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建云,那么久了,这是你打给我的第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雷建云的声音,“那是因为这件事足够重要。” “你指的是什么呢?如此多的事情,那么多的危险,为什么唯独这次打电话给我?我不得不怀疑你的企图。” “我知道不能改变的你决定,因此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而信,或不信,选择权在你自己。” 飞鸟没有说话,雷建云则笑了一声。 “那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雷建云又‘呵呵’地笑了,旋即他严肃了语气。 “大概几个小时后吧,会有两个人来找你,说是两个人,其实一个不是人,而是摇滚,作为辨识,你只要知道如果有一个进入你的家里而且他的身边还有音乐声,那么他就是了。” “认出来之后,你就要小心了,你要先下手为强。因为——” “他要杀你。” 电话那边是沙沙的底噪声,飞鸟沉默了。 “飞鸟博士,我——” “什么?” “......不,没什么。” 没来得及按下红色按键,电话就已挂断。 黑暗中,手机的屏幕照的飞鸟的面孔忽明忽暗。 ............................ 阿千推门而入,一股家庭的气息顺着风吹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这周围。 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屋子有两层,第二层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依序排着若干个房间,而第一层的地上有未拼好的高达模型,餐桌上摆着两套碗筷,沙发上凌乱地摆着枕头,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 那应该是母子两人的照片,身穿白大褂的女士嘴边挂着对孩子的溺爱,而在她身旁的,身穿西装活像个小绅士的想必就是他的孩子。 屋子里很安静,电贝司缓缓流淌,小鼓在电贝司背后蓄势待发,现在是前奏。 一个黑色的手枪从二楼的栏杆处伸了出来,栏杆的缝隙间飘荡着白色的衣摆,“小心——”摇滚大声提醒阿千。 枪响,子弹打到阿千原本的位置上,阿千从地上一滚迅速起身跑到桌子旁的旋转楼梯上,“飞鸟博士!我们没有敌意!”阿千大喊,而白衣忽而飘逝,消失在楼上。 是一阵忙音,在静寂中带着金属味道的人声伴随小鼓鼓和电贝司响起。 “some people lose their faith because heaven shows them too little. 有一些人失去信仰因为他们觉得上帝总是忽略他们。” “but how many people lose their faith because heaven shows them too much.” 而又有多少人失去信仰是因为上帝给予了太多。 电子鼓。电贝司。小鼓。 同时炸起。 一切都变得缓慢,灰尘在灯光下一粒粒跳动,窗帘因狂风起舞,地板因人们的踩踏震动,阿千踏上二楼,摇滚能看见他的头发被一层水膜黏在额头,能看到二楼走廊第二个房门打开,光从房间内倾泻而出,飞鸟的刀闪烁着白色的光—— “小心!” 我大喊。 一切又变得正常,阿千踉跄了一步躲过致命伤,但仍被刮伤手臂,飞鸟乘胜追击,第一刀割破了阿千的衣领,第二刀则仅仅离阿千的脖子一步之遥,阿千坐在地板上交替往前踢腿后退,第三刀以决绝之姿杀来,奔着阿千的腹部而去,阿千的背部撞到墙壁—— 阿千双脚一蹬扑入飞鸟的怀内,他们滚成一团,飞鸟的右手紧紧抓着刀,往阿千的背部刺去。 “小心!”我再次提醒,阿千好像意识到什么,抱着飞鸟往前再翻——血洒到白色墙壁上。 乐声缓缓停息,轻柔的风声和轻快的钢琴声。 阿千趴在飞鸟身上,血在他们身下大军压镜般侵蚀地板,阿千穿着粗气,身下的飞鸟脸色苍白,红染开了衣衫,仿若已然死去。 阿千好像身体的每个骨头都往下坠,他趴在飞鸟身上松了一口气,“这次要蹲多久监狱?我可不想老死在——” 一切再次变得缓慢。 飞鸟高高举起手,刀刃反射出飞鸟嘲讽的眼神,闪烁的刀刃急急往下坠。 这一次,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刀刃入肉,阿千放松的表情扭曲,鼻子皱到眼睛上,然后又变得不知所措,而后他的眼睛慌乱地四处旋转,好像在寻找什么,血液含蓄地流出,阿千的脸色逐渐苍白而不甘,最后他好像放弃了似的松弛身体,眼睛望着地板。 “喂,摇滚。” “我是主角吗?” 我没有说话,钢琴声拂过。 “不,摇滚,我是配角吗?” 阿千明明笑着,却在哭泣。 灯光里,屋子中,月光下,阿千被飞鸟压在身上,永远地死去了。 而摇滚也在死去。 模糊中,琴声趋弱,摇滚最后一次想起他与九的离别。 拨开人群,摇滚看到了九,而九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摇滚回头,一抹白色消失在人群中。 摇滚明白,穷极一生,懦弱如蝼蚁而掩埋于众人的自己能也只能对一个人,对她说一句—— “我来了。” 屋子中,余音绕梁。 【胡言】
30
在某一处高楼天台上,少女站在边缘,披散在背后的鲜红长发被风吹得飘动。 她手中握着的长枪上那团火焰摇摆不定,在其中发出声音。 【你不去找她吗?】 “我已经知道飞鸟是谁了。” 【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嗯。” 【律师的事情呢也一样吧,你早就知道一切了。】 “我很开心。” 【我能理解你开心的理由,毕竟从那时候开始你身旁很久没有出现有趣的事情了】 “不过那个人又开始行动了。”少女在天台边缘蹲了下去,丝毫不畏惧自己会从高楼坠下,她面无表情的将脸抬起来望向漆黑的天空。 【公安局特别犯罪对策室被迫解散,那个女人……鸥鹭队长带领你们解决各种奇异案件的时光历历在目,想必她对高层的决定也感到很不满吧】 “谁知道呢,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这一次,可能是你们最后一个案件了……】火焰停止摇摆,声音逐渐消失。 “嗯。”她小声回应火焰,然后闭上了眼睛,燃烧着火焰的长枪紧紧地竖立在她身旁。 夜色渐深,猎人又开始追捕怪兽。 公安局大门里走出一个男人,他穿着整齐西装,胸前别着律师徽章。 “我必须要见证那一刻,在此之前我不能停留在哪里。”他身为律师对案件敏感的嗅觉预感到有事情将要发生,慌张的小跑在路上,寻找着有几率发生事件的地点。 推测合理,证据确凿,犯人却在眼前离开。公安局门口站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咬牙切齿的女人,她的名字是鸥鹭,曾经是公安局特别犯罪对策室的队长。 不仅被警察高层压迫,公安局特别犯罪对策室解散,就连现在那个害死自己丈夫和女儿的犯人雷建云也因为高层压迫而释放。 她没想到这次的案件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牵扯其中,不仅是丈夫和女儿的死亡,曾经的两位伙伴也在里面。一开始她并没有相信自己的伙伴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公安局特别犯罪对策室解散那一天,他们就失踪了。 “不过你们还是那副模样我就放心了,燃烧的长枪,以及那个再次回到黑暗中,披着风衣的男人,希望你们再次帮助身为队长的我解决案件吧,用你们擅长的方式。” 鸥鹭双手紧握起拳头,忍住气愤的心情,转身走进了公安局。 只有成年人两根手指大小的拳头像铁器般坚硬,跟男人的拳头碰撞后似乎不落下风,反而是男人浑身一颤,朝后退了几步。 “你变强了。”他嘴角拉起弧度露出邪笑,抓起头顶的黑帽便随手一扔,露出了乌黑的头发,披着身上的大衣随风摇摆。 在他眼前的是面目可憎,全身充满戾气的生物,虽然外形与普通男孩无异,但它已经算不上是人。 男人警惕的前进,它随时都会进攻,无法放松下去。 今晚的月亮很暗,光线极为微弱。已经无法看清周围的建筑,也无法知道他们身处何地,只知道战斗即将开始。 “住手……!” 这时突然响起其他人的声音,男人与怪兽的战斗将会一触即发,他无法让心思放在别处,只能察觉到有人正接近这里。 “不行的……你不行的……”又响起来了,声音的主人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火焰!” 随着一声高喊,有人从黑暗中窜出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可能是拼命赶到这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如果有人向他送上一杯水,那便是拯救一般的行为。 漆黑环境中这个人胸前发出闪光,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是律师雷建云。 “你无法打败它,只会让它越来越强。 建云摇晃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男人那高大的身躯使他胆怯的站在一旁:“在我的计划中,你只是充当了寻找怪兽的人物而已,打败怪兽并不是你的任务。” “计划?” 男人的手伸进风衣里,一边盯着前方逐渐走来的怪兽,一边对建云发出疑问。 “是我杀的,那个夫妇……不是怪兽杀死的,是我杀的。” 是他杀的? 听到这个说辞时,男人的思绪产生了一丝波动,很快又平静下来。 “那又如何,是谁杀的根本不重要。” “停手吧,是我利用了你,你不需要打败怪兽,来杀死我吧,这样就足够了,让天选之人打败怪兽就够了……” 男人寒冷的眼神扫过建云时,他就像被刀架着脖子一样,艰难地扯着嗓子继续开口:“必须让火焰来消灭怪兽。” “我不管自己是被你利用了还是什么,经历过战争,看见那样的怪兽诞生,以及作为杀手而存活的多年来,也许某一段时间我拥有过伙伴,但现在对错早就无所谓了,我也只剩下杀戮而已。” 男人没有名字,他也早已将自己的名字尘封在土里,一把发着闪光的军用匕首从风衣中抽出来,眼前的怪兽也几乎要猛扑过来。 “你被称为怪兽吗?这次是我们最后的交手了,不是你被我杀死,就是我被你撕裂。” 男孩般柔软的身体,迅速躲闪男人的攻击,那铁器般坚硬的小拳头,攻击非常强猛。 军用匕首划过之处都飞溅着血液,可是它就像无法停止的机器,全身布满伤口,依旧朝男人冲去。 男人的眼前大多数都呈现黑影状态,难道就无法看清它的动作吗? 可是明明每次都能割伤它。 奋力一脚,柔软的触感出现在皮靴中,那个黑影的真面目终于再次出现,它被踹飞掉落至地面,像球一样翻滚着。 不可能放过时机,男人挥动手臂,军用匕首被甩飞,准确的击中了它的脖子。多年来的练习,他的脚力已经超群,刹那间便冲到了它的前方,紧握刀柄拨出。 鲜血飞溅,男人的脸瞬间沾满了血液。 野兽般嘶喊,双手敞开,它以极大幅度张开嘴巴,脖子处喷出无法止住的血水。 转身时男人脸上露出笑意,同时使用军用匕首再次划过伤口,它喷出了更多的血。 结束了,这个猎物也死了。 男人享受着胜利的心情,从地上捡起刚才扔掉的黑帽子,戴在头上。满不在乎的瞄了眼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大为惊讶的律师雷建云,他打算离开这里。 拍了拍似有似无大衣上的灰尘,他迈着脚步开始移动。 意料外的刺痛突然产生,男人的肩膀被牢牢夹住,他惊讶地看向痛楚来源时发现一张布满血液,瞪着浑浊眼睛的脸粘在肩膀上。 无法躲闪,冒出这个想法后他的脊椎便传来一阵剧痛。肩膀被它充满獠牙般的嘴扯掉了一块肉,他整个人也被踹飞数米远,摔倒在地上。 捂住不断溢出鲜血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单脚跪地,男人的眼中充满不甘心。 它胜利了,外形虽小,此时接近男人的影子却犹如巨人。 “你赢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军用匕首所在,示弱同时寻找机会反击。 这个时候,它身后出现了其他敌人。 “你啊。” 男人被怪兽击倒,建云心想他果然不行,但火焰又不知所踪,难道在最后只能靠自己吗?他手上握着一把小刀,渐渐地朝未能察觉到他存在的怪兽走去。 “拜托了……就这样被我杀死吧,怪兽是不允许存在这个世间上的。”建云小心嘀咕着,祈祷自己能够成功。 笨拙的脚步,前倾的身体,突刺的手臂仿佛一切都在预示他的成功,但他忘记了吗? 它在刚才是如何被那个男人残忍杀害却又复活了。 不过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建云距离它的要害越来越近,他心脏的跳动就越发急促。 他无法杀死怪兽,在动手之前彻底明白了,他害怕自己被瞬间撕裂。 不可能,自己不可能杀死怪兽的警告充满着他的脑海。 他握着小刀的手止不住颤抖。 此时就像重物从天而降般,一个娇小身影冲进建云和怪兽之间,鲜红长发随着灰尘扬起而摇摆,那把燃烧着火焰的长枪,犹如世间上的异物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少女那白哲,小巧有力的手旋转着炽热的长枪。 长枪笔直的指向怪兽的背影,她挺立着身躯,横向挥动着自己所拥有的武器。怪兽身体如同被千斤石击中,它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被甩飞。 它的身体在空中旋转着,然后摔落在地上发出巨响。 “哈……哈……” 它快速翻身趴在地面上,吃力的用双手支撑着早就沾满鲜血的身体,艰难爬起来。 “为什么?”它瞪大眼睛,脸上充满疑惑。 眼前出现的少女,它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不过它没有见过的东西是非常多的,只是作为怪兽而杀戮诞生的它,见过的只不过是人的血液,凄惨的叫声。 它未能有机会看清自己所处的世界。 使用异于常人的双脚,它如弹簧般跳至空中,极快的速度使他瞬间变化为幻影,直扑那闪现着火光的地方。 她挥动着长枪,所指之处皆响起敲击铁器般的声音,它那坚硬身体在火焰照射下若隐若现,嘴里那排獠牙伺机而动,只要眼前的少女有所放松警惕,它便会飞扑向前,一口咬下那稚嫩的身体。 它寻找不到时机,火焰光芒扰乱它的视觉,长枪冲撞着它的身体。 少女没有男人的武力和技巧,但它始终无法穿过那把在眼前挥舞着的长枪,如果持续保持在这么势均力敌情况下,战斗不会很快结束,将会进行长时间的碰撞,直到任何一方体力不支而倒下。 并不是毫发无伤,怪兽早就伤痕累累,全身流出鲜血,可它无法停止,无法死亡,直到眼前的敌人死亡才能停止,才能死亡。 然后再次复活,再次寻找敌人,它无法停止杀戮,它诞生的意义便是杀戮。 如同瞬间移动般,在少女还未反应过来时,手中的长枪已经被它咬住,犹如重物挂在上面,沉到地面。 怪兽咬住长枪借力跳跃,它双脚立在枪柄上,身体弯曲下去,她看见了那布满血液的脸,浑浊的眼睛。 “哈……”如同长满獠牙般的嘴里吐着粗气。 此时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除了长枪,她没有其他武器。 避免被怪兽攻击,少女想要取巧抽回长枪,可是那个铁器般坚硬的拳头重重击打到她脸颊上,脸颊凹陷同时整个人被甩飞,长枪从手中脱落。 身体撞击到地面时她受到压迫,吐出了一口血。 她摇晃着身体站起来,用手抹掉残留在嘴角的血,朝掉落的长枪所在之处走去。 “呼……” 少女从地上捡起长枪,她受伤了,又消耗了太多体力,在这么下去她会被怪兽杀死。火焰也许不会破灭,但她却会被杀死。 她与怪兽不同,身体与普通人无异,体力彻底消耗殆尽便是她的死期。 “呼……哈……”她的呼吸声已经开始絮乱,不用说怪兽带来的伤势,她那双脚也过于劳累的关系微微颤抖。 “我啊……全都背负下来了,创造你的人也好,害怕你的人也好,想要消灭你的人也好。”她将身体压低,横向提起燃烧着火焰的长枪,尖端处瞄准着怪兽的方向。 “这一切我都背负下来了啊,所以,你啊……” “就被这一击所杀死吧!”如同发射之后的箭矢,她化作一阵风,长枪在空中划过火红的长线。 停止的那一刻,少女出现在怪兽面前,她已经使出致命的一击 柔美的火焰在燃烧,肉裂开的声音响起,怪兽胸前被长枪刺中。可是跟一开始被长枪偷袭不同,在有准备之下,它没有被撞飞,双脚死死的抓住地面。 少女转动着长枪,它胸前那伤口成了一个漩涡状,燃烧的火焰使其中散发出焦味,不断地冒出白烟。 “为什么?”它张开粘稠的嘴巴,发出了疑问,这是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发出来的疑问,为什么? 它伸手抓住陷入自己坚硬身体里的枪头,不顾被火焰燃烧的处境,试图将长枪拔出去。 她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可是长枪却丝纹不动,不论怪兽如何使出力量,都无法将长枪拔出去。 “你不会死亡,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杀死你。”少女缓慢而果断的向前移动,而长枪距离它的心脏也越来越近。 怪兽的心脏会被火焰燃烧殆尽。 “杀了它!” 眼见少女将要胜利,一直在旁观的律师雷建云握着小刀的手停止了颤抖,高喊着他所希望的事情。 “杀了它!”他又喊了一声,仿佛怪兽的死亡是他人生的一切。 除了火焰燃烧着怪兽心脏的声音,少女听不见任何声音。那把燃烧着火焰的长枪此时已经穿过怪兽的身体,从它背部突出。 由于长时间遭受猛烈火焰的燃烧,它胸前的伤口散发着焦肉味。 怪兽的身体被长枪挂起,它垂着眼睛,细微的呼吸声使它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小男孩。 为什么…… 它没有力气再发出疑问,只能在脑海中响起,为什么? 不……它无力地闭上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少女高举燃烧着火焰的长枪,抬起头看着那气数已尽而外形完全是小男孩的怪兽,她觉得自己仿佛在残杀,烧死着一只弱小的蟑螂。 她那高傲的眼神,看见了绝对不能看见,能够使她杀意动摇的东西。 长枪高挂着的生命复苏了,怪兽消失了,它现在已经是普通的小男孩。 男孩睁开了眼睛,与之前的浑浊不同,此时瞳孔非常清澈。 “结束了啊……”他艰难地开口,然后露出微笑,即便浑身沾满了鲜血,也无法掩盖那天真的笑容。 只是一瞬间的笑脸,很快他的嘴巴像被强行撑开般崩坏,呕吐一般喷出大量血水,飞溅到少女的脸上。 “嗯,结束了呢。”少女将视线移开,她并不是来杀死一个小男孩的。 她拨出了长枪,男孩就像断线的风筝从空中坠落,重重的摔到地面上,生命彻底消逝。 被怪兽击倒,捂着受伤肩膀单膝跪地的男人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他朝男孩掉落的地方走去。 他抽出那把军用匕首,快速的割下了男孩的脑袋,随后如同影子般消失了。 而雷建云还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怪兽已经被杀死。 “律师,我把怪兽杀死了。”少女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报告着某件事情。 建云看着眼前那面无表情的少女,他觉得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无动于衷。而对于他来说怪兽已经彻底死亡,长久以来的愿望实现了。 他松开了手中的小刀,掉落在地上。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建云朝她发问。 他无法忍耐不开口,对于刚才怪兽转变成男孩的场景,就连他都产生了动摇。他不禁想到自己制定了这个计划,难道只是为了杀死一个小男孩吗? 少女微微抬起脸,刚想回答建云这个问题,手中的长枪突然颤动着,然后破裂声响起。 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长枪开始出现裂缝,如同崩坏一般,银色碎片散落一地。 她一直以来紧握在手中,燃烧着火焰的长枪在杀死怪兽后消失了。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少女冰冷的声音响起:“对了,之前我去律师事务所时候你却不在,我很生气。” “是吗,对不起了。” 建云低着头,满脸充满歉意,他现在只能道歉。 终于结束了。 他移动着身体穿过少女,准备离开这里。 多年来,他一直思考着一件事情,那便是他们身处的时代。 “飞鸟博士,如果我们是和平时代的科学家该多好。”他小声嘀咕,迈着缓慢地脚步,在黑暗中行走。 律师事务所肯定是无法回去了,他现在何去何从。 逃跑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情,他迟早会被那个名叫鸥鹭的女警察逮捕,怪兽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什么牵挂。 自首吧,他这么想道,除了这样已经别无他法了。 坦白自己所做的事情,让法院来惩罚他。 失去了火焰的照明,少女周围也陷入黑暗之中,她完成了杀死怪兽的任务,也失去了长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眼睛垂下,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充满了迷茫。 突然,少女手心燃烧着火焰,照亮了四周。 【大早黑叶】
31
城市的某个尽头,天空终于摆脱了高楼大厦的束缚,得到方寸喘息的空间,才绘出绚丽叆叇的晚霞。也只有真正了解城市的人能找到这个静谧之地,一个总是潜行于城市的脉络之中的人。男子难得放缓了永远带着疾风的脚步,不只是因为早前的恶斗,还是受着美景的触动。这里是长满了杂草的斜坡,正好毫无遮拦地面对着天际线。 男子有些艰难地跌坐下来,小心地褪去了在旁人的印象中永不离身的黑色风衣和内层黑色背心,也把手中血迹斑斑的一个布袋放在一旁。 黑色总是那么的……合适,让他与滋养他的夜色更加亲密无间,难分难舍。黑色的狼皮揭开,露出了历经千锤百炼、刀山火海的身躯,却也将肉血模糊的肩膀,筋骨可见,流血可注,这让男子原本就毫无生气的脸庞更少了几分血色。他熟练地捡起附近的石块和较干的枝叶,升起了火。可能是还有些水分,微弱的火光直到最后一缕斜阳彻底沉沦、世界被漆黑笼罩,才逐渐火势变大,焦躁的噼啪作响声反让夜更加孤寂。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火前良久,一直都没动过,像一尊雕像,只有那直勾勾地盯着火焰、还有犀利的神采的双眼证明了他未死去。 他探出的一只手稳稳地拿着那还干涸着怪兽之血的军刀,看着火舌舔舐刀尖,知道它变得通红。男人的动作十分坚定,就像他对待敌人一样狠辣,毫无犹豫地削去伤口处残余的死亡组织,继而用刀面贴在裸露的肌骨上杀菌消毒。一阵血水沸腾的滋滋响声,甚至不合时宜地飘出了肉香,可男人的表情硬是在闪烁的火光中毫无波动,宛如磐石。他看着火焰出了神。 火焰、怪兽。飞鸟那个女人一手制造的两个杀人武器,就像是被世界和时代抛弃的孤儿。本来就不该存在,可又只能痛苦的活下去。 “只有火焰,能消灭怪兽。” 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总觉得两人倒像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永远对立,却又永远共存。虽然互相排斥,却也互相吸引,他们毕生的意义,都基于对方的存在。 “飞鸟,也只有怪兽才能让人渴求、珍惜火焰的存在。” 而他自己呢,也不是早就放弃了世界,甘愿为了鲜血与杀戮而存在,为黑夜与魔鬼奉上了做回人的资格。这么看来,他们还倒是惺惺相惜啊。 虽然因为她的使命和研究工作而不被世人所知,飞鸟或许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可就连她也没有控制一切的神通,她原本设想的是火焰与怪兽互相毁灭、玉石俱焚,双双消失于世间吧,可怪兽死了,独留火焰还毫无目的地燃烧。 不过男子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飞鸟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开始了什么,但他会确保一切的延续。事情的发展与规模不是任何人能负责或驾驭的,但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不可能停止。 火焰与怪兽被放逐世间,那么世间将永远会有火焰与怪兽,怪兽带来黑暗,火焰带来光明,可不变的是永无止尽的毁灭与死亡。男子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战争后放不下的是什么,是所有人体内杀戮的基因,是恐惧、是贪婪、是痛苦、是快感。火焰和怪兽也不过是人类的产物,既然少女还活着,那么必然这个城市需要新的怪物。 男子站了起来,夜风突然凄厉,却不妨碍他麻利地重新披上一身黑暗,在火光与月色下,他的影子凌乱了起来,直到和自己交融为一体。男子从布袋里掏出了那男孩的头颅,像盛满美酒的金樽一般高高捧起,隐下残余的血浆,或许是光影扭曲视觉,他大张的口中似乎只是一瞬间那露出了兽的獠牙。男子奋力将头颅扔进火内,沉重的皮靴奋力踩踏,将火光与骨头一同化为灰烬。 那么他会成为黑夜,他会成为怪兽。 他转身奔向城市的心脏,那里有川流不息的街道,那里有等着他飞溅的鲜血。那里有等着他的红发少女。 来吧,愿你更为猛烈地燃烧,和我共舞下去。 鲜艳的赤发让少女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可总是警觉地避开人群的她现在却毫不在乎地逆流而行,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城市的街道。她浑身都在沸腾,在燃烧,可她的内心似乎只能是一潭死水。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孤独地一个人燃尽,至体无完肤,不复存在。 雷建云,飞鸟,找寻了一辈子的怪兽,甚至那永远在身边的长枪,都烟消云散,离开了她的世界。可她却还是念念不忘着什么,那是那个同时散发着猎人和野兽气味的男子,却又想不明白他离去前留给自己的一样眼神。 突然就在一霎那,时间似乎停滞,是灵魂上的感应,仿佛雷雨交加的阴郁突然压迫着空气,仿佛整个城市在颤抖。突然就多了浓厚的杀意,漆黑的夜空更加凝结,黑出了狰狞。 少女却浑身发抖,难以抑制的兴奋,她就这么任性地知道了,怪兽还未停歇,杀戮还会继续。她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开始燃烧,直到浑身都是剧痛,眼中的世界都是猩红。火焰般的猩红。她便就是火焰。在城市另一角的男子开始狂奔的同一时间,少女也飞速地在城市内穿梭起来。 她明白了男子的眼神,那是一个保证,那是一个邀请。 来吧,愿你进化出更凶残的爪牙,和我共舞下去。 炽热圣洁的天火终将再次燃开,划出天际,驱散寒夜。却又注定被下一场黑暗无情吞噬。于是火与兽也只能共舞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人类的血液停止流淌。 【Vt超新星】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