们聂家的主母吗?她怎么也在潞元庄?”
    “聂家主母?”
    “对,她就是我们小姐娘家的生母莫氏夫人。您可以看看,样貌是不是和我们少奶奶有些相似?”
    杜云章仔细端详了一番,果然有些相像。
    “你们有谁知道你们少奶奶的亲娘莫氏何时来的潞元庄?”杜云章看着屋里所有的仆人问道。
    仆人们纷纷摇头,都表示并不知情。
    杜云章挠了挠头,想着潞元庄的事越来越乱,连发三起密室杀人案不说,唐家私生女还自我了断,紧接着隐秘居里又发现唐老太爷、聂家主母和一具无名尸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庄接一庄扑面而至,他不禁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然不太够用了。——尹川啊尹川,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受伤昏迷,所有烂摊子都压在我一个人头上……可如今自己把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撂挑子,等你醒了还不更得看不起我啊!
    他转念一想,既然刚才自己已经有了想法,索性还按照原计划调查,眼下这些罗烂先不去管。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叫唐家仆人们照顾好从隐秘居里解救出来的两人,自己则赶往楼上,打算集中注意力先找出第一宗密室杀人案还有没有先前没发现的线索和疑点。
    然而经过又是一番详细勘察,杜云章在房间里还是没得到什么新的线索,倒是在房门处杜云章发现了一个小东西,那是挂在门框上的一块细小布片。杜云章把它揪下来看了看,怎么像是从尹川的外衣上扯下来的?呃……难道尹川是凶手?杜云章这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人家尹川和琳琅当时可是一整晚都在一起,况且他毫无动机。不是他,不是他。
    哦对,他猛然想起,尹川他昨天和自己一起勘验现场,离开时走得匆忙,不小心衣襟挂在了门框棱角上,一下刮掉的。他马不停蹄捏着这块布条去楼下比对了一下尹川身上的衣服,的确是当时勘验现场从上面扯下来的没错。
    “杜大哥,你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琳琅问。
    “已经有点眉目了,你等着,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杜云章信心满满地答道,“老尹怎么样了?”
    “气色好了很多,你别担心,他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真想他赶紧醒过来啊。”
    “怎么?是因为你实在解不开这几件密室杀人谜题,所以就等着他托底呢?”
    “嘿嘿,这回你可小看我了,不说别的,至少十贝勒被杀的那间密室,我杜云章可看出了些端倪。等过会儿我再去验证一番没问题了,自然便有了答案。”
    “哟呵,杜大哥可以啊,那我就等你推理出的真相了。”
    杜云章哈哈大笑,随即再次上了楼来到十贝勒房间的门前,在刮掉尹川衣襟的门边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又把房门前前后后检查得仔仔细细,这下算是心里有了数。
    “行了,十贝勒毓峻被杀的密室手法我算是解开了!”回到尹川房间,当着琳琅的面杜云章胸有成竹地说道。
    “是吗?那就说说呗。”
    杜云章摇摇头,“现在说可不行,得等老尹醒过来,我得在他面前说。”
    琳琅有些无奈,她明白杜云章的心思,以前每每破获疑难案件时,都是尹川直击真相,他只能在一旁当个陪衬,甚至有时候连陪衬都算不上。这回怎么着也轮着当回主角了。
    “我说……认识你那么久,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爱出风头的货啊?”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琳琅身后传来,两人一看,原来是尹川微睁着双眼,有气无力地说着。
    “尹大哥,你终于醒啦!”琳琅又惊又喜。
    “老尹,你可吓死我们了,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杜云章半开玩笑地说道。
    琳琅瞪了一眼杜云章,让他少说丧气话,杜云章嘿嘿一笑。
    “我这人命大,哪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刚才隐约听你说搞清楚了十贝勒毓峻密室被杀手法的真相,还非得等我醒了才能说。那我得好好听听你是怎么推理的。”
    杜云章拿起那块碎布条展示在尹川眼前,“这还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的衣服不经意间被刮掉一块留在门框边上,我还真看不透真正的手法。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聪明的凶手是如何制造出这间密室的。”

注:
    [1]八宅:由唐代著名僧人一行所创,他精通历法和天文,著有《大衍历》。其理论核心是以八卦套九星配八宅为基础,结合九宫飞星的流年运转,把人分为东四和西四两命,纳入整个风水体系当中,真正实现了天(九星)地(八卦)人(九宫)三者合一的完美境界,是河图洛书最直接的体现。
    [2]玄空:堪舆学的派别之一,以“沈氏玄空学”为最,属理气派,其内以洛书九星为根本,外取自然环境的山水实物为依据,结合三元运气学说,通过排龙立穴、飞星布盘和收山出煞等独特的术数运算,
    [3]杨公:亦称“杨公风水”,起源于唐朝,是时任光禄大夫的杨筠松所创,当时他掌管灵台地理,在堪舆奇书《禁中玉函》的基础上结合个人实践,创立杨派风水。
    [4]过路:亦称“过路阴阳”,是一门随着风水现象的出现便已产生的流派,理论相对简洁、断事准确是本门的重要特征。主要应用于民村房宅的风水勘测。
发表于 2024-8-1 09:22:12 河北| 发自安卓客户端 发帖际遇
哇塞!
楼主| 发表于 2024-8-1 10:51:02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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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4-8-2 09:18:51 北京
第十三章  从零开始

    潞元庄的夜,漆黑如墨,本应如混沌之国,什么都见无所见,闻无所闻。但唯有那些簌血花通体的幽幽紫光,仍在漆黑混沌中顽强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很快,有人制造出了混沌之国的异类,一束光在幽暗中点燃,然后十贝勒毓峻的房门被敲响了。
    “谁啊?这么晚了。”毓峻问道。
    “是我!”来人回答。
    毓峻打开了房门,“是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打算和你商量件事,是关于你和唐树人合作之物,或许我的加入能让你们更进一步。”
    毓峻略加思索,把来人让进了房间。
    两人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也许是达成了某些协议,完事后一起举起了玻璃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多时,毓峻便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酒杯也从手中掉落,碎了一地的尖锐玻璃片。来人见迷药生效,便将毓峻绑在了椅子上,拿四个小酒盅支起椅子的四条腿。又给脖子套上绳套,绳子另一头吊到窗帘杆上,同时尾端延伸到下面靠近房门的墙边,直穿过内侧门缝。
    做完这些,他用打碎的酒杯玻璃割开了毓峻的咽喉,让脖子里的血缓缓流出,就等他血液流尽而死。且就算流出的血量不足以在天亮前致他于死地,时不时的地震也会震倒椅子,将他吊死在窗边。
    打好了这个算盘,他走到房门前,完成了制造密室最关键的三步——第一步,将西洋锁芯敲断,把中式门栓的栓扣拧松;第二步,用某样硬物,比如和门材质一样的小块木板卡住向里的转轴间隙;第三步,带上房门,把向外的转轴装好,通过门缝将里面那头刚才延伸过来的绳子挂住,然后用簌血花的花架遮掩起来。
    这样,就等地震一来,椅子下的酒杯滑脱,导致椅子倒落在地,十贝勒被勒住脖子,无论当时他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还是被绳套勒毙都无所谓。他的体重会带动绳子下坠,绳子另一端挂住房门的转轴被拉得松动。于是就可以让从外面破门而入的人误以为是撞断了锁芯和门栓,然而实际上锁芯和门栓早被凶手破坏了,他们撞开门弄断的只是凶手卡住向里转轴缝隙中的木质硬物和已然被屋内绳子拉松动的向外转轴。
    至于玻璃窗被敲碎,应该是椅子翻倒时靠背上角撞到了打开状态的窗户而撞破的,这也在无意中起到了掩藏割破毓峻喉咙的那块酒杯碎片的作用。
    “这就是我的推理,老尹,你觉得如何?”杜云章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尹川闷头想了想,随即吃力地问道:“你说的这些凶手在房门上动的手脚,都已经验证过了?”
    “没错,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得非常仔细。虽然很难判断门栓和锁芯的断裂是否由咱们俩给撞断的,还是提前就被破坏的,不过在门另一侧,的确有里外安装过两套转轴的痕迹,而且在门里靠墙桌子后面的夹缝里,也发现了一上一下两处绳子贴墙的印记,我估摸着应该是咱们在破门而入后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毓峻尸体的当口,凶手偷偷收走了已被撞松动的向外转轴,并把连过来的绳子尾端弄断藏起来。”
    尹川在头脑中努力按照杜云章的推理想象出这个制造出密室的机关框架,琢磨着的确有些道理。
    “凶手用的屋门向里开改成向外开的诡计你是怎么想到的?”琳琅问道。
    “嗨,这不是我解开了隐秘居房门密码以后,以为房间门和其他屋子一样都是往里开的嘛,推了几下推不动,让小哑巴华飞儿给笑话了。华子谦告诉我门是向外拉的,我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了毓峻被杀那间密室的玄机。当然,也有尹川被刮掉衣襟布片挂在上面的功劳。”杜云章哈哈大笑。
    “隐秘居的锁被打开了?”尹川似乎对这个信息更感兴趣,“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里面究竟有什么?”
    原本杜云章还打算继续吹嘘自己如何推理出密室诡计,但没想到尹川揪着隐秘居不放,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既然他问了,自己只好将拜托华氏父子按照四块玉片上的符号找出天干地支四字方位,然后等打开隐秘居大门,发现里面竟然被囚禁着唐家老爷和聂家主母,还有一具无名腐尸,却没发现毓峻尸体……等等事情一五一十和尹川说了一遍。
    “你关心这些有什么用?既然密室诡计已经被我解开了,咱们还是把拿住凶手放在第一位吧。”杜云章最后说道。
    “这么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琳琅问道。
    “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此时此刻在潞元庄里有连杀四人动机的,就只有一个人——唐复江!”
    “唐复江?为什么是他?”
    “首先咱们说动机。你们都看见了,唐复江一直对唐雯儿用情至深。但作为都姓唐的堂兄妹,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又让这种感情难以让家族之人接受,而且就算是唐雯儿,也没表现出对这个堂兄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可唐复江为何非要对唐雯儿纠缠不休呢?我觉得其中也许不仅仅是他对这个堂妹的爱慕,另外他很可能也对大伯家的家产有所觊觎。
    “自从唐老爷失踪后,唐家家产的继承者无非就是唐树人和唐雯儿二人,唐树人纨绔不羁,唐雯儿是私生女,唐老爷如何分配家产谁都说不好。但其中有一个很关键的变数,就是唐树人的夫人聂如梦。如果这位少奶奶一门心思帮助唐树人,一方面引导他洗心革面走回正道,一方面还能争取更多的继承唐家家产的希望,唐雯儿自然难以在这场家产争夺战中占得先机。而如果唐复江想着有染指伯父唐斐家产的机会,当然通过唐雯儿这个助力最为合适。
    “后来他发现,唐树人成天和十贝勒毓峻混在一起,搞什么簌血花致幻药。你们别忘了,我无论是在前清的快班当捕头,还是民国做过侦缉队队长和巡警队长,办过不少和鸦片烟土相关的案件。他们之所以对‘致幻药’这么热衷,除了可以从里面提炼出毒品制剂获取暴利之外,还能是什么?也正因如此,聂如梦对这个无可救药的夫君失望至极,可她总归是在唐家掌事,她存在一天,聂雯儿就很难有翻盘的机会。
    “于是乎,唐复江便以‘潞元庄幻师’的名义聚集所有人,立冬起雾时让大家赶到潞元庄,自己也假装受到邀请混了进来,然后便开启了一连串杀人计划。至于潞元庄里各个房间格局的熟悉程度,他作为唐家旁支,自然早就来过庄里上下勘察,设计这些密室诡计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说他去杀唐树人、聂如梦有情可原,但十贝勒毓峻和管家周甲被杀又是因为什么?”琳琅追问道。
    “这也不难解释,毓峻作为和唐树人形影不离的合伙人,如果他一直在,杀人计划便很难实施,而要是先除掉唐树人,毓峻说不定会狗急跳墙,直接对雯儿和聂如梦出手,让这两个女人不能成为他制造簌血花致幻药的绊脚石。这样一来唐复江的算盘就会立刻落空。所以,一开始便把毓峻除掉很重要。至于周甲嘛……”杜云章顿了顿,“我觉得原因是这样,第一件案子发生后,少奶奶聂如梦让他和大春把毓峻的尸体抬出去,周甲或许偶然之间在现场发现了某些对凶手不利的线索,他为了要挟唐复江才没有声张,等他找唐复江勒索时,结果被反杀于自己的房间之中。
    “不过……雯儿小姐的自我了断是他始料未及的,一旦连唐雯儿都在潞元庄的惨剧中丢了性命,他可以说是人财两空。然而,转机出现了。”
    “你是说……”琳琅稍微迟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杜云章所谓的“转机”为何,“你是说唐老爷的重见天日?”
    “没错,如今唐斐膝下的儿子女儿儿媳全都死于非命,能继承他唐家家业的只剩下这个旁支的侄子,这不就是属于唐复江的峰回路转吗?如果我猜得不错,此时最关心唐老爷性命安危的人,就是唐复江了。不信你开门看看——”
    说着话,杜云章打开房门,往对面自己的房间一指。果不其然,就在唐斐住下房间的门口,有一人正扒着门缝往屋里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复江!
    “好家伙,杜大哥你简直神了!”琳琅低沉着惊呼了一声。
    杜云章随即把门一关,得意洋洋地叉起腰,“嘿嘿,你们看到了吧?至于周甲房间的密室,应该和尹川推理的一样,唐复江通过墙上挂钩后面的小洞引过去两条绳索,借着隔壁磨房毛驴的拉力,拉开了墙壁机关从而逃脱。”
    “那少奶奶聂如梦房间的双重密室呢?”
    “这……目前我还没把这间密室手法想通,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放心好了,谜团很快就会解开。”
    正当杜云章沾沾自喜地认为把潞元庄的所有谜团已然解开个七七八八时,尹川幽幽问道:“证据呢?你拿什么证明所有这些都是唐复江做的?”
    “证据……证据嘛……”
    “你不用琢磨了。虽然你的推理无论是密室的手法还是嫌疑人的动机都能说得过去,但唯独缺了能给他定罪的最关键的东西,就是证据。很显然,你还没找到证据。”
    “可是……”
    杜云章还想狡辩,尹川紧接着说道:“咱们先把证据放在一边,就算是你看似推理得很有道理的十贝勒毓峻房间密室手法,其中也有很多疑点。我就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你怎么确信玻璃窗破碎是地震导致椅子意外碰碎的?难道没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打破的吗?如果是他打破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二,既然凶手是在深更半夜潜入房间杀人,他只需杀完人后蹑足潜踪离开就好,为何非要制造这个密室,还用酒杯支撑椅子腿来做出这么一个看似没有意义的机关?难道仅仅是为了制造个双重保险来确保毓峻死亡吗?
    “第三,也是你最不该忽略的问题——毓峻的尸体去哪了?”
    杜云章被尹川问得一时间哑口无言。是啊,我怎么把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给忽略了?原本周甲是把尸体搬到隐秘居里的,可刚才打开那个房间后,光顾着救人了,却没把毓峻尸体不翼而飞的事放在心上。哎,等等……好像周甲的尸体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等等……”说着,杜云章转身开门出了房间。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极为难看。看他的样子,恐怕他的这番推理很有可能根本站不住脚。
    “奇怪!尸体都不见了!”杜云章惶惶着说道。
    “都不见了?”
    “对,毓峻、周甲、唐树人、聂如梦,四具尸体全都不见了。”
    这话让尹川和琳琅不禁大吃一惊。
    “不过,我仍然觉得唐复江的嫌疑最大。”杜云章肯定地说道。
    “杜大哥,如果按照你的推理指认唐复江是凶手,那么我心里也有个疑问不得不提。”
    “是什么?”
    “就是他只需要召集和唐家相关人等聚到潞元庄即可,为何还要用邀请函把和唐家利益毫无瓜葛的咱们三个、埃利奥特老师还有金氏爷孙给叫来?这又有何用意?”
    “这……”
    一连串的问题铺天盖地袭来,让杜云章哑口无言。
    “老杜,不是我打击你,”尹川忍着背伤疼痛对杜云章说道,“你的这番推理本身相当精彩,想象力也足够丰富,但最后能还原真相、给凶手定罪的东西还得是证据。现在没有一个证据能把凶手锁定在唐复江身上,所以他是凶手的结论就不成立,更何况所有尸体离奇消失,这下更没法凿实真凶了。”
    “难道昨天晚餐时汤碗里的那块写着预言的玉片不能算吗?他也许就通过这个预言,让咱们把他这个表面上也算是唐家之人从行凶疑犯中排除在外。”
    “那块玉片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毕竟很难说后续还会发生什么,兴许明天早上,唐复江便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而且……我在恍恍惚惚中又回想了一番周甲的那间密室手法,很有可能我先前的推理也是错的。”
    “什么?哪里有问题?”
    “咱们按照房间里的蛛丝马迹,推测出绳子连通两个房间,通过固定在绳子上面的芹菜吸引驴子来吃,造成了拉动墙壁机关的动力,凶手便以此为逃脱密室的手法。对吧?但咱们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连通两个房间的绳子,是否真的能拉动中间那扇墙壁?如果是普通的绳子,驴子拉动它时,绳子本身很难承受这两端的拉力,极易被拉断。然而凶手如果用韧性十足的风筝线搓成的绳子,或者是金属链、鹿筋绳之类的东西,那么驴子在啃食上面的芹菜时,不可能咽下去这样的韧物,可咱们在第一次进入磨房查看驴子时,并没有发现这种绳索的存在。如此前后矛盾的情况出现,足可以说明我这番推理彻头彻尾错了。”
    这下子杜云章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瘫软在椅子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来,咱们先前所有的勘察推理全都白费了?”琳琅失望地问道。
    尹川叹了口气,“这个结果我也很无奈,但不得不说,我们只能从零开始了。”
    “从零开始……怎么个从零开始?”杜云章问道。
    “我们还是得重新梳理每个案件的线索,细枝末节都不能放过。而且,我有种直觉,在潞元庄里发生的这三起密室命案,真正的破案关键或许就藏在聂如梦和唐树人被杀的第三个密室中。把这个密室手法看穿了,破解出前两个密室诡计也就水到渠成了。”
    “那可是个双重密室诡计啊,想要破解谈何容易!”琳琅明显信心不足。
    “好吧,那就让我再次出马,”杜云章一拍大腿,豁然而起,“不就是个双重密室诡计吗?看我揭穿这个凶手的花活!”说完,他也不和尹川琳琅打招呼,再次赶奔楼上。
    尹川和琳琅面面相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明白杜云章因为先前自己得意的推理被尹川无情推翻,感觉实在丢脸面,忍不住要再次证明他的能力。可是,这样的心态真能冷静下来缜密思考吗?
    直到入夜时分,杜云章才蔫头耷拉脑地回到尹川房间。
    “如何?有没有看穿那间密室的手法?”琳琅问道。
    杜云章摇摇头,叹了口气,“唉,我绞尽脑汁也没想通。你说,外屋门口有人守着,里屋房门还锁得严严实实,他到底是怎么连杀两人后逃出房间的呢?改动房门内外方向吗?不对,我根本没发现有类似的机关,门纯粹就是往里开的。难道阿梅是凶手的同伙,在供词里说谎了?也不对,就算外屋阿梅捣鬼,可还是解不开里屋内部上锁的密室。凶手从窗户离开的?我冒险试过了,只是微微从窗口探出头就能闻到簌血花花粉的那种迷香毒气,差点就陷入幻境,显然也不行。要不就是无头尸体并非聂如梦,聂如梦作为凶手金蝉脱壳?且不论阿梅对于聂如梦胎记的供词是真是假,我在潞元庄里楼上楼下各个房间搜了个遍,就连手摇电梯里都看过,根本没发现她的踪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今尸体还不翼而飞,叫咱们怎么往下查啊?”
    尹川和琳琅发现杜云章多少有些魔怔了,生怕他钻牛角尖想不开,便打算劝他不要心急。没想到杜云章话锋一转,“哦对了,我带回来的也不都是坏消息。唐老爷唐斐和聂家主母相继苏醒过来,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但起码性命已经无碍。唐斐那边是唐复江在伺候,聂家主母莫氏是两个丫鬟阿梅阿燕轮流服侍着。不过,唐斐精神似乎有些异样,痴痴傻傻的,不知中了什么邪。”
    “中邪?会不会是中了簌血花花粉的毒了?”尹川猜测道。
    “有那个可能。”
    “不行,我不能再在屋里趴着了,得去起来搞清楚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把他和莫氏夫人囚禁在隐秘居里?那具腐尸又是谁?”
    琳琅赶紧劝阻,“你伤可还没好转,华子谦说你得安心静养。有事你交给杜大哥去办就好。”
    “对对对!有什么事我去办,你就说吧,让我干什么?”
    尹川闷头想了想,“嗯……你要问话最好别当着唐复江的面,如果他一直在唐老爷那儿……这样,你先去找聂家夫人莫氏聊聊,套套她的话。你知道怎么和她聊吧?”
    “嗨,不就是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嘛,我干这么多年的捕快巡警不是白干的,你等着,很快就能把事情给问清楚。”
    尹川知道,杜云章这可不是大话,毕竟他身处黑白两道,官府江湖中浸淫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就算眼下的密室诡计难以解开,这点事还是不在话下。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杜云章兴冲冲地回来了。琳琅问他情况如何,他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好家伙,这位莫夫人可真难打交道,我光是为了打消她的怀疑就磨破了嘴皮子。”
    “怀疑?她怀疑你什么?不是你给她救出来的吗?”
    “就说是啊,我一开始也不理解,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后来经过我好一阵劝说,再加上阿梅阿燕两个丫鬟在旁边帮忙说好话,这才让她放下了戒心。之后在她的话里我总算明白她的顾虑。”
    尹川和琳琅对视了一眼,估摸着实际情况是因为人家阿梅阿燕原本就是聂家的家仆,才让莫氏打消了顾虑,结果杜云章把功劳都归了自己。
    “那之后呢?你问出什么了?”
    “你们别着急啊,听我慢慢道来。我先问起是谁把她囚禁在那个房间里的?她犹犹豫豫着说是唐家人,但具体是唐家的谁,她便说不清了。然后我又问她是什么时候被关在里面的?她还是糊里糊涂地说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和聂老爷避开所有仆人来到潞元庄,之后被某种毒物弄晕。等醒过来时,就发现夫妻二人身处一间漆黑的暗室之中,嘴被堵着,没有人给吃的喝的。”
    “她和聂老爷一起来的潞元庄,还被囚禁起来?那聂老爷人呢?”尹川问道。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具在他旁边的腐尸就是聂老爷。”
    “不对,不对……”尹川喃喃道,“如果她和聂老爷一起来的潞元庄,为何聂老爷成了一具腐尸,她却屁事没有?”
    “哈哈,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有问题。你以为我傻吗?我当时就指出这个疑点了。这个夫人又是哎呦哎哟地装病,又是一个劲地耍蘑菇头,磨叽了好半天才说了实话——其实在她来潞元庄很久之前,聂家老爷就和唐家家主唐斐一起到了庄里,自那以后便音讯全无。她给女儿聂如梦写的书信,也都石沉大海。差不多过了多半年,也就是一个多月前,莫氏夫人收到一块匿名玉函,说是让她亲自去趟潞元庄,于是她立即决定前往,一来是找聂家老爷,二来是探望探望嫁到唐家的女儿。等到了潞元庄,是管家周甲和大少爷唐树人一起接待的,问起聂老爷和女儿聂如梦的情况,他们全都含糊其辞。刚想细问究竟,就感觉脑袋一沉,随即人事不知。后来的事情,就和先前交代的差不多了。”
    “还有吗?”
    “还有……我问她知不知道唐老爷唐斐是怎么回事?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唐斐被捆在旁边,究竟什么时候、被谁囚禁在此地的,她也不清楚。”
    “那……她来到潞元庄后,就一直没见过女儿聂如梦吗?”
    “这个我倒没细问,不过听她的说辞,应该是进庄后当即便被女婿唐树人和管家周甲单独接待,随即便被迷晕过去,恐怕是没有见到聂如梦。”
    尹川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琳琅见杜云章脸上的黑眼圈,忍不住说道,“杜大哥,你今天进进出出跑上跑下忙坏了吧?你就回去早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杜云章尴尬地一笑,“你们看,我的房间、琳琅你的房间还有埃利奥特的房间现在全都被占了,我还能去哪?要不……干脆去楼上唐树人那忍一宿?”
    “行啊,你去吧,”尹川笑道,“正好离聂如梦那间双重密室很近,你可以就近琢磨琢磨是怎么回事。”
    “哼,老尹你可真会拿我取笑。我去楼上住可以,就怕楼下你们俩有个马高镫短的,我离着太远不好接应。”
    “这你放心好了,现在的局面,庄上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老爷和莫夫人身上,不会有人想对我们如何的。要是你真的不放心……干脆把你的镜面匣子留给琳琅一晚上,也好让你安心。”
    “琳琅?她会用这把枪吗?”杜云章从腰间掏出镜面匣子,往前一递。
    “杜大哥,你别小瞧我。当年我和老师游历欧洲诸国时,什么枪没见识过?不就是德国的毛瑟枪吗?”说着,琳琅接过枪,捣鼓了几下,从枪膛里卸下子弹,然后又一颗一颗压进去,手法颇为熟练。
    “哟,行啊琳琅妹子,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还有这么一手!”
    随即琳琅耍了几个枪花,摆了个三点一线的射击姿势,“这下你放心了?”
    “放心了放心了,要是有危险了你就立马开枪,我听见枪声马上就下来接应你们。”杜云章一个劲地点头,然后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对尹川低声说道,“老尹,这么好的姑娘,你掂量着办吧!”
    这句话让屋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尹川琳琅二人同时把头一转,沉默不语。杜云章就在这样一种奇怪的氛围下坏笑着离开了房间。
楼主| 发表于 2024-8-5 09:08:04 北京
第十四章  三明治准则

    这是欧冶琳琅与尹川第二晚共处一室。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回尹川身在床上,而琳琅反倒坐在椅子上过夜。虽然尹川心怀愧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琳琅的房间已经让给了刚被救下的莫氏夫人,她只得在自己这里将就一宿。
    “尹大哥,没事的,上次你不是也这样照顾过我么?这回你为了护我而受伤,理应我来照料你了。”琳琅看出了尹川有些磨不开。
    “刚才杜云章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他那个人就会拿我开涮。”
    “尹大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惦记着静知姐?”琳琅摆弄着杜云章留下的那支手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尹川顿了顿,然后回答:“是啊,我很惦念五河那边九里桥的家,真是辛苦陶大嫂子照顾着我老娘了。”
    “那你会娶她为妻吗?”琳琅问得很直白,让尹川无法再像以往顾左右而言他。
    “琳琅,我……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当然,我对静知也一样。可是,因为我一直不能给亡故的妻儿一个交代,所以始终无法接受你们俩当中的任何一个。琳琅……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尹川说着,鼻子有些发酸。
    琳琅凑到他近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尹大哥,你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帮你把当年害死晁夫人和乐儿的真凶给抓住,让她们母子能在九泉之下瞑目,也把折磨你那么多年的心结解开。到时候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毫无怨言。”
    虽然此时的尹川因为背上伤口导致难以起身,只得保持趴伏姿势,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抬手想给琳琅一个拥抱。然而他刚使了点劲,肩胛骨上的伤处便撕心裂肺地疼痛起来。
    “呃唔……”他一阵低声呻吟。
    “尹大哥你别动,小心伤口再崩裂开。”琳琅赶紧扶住他。
    无奈之下,尹川只能忍住心绪,小心翼翼地恢复回刚才的姿势。
    “琳琅,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玩枪玩得那么溜?你原来也练过吗?”为了打破这个尴尬氛围,尹川转移了话题。
    琳琅看了看手里的毛瑟枪,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唉,说到用枪,让我想起了年少时远在异乡的颠沛流离的往事。那段时光我始终不愿回忆,如今再次提及它,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述说。”
    尹川不想让琳琅勾起那段心酸的过往,于是连声道歉。琳琅倒是一笑,说并不要紧,既然已和尹川坦白了心迹,自己理应敞开心扉,将过往的种种经历无论酸甜苦辣都和珍视之人一起分享。
    “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后,是一位洋神父低价把我买了下来。那个神父不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买下像我这样的孩子,只是为了给他在中国办慈善学校打幌子,叫我们演一出接受他善举的假象,他就这样蒙骗当地官府出资助学。当时官府对洋人又敬又怕,不敢得罪,再加上洋务之风盛行,洋神父便以此为由横敛了颇多不义之财。可是我们这些孩子表面上看似可以接受西洋教育,但实际上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但凡有丝毫怨言,就是被他手下的二鬼子一顿拳打脚踢,若想着逃出这虎狼之窝,逮回去就直接喂狼狗。
    “在所谓的慈善学校也就待了多半年时间,不知道从哪来了一对葡国夫妇,似乎和那个洋神父颇有私交。据说夫妇中的丈夫参加过八国联军里的雇佣兵,在战事中负伤导致失去了生育能力,在妻子来到中国与他团聚准备回国时,打算在本地物色一个乖巧懂事的中国孩子带回去收养。夫妇二人联系到洋神父,听说我姓欧冶,和他们语言里的‘很好’读音近似(Oh yeah),便对我心生好感,于是把我买了下来。之后他们教我学会了葡语,并很快带着我一起返回了万里之外的欧陆葡国。从此开始,我便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土,开启了异国他乡颠沛流离的生活。
    “等到了那对葡国夫妇家,起初他们的确对我十分关照,可以说视如己出,没因为我是黄皮肤的中国孩子而歧视。但很快好景不长,也不知怎么弄的,半年后这家的夫人竟然怀上了孩子。这下,我在这个所谓的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随着他们孩子的出生,我自然而然成了多余之人,最后几乎沦落到了他家仆佣的境地,不光对我呼来喝去,稍有迟缓就是连打带骂,而且还时常不给饭吃,饥一顿饱一顿,就像养的猫狗一般。这样的日子我足足熬了三年时光。
    “那段时间我几乎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一来此地离家万里,人生地不熟,想求救都投诉无门;二来自己一个黄种人女孩子,身处欧陆本来就备受歧视冷眼,倘若逃出去连活命恐怕都是万难。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至于逐渐生出了一死了之的打算。然而就在自己觉得没有活路的当口,转机出现了。
    “那天,一个云游马戏团来到这座葡国小镇,夫妇二人领着他们的小孩儿一起去看马戏节目,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也让我随同前往,说是为了帮忙看护孩子。然而那个孩子天生胆小,就在马戏团表演驯狮子的节目时,狮子的狰狞面目和吼声吓坏了坐在前排的小孩儿,夫妇二人无奈之下只得中途带着我们离场而去。来到外面后,他们把一肚子气撒到了我的头上,扇了我好几个耳光。我当时已经忍无可忍,趁着他们全神贯注哄着孩子时,头脑一热逃离了他们的视线,误打误撞钻进了马戏团的后台躲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马戏团的人发现。起初我想自己恐怕难逃一顿毒打,然后就会被扔到大街上,但马戏团里竟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女魔术师,发现我是同乡便将我收留了下来。在问过我的遭遇后,她恳请马戏团团长让我做她的助手,彻底摆脱那个葡国家庭。
    “此刻我心里总算对生活有了希望,以后会一门心思跟随这位姓姜的女师傅,从她身上也能学到自食其力的手艺。姜师傅对我十分关照,把自己的魔术手艺倾囊相赠,遇到马戏团里待我不友好的人她也会对我极力维护。在那一年之中,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心。
    “然而好景不长,在跟随姜师傅的第二年,马戏团游历到了葡国与西班牙北部边界的一处海港,突然遭到了一群海盗的围攻,马戏团所有成员几乎被杀戮殆尽,姜师傅也在那场祸事中丢了性命。而我那时因为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海盗们看我有些姿色,就没对我下毒手,而是打算献给海盗头目。我不堪受辱,趁他们不备夺过一把短刀,打算自我了断。也许海盗头目觉得我这样死了有些可惜,便答应不碰我,但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这样,我又开始了委身海盗的生活。”
    说到这儿,琳琅偷偷瞟了眼尹川,想看看尹川是否对自己有嫌弃之意。尹川紧锁双眉,微微摇着头,喃喃道:“没想到你年少时竟然有这么坎坷的经历……能和我说说,你又是怎么和埃利奥特认识的呢?”
    “我觉得和埃利奥特老师的相识似乎注定是命运的安排。那些海盗成天打家劫舍,刀口舔血,刀枪自然不离手,我就是在那时学会的玩弄枪械。不过,海盗的生活怎会和头目说得一样,谁都不会碰我呢?他们可都是无法无天的亡命徒啊!我只在那里待了不到一个月,就有过不少次差点被那些人玷污了身子。有的时候因为我呼叫反抗,让他们害怕被头目发现而作罢;也有的时候被头目给撞见,骂了他们个狗血喷头。总之我十分幸运地保住了自己的贞操。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总会有一天我的清白会葬送在这里。就在我再次陷入无助绝望之时,我的人生迎来了重要转折——有一天海盗团伙和另一个倒卖鸦片烟土的地下贸易公司交易,把刚从海上劫来的一批烟土转卖给他们。可海盗们万没想到,这个地下贸易公司竟然黑吃黑,提前聘请了一位技艺高超的催眠师在交易中催眠了海盗头目,而后便将整个海盗团伙给一锅端了。估计你也能猜到,这位催眠师就是我的老师埃利奥特。
    “当时的老师作为一直在欧陆备受歧视的吉普赛裔,没有团体组织愿意收留他,而他也独来独往惯了,只接受一些灰色地带的雇佣生意。这回帮助地下公司黑吃黑捣毁海盗团伙,足可以收到一份丰厚回报,但在发现身陷其中的我以后,老师居然以放弃一半佣金的代价将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起初我以为他想对我欲行不轨之事,但相处久了我才感觉到,他是一个外表冷峻,内心温柔的人。不仅倾力保护我,还将自己所会的催眠之术传授给我。而我因为曾经和姜师傅多少学过魔术手艺,所以学起他的催眠术来毫不费力。他告诉我,西洋的催眠术是一种秘法,掌握它的人少之又少。他对催眠术有自己一套理论,所谓催眠术最核心的原理叫做‘三明治准则’,也就是……”说着,琳琅从身上取出三块手帕,交叠着放在桌子上,“尹大哥,你知道三明治是什么吧?”
    “当然,我在天津津南商会沙家吃过的,是一种拿几片面包片夹住熏肉、菜叶子、奶酪这些东西的西洋吃食。”
    “你看,样子和这个差不多吧?”琳琅用掌心托起叠放着的三块手帕,“你说说看,好比这是一块三明治,你觉得它有几层?”
    这个问题让尹川有点莫名其妙,“几层?这不是很明显嘛,三块手帕组成的,当然是三层了。”
    琳琅微微一笑,“可是我问的是三明治啊,并不是三块手帕。你再回忆回忆三明治是什么样子的?”
    尹川仔细回想了在沙家吃到的三明治的样子,两片面包加住里面的肉和菜……
    “哦……好像是两层……嗯对,是两层。”
    “真的是两层吗?我记得你也吃过三片面包夹住上下各一层的肉、奶酪和蔬菜啊。按你这样算,难道那样的三明治就成了四层吗?”
    尹川歪头又想了想,“这么说来……这家伙也可以说是一层……哎呀琳琅,你就别绕的我了,到底什么意思?”
    “你看,一块摆在你眼前的三明治,你就有了三种层数的说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对的。而催眠术中所谓的‘三明治准则’,就是你在认知一件事情上存在含糊不清的判断,催眠师则会以他的意志来暗示你哪个才是对的,你便按照这个暗示为标准,来做为接下来一系列行动的目的。”
    尹川似懂非懂,“原来如此。敢情一直让我觉得神秘莫测的离魂之术,原理竟然是这样。”
    琳琅笑着摇摇头,“你以为催眠术真的那么简单吗?就好比一块三明治,能让人将不确定的认知是三层,生生改成两层或者一层,可不是容易的事啊!这也是埃利奥特老师给我定下从他那里学成的标准,其中的艰辛困难自不必说。而且在和老师学艺期间,一起游历了欧洲各个国家,西班牙、法国、德国、奥匈帝国、意大利、瑞士等等。期间遇到不少民间奇案,什么托莱多民团失火案、南锡家族连环命案、锡耶纳教堂无头尸案……都让老师和我一一解决。当然,主要还是老师发挥作用,我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探探消息。
    “记得最后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黑帮内讧案里,老师和我差点命丧那些心黑手狠的当地黑帮之手,为了逃出升天,我们迫不得已搭上了艘开往远东的商船,这才阴差阳错再次回到了家乡。
    “当时是光绪三十三年夏,我们来到京城,打算去找一位老师的旧相识。但在约定好的地点却突然出现数名说着日本话的彪形大汉,不由分说便袭击了我们,老师为了掩护我逃离,留下断后时被他们擒获。我迫不得已之下再次开启了独自浪迹江湖的漂泊生涯。”
    尹川这是头一次完完整整地听欧冶琳琅述说自己经历过的往事,个中的曲折沉浮,不由得让他格外心疼这个饱经世事沧桑的悲苦女子。不过,琳琅介绍的催眠术“三明治准则”,似乎让他萌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想法。
    “那后来呢?”
    “后来就误打误撞来到五河县,被你在老师偷袭的危险关头把我救下,咱们一起破获了乔息谦被杀案。也许这就是天意让我们相遇吧。”琳琅看了看怀表,“尹大哥,夜已经深了,你得好好休息,否则背上的伤可不容易好。我就不多啰嗦了。”
    说完,琳琅递过杯水让尹川一饮而尽,然后把毛瑟枪揣进怀中,熄灭了电灯,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打算睡觉。
    尹川也十分困倦,加上伤势影响,喝过水后便闭上了眼睛。
    可是,刚一黑灯,他就被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所吸引。和前几日的鬼魅声响不同,这回听到的是微微的人声——听不出是男是女,而且听不出在说什么,但的的确确就是有人在说话。
    毕竟尹川由于背伤无法起身,只好凝神静气仔细倾听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可始终听不清楚那人在说什么。只不过……这个模模糊糊的音调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也许是很久远的事了,一时间回忆不起来。
    这声音持续了几分钟,而后便重归宁静。再以后,潞元庄里没有了鬼魅般的亡者之音,没有了时不时出现的地震,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再出现,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了生机一般。尹川陡然感觉脑袋异常沉重,眼皮一垂便睡了过去。
    当屋外传来敲门声时,琳琅从睡梦中缓缓苏醒,但尹川却好像仍然沉沉睡着。
    “谁?”
    “是我,杜云章!”
    琳琅听着的确是杜云章的声音,这才给开了门。
    “老尹怎么样了?”杜云章一进门就走到床前来看尹川。
    琳琅看了眼趴着不动的尹川,“他应该还没醒。昨天你没睡在二楼毓峻的房间吗?”
    “我在啊。不过我一躺在床上,就感觉头沉得厉害,很快就睡过去了。今天醒来以后,脑袋还是有些疼。我猜有人在昨天的水壶里下了迷药,记得我和他都喝了水。琳琅你没喝吧?”
    “我的确没喝,可怎么会有人给水里下药?”琳琅拿起桌子上尹川用过的水杯仔细查看,果然,水杯上有淡淡的黄色粉末残留。她猛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禁倒吸了口冷气,“难怪我在二楼叫你你一直没回答呢!难道说……和昨天夜里那件事有关?”
    “昨天夜里出了什么事?”杜云章有些莫名其妙。
    “杜大哥,昨天关掉屋里的电灯以后……”琳琅从怀里取出杜云章给她的那支镜面匣子,和他们说起了半夜里自己不寻常的经历。
    就在熄灭房间电灯后,本想靠在椅子上入眠的琳琅还是感觉坐着睡觉实在难受,就打算摸黑去别的房间找一床被褥铺打个地铺凑合凑合。她揣起镜面匣子,小心翼翼开了门,刚出房间,突然就发现在昏暗的走廊里,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似乎往楼梯方向而去,这让琳琅吃了一惊。联想到最近连发密室命案,或许这个黑影就是凶犯?上楼是打算依着玉片上的预言对唐复江下手?可转念一想,既然唐老爷唐斐已被救出,凶手再去杀唐复江又有什么意义?
    等等!如果凶犯的目标不是唐复江,那就只可能是唐斐了!难道说,这个黑影是来对唐斐下手的?如今楼上住的人只有唐复江一个,此人行凶之后打算上楼,十有八九他就是唐复江啊!
    琳琅犹豫了一下,是先去唐斐房间看看情况,还是立即追踪黑影将他擒住,确认此人就是唐复江?左思右想之间,还是先看看唐斐是否有事,再去找唐复江问罪,反正杜云章也在楼上,两人合力定能将他擒获。打定主意后,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唐斐休息的房间——也就是先前杜云章所住屋子的门前,敲了敲房门,朝里面问道:“唐老爷,唐老爷,你还好吗?”里面无人答话。
    琳琅又使劲推了推门,应该是从里面上了锁,完全推不动。难不成这是第四起密室杀人案吗?琳琅心头一凛,一股不祥之兆萌生出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房门从里面打开,有一人迎面而立。虽然光线昏暗,但琳琅从轮廓上大致看出是仆人大春。
    “琳琅小姐?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唐老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家老爷啊,吃了点东西刚睡下。”
    “听说他精神状态不太好?”
    “是啊,老爷神情还有些恍惚。再加上庄里一连发生那么多命案,我们几个下人没敢多说话,生怕刺激到老爷。”
    “我刚才看到有人从您房间离开,您知道那是谁吗?”
    “哦?刚刚一直是我在房里伺候老爷,没有别人啊?您是不是看错了?”
    “这样啊,有可能我看错了。”
    “那您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不留您了。”
    琳琅见人家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打扰主人休息,“抱歉,我这就走。”说完,琳琅告辞离开。大春也关上房门,重新上锁。
    可是琳琅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明明看见有条黑影从门前经过,如果不是冲着唐斐来的,再往走廊里面走就没人了,此人哪还有谁作为目标?假如这条黑影就是唐复江,也许他刚刚正在门前准备作案,没料到大春一直身在房间里,还警惕性颇高地锁上了房门,让他无功而返。琳琅稳了稳心神,迈步顺楼梯来到楼上,打算先叫起杜云章,二人一起捉拿唐复江。
    可奇怪的是,杜云章似乎根本没在楼上,琳琅蹑足潜踪找到曾经是十贝勒毓峻的房间轻声叫了几声,里面无人答话。无奈之下,琳琅只好端着镜面匣子枪单独行动。
    唐复江的房间离楼梯口很近,虽然周遭黑漆漆的,琳琅还是按照白天的记忆很快找到了房门。她刚思酌着是客客气气敲门还是硬闯进去,猛地听见走廊更深处有脚步声和“呲呲”挪动家具的声音。莫非唐复江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里面的某间屋子?
    此时的琳琅也是胆大,猛吸了口气,径自往走廊深处循声而去。很快便发现了声音来自唐树人的房间,房门此时正虚掩着。这回可不能客气了,琳琅心里暗自盘算,把镜面匣子紧握在手中,凝神静气等待着突然出手的时机。
楼主| 发表于 2024-8-6 09:14:42 北京
第十五章  第十三个访客

    那条黑影心里很清楚,倘若今天晚上不能对一楼的那个目标采取行动,就只能把最关键的证物找到并销毁,否则尹川他们一定会很快发现潞元庄的秘密,并且看清所有谜团的真相。到时候不光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金氏爷孙也不会给自己在组织当中留有一席之地了。
    可是,那东西究竟被唐树人藏在哪了?
    房间里的床铺桌椅、立柜茶几都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这不禁让黑影心中焦急万分。
    “谁在屋里?不许动!”一声大吼从门外传来,黑影被吓得赶忙蹲身藏在桌子下面,顺腰间拽出一把匕首。同时心里不禁奇怪,为了行动不被察觉,自己已在给他们的水壶里都下过迷药,怎么还会有人没中招?实在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来人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灭了口再说。
    为了下手时不让来人的叫声惊动整个潞元庄,黑影顺手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准备在偷袭的同时捂住对方的嘴巴。只见门外之人慢慢走进房间,一点一点往这边凑近,看似并没有发现自己准确的藏身之处。黑影估量着来人走到袭击范围以内,猛然窜起身形,右手匕首刺出,同时左手的枕头往前一捂。
    来人正是欧冶琳琅,循声而来时早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刹那间发现自己左边一道寒光迎面而至,下意识便向右侧身偏头,匕首倒是躲了过去,但此刻才发现另一侧还有一大块黑漆漆的东西已砸向面门,心想这下可避不开了,不得已之下用右手的镜面匣子枪格挡。没想到接触到的竟然是股软绵绵的感觉,这一惊之下,琳琅手指不小心扣动了扳机,原本应该有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声,却被枕头一捂消减了响动,闷闷地传出“噗”的一声。子弹穿过枕头,从黑影耳边滑过,钉进了墙里。
    这下可把那条黑影吓得不轻,发现对方竟然有真家伙在手,便再不敢二次袭击。趁着枕头被打爆,里面的麸皮溅得满处都是之时,飞快溜出了房间。等琳琅甩去枕套追到门外,黑影早已没了踪迹。她心有不甘地又回到房间里摸着黑搜查了一通,结果也是毫无收获,又在几个房间门前叫了数声,可无论是杜云章还是唐复江的房间,全都无人应答。
    “没办法,我只好回到一楼半睡半醒着,等天亮以后再和你们说这事。”琳琅最后说道。
    “看起来,还是不能排除唐复江的嫌疑啊。”杜云章低头思酌着。
    “你的迷药药劲已经过了?”
    “嗨,毕竟我昨天就喝了一两口水,而且正是精力充沛、血气方刚的年纪。不像老尹,身子骨本来就弱,还身受重伤,这会儿药劲肯定还没过去。要不这样,我现在再去一趟昨天你遭遇凶犯的那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再搜一遍,倒看看这家伙在找什么。”
    “那你要小心点,枪你拿着,有家伙在对方就怵三分。”说着,琳琅把枪递给杜云章。
    杜云章摆摆手,“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怎么着?我一个巡警队长还非得用枪防身吗?单手就能办了那个毛贼,毕竟尹川现在这状态,还是你这边更需要家伙什。”说完,他头也不回出了房间。琳琅知道杜云章是好面子的人,只得依了他。
    就在仆人小春送来早饭后不久,杜云章回到了房间,手里还拿着两样东西。
    “喏,我在床下发现这个,估计是你和那人交手时,从那家伙身上掉下来的。”他把两样东西放在桌面上。
    琳琅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块玉片和一把匕首。玉片上面写着:
    诚邀庄主回归谧云岭潞元庄
    落款是“潞元庄幻师”。
    “庄主?”琳琅十分不解,“这里写的‘庄主’,指的是潞元庄庄主吗?”
    “应该没错。”杜云章答道,“否则还能是哪儿的庄主?”
    “如此说来,这第十三块邀请函是属于这位‘庄主’了?可问题是,既然都说了是主人,为何还要被这个所谓的‘潞元庄幻师’邀请来自己家呢?”
    “这也不新鲜了,唐雯儿其实也可以算是潞元庄的人,她不是也收到了邀请函吗?没准唐斐假装被困因而获救,转移了咱们的怀疑视线,其实他才是所有案件的真凶,也就是‘潞元庄幻师’。”
    “那就奇怪了,唐斐昨天明明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出去,我是先去到他住的房间才上楼撞上的那条黑影……”
    “你去唐斐房间真的见到他本人了吗?”
    琳琅迟疑了一下,“这……倒没看见本人,是仆人大春接待的我。我怕打扰人家休息,问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那这里没准就有猫腻。”杜云章眼珠一转,“很有可能当时唐斐根本没在屋里,大春只是把你搪塞出去,不让你发现其实屋里没人。”
    琳琅闷头想了想,“也许还真有这个可能。而且唐斐熟知整个潞元庄的建筑结构,设计出什么密室机关应该都不在话下。只是……他真能下得了手杀掉自己亲儿子吗?”
    “我觉得并非不可能。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摊上这么个研究出来万恶毒品的祸害,选择大义灭亲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只是他没想到,本打算最后把家业留给私生女唐雯儿,却逼得女儿轻生,落了个孤家寡人的结果。”
    “不,不对。唐斐不是凶手。”
    一个声音否定了杜云章的判断,琳琅和杜云章转头看去,只见尹川趴在床上眯缝着眼睛,喃喃低语道。
    “尹大哥,你可算醒啦?”琳琅关切地问道。
    “老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凶手?”杜云章有些不服。
    “如果唐斐是凶手,且不说你刚才分析的动机是否合理,就看他被咱们从隐秘居里救出来时被绑的情况,根本不像是自己搞的假象。他若是凶手,必然会有个协助者。你可以数数,能在潞元庄里帮他的人会有谁?几个仆人?他们可都不知道开锁密码,谁要是故意隐瞒,他们四人之间彼此监视着还能瞒得住?明确知道密码的只有管家周甲,但他早在前天就已经被杀了。唐复江?那更不可能了,如果他可以赢得唐斐信任,何必还要苦苦追求唐雯儿呢?至于金氏爷孙、埃利奥特之流,他们从来不会直接参与到案件当中,又怎会在潞元庄里坏了规矩?”
    “那你说如果不是唐斐,那凶手还可能是谁?难道是那位聂家的莫夫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尹川不置可否,他沉默了一阵,转而问道:“那四具尸体找到了吗?”
    杜云章和琳琅都摇摇头,表示尸体仍然不知所踪。
    “那就奇怪了,尸体究竟去哪了呢?”尹川沉思着,“琳琅,把桌上这块玉片拿给我看看。”
    琳琅将玉片交给尹川,尹川接到手里,先看过了上面的字,和唐雯儿的第十二块玉片写法一样,也是从右至左,从上至下那么写的。翻过面,背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就在尹川准备把玉片交还给琳琅时,冷不丁发现这块玉片边角处有点异样。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又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发现边缘处有一些凹凸不平宽窄不一的锯齿。
    “这里是怎么回事?”他指给琳琅和杜云章看。
    “这……也许是磨损的痕迹吧?”杜云章不明就里。
    琳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怎么越看越像钥匙齿啊?你们看,有粗有细毫无规律,完全不像是磨损出来的。”尹川说道。
    “老尹,叫我说你还是先把早饭吃了,再去好好休息缓缓身子,别总把所有细枝末节都看得像破案的线索似的,看你那样子都快神经了。”杜云章一把夺回玉片,强行让他吃饭。
    琳琅把早饭端到尹川近前,贴心地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尹川虽然有些磨不开,但碍于伤势,也只得接受琳琅的服侍。
    “按照时间推算,估计还有一两天就会云开雾散,咱们也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杜云章说道,“到时候把所有人一抓,扭送到此地辖区的警署,就算真凶隐藏得再深,给他上点硬的一样都得招供。”
    尹川边吃边暗自担忧,他不光是不赞成杜云章用刑讯逼供的手段破案,更担心要是不在云开雾散之前破解这几起潞元庄的谜案,凶手可不会等着束手就擒,也许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来对付所有人。这座潞元庄未必这么容易就能让大伙全身而退。
    “恐怕没你说的那么乐观,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天无论如何我得去唐树人那间房里看看!”尹川说道。
    “你去看看?你怎么看?就这么趴着看吗?”杜云章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不是还有聂少奶奶的一架轮椅吗?把它拿来,我坐那个上楼。”
    两人见尹川神情坚定,也就不好再反驳。杜云章让琳琅照顾他吃完早饭,自己去到楼上取下来轮椅。
    “你坐这个也不嫌晦气啊?”杜云章把轮椅推到尹川床边,“先前在上面坐着的可是一具无头女尸!”
    “咱们搭伙这么多年了,什么死尸没见过?我还会在意这个?”尹川嘿嘿一笑。
    琳琅收拾了碗筷,然后问道:“那你怎么上楼啊?”
    “不是有电梯吗?找那几个仆人操作一下呗。”
    很快,琳琅叫来了一直服侍聂如梦的女仆阿梅,拜托她把电梯打开。只不过这座电梯间很小,仅能容下一台轮椅和另一个人站立,无法再进第三人。于是尹川便由阿梅推着进到里面,电梯一点点升到楼上。可就在上升过程中,尹川隐约有股说不出的异样从心底萌生,似乎与徒步沿楼梯去到楼上的感觉截然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电梯到了楼上,此时杜云章和琳琅已然等在电梯门前。
    “咱们走吧。”杜云章接过从电梯间推出来的轮椅,然后对阿梅说道,“稍后估计还得你帮忙送我下去。”
    阿梅点点头,乖乖等在一边。
    三人正往唐树人的房间走着,同时发现唐复江站在他房间的门口看着他们。
    “哟,复江少爷,您在这儿卖单儿[1]呢?”尹川语气调侃地打了个招呼。
    “哈,是啊。怎么?尹先生坐起了聂少奶奶的轮椅了?”
    “没办法,您瞧我这不还带着伤呢么?可一天不查出庄里血案的端倪,还原事件的真相,我这一天就坐卧不安。”
    “尹先生可真是执着。得了,我就不打扰你们查案了。阿梅!来我这儿一趟,我有点事……”唐复江转而叫过阿梅,随即走进了房间。阿梅只得随着进了唐复江的屋子。
    尹川三人没再理会他,一起来到唐树人的房间。
    “昨天晚上我就是在这儿突然被那个黑影偷袭的。”进屋以后,琳琅走到床尾和内侧桌子的中间说道,“那人右手持刀向我刺来,同时左手手里握着一个枕头意图捂住我的嘴。你们看……”她指着满地的麸皮碎屑和落在一边的枕套,“就是这个枕头。”
    “然后你不小心开了枪,把枕头给打破了是吧?”
    琳琅点点头,捡起枕套,把上面的枪眼展示给尹川看。尹川摆了个拿着手枪顶在枕套上的姿势,“就是这样开枪的?”
    “没错。”
    尹川一只眼睛瞄着枕套上的洞口往前看去,前面是一堵墙,墙那边就是十贝勒毓峻的房间。
    “那儿是子弹打进去的枪眼吧?”尹川发现墙上有个小小的孔洞,便让琳琅推着过去查看,“老杜,你看这个子弹打出的窟窿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杜云章凑近看去。
    “你不觉得这个窟窿有点深吗?”说着,尹川见桌子上的茶盘里有双筷子,顺手抄起一根,直直捅进窟窿里面,竟然探到筷子全没进窟窿里也没探到子弹。
    “难不成子弹打穿了墙,射到了对面那间房里了?”杜云章一转身直奔毓峻的房间查看,不多时返回来,“不对啊,那边墙上根本没有弹孔。”
    此时尹川又把另一根筷子也伸了进去,伸到了一半才卡住无法再往里探。
    “奇怪,这堵墙壁竟然有那么厚?难怪唐树人在案发那天说根本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响动。可把墙砌得如此之厚,有什么必要吗?”
    “这也许和制造隔壁毓峻被杀的密室有关?”琳琅琢磨着问道。
    尹川又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突然灵机一动,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和毓峻的屋子,还有聂如梦的屋子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那可太多了,摆设、格局、房门位置……全都不一样。你问这个干嘛?”杜云章有些不明所以。
    “不,我是说这个房间有一件家具和那两个房间不一样。”
    “家具?”琳琅和杜云章四下环顾了一圈,杜云章又特意跑到聂如梦和毓峻房间看了看。等回来后,他茫然地摇摇头,意思是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家具。
    “衣柜!你们没觉得这个房间的衣柜很小吗?老杜,你看另外两个房间的衣柜都很大吧?”
    杜云章这才想起来,没错,聂如梦和毓峻房间的衣柜都杵天杵地的。“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如果是聂如梦这样的少妇,衣柜大些为了放很多绫罗绸缎锦袍玉带很正常,但毓峻一个男人,为何房间里还会放置一座那么大的衣柜?”
    “尹大哥你别忘了,我们可都是以客人的身份入住的各个房间,主家在哪个房间放什么样的衣柜,和住客又有什么关系呢?”琳琅质疑道。
    “不,如果是咱们这样第一次来潞元庄的客人,这种情况自然和咱们没关系,可毓峻是和唐树人一直粘在一起,长期住在这个房间里的。而且,你们还记得管家周甲那间房吗?屋门的右手边也有一座大柜。”
    “怎么?你觉得这三个房间的柜子有问题?”杜云章问道。
    “至少咱们几个人的房间,还有都去过的埃利奥特、华家父子的房间里都没有这种大柜。我估摸着唐复江那个房间也没有这样高大的柜子。”
    正在这时,恰好阿梅从唐复江房间出来,杜云章一见赶忙上前问道:“阿梅,问你个事。”
    “杜先生,您有什么事?”
    “唐复江少爷的房间,有没有像你家少奶奶房里一样大的柜子?”
    阿梅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歪头想了想,“复江少爷房间好像没有少奶奶屋里那么大的柜子。”
    “别好像,到底有没有?”
    “唔……没有,确实没有。他那屋的柜子也就半人来高吧。”她比划了一下。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后,杜云章回到房间里告诉了尹川。“怎么?你怀疑大柜里有文章?”
    “我受伤前在毓峻房间里仔细搜查过,包括打开柜子翻找,里面除了几件秋冬的衣物皮帽、数十块大洋、几本书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可我通过和其他房间对比,总感觉发生三起密室命案的房间里存在这样的大柜子并不是巧合。琳琅,麻烦你推我再去毓峻房间的大柜那儿看看。”
    出了门径直到了隔壁十贝勒毓峻屋子,那座大柜紧靠着里面的墙壁,杜云章抢上前打开柜门,里面和尹川说的一样,被两块木板分了上中下三层。最下面放了个灰色包袱和三本书,想必包袱里面就是大洋,中间那层堆着衣物,最上面空空如也。整体来看,柜子给人感觉十分空旷,也难怪,一个男人能有多少衣服物什可放?
    “你是怀疑这个柜子可以藏人?”
    “不止是藏人,我估计还能走人。你躲开,我仔细看看。”
    杜云章给尹川让出空间,让他再来仔细查看。尹川叫杜云章把里面的东西都腾出来,忍着疼探出身子在柜里面仔细上看下看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滑探着内侧的柜壁。突然,他似乎在左柜壁外侧朝自己一边的竖棱处触碰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如果不是用手顺着凹沿抚摸,的确根本发现不了。
    “你是找到什么了吗?”琳琅见尹川表情有所变化,就猜到了个八九分。
    “这个地方……有点奇怪啊,好像有一排凹凸不平的锯齿。”
    “锯齿?不就是打柜子的木工手艺有点潮,没把木料打磨干净吗?有什么稀奇的?”杜云章不以为然。
    尹川努力着坐回轮椅上,“你没干过木工不知道,我早年可是打八叉出身,什么木工活、扎纸铺、泥瓦匠全都干过。打柜子所用的成品木料,别说是没打磨干净,就算是偷懒不打磨,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棱角分明的锯齿。你自己摸摸看——”
    杜云章依尹川所指,摸了摸那里,果然如他所说,锯齿虽然又短又细,但一点也不扎手,棱角感觉十分明显。
    “那这是怎么回事?”
    尹川眼中闪过一道光,“这让我想到了那个东西……老杜,昨晚那条黑影遗落在床下的玉片,你带在身上呢吧?”
    “在我这儿。”杜云章从怀里摸出玉片。
    尹川拿到手里,将上面有锯齿的一边向柜壁内侧尝试着往里插,很快严丝合缝地插了进去,分毫不差。只听大柜里面传出清脆地“咔啪”声,在柜子最里面的木板整个突兀地弹起,里面露出了条黑漆漆的缝隙。
    “哟呵!真有机关啊!”杜云章又惊又喜。
    “隐藏得这么深,难怪咱们一开始都没发现。”琳琅感叹道。
    杜云章这就打算上前把柜板拉起来进去探一探里面有什么古怪,尹川赶紧拉住他,“别冲动,里面黑咕隆咚的,先去拿提灯,照着亮看看里面是否还有别的机关销弦。”
    琳琅很快从一楼找来提灯,往上拉开板子往里一照,登时倒吸了口冷气。只见里面是条只有一米高,仅容得一人钻进去的木质通道,洞的两侧各有一道土槽,其中栽满了放着幽暗紫光的簌血花,吓得她赶紧关上板子。
    “不行,咱们根本进不去!”琳琅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自然尹川和杜云章也看见了里面的情形,第一时间便捂住了口鼻。
    “这样看来,凶手就是走的这条暗道出入这个房间,把人杀了以后制造成了一座密室。不用说,管家周甲和聂如梦的房间一定都是如此,看来这才是全部三起密室杀人案的逃脱方法。”杜云章说道。
    “手法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样,”尹川点点头,“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就算三个房间的大柜里藏着暗道机关,但暗道都通向哪儿呢?既然此处的暗道里满是簌血花,不出所料的话,另外两处应该也是如此。而且,凶手用的什么办法来避免吸入通道里簌血花花粉的致幻毒?要知道,如果在这里面被拖入幻境,不是被困死在通道中,就是被人当场捉拿。”
    “哎!你们还记得不?”琳琅灵机一动,“十贝勒毓峻被杀后没多久,管家周甲也死了,他们二人的房间正好一上一下在两个楼层的相同位置。尹大哥,你先前在周甲被杀房间勘察时,也提出过这个问题,对吧?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凶手把毓峻杀死后,沿暗道一直下到一层周甲的房间,假如周甲是他的同伙,自然会在自己房里接应他;但很快,凶手意识到对于血案的真相周甲知道得一清二楚,断不能留他。为了灭口,他再杀掉了周甲,从暗道回了楼上,这样上上下下来回走,便可以制造出两起密室杀人案了。至于簌血花么?兴许只需要用湿手帕捂住口鼻,没几步就通过了这个通道,应该不会中毒。咱们可以用湿手帕试一试。”
    尹川思酌了片刻,“从道理上讲,你这个方法是可行的。不过,聂如梦那个房间的通道又会通向哪里呢?总不会直通那个隐秘居吧?”
    “怎么不能通到那里?毕竟这两个房间也是上下对应的位置。”杜云章接过话。
    琳琅闷头想了想,“不行,如果凶手从聂如梦房间的大柜直通到隐秘居,那里当时可是从外面锁住的,他肯定出不来。可是你回忆一下,当你们把门撞开发现两具尸体的时候,大部分人可都在门外呢,唐树人、华氏父子、埃利奥特,还有四个仆人。虽然唐雯儿不在现场,但我立即下了楼去看她,她当时就在自己房间。”
    “如果聂如梦房间的密道不能解释通向哪里,咱们还是不要贸然进里面去。”尹川提醒道,“不过,琳琅你怀疑对象里忽略了两个人。”
    “谁?”琳琅刚一问出口,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唐斐和莫氏?”
    “按照咱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分析,只有可能凶手是这二人中的一个。而从周甲心甘情愿积极配合,再加上此人熟知潞元庄机关结构来看,唐斐无疑有最大的嫌疑。”
    杜云章一拍大腿,“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果不其然唐斐就是凶手嘛!”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咱们还没有任何证据。另外,几个被害人的尸体到现在仍然没找到,这让我一直耿耿于怀。”尹川十分谨慎。
    “庄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的话,只有可能在这三处暗道里了,没跑!”杜云章胸有成竹地说道。
    尹川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
    琳琅提议:“我觉得咱们先确认一下另外两个房间的衣柜是否也有这样的机关暗道,确认过了,潞元庄整个的案件就基本算解开了一大半。”
    二人都点头同意。于是首先他们来到聂如梦的房间,靠着最里面的衣柜的确和毓峻房间的尺寸差不多。按照同样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内侧柜壁的暗门,用提灯一照,里面果然也有簌血花。杜云章赶忙把暗门合上。
    “看起来和你猜的一样。”
    “最后再看看周甲房间,咱们一定要确认清楚,不能马虎。”尹川说道。
    三人一起再回一层,这次是琳琅按照阿梅先前的说明操控电梯返回的一层,而坐在轮椅上的尹川再一次感觉到了无法名状的异样。
    等出了电梯和杜云章汇合,就在赶往周甲房间的途中,尹川听见一层某个房间里正有人在低声交谈。
    “还有一天多就云开雾散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得看他们最后如何了。”这是个小孩儿的声音。
    尹川突然想到——这不是那个金姓女娃的声音吗?
    “这么说两位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
    “周详说不上,但至少也安排了你的退路。”
    “哟,那就多谢了!”
    听到这儿,尹川心中猛然一颤,他隐约觉得这句“那就多谢了”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无论是语气,还是音调,甚至言辞里包含的喻义……都和他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某块碎片完全吻合。
    那究竟是什么?

注:
    [1]卖单儿:北方俚语,指一个人愣神发呆的状态。
楼主| 发表于 2024-8-7 08:48:14 北京
第十六章  坦白

    那只是一瞬间的思绪,轮椅便被琳琅推了过去。
    虽然尹川内心很在意这个如流星般一闪而过的疑惑,但或许感觉和潞元庄三起密室案件并没有关系,也就没和琳琅说折返回去深究。只是姓金的少女突然开口说话,和先前装聋作哑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禁让他更为介怀。
    “琳琅,先别去周甲那儿。”
    “嗯?你有什么新打算?”
    “没什么新打算,咱们去华氏父子那间房门前等他们。”
    “你去找他们?”杜云章有些奇怪,“在他们那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们身上哪里有什么线索?”
    “那你找他们干嘛?”琳琅问道。
    “你推我过去就是了。”等琳琅刚把他带到门前,尹川接着说道,“不用敲门,他们不在屋里。咱们在门前等他们就是了。”
    琳琅和杜云章都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他怎么知道屋里没人?在门前等他们,意思是父子二人很快就会回来,可等他们回来又要做什么呢?
    见尹川执意要等,而且看起来似乎颇为坚定,二人也不便再去追问,耐着性子陪着他一起等在门前。
    过了一会儿,果然华氏父子出现在走廊之中,很快回到自己的屋门口。当他们发觉尹川三人挡在面前时,神情不禁一愣。尤其是华飞儿,脸上的表情更为诧异。
    “三位,你们在我们爷俩屋子门口干什么呢?”华子谦稳了稳心神问道。
    “我在等你们啊。准确点说,我在等你!”尹川一指华飞儿。
    华飞儿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了看华子谦,又看了看尹川,用手比划了好一阵,意思是“你找我干嘛?”
    尹川略带讥讽地一笑,“我说华飞儿。嗯……可能叫‘飞儿姑娘’你更能接受吧?没办法,谁让你们非要否认姓金呢?”
    “尹先生!我再一次提醒你……”
    还没等华子谦说完,尹川厉声打断他,“华驼子你就少在这儿装蒜了!刚才在莫夫人房间里说的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飞儿姑娘,你说‘得看他们最后如何了’,意思是不是你还不能肯定我们能破了潞元庄这三起密室命案啊?还是说你们早把所有退路都设计好了,无论我们是否能找到真相?”
    华子谦还想狡辩,华飞儿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尹先生,请进来详谈。”她格外淡然地开了口。
    华子谦取出钥匙打开房门,请尹川先进。尹川倒是毫没犹豫,让琳琅推着轮椅进到屋中。杜云章本打算紧随其后,华子谦一伸手将他拦住。
    “你们干嘛?”杜云章把眼一瞪。
    “请在外面稍候,还有琳琅小姐,您也请自便。”华子谦冷着脸说道。
    “哟呵,把你们拆穿了,你们恼羞成怒想动横的是吧?谁怕谁啊!”
    说着,杜云章就要上手和华子谦干,尹川赶紧叫住他:“老杜,你别冲动。他们不会把我如之何的。”
    “喂,你不会真信他们能和你心平气和说话吧?这两个家伙可都没安好心!”
    “放心好了,我相信二位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你们就在门口等着吧。”
    琳琅紧锁双眉,虽然没有说话,但尹川很明白她对自己的担心。他拍拍琳琅的手,“你别担心,如果屋里发生什么异动,我一定立即和你们打招呼,想必这道房门也挡不住杜云章。”
    “好吧,千万小心!”琳琅说罢,和杜云章一道出了房间。
    就在尹川三人和华氏父子纠缠时,在一楼的某处昏暗的角落,一双凌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
    门一关,华飞儿的神情马上恢复了自然松弛的状态。她叫华子谦给尹川倒了杯茶,尹川早就心怀防备,自然没有去碰。
    “尹先生,您怎么那么肯定,我们必然不会对您如之何呢?”华飞儿终于显出了一个十多岁女孩儿该有的声调。
    “这还用说吗?咱们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五河县县衙门口、杜勒茨情报站、郭家营蜂门骗局、津南商会的妖狐、吴桥码头的私塾……哪一次不是出自你们二位谋划的手笔?想要对我不利,你们有的是机会,何必非要在潞元庄这么个弹丸之地动手呢?还冒着杜云章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取你们性命的风险?”
    华飞儿“咯咯”地如银铃般轻笑了几声,“尹川师傅,您想得可真是通透,真不枉我们看中了你啊!”
    “看中我?什么意思?”
    “你别多想。”华子谦突然插过话,“我们只是看中你有很强的观察力、判断力和灵活的头脑。”
    很显然,他不想让华飞儿——也就是自己的孙女直接回答尹川。自然尹川也明白,人家不想说,再怎么强迫也无济于事,更何况目前自己手里并没有逼他们就范的本钱。
    “不唠叨别的了,尹先生,你特意找我和爷爷,想问什么?”
    尹川略加思索,随即开口问道:“你们两位,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了?还每次给我留下一个字?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我们目前还不便相告,至于留下的字么……一开始我们并没想特意给你留,只是所有人都没在意,只有你注意到了,这才开始引起我们的关注。”
    “你是说借刘翠香之手留下的那个‘乔’字?”
    “说到刘翠香,那个丫头实在没什么天赋,组织训练她两年,做事还笨手笨脚的。不过她的执念倒是很深,我们能利用的也就是这一点,凭此做下乔息谦的案子绰绰有余。”[1]
    “那徐嘉禄呢?你们的触手还能伸到京师行刺徐相国?”
    “不不不,我们并不想去影响时局。请注意,不是我们不能,而是不想。徐嘉禄仅仅是我们的一招盘外棋,庞嘉育才是由我们摆布的。而我们真正掌控的,是西井武夫那些浪人。还记得你和欧冶琳琅在运河边土地庙里与西井这些人的谈判吧?我和爷爷当时就在土地神像后面。也就是西井这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么容易就上了你们的当。”[2]
    尹川一下子回忆起来当年那个场景,“可你们为什么不提醒西井他们?”
    “那些浪人本来就是一些废物渣滓,让当地官府清除干净也是件好事,或许还能起到混淆你们视听的作用。可惜啊……烂泥扶不上墙!”
    “你们口口声声说不想影响时局,但白莲教的事又怎么解释?孟明那块菱形手帕他可是主动给我的,难道隶属于白莲教的他,也受你们摆布?”
    “不,我们和孟氏兄妹只是互相利用合作的关系,他们想要报仇,我们想要给富察将军警告,否则富察容惠怎么会放着自己双胞胎儿子同时被杀的惨事不管,头也不回就去京师找七贝勒载涛报到?”[3]
    “哼,我想起来了,你们这种伎俩也不只用过一次两次。窦铁嘴窦道风[4]、彩秀堂花魁紫玉[5]、兰公公和离非[6]、沙家两位太太[7],还有两年前的翟牧先[8],都是跟你们假借合作之名所利用的目标吧?结果这些人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一种很怀柔的办法嘛,至于他们有什么下场,除非梅露那种要泄露机密的情况,组织不得不要出手除掉,其他人我们都不会干预。”
    “我猜,真正触及到你们痛处的是杜勒茨情报站被捣毁,那才是你们这个组织的核心吧?”
    “哦?是吗?”金氏祖孙同时嘿嘿一笑,“杜勒茨情报站的确费了组织不少心血,打通方茂这个官场关系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不可否认,情报站能给我们带来不少华北地区重要的战略信息,还能有通过情报中转倒卖得到的利益。不过一个小小五河县里的情报站,毁了就毁了,就好像一条章鱼断了根触须而已,哪会威胁到我们这个组织的整体啊?”
    “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金氏女孩儿耸耸肩,“我没法告诉你更多,只是大致给你一个概念——日本黑龙会知道吧?”
    尹川在杜云章谢昭那里多多少少听说过日本有这么一个地下组织,上可以影响东亚诸国的谍报机关,下可以渗透到各国民间收集信息,是个在远东地区影响力极其强大的存在。
    “我略有耳闻。”
    “我们这个组织比黑龙会更强大,也更有影响力。就像空气里花粉一般,可以随处都是,只是你们丝毫察觉不到而已。”
    “哼,我倒觉得你们更像这座潞元庄内外的簌血花一样,肚子里全是有毒花粉,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氏少女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乐意怎么理解都行。咱们把话说回来,尹先生,到现在为止,你查出来发生在潞元庄这三起命案的真相了吗?”
    “怎么?这里的命案也是你们二位的杰作?”
    “不,”华子谦摇头否认,“我们只是个旁观者,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和我们爷俩无关。”
    “如果按你们先前设计一系列事件的思路来推导,潞元庄里的血案要不是你们二位设计的,就只有可能是你们组织里的另外一个成员所谋划。对吧?”
    女孩儿不置可否,“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
    “我相信我的判断,”尹川很驽定地说道,“所有三起命案的凶手,一定就是你们组织的人。但我从第一件案子十贝勒毓峻被杀于密室时就察觉到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希望你们能给我个解释。”
    “愿闻其详。”
    “依着你们先前借每个案件被害人姓名中所摘那些字的规律,我基本上搞清了它们所代表的意义。由此推演,在潞元庄的三件命案中,也应该符合这个规律。然而无论是名字毓峻,还是他的满洲姓氏,名字里都没有出现那样的汉字。并且在之后被杀的周甲、唐树人、聂如梦的名字里都不曾出现,难道说只因为不是你们二位谋划的案件,这个规律就不再遵循了吗?”
    金氏爷孙先是露出了些许震惊的神情,好一阵没有说话,而后很快恢复了常态。华子谦说道:“尹先生,也许我们还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破了我们留下那些字的含义。只不过我们需要纠正一下你,留下的那些汉字的确是我们的主意,但这背后的真正的计划可并非是我们爷俩擅自决定的,组织所有高层都参与了。虽然整个潞元庄之事不是我们的筹划,但我想这位组织成员一定会遵循这个规律,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
    没发现?尹川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说尹先生,”华飞儿开了口,“说了半天,你究竟有没有看出这里的真相?我怎么感觉你敢孤身而来,是在诈我们爷俩?”
    尹川抬起头,“诈你们?我能诈出你们什么?以前那些案件里的存留疑点吗?抱歉,我对那些早就没兴趣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些日子潞元庄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估摸着,潞元庄里一定存在着我们看不到的暗道机关,对吧?”尹川试探着问道。
    金氏爷孙不置可否,二人嘴角挂着微笑,默默不语地看着尹川。尹川心里明白,他们似乎是在等着接下来自己把那三间密室都暗藏密道的推理说出来,但从他们的表情上看,真相并非如此。
    “然而,目前我面临着三个很棘手的问题:第一,锁定凶手的证据,我还没有掌握在手里;第二,机关暗道的验证,因为里面遍布簌血花的原因,现在还无法做到;第三,就是被害人尸体的下落。我这次来找二位,从你们口中确认了潞元庄连续凶案确实也属于你们组织计划当中,基本算是达到了目的。至于解开所有谜团,你们不必担心,民间有句话:小时候胖不算胖,大了胖压塌炕。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哦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事要问你们,为什么要给琳琅灌下慢性毒药?”
    “呵,我还以为你把这件事忘了呢,原来你对欧冶琳琅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啊。”华飞儿冷笑道。
    “虽然我很清楚在你们这里基本没可能得到救她的解药,但我还是要问。告诉我,解药到底在没在你们手里?”
    “尹先生你也不想想,要是不给欧冶琳琅下药,你会出现在潞元庄吗?这也是组织测试你的方法。至于解药嘛……我提点一下你,其实它就在潞元庄里,更确切点说,就在你们身边。我要再多说什么,估计那位就不干了。”
    尹川明白,她口中所谓的“那位”,应该就是谋划实施这次潞元庄谜案的真凶,而此人也一定掌握着琳琅所中之毒解药的下落。既然他们说就在自己身边,或许这个提示就足够找到解药了。
    “既如此,我就不难为二位了。”说着,尹川对二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打算告辞离开。金氏爷孙也并没有要强留的意思,闪出一条路,送尹川出门。
    “老杜!老杜!”尹川朝外面喊了两声,可不知为何外面无人答言,“杜云章!琳琅!”他又提高嗓门大呼,依旧没有反应。
    尹川心头一紧,不会屋外面发生什么变故了吧?他一咬牙,扶着轮椅扶手站起身,背上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地痛楚袭来,让尹川几乎叫出声来,感觉后背上的箭伤似乎裂开了,一股液体洇透了衣服。他忍着剧痛,踉跄着拉开房门,一幕让他心惊胆颤的场景显现在眼前——
    只见杜云章横躺在地一动不动,脸色发灰,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紧握着镜面匣子枪。而琳琅更是不知去向,走廊上空空如也。
    “老杜!杜云章!”尹川一手捂着伤口,勉强伏下身子去看杜云章的状况。就感觉手上又湿又粘,一股淡淡血腥味儿顺着鼻子吸进身体。
    不好!尹川心中一惊,可还没等他再做什么,突然对面房门猛然打开,只见欧冶琳琅满身是血,被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架在身前,咽喉下顶着把刀,竟然和捅进唐树人胸膛中的匕首一模一样。
    “尹大哥……救我……”琳琅嗓子里挤出微弱的求救声。
    “别……别伤她!”尹川惊骇之余,竟已丝毫感觉不到背上的痛楚,精神紧绷着准备随时扑上前救下琳琅。
    对面挟持之人也不说话,始终将刀刃顶在琳琅脖子上,死死盯着对面的尹川。两方僵持了片刻后,尹川有些沉不住气了,猛地扑了上去,打算以快致胜。可他忘了自己有伤在身,猛一用力之下,后背一阵钻心疼痛,速度顿时变慢下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对面那人将匕首横着一抹,眼看着一股血箭从脖颈中射出,欧冶琳琅登时双眼圆睁,软软瘫倒在地。尹川悲嚎一声,不顾一切赶上前来,发现欧冶琳琅喉管被割断,已经没了气息。他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我说,你非用这招,是不是有点过分啊?”华飞儿看着昏厥过去的尹川,知道他是因为吸入被血气激发出簌血花花粉而致幻中招。还有另外同样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欧冶琳琅和杜云章,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
    来人冷冷一笑,“怎么?组织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们仁慈起来了?我谋划布局整个谧云岭潞元庄的事情,除了我个人的目的之外,不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吗?”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咱们可有言在先,不许你动尹川一根毫毛。”
    “我自然不会去动组织需要的人,那……欧冶琳琅呢?”
    “欧冶琳琅自然你随意处置。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立刻杀了她,但爷爷觉得这样不妥,还是由你发落吧。”
    说完,华飞儿扭头回了房间,不再过问此事。
    那人沉吟了片刻,叫来了早已被放出来的埃利奥特,让他和自己一起处置三人。此时的埃利奥特眼中浑浊,行动僵硬,显然又被催眠术所控。二人一个个将尹川、琳琅和杜云章抬到他们的房间,这个隐藏最深的凶手看着昏迷不省的三人,嘴角露出了阴冷邪魅的笑容。

注:
     [1]详见《运河窃探之离魂舟》。
     [2]详见《运河窃探之戏中戏》。
     [3]详见《运河窃探之熬鹰俱乐部》。
     [4]详见《运河窃探之撂地之毒》。
     [5]详见《运河窃探之无双花魁》。
     [6]详见《运河窃探之蜂门局》。
     [7]详见《运河窃探之中夜妖狐谜案》。
     [8]详见《运河窃探之厄运私塾》。
楼主| 发表于 2024-8-7 08:49:32 北京
明日将开启《潞元庄的幻境杀人》解答篇,多重惊天诡计即将解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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