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CORES 2023夏季推理大赛第五题
《来易来，去难去》
作者：你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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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情缘 刚回家的林曦将书包往桌上一放，迫不及待坐在电视前。 电视上播放的新剧中有一位老婆婆在年轻时与自家的少爷相爱但是遭到了少爷家里人的反对，两人相约私奔但少爷却没有赴约。在约定地点等待了三天三夜的老婆婆大病了一场 ，等身体养好了才得知少爷一家已经搬走不知所踪。 从此老婆婆便一直等待着那位少爷，每日坐在约定的地方，从妙龄少女等到两鬓斑白，只为了一个不见不散的约定。 真的会有人为了一句不见不散而苦守那么多年吗？
第一章 因果 年后忙碌的报社工作压得林曦喘不过气来，只能趁着主编不在时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减轻一些疲惫感。但今天很不幸地在打盹途中被主编抓包了。因为人手不足，林曦这个坐办公室的现在也被派去外出采访有关长林区拆迁工作进度的新闻。
2月中旬的S市街头，冷风像是能洞穿骨头般 从各种缝隙钻进大衣内侧 ，南方的冬天总是又阴又湿。 林曦裹紧羽绒服从地铁站出来，这里是长林区，以前曾是法国租界，留存了非常多旧时期的建筑。 对游客来说，这些洋房、公馆和老房子是历史的缩影。可对本地政府来说，这些老房子占着大块土地，不能用来发展经济实在暴殄天物。为此，S市政府从前年就立项要将旧房拆迁建造大型的商业广场。 林曦来到改造工程拆迁办，“您好，我是晚江日报的记者林曦。”林曦向接待她的工作人员刘丹展示了记者证，说明来意后刘丹也配合的介绍起了拆迁的进度。 “拆迁公告刚发的时候反对声还是挺多的，我们可花了不少时间做动员说服工作。”刘丹拿出一张日程表，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自去年底开始的拆迁动员记录。 “真是辛苦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呢？比如漫天要价的钉子户。” “哎呀呀，那种人是肯定会有的啦，多少人指着拆迁发财呢。”刘丹笑着拿出另一份文件，“喏，大部分都已经协商好了。” “一亿？”林曦看着文件上列出的第一户目瞪口呆，“这家人可真敢提。对了，您刚刚说大部分协商好了，那就是说还有小部分没协商好吧？” “嗯，现在还有两家。其中一家倒好说，只是拆迁款的事，另一家就有点难办了。要是11月前不能处理好可就麻烦了，会耽误拆迁工期。” “怎么说？” 刘丹把办公室最后方的小伙子招了过来，并跟林曦介绍了对方叫陶方。陶方看起来比林曦大不了几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稚气未脱。 “你把秦阿婆的事给林记者说说，我这手头还有些工作要忙。” 陶方把林曦带到走廊，还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该怎么说呢。在我负责的区域有一栋二层的老房屋，屋子的主人叫秦珮，大家都叫她秦阿婆。一般人就算再舍不得老房子，想到拆迁款也就同意了。可秦阿婆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同意，因为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钱。” “那她在乎什么？” “她在等她的爱人，已经等了65年。”
第二章 人世游 老城区的很多道路都还是上个世纪修的石板路，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早已斑驳，但好在破损很少。偶尔有一两个小坑也只需稍加注意，可就在快要进入阁楼巷之前林曦好巧不巧就踩到附近唯一的坑里 ，幸好右手及时扶着墙才没有摔倒 。而她之所以没有看路正是因为一路上陶方所讲的故事太吸引她了。 秦阿婆出生于民国23年（1934年 ），如今已是80岁高龄。一生无儿无女也从未结婚，或许是一直独居的关系，她的性格比较孤僻，不爱说话也很少跟邻居来往。陶方为了了解她的情况多方打听，从一个和她关系比较好的邻居口中得知了秦阿婆与苏家少爷苏千帆的故事。 秦阿婆6岁时就被其父卖入苏家当了小丫鬟，虽然年纪小干不了太多重活，但恰好能当苏家两位少爷的玩伴。苏家的大少爷叫苏千帆，是大太太之子，二少爷叫苏千舟，是四姨太之子。两人均是民国22年出生，出生时间仅仅只差一个月 。 秦阿婆原本没有名字，被卖进苏家后苏家的家主苏万霖才给她取了秦珮这个名字。 阿婆从小就非常乖巧懂事，长得也是水灵可爱很讨人喜欢。所以家里除了娇蛮任性的四姨太经常使唤她以外，其他大人对她都很照顾。而阿婆与苏家的两位少爷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也是青梅竹 马。 苏千帆作为苏家的大少爷，长相清秀，举止谈吐都极有修养。相比于经常以捉弄阿婆为乐的苏千舟，苏千帆从不以少爷身份自居，他一直把阿婆当作与自己平等的好朋友。 苏千帆每每从学堂回来，总会把所学教给阿婆。虽然很多时候阿婆都听不懂，但在苏千帆经年累月的教导下阿婆也能读书写字甚至会认得一些简单的英文。 长期的相处让两人之间暗生情愫，朦胧的感情慢慢发展为痴心的爱恋。 1949年的冬日，16岁的苏千帆与15岁的秦珮私定终身，苏千帆计划带着秦珮离开苏家，也就是私奔。可是没想到两人的“密谋”却被苏千舟偷听，他将此事告知了父亲苏万霖。私奔计划夭折。 苏万霖倒是没有大发脾气，在他眼里男人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之事。 但大太太却极力反对，她认为阿婆根本配不上苏千帆 ，哪怕是当个妾，与这样一名女子相爱有辱门庭。之后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大太太亲自拿着藤条将阿婆毒打了一顿。 苏千帆当然也为这份感情进行了抗争，当母亲抽打阿婆时，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阿婆。可这并没能起到什么效果，大太太一边哭着指责儿子为什么会喜欢阿婆一边打得更加用力，这也是苏千帆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打。 苏万霖看不下去，把苏千帆强行拉回房间。阿婆因为疼痛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她已被丢在了苏宅后门外，旁边还放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的衣服和个人物品。 流落在外的阿婆过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得亏有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收留了她，让她在饭馆打杂，这才活了下来。 2个多月后S市解放，阿婆满以为可以和苏千帆见面，因为她听人说以后没有地主了大家都是农民。 可到了苏家宅院才发现苏家已是人去楼空，跟附近的人打听后才知道早在4月份他们就已举家离开S市，说是要往南边走。后来阿婆才知道那多半是去了台湾。 这一别几乎就成了永别，两岸很长时间内都不互通，一直到改革开放后才有台湾人回大陆探亲。 阿婆也并没有放弃与苏千帆见面的想法，她相信终有一天苏千帆会回到大陆来找她。 阿婆现在的住所就是在苏宅旧址上所建的房屋，原本的苏宅在一次又一次历史灾难中已经被完全拆毁。后来市政府在此建了一批房屋，阿婆用毕生积蓄买下了其中一栋二层的小楼，她认为苏千帆回到大陆一定会回到祖宅，那时自己就能与他重逢。 陶方与林曦往阁楼巷里走了没几步就在一个带小院子的2层小楼前停下。
第三章 分易分 陶方走进院子上了一小段台阶来到房前敲门，林曦跟在他身后环顾四周。院子里摆放了非常多盆月季花，使得本就不大的院子更加拥挤。 “阿婆不在家吗？”大概等了一两分钟，还是不见有人来开门，林曦疑惑地问道。 “应该在吧，她身体不好，可能来得慢些。”说着陶方又用力敲了几下门。 干站着等人也是无聊，林曦便蹲下身子观赏起脚边的那盆月季。正想上手摸一摸时开门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严厉地喝止。 “你在干什么！不要碰我的花！”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想必她就是秦珮。她的外表看起来虽是风中残烛，但声音还算是铿锵有力。 “对不起！我没有碰，绝对没有！” “秦阿婆，这位是…”还不等陶方介绍，秦珮就拿起靠在墙角的笤帚朝他挥去，陶方似乎早就预料立即闪避开。老太太毕竟年迈，挥了两下就没什么力气，靠在门边喘了口气。 “你来干吗，我说过不搬就是不搬！” “阿婆，您别生气先听我说。”陶方将林曦推到阿婆面前继续说，“这位是晚江日报的记者同志，她可以帮您找到苏千帆少爷。” “什…么？真的吗？”阿婆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两人面对面，林曦这才得以好好审视眼前的老人。 阿婆花白的头发被整齐地盘在脑后，深浅不一的皱纹像蜿蜒的山路已布满面颊，但依然可看出年轻时必是个佳人。这几十年来独自生活的艰辛没有将她击垮，因为从那双渴望的眼眸中林曦仍可瞥见她对苏家少爷的执着。 “真的，报社可以刊登您的故事，如果您有苏少爷的照片我们也可以一起发，这样苏少爷的家人朋友或者他本人看到就会知道您还在等着他。” 在刚刚来的路上林曦便与陶方商量，阿婆是为了与苏少爷见面才不肯搬走，如果她心愿已了那搬家一事自然是水到渠成。 欣喜的阿婆立马拽着林曦的小手往屋里走去，陶方也关上门跟了过来。三人来到位于2楼的卧室。 刚一进门，林曦和陶方就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小小的卧室，每面墙上都挂有大大小小的工笔画画像，这些画像所画皆是同一个穿着长衫的俊秀男子，总共可能有二十多幅。 阿婆走到其中一幅画像前将其取下，干枯的右手不住地抚摸着画像上那人的脸庞。 “这是最好的一幅。” 林曦拿出手机对着画像拍了张照片又拍了几张卧室的照片，这个举动也让阿婆安心不少，她还以为要把画像拿去，正担心会不会被损坏。 “这些都是您找人画的吗？” “是啊，我也只能这样，我连他一张照片都没有……可这些画哪能画出真正的他……” “没事的，这些画也画得很好啊，认识苏少爷的人看到应该会注意的。”林曦拉着阿婆的手安慰道，“阿婆，您能把和苏少爷的故事再跟我说说吗？刚刚陶方告诉我的我怕有什么遗漏和错误。” 秦珮点点头，两人一起坐到了床沿上，陶方则靠在门框安静地聆听。 阿婆所说的故事与陶方所说的大差不差，在提到苏千帆为了保护她而被打时阿婆情难自持，斗大 的泪珠应声落下。 “我和少爷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一点逾矩，大太太凭什么…凭什么。平日里她对下人关照有加，还总说我们也是苏家人，可骨子里还是瞧不起的。”阿婆双手颤抖抹着眼泪，“她说我配不上少爷，她那样打我，她还打少爷。她怎么可以打少爷……” 待到秦珮讲完自己的故事，她的双眼早已哭到红肿。林曦拿着纸巾替阿婆拭去泪水，而她自己同样也是泣下沾襟 。 阿婆心情平复了一些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齐摆放着几本老旧的记事本。这些都是阿婆的日记，自从苏千帆开始教她读书写字后她就用写日记的方式来巩固之前的学习，那时除了写日记，她很难有其他机会写些什么。当然，写日记也是苏千帆教她的，放在最上面的那本日记本正是苏千帆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阿婆把日记本交给林曦 ，千叮咛万嘱咐别给弄坏了。林曦轻轻翻看了几页，日记里有不少阿婆与少爷的日常点滴，对于寻找苏千帆应该能起到作用。
第四章 聚难聚 带着阿婆的嘱托，林曦将这件事告诉给了主编。敏锐的新闻直觉告诉主编这将会是一个大新闻，因为这非常能调动读者的情绪。 林曦将阿婆的故事浓缩为一个更为精简的短文并配上在阿婆家拍的几张照片，通过报社的微博进行发布。果然如主编所料想的那样，这条微博引起热议，很快就爬上了微博的热门榜前几名。由于文中提及苏少爷很可能去了台湾，因此也有不少台湾网友将此新闻转到台湾的网络上。 新闻发出后的几天，许多热心网友向报社发来私信提供寻人的线索，不过通过一些更进一步的细节比对，这些线索都被排除了。还有不少想对阿婆进行捐助的好心人。
虽然眼下还没有苏千帆的消息，但林曦很有信心。周五下班后林曦特地买了一篮水果前往阿婆家打算跟她汇报一下情况，路遇同样刚下班的陶方，两人便结伴同行。 老街道的一大缺点就是路灯少，仅有的那几盏也不太明亮。二人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快步来到阿婆家。 阿婆迟迟未来开门，陶方提出担心，因为他之前听那个邻居说过阿婆早些年查出了肺癌。两人撞开老旧的门锁发现阿婆真的在屋内晕倒了，之后便将阿婆送到附近的长林综合医院。 “肺癌晚期。”病房外医生拿着病历跟二人说起阿婆的身体，原来阿婆就是在这里查出肺癌，但她不愿意进行治疗，如今癌细胞已经转移。“你们是她的家人吗？” “嗯……算是吧。” “老人家剩下的日子不多，做晚辈的能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让她开心点。” “医生，她还能活多久？”林曦问到。 “最多不超过两个月，她这个身体情况随时都可能……唉……” 病房内已经打了针的阿婆正在熟睡，走廊上林曦和陶方脸色阴沉，这两个月能找到苏少爷吗？ 第二天一早林曦带着早餐来到医院，阿婆已经醒来正嚷嚷着要出院，林曦拗不过她只好办了出院手续。回到阿婆家林曦这才想起门因为被陶方撞坏而没有关，好在这里都是老房子，小贼们也不惦记。 林曦把阿婆扶进2楼卧室，照顾阿婆吃完早餐便与她说起寻找苏千帆一事。 “围脖？那不是保暖用的吗？” “不是围脖，是微博，就是一个很大的网站。”不知道说网站她能不能听懂，阿婆连手机都不用。“总之现在已经有几百万几千万人看到您的故事，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苏少爷。” “好，太好了。”阿婆紧紧握着林曦的手，“林记者，太感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阿婆……”林曦深吸一口气，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苏少爷已经和别人结婚，那您的等待还有意义吗？” “我知道，我怎么会想不到呢。他那么完美，肯定会有别的女人喜欢他。”阿婆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画像，“我不奢求什么，我只想再见见他，就算只有一面也好。” 聊天结束后林曦扶着阿婆躺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可才走出去几步就看到阿婆侧身似乎想下床。 “哎，您就不能乖乖躺着吗？”林曦把阿婆又按回床上。 “不是……”阿婆指着床下边的那双布鞋，“要摆好。” “我来我来。” 看到林曦把布鞋重新归置，整整齐齐地摆放好，阿婆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之后林曦请人把撞坏的屋门换成了新的防盗门，两把门钥匙她和阿婆各保存一把。
接下来的日子林曦每天下班都会先来阿婆家帮她准备晚饭，除了照顾阿婆的身体也是为了能及时跟阿婆通报寻人的进展。为了以防万一，林曦还把自己的手机告诉阿婆，没想到阿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记忆力还可以，背了七八遍就记下来了。至于好心人提到的捐款，阿婆全都拒绝了。 互联网时代的新闻热度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周阿婆的故事就已经在热门榜上不见踪迹。虽然每天都有人联系报社，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丁点眉目。林曦还托一个在台湾的同学帮忙找线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何况也不能肯定苏家去了台湾。 在同事的提醒下，林曦想到了移民海外的可能便发了邮件联系几个在国外的朋友同学。她把翻译过的阿婆故事发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在华人群体中传播。 又一周过去，在海外同学的帮助下终于有了苏少爷的消息，可惜是个坏消息。 一大早，一位在加拿大的同学给林曦发来邮件，他找到了苏千帆的二姐。 苏曼夏居住在加拿大已经91岁高 龄，在秦阿婆的日记里林曦看到过关于苏曼夏的一些事儿，她是二姨太的女儿。二姨太在生产时难产，孩子刚生下来，二姨太就撒手人寰。 苏家确实是在解放前搬到台湾的台南市，那时一同前去的有苏万霖、大太太、四姨太、两个少爷和三小姐苏曼秋。已经嫁人的苏曼夏是跟随丈夫一起去的。1951年她和丈夫准备移民加拿大前特意和家人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作为留念。 全家福照片内共7个人 。第一排坐着三位长辈，中间那位一脸富态的是苏万霖，旁边分别坐着两位女子，坐在苏万霖左手边年纪稍长看起来温柔似水的是大太太，另一边年轻且表情看起来有些张扬跋扈的是四姨太。 后方站着四位晚辈，最左边站在大太太身后的是苏千帆。看到照片，林曦才发现阿婆说得对，画像和真人确实有差别，而且与阿婆卧室的画像相比，照片里的苏千帆成熟不少，但干净白皙的脸庞和温文尔雅的气质没有改变。站在最右边四姨太身后，一脸憨笑的应该就是二少爷苏千舟了，他看起来比苏千帆壮实不少。两位少爷中间则站着两名盘发的年轻女子，应该就是二小姐 与三小姐。 虽然苏曼夏在44年就已经出嫁，但后来从妹妹口中得知弟弟苏千帆与小丫头秦珮的事。她对秦珮的印象不错，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温良贤淑的大太太要那么反对。 移民后她与娘家的联系就更少了，只有偶尔与妹妹苏曼秋联络。1952年年底，苏曼秋告诉她大太太与苏千帆5月份时都病死了。当然，这件事也是苏曼秋听说的，因为搬到台湾后不久苏曼秋也嫁人了。 林曦瘫坐在电脑前，窗外下起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就像是林曦此刻的心情。
第五章 千古愁 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林曦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今天得知的消息她实在不敢告诉阿婆，只好打电话跟阿婆说自己今天有好多工作要忙就不来看她了。 推开房门刚把手包放下，林曦就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不速之客——她的叔叔，林霄。 见到林霄，林曦一扫阴霾露出笑颜。林霄是S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由于工作繁忙，两人自从春节后就没再见过。 “刚结束了手头的案子，正好把5天的年假休了。顺道来看看你和嫂子。” “什么顺道嘛。”林曦嘟起嘴，突然她灵光一闪。“叔叔，你知道秦阿婆的故事吗？” “什么？” “你不上网？最近在网上讨论可多了。”林曦抓着林霄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一样，接着她便开始讲述起秦阿婆的故事以及今天刚得到的噩耗。直到晚饭吃完，林曦叭叭的小嘴才停下。 听到苏千帆已死的消息，林曦的母亲夏荷 也颇为伤心，她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如果能像电视剧里那样找到和苏千帆长得一样的人完成阿婆的心愿就好了。 “叔叔，你觉得苏少爷真的死吗？苏曼秋是听说，那就是说她也没见到苏少爷的尸体也没有参加过葬礼。也许苏少爷并没有死呢？”林曦提出一个猜想，毋宁说那是她希望的情况。 “能联系到苏曼秋吗？” “苏曼夏说苏曼秋93年就在台北病逝。” “那也没办法了，你就想想怎么说能最大限度减轻对阿婆的伤害吧。” “怎么说都不行啊，唉……”林曦往沙发一靠，两脚往茶几上一翘。 “你前面说阿婆给了你几本日记？能不能给我看看。” “嗷！”林曦从沙发上蹦起一溜烟跑进卧室，不一会儿她拿着6本日记本回到客厅，“叔叔你可要小心，这些本子都很旧了，要是弄坏一点阿婆都不会饶过我的。” 林霄在客厅看日记的过程并不顺利，林曦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旁边叨叨，就像是在看一部导评版电影。 “行了行了，我自己一个人看，你不要来烦我。”林霄拿起日记本回到客房，果断地关上了房门。 “真是的……好不容易来一次还说我烦……”
周二的清晨，林曦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路过客房时看到门是虚掩着，看来林霄已经起床，按照以前的经验多半是去晨跑了。 休年假还起这么早，真不会享受，林曦在心里默默吐槽。她推开房门，林霄果然不在床上。但床头灯还开着，难道一夜没睡？她走到床边，6本日记本就放在床头柜上，旁边还有几张稿纸和笔，看起来是林霄摘录了部分日记。 引用 【作者注：林霄在摘录过程中改为简体字和公元纪年并有备注和省略 】 1941年5月7日 星期三 晴 今天少爷教了我一首诗，是一位叫李白的诗人写的，叫静夜思。 （省略静夜思内容） 举字也好难呀，我在地上练了好久 少爷说我已经认得很多字，他要教我学成语，成语一定很难吧 其实认不认字我不在乎，我学了好像也没有用 但是少爷说一定要会认字看书才能明事理，少爷看过好多好多书，都是好难的古书，少爷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这些书所以他才那么好吧。而且少爷做事总是很规矩，东西也都摆放的很整齐，我要听少爷的话我要像他一样。二少爷就不爱看书，他常常被老爷骂，我也不喜欢二少爷，他好坏
1944年8月5日 星期六 晴 今天早上老爷带着二少爷去海边解暑，少爷不会游泳而且染了风寒，太太和祥姨在照顾他。她们不让我进后院，怕我也生病，我只能和玲姐姐一起煮药给少爷，希望少爷能早日康复 二少爷回家以后很开心的样子，他还说少爷是装病不敢去游泳，真是胡说八道！ 我刚刚用成语 了啊！明天要告诉少爷！ （玲姐姐叫姚玲，是苏府的丫鬟。祥姨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苏千帆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她照料 ）
1944年9月20日 星期三雨 今天终于下雨了，少爷说那是因为有台风，风真的好大，有好多瓦片被吹飞，希望不要打到人呀 台风过后应该就要入秋了吧，少爷应该会开心一些，他最讨厌夏天了。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呢 对了，今天张妈教我煮面，我的力气还太小，拿不动锅 只能一勺一勺舀汤还弄的汤到处都是，不过张妈说我煮的很好吃，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给少爷煮很好吃的面！ 张妈说我以后都要多来厨房，她还要教我做别的好吃的，但是老爷说男子不能进厨房，和少爷见面的机会是不是要少了呢 （张妈似乎就叫张妈，是苏府的厨娘。苏府就四个下人，好像有篇日记张妈曾经提到有个老管家，但是在民国20年就告老还乡）
1945年8月15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我和少爷、二少爷、三小姐还有玲姐姐一起出门，是老爷特许的，因为今天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日子。 太太和四姨太不能出门，老爷的规矩好多呢 街上好多人，这就是少爷说的人山人海吧，大家都好开心，因为鬼子投降了！ 玲姐姐怕我们走丢了，让我们手牵着手，我牵到少爷的手了，好开心！ （三小姐叫苏曼秋，是大太太的女儿）
1946年11月25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张妈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太太和少爷还有祥姨他们一起给我唱了一首生日歌，他们唱的真好听，少爷唱的特别好听！ 真的好大的惊喜，而且是少爷记下了我的生日又告诉给太太的，太太还送了我一个小荷包当礼物，我觉得好幸福！我最喜欢少爷和太太了！ 从明天起我要每天煮面给少爷 少爷上了中学以后每天都要早出晚归，见面的时间又少了好多呢。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少爷说那是很多人一起读书学习的地方。可是我看二少爷每天回来都是脏兮兮的，还要老爷给他买一个叫蓝球的东西，蓝球是蓝色的球吗？ 少爷也买了一双新鞋子，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鞋子，少爷说那鞋子叫匡威，匡威又是什么？ （原来那时候就有匡威 ）
1948年2月22日 星期日 晴 少爷他亲了我 是真的 不是我在做梦对不对 我的脸到现在还是烫的 是真的！！！！！ 原来少爷他也喜欢我啊！！！ 我要冷静 我在写日记 可是真的没法冷静啊！！！ 冷静，冷静 今天下午少爷让我煮一杯姜茶给他送去，我进书房的时候他正在写文章 少爷的字还是那么好看。我看到少爷右手手掌下面沾了块脏东西，他看了一下说可能是刚刚蹭到红墨水了 都没感觉 少爷一专心起来就是这样 我拿出帕子刚要帮他擦掉 他就 亲了我的额头 啊真的 一想起来我就 我的心好像都要跳出来了 连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 是真的吗 少爷真的喜欢我吗？ 明天早上要怎么面对少爷，我好紧张 都睡不着了 （这篇日记笔迹很乱连标点符号都看不清了，看得出来写的时候是很激动）
1948年7月6日 星期二 阴 今天四姨太打了我一巴掌，我不敢告诉少爷，如果说了他一定会为我跟四姨太理论，他在学校已经很辛苦了还要考试我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 （字迹有化开的地方，写的时候应该是哭了）
1948年7月11日 星期日 晴 少爷又考了第一！是少爷刚刚告诉我的 他还抱着我 他还 玲姐姐说的打啵，就是 对吗 啊啊啊啊 （恋爱的酸臭味）
第六章 不愿走 晨跑回来的林霄带着满身大汗边脱衣服边走进房间，刚要把贴身的黑色背心脱下就发现林曦坐在床边正在看自己的摘录。 “你醒了？正好，带我去见见那个阿婆，我有些事想找她确认一下。” 两人紧赶慢赶洗漱一番后来到长林区，至于今天的班，林曦可没心思上了，在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向主编请了半天假。在打电话前林曦发现自己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是阿婆家的固话号码，昨晚23点21分打来的只响铃2秒。那会儿林曦已经睡了，手机也自动调成了静音。 两人来到阿婆家，林曦拿出钥匙开门，拉开屋门后她热情地叫着秦阿婆。这个时间阿婆通常是已经醒了，不过今天似乎没有，林曦没太在意就直奔2楼而去。 屋门后摆放着一张宽度和门差不多的腈纶材质深红色小门垫，林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还算干净应该不用特意擦。不过同时他也注意到门垫表面靠右的一块手掌大的区域似乎有些脏还有些许湿润，正打算仔细观察时2楼传来了林曦哭喊。 林霄冲上2楼的卧室，只见林曦跪坐在床边，嘴里一直喊着阿婆。床上躺着的白发老人面容安详而又无丝毫血色，干枯的双手搭在棉被上，床下边整齐摆放着一双布鞋，似乎老人只是沉浸在睡梦中还未醒来。 “叔叔，叔叔！阿婆她……”林曦转过头已是泪流满面，林霄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他走到林曦跟前，一手将痛哭的侄女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摸了摸秦珮，确实已经去世。从这个温度来看，恐怕是昨晚就已经… 秦阿婆的卧室家具并不多——只要画像不算家具——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带抽屉的木桌，木桌前摆放着一把藤椅。 木桌上压着一块很大的玻璃，玻璃下面垫着一些旧报纸，玻璃上面则放着固定电话、一些纸笔和书籍。过去的桌子用的不是什么好木头，所以通常都会用玻璃进行保护。玻璃上的那台固定电话款式非常老旧，电话上的按键只有数字0-9、米字键和井字键。令林霄在意的是，相比于摆放整齐的纸笔和书籍，固定电话是歪着的。
图1 秦珮卧室示意图 ▲ 林霄把仍然沉浸在悲伤中的林曦安置在藤椅上，自己则去简单检查了一下阿婆的遗体。遗体表面看起来并无什么外伤，衣裤也都完好，脚上穿着干净的袜子。口唇、指甲青紫，符合肺癌晚期的症状，并且这也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以林霄浅薄的法医学知识来看这应该只是自然死亡，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阿婆嘴唇上隐隐约约的深红色血迹引起他的注意。 林霄将阿婆的嘴巴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破裂出血的唇黏膜，而阿婆的牙龈也同样有一些出血。林霄下意识拿出手机联系了同事。
警方很快赶来，但车辆无法进入阁楼巷又不能挤在道路宽度只有3米的平安街，最后只好都停在了距离阿婆家还有8、9分钟脚程的成华大道。 眼下鉴定人员正在屋内忙活，院子门口也拉起了警戒线，厨房里一名警员正在给林曦录口供。 林霄站在院子向外看去，巷子平坦的石板路上已经聚集了不少附近居民，他们三三两两在警戒线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阁楼巷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狭长巷子，两侧和尽头盖满了老旧的民居，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与平安街连接的地方，如果那里能有个监控，那林霄此刻也不必眉头紧锁。 法医做了初步的检查确定了林霄的想法，秦阿婆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捂住口鼻致机械性窒息。 这个结果也让整件事复杂起来，阿婆家的门窗没有暴力入侵痕迹，窗户均从内插着插销，从插销上所积的灰尘来看应该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打开过，除了阿婆卧室的窗户。林曦说阿婆每天白天都会打开卧室窗户通风，到了晚上再关上。 屋外墙壁没有攀爬痕迹，屋内没有翻找、清理痕迹，阿婆身上及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痕迹，新屋门的钥匙放在床头柜上，旧门的钥匙则放在床头柜抽屉里。这说明并非入室盗窃转杀人之类的情况，凶手必然是在阿婆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室内。但阿婆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也不存在仇家，谁会有动机杀她呢？ 秦阿婆因为林曦的帮助在网上算是出了名，但为了保护阿婆的日常生活不受影响，报社并没有对外透露过阿婆的样貌、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等隐私信息。就算网友当中有什么变态杀人狂他应该也不太可能找到阿婆。 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锐 已经安排好先对附近居民进行排查，这些人与阿婆都认识比较多年。而近期与阿婆认识的两人林曦和陶方同样被视作嫌疑对象。 林霄倒是没有避嫌，他直言昨天晚上自己一整晚都没睡，如果林曦曾经离开家他一定会注意，因为林曦家的房门开关都有不小的声响。林曦的嫌疑被排除 。 至于陶方，刚刚苏锐已经派一名警员前去拆迁办找他。 “网红”秦阿婆遇害的消息还是当天就在网络上不胫而走。不过这并不奇怪，指望屋外八卦的邻居守口如瓶也不现实。
第七章 已不见 秦阿婆的遇害使得本已退却的热度再次恢复，“键盘侠”和“网络福尔摩斯”在各种相关新闻的评论区大混战，还有不少网友在S市公安的微博账号下每天催促破案。 舆论的压力迫使专案组正加班加点的进行调查。 首先排查的是阿婆家附近的邻居，大部分邻居与阿婆要么不认识，要么只能算点头之交：知道有这么个人。在网上看了阿婆故事后可能多了一点了解，但也远谈不上熟悉。邻居中与阿婆关系最好的是住在她隔壁的曹阿姨。曹阿姨今年59岁，是一名退休教师，为人古道热肠。她与阿婆认识已有20多年，一开始阿婆还挺排斥她，但最终被曹阿姨的热心软化。陶方正是从曹阿姨处得知阿婆的故事。 而曹阿姨也给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3月3日晚上她听到阿婆家方向传来吵闹声，那时她已经上床睡觉，迷迷糊糊加上房屋隔音没有听清在说什么。语气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场，但也可能就阿婆一个，她不太肯定。后来曹阿姨没有在意就继续睡了，当时的具体时间不清楚，只知道是23点之后。 接着是林曦和陶方，林曦因为有林霄作证已经排除了作案可能，并且因为她常来阿婆家，她可以证实屋内并没有失窃和改变，除了桌上的电话位置。陶方3月3日晚上去电影院看电影，从22点看到3月4日0:40。影院的工作人员和监控都可以证实他没有离开过，陶方的嫌疑同样排除。
而对案发当晚其他嫌疑人士的排查比预想的要顺利一些。 阁楼巷和平安街都没有安装官方的道路监控，警方只能试着从一些民用摄像头里找线索。最终是平安街一家小超市门口的摄像头成功捕捉到一辆黑色轿车的可疑踪迹。 尸检的结果显示阿婆的死亡时间是3月3日23点到3月4日0点，而那辆黑色轿车正是在23:07进入监控画面。车辆靠道路右侧由东北往西南方向行驶，23:30车辆返回再次被拍到。平安街是东北-西南走向的道路，最西南端与阁楼巷连接，其余路段与其他道路也有交汇，并不能肯定车子的目的地就是阁楼巷。只是这辆车出现和离开的时间太巧了，难免引起怀疑。 摄像头像素有限未能清晰拍到车辆上人员，但好在车牌拍下来了。令专案组意想不到的是，这辆车竟然属于明时集团：负责长林区大型商业广场项目的企业。
明时集团是一家台湾的企业，前身是英石建材有限公司，由集团现任董事长谢君时的父亲谢匀堂一手创建。谢匀堂1950年弃政从商，凭借着多年积攒的人脉，公司可说是蒸蒸日上。 到了80年代谢匀堂退休，公司交给他的三个儿子，其中总经理由长子谢君时接任。在两岸互通的大背景和谢君时周明玉夫妇俩的惨淡经营下，英石建材逐渐扩大规模成了现在的明时 集团。 谢君时与周明玉这对夫妻在台湾也是颇有名气，被媒体称为神仙眷侣。两人自1957年结婚后就一直相濡以沫，在90年代明时集团刚成立那会儿他们还接受杂志采访，其中提及了两人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林霄在网上搜到了当时的采访内容，采访的配图是夫妻俩侧身对视的照片，照片中谢君时穿着英式复古西装彷如英伦绅士，周明玉则一身深红色旗袍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很难想象那是已经结婚30多年的老夫老妻。 采访中谢君时提到自己10岁就被父亲送往美国亲戚家，一直到1952年7月份，21岁的他完成哈佛大学的学业才回到台湾。54年周明玉进入英石建材，谢君时对她一见钟情便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但周明玉的追求者可不止他一个，公司里不少年龄相当的男同事都对其大献殷勤。谢君时虽然是追求者中外貌和家境最优秀的，却也没能赢得美人心。 “她当时可是绝对的冰山美人啊。”谢君时对记者说道，“大家的追求她完全不接受，包括我的。那时候我写了很多情诗，全是衷心夸奖她的溢美之词，但是她一点都不看。送给她我亲手做的西点她也不吃，真是愁死我了。” 一旁的周明玉听了不禁捂嘴窃笑：“你那时候白白嫩嫩的像个奶娃娃，还说呢。” 记者继续追问那之后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两人喜结连理。谢君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抱了一下妻子，原来两人认识的第二年周明玉的母亲就去世了 ，那时周明玉陷入人生低谷并且还打算辞职。是谢君时在身旁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带她看电影、逛庙会、爬山游泳 ，帮助她重拾生活的信心，这些举动也打动了她的芳心。 两人结婚后周明玉全身心投入公司，反而谢君时包揽了不少家务，还每天准备西餐美食给周明玉。对此谢君时笑称要拴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拴住她的胃。 后来周明玉陆续生下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进入了明时集团，女儿则为了艺术追求移居法国。 看完采访，林霄心里不免有了一丝羡慕。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明时集团与阿婆遇害一案之间的联系。林霄带着下属刘军驱车来到长林区华信大厦。为了方便项目工作展开，去年底明时集团在S市成立了分公司，地点就在华信大厦21~23楼。 抵达华信大厦后林霄并没有去找明时集团的负责人而是直奔大厦停车场，这辆黑色轿车的所有者是明时集团而非某个人，那么车子大部分时间应该是在停车场。 停车场管理员先是查看了一下车辆出入记录——停车场的出入口配备了带有车牌识别系统的摄像头，可以在登记系统里自动记录信息。根据黑色轿车的车牌（SA·78134），管理员很快查到了最近一次的出入记录。 3月3日也就是阿婆遇害当晚22:03，车辆从停车场内驶出。3月4日早上8:55，车辆驶入停车场。之后直到今天（3月6日），这辆车都没再出入过停车场。 根据这份记录的时间，管理员又调取了相应的监控。停车场内和停车场出入口的监控画面显示，3月3日晚22:00一名穿着灰色毛呢大衣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从大厦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随后径直前往黑色轿车处驾车离开。翌日早上该男子驾车驶入停车场，之后就没有人再接近过这辆车。 林霄询问管理员是否认得此人，管理员表示应该是明时集团的一个部门经理，好像叫谢冠什么，他记不清，毕竟明时集团正式入驻也才一个月左右。林霄让刘军将相关监控拷贝下来并去停车场内检查黑色轿车，他自己则先上楼去一探究竟。 乘坐电梯来到21楼，巨幅的集团标志就挂在过道的墙壁。林霄来到前台说明身份和来意后，接待人员告知他要找的应该是市场部经理谢冠豪。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林霄来到22楼的一间独立办公室，办公室内西装笔挺的谢冠豪正在和另一名约莫35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接洽，林霄便被安排到会客室先等一会儿。 大约5分钟后接洽完毕，谢冠豪亲自送中年男子进入电梯随后来到会客室和林霄见面。 “您好，不知林警官找我有什么事？”谢冠豪在林霄对面坐下。他外表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留着三七分的干练短发，戴着金丝眼镜，眼镜后面是不大却有神的双眼。棱角分明的面庞搭配高挑的身形，若是林曦在场定是要犯花痴。他的嗓音略微低沉，说话时虽然带着口音，但比起台湾偶像剧里那浓重的台湾腔已经好上不少。 两人目光交汇，谢冠豪的眼神毫不闪躲。年纪轻轻便在明时集团担任部门经理，除了本身能力出众，他的姓氏也是关键。前面从接待人员口中得知，谢冠豪正是董事长谢君时的孙子。 “刚刚那人是？”林霄一边发问一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和笔。 “是拆迁办的，他来和我报告一下拆迁工作的进度。”看到林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谢冠豪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也负责和拆迁办的对接工作。” “好，谢先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请详细说一下3月3日晚上10点之后你的行踪。” “3月3日礼拜一对吗？”林霄点头。“那天晚上10点左右我到大厦停车场开走了一辆公司的公共车，经过一个路边摊时停下来吃了宵夜，吃完后我就继续开车前往一个叫阁楼巷的地方。” 对于谢冠豪的坦诚，林霄内心稍有些惊讶但表面仍故作平静。“路边摊具体在哪？还有你到阁楼巷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在哪，是开车的路上看到了就顺便吃了。我去阁楼巷是找一个叫秦珮的老奶奶。”谢冠豪顿了顿，看林霄没有追问的意思，他反问道，“您不知道她吗？我还以为您来找我就是为了她遇害一事。” “我确实是为了那个案件来找你。”林霄尴尬的笑了笑，“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去找她？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之前拆迁办的工作人员有和我说起过她，但没有详细说明过她为什么不肯接受拆迁。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她的新闻故事才知道原因，我想凭我们集团的财力以及在台湾的人脉应该可以帮到她，所以想去和她交涉一下。我们可以帮她找那位苏少爷，前提条件当然是她同意拆迁。” “交涉结果如何？” “她没有立即答应，只说会考虑一下。” “你开车到阁楼巷后的行动说一说。” “我到那后将车停在巷口就下车步行前往秦珮家，她开门后我说明来意她就请我进门，然后我们谈了大约十几分钟。” “怎么谈那么久？” “她不是很信任我，所以多花了点时间。” “你们在哪谈的？” “她的卧室，就是挂了很多画像的房间。” “谈完你就离开了？谈话过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离开后你开车去哪儿了？” “是的，过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之后我开车回家了。对了，我刚上车就开始下雨，还挺幸运的。”林霄也记得，在小卖部的监控中有拍到23:28开始下了一场大雨，那时他躺在床上正在看日记，雨大概下了半个小时左右。从阁楼巷到小卖部车程大约半分多钟，考虑到车子还要掉头，时间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家在哪？一个人住吗？” “不是，我和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一起住在走马街的一栋别墅，我们租了一年。”从阁楼巷到走马街大约是40分钟车程。 “还记得离开阁楼巷的时间吗？” “应该11点多吧，我没怎么注意。” “谢先生，你说你进了秦珮家，但是在现场我们并没有发现陌生指纹。你怎么解释？”警方对秦阿婆家各个房间都做了检测，近期的新鲜指纹只有秦阿婆、林曦和林霄。 “我当时应该戴着手套。” 对于这个答案林霄早有预料，刚才在停车场出入口的监控画面中就已经看到谢冠豪戴着黑色的皮手套。 林霄陷入沉思，谢冠豪所谓交涉的说法无法被证实，因为秦阿婆已经去世。但同样无法证伪，因为他说的似乎也合情合理。监控拍到他开车但也不能表明当晚只有他找过秦阿婆，因为还有其他没监控的路可以通往阿婆家。甚至因为那家小超市的监控角度问题，如果有人靠着平安街最右边走是不会被拍到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开公司的车？你自己没有车吗？” “有的，我们在这里买了两辆车 。每天早上是我开车载着爷爷奶奶还有二叔到公司，但是那天我工作比较多一直忙到晚上10点，爷爷他们5点下班就先开车回家了。我总不能走路回去吧？所以就开走那辆车。” “好。谢先生，麻烦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可能之后还要找您再问些问题。” “这是我的名片。”谢冠豪从西装口袋中拿一张名片递给林霄。“不过明天我得回台湾一趟处理一些事情，有什么事请过几天再说。” 在谢冠豪的陪同下，林霄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的刹那，两人的目光再次对视，谢冠豪的眼神依然非常坦荡。多年办案的经验告诉林霄，此人绝不简单。
第八章 耳语 警方的调查重点依然放在明时集团，更准确的说是谢冠豪身上，毕竟暂时也没有别的方向。而且谢冠豪的证词里说谈话过程中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但阿婆家电话的通讯记录显示在当晚23:21有呼出一通电话给林曦。谢冠豪后来对此的解释是他中途曾有背对着阿婆在看墙上的画像，可能就是当时打的电话。 针对谢冠豪所说的行踪警方做了确认，他所说的路边摊没能找到，长林区这儿一到深夜摆摊的实在太多，根本不能确定他是在哪儿吃的宵夜。他本人也声称不记得宵夜地点，他在大陆待的时间不多，去阿婆家时还是一边看手机地图软件一边开车。 谢家人所租住的别墅在长林区的一个豪华别墅小区内，距离华信大厦约20分钟车程。 结合大厦、停车场和小区大门的监控，3月3日早上8:56，谢冠豪驾驶自家车辆载着谢英哲、谢君时和周明玉来到大厦，后进入电梯前往公司。之后四人一直在大厦内。3月3日17:02，谢冠豪的二叔谢英哲与谢君时、周明玉一起从电梯进入停车场，随后搭乘自家的车辆离开。停车场监控画面显示谢英哲驾车，另外两人坐在后座。17:25，车辆驶入小区，驾驶者是谢英哲。3月4日0:13，谢冠豪驾驶黑色轿车（SA·78134）驶入小区。3月4日早上8:30，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车辆驾驶者与3月3日一致。 由于该小区还有不少明星居住，为了保护隐私，物业只在小区大门安装了监控而且角度刁钻只能拍到前排的座位。小区另外还有一个几近废弃的小门可供行人出入，小门外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没有安装监控。林霄特意去检查了一下，小门上的插销是从内插上的，但似乎近期有被人拉动过，上面的锈迹有些脱落。 公司的同事证实当天谢冠豪的确因为工作原因而加班到将近晚上10点，随后他去公司后勤部拿了黑色轿车的钥匙。该车是国产车，尚未安装GPS导航和行车记录仪，车辆内部较为干净，只是没能提取到新鲜指纹。 谢冠豪名片上的手机号是他来大陆后才办理的新号，通讯记录都是工作业务相关的，没有异常。 除了那通电话的问题外，谢冠豪的供述找不出任何疑点，令警方颇为头疼。
对明时集团本身的调查倒是有些意外收获，这个表面看似风光的大集团实则是危机重重。 谢君时夫妇俩的长子也就是谢冠豪的父亲谢英杰可说是完全没继承父母的优点，不仅能力一般还是个浪荡子，前段时间被狗仔拍到去台北一家茶艺馆进行“人与人的连结” ，因此导致集团形象大大受损，好在事儿没传到大陆，这可能也是谢英杰这次没有来大陆参与项目的原因。 谢英杰的无能令谢君时夫妇无法安心退休，也让次子谢英哲非常不满。他曾多次在媒体前暗示自己才应该成为集团的继承人。可是谢家家风相当传统，长子就是长子，再怎么无能也无法改变他是第一继承人。比较令二老欣慰的是长孙谢冠豪极其优异。 另一方面，近几年谢君时的弟弟谢君清和谢君林在董事会也是虎视眈眈，集团内被分为了几个派系明争暗夺。几次投资失败还使得集团资金链岌岌可危。所以眼下这个商业广场的项目才会得到明时集团的高度重视，让两位老人前来亲自督办。 然而这一通查下来专案组并没有发现明时集团遇到的问题与阿婆的死有什么必然联系，案件的调查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从哪里找到突破口。
另一方面，秦阿婆去世对林曦的打击不小。但她马上振作起来，就算阿婆去世她也不会放弃寻找苏千帆，哪怕是苏千帆的牌位。她认为如果可以将两人的牌位摆在一起，也能告慰阿婆的在天之灵。 借着重燃的热度，阿婆的故事再次冲上热门。从3月5日开始林曦已经连续工作了整整5天，包括本应该休息的周末她也主动请缨在报社收集整理网友们提供的新线索。这种近乎魔怔的状态让大家都非常担心，可不管怎么劝，林曦都不肯放弃，阿婆对苏少爷的执念仿佛转移到了她身上。 就在3月9日下午准备下班的时候，报社的微博账号收到了新私信，一个刚注册的账号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的看起来是一份族谱的一页，上面写有苏万霖、苏千帆、苏千舟等人的生卒年，另还有苏周氏、苏董氏、苏陆氏的生卒年，而苏王氏只写了生年没有卒年。其中苏千舟的卒年为民国六十五年，苏万霖为民国五十五年，苏千帆和苏周氏则为民国四十一年。 该账号还附带了一段话，主要意思是他是苏家后人，苏千帆早已病逝，希望媒体不要再炒作有关苏千帆的事，还他们家人一个安宁。 主编和其他同事知道后又趁机再劝了林曦一次，近来因为林曦执意要找苏千帆，着实是惹来不少非议。许多网友认为晚江日报这是在吃人血馒头，报社每天都能收到很多侮辱谩骂的评论和私信。既然苏千帆确定已经病逝，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林曦叹了口气，同意不再追查。准确来说是不再以报社的名义追查，她个人还是没有放弃。 由于之前苏曼夏提供的信息可以确定苏家人去了台湾台南市，那么苏少爷死后也多半葬在那儿，于是林曦软磨硬泡让自己在台湾的同学李响去台南查找线索。 终于在3月12日，一位重量级人物出现在李响面前，苏千舟的儿子苏柏成。他听说有人在打听苏千帆就主动找来。 苏柏成今年55岁，顶着个啤酒肚和地中海发型，完全不像书香门第该有的样子。他独自居住在台南市与嘉义县交界的一处不到20平米的单身公寓，父亲苏千舟早在1976年就因病去世，而他的奶奶也就是四姨太王洁怡在照顾抚养他5年后于1981年去世。 从苏柏成口中，林曦等人方才得知苏家后来的境遇。 1966年苏万霖去世，苏家家业由苏千舟继承。后来苏千舟染上赌博的恶习，渐渐地就把家给败没了。苏柏成是苏千舟唯一的孩子，他完美的继承了父亲的缺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人到中年后他也和苏千舟一样沉迷赌博，老婆因此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如今他靠给人看店、打打零工勉强度日，还时不时会打牌赌点小钱。 当李响提及苏千帆时，苏柏成当即露出狡诈的笑容：如果李响肯给他20万新台币，他就把有关苏千帆的事告诉李响。一番讨价还价拉扯后“咨询费”降到了4万新台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苏柏成坦言自己之前一直以为父亲苏千舟是家中独子，因为家里人从没有提过苏千帆。在他记忆中很小的时候曾听到邻居说“苏家长子死了”，以为是说自己父亲还非常纳闷。现在才知道那说的应该是苏千帆。 而他注意到自家还有个苏千帆也不是因为网络上流传的阿婆故事，他压根不懂上网。 “就是这个，我们苏家的族谱。”苏柏成从家中的柜子中取出一本发黄的厚重本子交给李响，里面记录了从明朝到苏柏成这一代的所有苏家人。而在有记录的倒数第二页，赫然有两个人名被涂掉，而且可以看出是很久以前涂的，只能勉强看出其中一个名字里有个帆字。 “这样把名字涂掉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从族谱中除名吧。” 李响赶紧拿出手机拍下族谱的照片发给林曦并说明了一下情况，不一会儿林曦就打来电话要和苏柏成直接谈。 “你说之前不知道苏家还有个苏千帆，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族谱上的名字不是被涂掉了吗？”电话那头林曦的语速非常快。 这一问似乎把苏柏成给难住，他琢磨了半天像是恼羞成怒般回了一句：“淦，问那么多干吗，我知道就是知道啊。” “你真的是苏家后人吗？” “我不是难道你是？不信拉倒！有本事自己去查！”苏柏成怒气冲冲挂断电话，把李响手中的族谱夺了回来放回柜子。“好了吧，族谱也给你看了，你可以走了！” 在苏柏成的逐客令下李响只得悻悻离开，刚出门没多久林曦发来微信希望他能查一下确认苏柏成的身份。 “唉，把我当私家侦探啊。”李响收起手机来到台南市楠西区户政事务所，花了一点“通关费”后查到了苏柏成的户籍资料，可以确定刚刚那位苏柏成确实是苏万霖的孙子，苏千舟的儿子。李响把调查结果发给了林曦。
“有意思，竟然有两份不同的族谱。”晚饭时间，林曦特意来警局找林霄，两人在警局的食堂聊了起来。 “我让报社一个精通PS的同事用软件检查过了，微博上发来的那张族谱照片真的有被P过，原本应该被除名的苏千帆和大太太被P成去世，其他内容倒是没变。”林曦神情严肃，“这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叔叔你能不能用警察的权力查一下那个帐号？” “那需要足够的理由才能申请许可，就目前来看，还不能说这个帐号和阿婆遇害有关，估计是不会许可的。” “怎么这样，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啊。” “苏千帆的二姐在加拿大对吗？”林霄突然发问。 “是啊，在加拿大多伦多。” “你去联系她问一下，这几天有没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找过她。” “好~”林曦拿出手机一通操作发了封邮件给同学，“现在好像是加拿大的凌晨，估计得过几个小时才会回信。不过叔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们调查的一个嫌疑对象在3月8日曾经去了加拿大。” “啊？” “他说自己是去处理工作，但我想没那么简单。” 晚饭后林霄在林曦的强烈要求下又来到了林曦家，正好之前被夏荷拿去洗的黑色背心晾了两三天干了还没拿走。到了晚上9点多大洋彼岸的同学发来邮件，她打电话给苏曼夏问了，加拿大时间3月7日晚上确实有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来找过苏曼夏，向她询问了苏千帆的一些事，来人自称姓张。苏曼夏把之前告诉林曦的事差不多都和那个人说了，也给他看了全家福照片，而且那个年轻人看到照片后就一直盯着照片还沉默了很久。 林霄看着邮件内容同样陷入沉思，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 “小曦，过两天有一个酒会，你和我一起去。” “是市长举办的那个酒会吗？我有听主编提起。”
两人口中的酒会在三日后于S市最豪华的酒店高层举办，酒会由市长胡启军亲自带头，邀请了S市各界的政商名流齐聚。林霄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装觉得浑身不自在，林曦则是一袭玫瑰色吊带长裙一改往日少女风格。 会场中央，谢家人正与几位政府官员推杯换盏。谢冠豪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谢英哲不苟言笑但也不失风度，谢君时与周明玉则手挽着手，两人都已经是80多岁的年纪，头发已花白但身子骨看起来还相当健朗。 林霄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他们，一切的一切似乎该画上句点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朝中央走去。 可这短短的距离仿佛需要65年的光阴才能抵达。
谜题篇结束。
请根据谜题所给线索还原秦珮遇害一案。
备注：
1. 无需在意S市的现实原型，无需过多代入历史事件，请以题目描述为准。
2. 作者没去过台湾，台湾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永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请以题目描述为准。
3. 作者没建过商业广场、没当过公司高层、没拆过楼、没看过族谱、没得过癌症，请以题目描述为准。
4. 秦珮的日记内容为其本人所写，没有篡改没有杜撰。
5. 作者的认知里本题没有叙诡，法医的检测结果真实可信。
6. 请勿脑补题目未提及的人物。
7. 林霄、林曦是本题的侦探角色，无犯案可能。
8. 题目中所提及的岁数全部都是按照【当前年份-出生年份】进行计算，无需考虑是否过完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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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题截题时间：2023-08-18 20:00届时将放出第五题答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