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发表于 2017-1-26 18: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1-31 00:01 编辑
6.窃听

       朱警官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里说王燕将在远景市的风影天桥出现,希望警察届时留心。朱警官让局里的电子信息部门反追踪这封邮件的IP地址,经过识破几层假地址的伪装,最终追到了这封邮件是长孙蒙面发出来的。

       看不见长孙蒙面的表情,只见他黑澄澄的眸子扑闪几下,站在一辆面包车前,无奈地说:“哎呀,还是被你们给找到了。——我不想惹麻烦的。”

       朱警官问:“你的邮件是什么意思?”

       “啊,我生活工作中习惯发邮件。”

       “我是问你发这份邮件的目的。”

       “不是悬赏通缉、举报有奖吗?我的奖金带来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她们的行踪的?”

       “我只是给卢伟强老板打工的,处理一些江湖上的事,监视监听一些人啊什么的。要巧不巧的,刚好我监听的那个人就和这事有瓜葛……”

       “我看你是一直在跟这件事吧?”朱铁雄打断他的胡诌。

       “好吧,”长孙蒙面打着哈哈,“你还真是锱铢必较啊。——你们不是发布了她们逃到远景市的消息了么?她们来到这儿人生地不熟,总要寻求帮助总要打电话吧?她们自己的电话肯定被你们监听了吧?她们总得找个电话吧?正规的市场她们办不到电话卡吧?她们只能去远景市的黑市了吧?王燕是警察,知道一些黑道的消息很正常,不去那儿又能去哪儿呢?”他说了一长串的反问句,却合情合理,简单明了。

       柳生听完分析,觉得他三言两语道破了警方忽略的行为逻辑,为此感到羞愧。

       “我在远景市的黑市都守株待兔好几天了,真的就让我等到她了。你们来听听我的收获。”长孙推开面包车的门,里面排列着改装过后的各种电子仪器,各种指示灯呼呼闪烁。

       “窃听风云啊!”柳生大呼。

       长孙点开一个音频文件,打开公放,一段夹杂着杂音的录音传入所有人的耳朵:“……后天下午5点把装着钱的包放在风影天桥正中央,我拿到钱后你就能见到彭程程了,别报警……”声音是王燕的。

       “这是打给彭程程现在的监护人温雨蒙的电话。”王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从以往有交情的线人那里买来的电话早被长孙蒙面捷足先登安装了窃听器。“彭程程是温雨桐的女儿,现在是个高中生,温雨蒙是彭程程的亲舅舅。”长孙解释道。

       “你还调查得很清楚嘛。”朱警官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尽一个公民改尽的义务嘛。”长孙的眼里满是诚恳,“据我所知,对这案子感兴趣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一个心理医生吧?”

       朱警官知道他说的是林枫,便不再反驳,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着实太可疑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7-1-26 18:5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2-2 16:45 编辑
7.智斗

       由于时间已不足,警方没有联系温家,直接开去了风影天桥。

       警力已经布置妥当,暗中跟随温雨蒙。警察们换上便装,分布在天桥两端,注视着天桥中段。温雨蒙根据指示,来了之后又离开,只把准备的背包放下。已经到五点钟了,还没有人来取包。这里有一些游人,站在天桥上看风景,旅游包就习惯性地靠在脚边,——这是风影天桥的日常景象。

       看着这群看风景的人的,是桥下警方的伪装车辆。朱警官疲惫地靠在驾驶座上抽着烟。他奇怪自己的身体强健如虎,平时生病两三天就好了,这次自古道村案发以来,不仅没有好,还似乎有愈发加重的趋势。也许是这寒冷的天气造成的吧,他呼了一口气,嗯,一定是这寒冷天气造成的。

       身旁的杨露戴着滑雪帽。“头儿,你还抽烟,这风寒感冒还想不想好了?——”她厌恶地扇一扇,倾身仰望风影天桥,“——为什么选在天桥交易呢?不怕被堵着成为瓮中之鳖?怕是不会来了吧?”

       这时人行道上变得热闹起来。成群结队的女中学生正笑闹着要走上天桥。

       杨露下意识看时间,下午5点一刻,然后在手机地图上搜寻,道:“糟糕!”她用大拇指指向身后,“这儿有一间女子中学!”

       柳生在天桥上紧张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女生们迎面而来。同样的校服,相似的身形,都背着书包,多数人还因为天气和该死的空气污染戴着各式各样的口罩,根本无法分辨!

       身影一闪,原来温雨蒙放置背包的地方已然空了!

       柳生视线在人群中急速搜寻。他注意到一个穿着校服戴着口罩的人此刻正背着温雨蒙的包,混在女学生中。他侧身艰难地钻过人群,向那个人逼近。

       那个人似乎发现了柳生的意图,吃惊之余也有所防备,虽说让温雨蒙别报警,但也会想过警察出现了怎么办。她开始转身往回走。

       “站住!”柳生加快挤开行人的速度,同时大声招呼天桥另一端的同事,“抓住她!”

       那人眼看另一头也有警察扑进人群,卸下装着赎金的背包,拉开拉链,往天上一抛,包里的钱币散落开来,纷纷洒下。

       天桥上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都跃起到半空中或俯身在地面上捡拾钞票。女中学生、游客、一般行人和便衣警察混在一起,相互推攘阻挡。警察们举步维艰且眼花缭乱,气得他们破口大骂。

       一辆大货车正从风影天桥下驶过,一个假装弯腰捡钱的女中学生打扮的人突然跃出栏杆,从天桥跳到了货车车斗高高的货物上。货车没做丝毫停留,转弯向下一个路口驶去。

       “朱队……!”柳生正要报告。

       “追!”朱警官未等属下说完便下令道,同时发动汽车踩下油门。

       他周围的好几辆车也跟随他疾驰而去。

       追过一条街之,朱警官接近大货车后猛踩一个油门,然后急速打过方向盘,再猛踩刹车,一阵刺耳的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声后,他将车身横在大货车面前。其他同事紧跟着把车堵在了货车身后,把它逼停了下来。

       朱铁雄气势汹汹下车,一把拽开货车的车门。

       驾驶室里只有一个板寸头的中年男子,正咧着黄牙嘴笑:“嘿嘿,怎么样,这一条不会剪了吧?”

       朱铁雄皱皱眉。

       柳生等人随后而到,他们爬上货车车斗把逃犯纠下来,一手拉下她的口罩,口罩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她操着清脆的声音说道:“怎么,这一段要重来一遍么?我刚刚发挥得还不错吧?咦,那个副导演王姐姐呢?”

       温雨蒙一脸迷糊地从柳生的车上下来。他看到这个女中学生后,叫道:“程程!”

       彭程程惊喜一般地应了温雨蒙一声:“舅舅。”



       另一边,警察走了后,一个女学生打扮的人从忙着捡钞票的人群里直起身,把手上空了的黑色运动背包重新背上,趁机匆匆离开了风影天桥。下了楼梯,转进一个小巷,她把衣服和口罩扒下来扔进了巷口的垃圾桶。王燕四周观察一番,走进了小巷深处。



       “绑架?”彭程程回到家里,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饮料,双腿愉快地弹动,“开什么玩笑?那个王姐姐对我可好啦,好吃好住的。她是个副导演,说要给我一场戏。我是练体操的,正适合这个跳上大货车的镜头。你们别污蔑她!”

       原来是一个小女孩儿想成名的梦想。那个开货车的板寸司机也是从远景市的影视基地找来的龙套演员。朱警官不想在追究这个,他对温雨蒙说:”你为什么不报警?“

       温雨蒙不为所动,自顾自一折一折地卷起袖口。“我得先保证我外甥女的安全。她妈妈已经不能照顾她了。”

       “与其在这里哀悼,还不如去看看她。”朱警官想起了婚礼当天和穆紫鸢的谈话,“我还以为温雨桐没家人呢。”

       温雨蒙愣了一愣,好像才意识到太不关心自己的妹妹了。

       “王燕要求把一万块钱放进指定的背包放到指定的地方?”

       “对。”

       “那是个什么背包?”

       “一个旧的黑色登山包。雨桐让我帮她保管的。”

       柳生反应慢半拍似的搭话:”一万块钱是不是太少点了。“

       “而且她还把它都撒了,她的目标不是钱,是那个指定的背包。”朱警官说。

       沉默半晌,柳生请示:“接下来怎么办?”

       朱警官想起了长孙蒙面的话:“调查王燕以前的线人。”
| 楼主| 发表于 2017-1-26 19: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1-31 00:15 编辑
8.抓捕

       雪原公墓。往东去没多远是一个叫雪原浦的小渔村,那里有一个出海的小码头。

       公墓里许多石碑在雪下长眠。

       两个女人把一座墓碑上的雪清理干净,墓碑上显示出了“李晏筎之墓”这几个字。

       穆紫鸢从把从温家背包的一个夹层里取出的存储卡拿出来,用打火机点燃,扔进了墓前燃烧的纸堆里。她说:“你就好好地在这里睡吧,一切原谅的不原谅的都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要上船了,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王燕站在身后看着姐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怨恨的、执念的,我在这里烧给你。我的过去也将到这里为止了。”穆紫鸢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从小到大,从读书到工作,最后定格在了一个阳光下伟岸的黑影轮廓上。“嗯,”她补充道,“都放下过去吧,放下才能重生。在这点上,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

       柳生带着一队人马从一边跑了过来,远远地便看到了穆紫鸢姐妹。原来,柳生翻阅档案记录和过去的卷宗,找到了一个警方隐藏在黑帮的卧底,这个卧底曾经被王燕的线人救过一命,于是算是找出这个被叫做“风声”的线人,最后不惜用暴力逼问出了他帮忙联系了一艘船在12月31号在雪原浦码头接她们去欧洲。柳生立即带人往这边赶,最终在穆紫鸢姐妹登船前发现了她们。

       雪原公墓里没有遮挡,这也意味着姐妹俩看到了他们。王燕拉了穆紫鸢一把:“快跑!”然后她护在姐姐身后开始奔跑。警察喊道:“站住!”

       两个女人向码头的方向跑去。出了墓园后,追赶她们的警察渐渐增多。又过了一段时间,警车也闪着警灯跟随过来,在雪地上缓慢滑行。他们并未开枪,只是安静地追赶着。茫茫的雪原上,两个女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发着,身后呈扇形密密麻麻的黑影汇集而来。码头上一艘渔船发动了引擎,一个高个儿船员站在甲板上焦急地声援:“快点!”

       两姐妹互相扶持着奔逃。眼看着警察离她们越来越近。王燕脚下陷入雪堆,一下子伏倒在地,穆紫鸢回身拉她,她把姐姐狠狠向前推了一把:“快走!别管我了,快走。我犯的不是死罪,你不能被抓住!”穆紫鸢向前踏出一步,看到妹妹在哭着向她摆手,她转过头,船上的船员攀在了舷梯上长长地伸出了猿臂:“快走啊!”穆紫鸢一闭眼,向渔船冲去。紧跨几步后,她又回头看了看,这时一个警察正把刚站起来的王燕扑倒在地。穆紫鸢看看船员,又看看妹妹,最终停下了脚步,立在了原地。

       “快走啊!你干什么!”妹妹倒在雪地上催促着。

       穆紫鸢并没有动,向妹妹报以抱歉的眼神。船员叹息了一声,渔船离港驶向海面。一个警察上前扣住了穆紫鸢的手腕。

       王燕嚎哭着拍打着身前的雪地。

       朱铁雄走上前,看了一眼穆紫鸢的脸,然后把目光偏向别处:“穆紫鸢,你被捕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7-1-26 21:39: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1-31 00:17 编辑 第三部    庭审

1.准备

       津海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办公室内。

       实习生孟江龙托着下巴痴痴望着正在敲击键盘的陆焉语检察长。虽然年纪相差了十岁,但江龙依然视这个同一所大学出来的学姐为“女神”。她肩头披着一件衣服,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盘在头上,显得干练而精致。最让江龙着迷的,是她在法庭上言之凿凿、将坏人绳之以法的英姿。她极善还原案发场景,讲求全盘性的举证策略,辩论属于头头是道、掷地有声的风格。她的使命感和才华让她在同行中出类拔萃,成为了全津海市最年轻的的检察长。罪犯遇上她就意味着束手就擒、倒地就戮。

       陆焉语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稍离一下的时候看到了孟江龙,便说道:“江龙,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呃啊,啊,”孟江龙反应过来,“差不多了,学姐。”他把胸前的一摞纸张递过去,“我看这穆紫鸢谋杀卢濮和靳文的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学姐你上法庭走走流程就够了。”

       “好了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有备才能无患,更别提上法庭这么严肃的事了。这是态度问题,养成不放松的好习惯,说不定哪一天机遇砸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才能抓住。”陆焉语把江龙送来的材料中没有放整齐的纸张一张一张对齐,“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这案子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

       “咚咚”,两下敲门声响过后,助理检查员祝菲推门闪进头来,深深的眼袋显示她一直在辛勤工作。此刻她有些女人掌握八卦后般特有的兴奋:“陆检,陆检,我打听到了,你猜这次穆紫鸢的辩护律师是谁?”

       “谁啊?”陆焉语不像这小姑娘一样浮躁。

       “广东的方先生。”

       突然众人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啊……”孟江龙呼了口气,“方先生?据说方先生不是已经退出律师界了吗?他不是好几年都没接过官司了么?”实习生看向检察长,“是谁请动了他呀?”

       陆焉语把手里的资料的底部最后往桌上敲了敲,又说了一遍那个词语:“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案子了,就算是广东的方先生,难道他还能翻案不成?”
| 楼主| 发表于 2017-1-26 22:43:30 | 显示全部楼层
[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2-2 13:16 编辑 ]\n\n
2.交锋

       津海市中级人民法院。

       严正明法官正襟危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津海市人民法院对津海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穆紫鸢被控故意杀害卢濮、靳文一案,现予公开开庭审理。”“啪”,法槌落下。

       然后是一套必要的开庭程序,并宣读起诉书。宣读起诉书的是陆焉语的助理祝菲。

       旁听席上座无虚席。广大市民和媒体纷纷到场。此外,除了乔冉,卢伟强、长孙蒙面、林枫、顾佩佩和游之奇等案发当晚留宿卢家的人格外关心此案,也不约而同来了,各自就坐。林枫旁边的座位坐了一个白发老人,在林枫坐下时报以友好的笑容。

       被告席上的穆紫鸢站在法警身边,穿着一件印有“津海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字样的识别服,面容苍白,轻咬嘴唇,我见犹怜。

       陆焉语身着检察官制服,头发挽在脑后,打理得精细规整,神态自若地坐在公诉席。

       对面的辩护席上,方了言三十多岁,却是一头灰白头发,薄嘴唇。他正低着头匆匆在纸上写着什么。

       起诉书宣读完毕。严正明问道:“被告人穆紫鸢,你对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及罪名有无异议?”

       穆紫鸢张了两次嘴,才顺利发出声音来:“我没有杀人。”

       “公诉人可以对被告人进行发问。”

       陆焉语检察官站起来,语调明快:“被告人穆紫鸢,2011年12月15号,也就是你和卢濮婚礼的当天,当天晚上7点,你离开婚宴后,都去过哪里?”

       “我回了婚房。”

       “那你是几点去的大医诊所——本案的第二名被害人靳文那里?”

       “我没有去。”

       “有人在诊所里看见了你,在当晚10点半左右的时候。”

       “我在婚房里被袭击了,我失去意识了,我醒来就身在大医诊所了,我是被掳去的。”

       “从婚房到大医诊所只有一条路——一条山路,对吧?”

       穆紫鸢迟疑了一下,表示肯定:“对。”

       “但这条路是古道村行人来往的必经之路。虽然当时是晚上了,但如果有人带着像你这样的大活人行走在这条路上,他(她)有什么胆子不怕被撞见?”陆焉语停顿了一段时间,偏偏头,“当然,除非当时行走在路上前去诊所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直勾勾盯着被告,然后坐下。

       林枫身边的老人轻声说道:“她要造成被告回答第一个问题就是说谎的印象。”林枫点点头。

       严正明审判长道:“辩护人对被告人发问。”

       方了言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像是思考该问些什么似的,过了良久,开口道:“穆紫鸢女士,刚才陆检察官的意思是,如果是她,在你们那儿的乡下,”这是旁听席众人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嗓音尖锐,“她夜里会经常出去散散步,没准儿你们就会在路上邂逅。”

       穆紫鸢醒悟过来:“不可能。”

       “为什么?”

       “她怕鬼!”穆紫鸢笑道,紧接着又补充道,“我们女人都怕鬼。”

       旁听席一片哄笑。

       方了言冲穆紫鸢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严正明审判长早就听说广东的方先生尖酸刻薄,没想到第一次说话就开始让人头疼,看来这场审判有得受了。他极力呵斥全场安静。“现在请公诉方向法庭举证。”

       陆焉语的高跟鞋跺在地板上清脆作响。“提请法庭传勘验检查人员柳生出庭。”

       柳生穿着一身浅色西装,在庭务员的带领下,慢腾腾从休息室经侧门走到证人席上,显得有些郁闷。他望了望被告席上的女人,目光又不自觉向旁听席上寻觅着什么,想起了几个同事接到传票时为难的一幕。他当时傻乎乎问了正在场的朱铁雄警官一句“怎么办”,朱警官转身走开了,同时说:“什么怎么办?是什么就说什么。”直到严正明法官交代证人席上的发言所应承担的法律责任时,柳生才回过神来。

       陆焉语检察官站起来。“请介绍一下你的工作,和与本案的关系。”

       柳生清了清喉咙:“我是津海市公安局的一名警察,参与侦查‘古道村凶杀案。”

       检察官从桌上举起一个证物袋:“在此我向法庭出示本案的第一份证据。——柳警官,你认识我手里的东西吗?”

      “认识,它是杀死‘古道村案’中第一位死者新郎卢濮的凶器。”袋子里封存着的是一把短柄精致的匕首。

       旁听席上出现了交头接耳声。林枫也第一次见到了从卢家婚房消失的凶器。

      “我相信警方专业的认定结果。但今天旁听的群众有些并不了解警方的办案程序。请向大家讲解一下是依据什么认定这把匕首是杀死卢濮的凶器。”

       “经过检验,这把匕首的形状和和死者卢濮身上的刀口形状完全吻合;而且,经过鲁米诺测试,在匕首刀身上检测出了血迹,通过DNA比对,证实匕首上的血迹就是来自于卢濮。”

       “哦,所以这把匕首是刺死卢濮的凶器是肯定的了。”

       “从法医学和司法鉴定学的角度来说,的确如此。”柳生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太紧张。”陆焉语笑道,“这在法律上已经可以作为证据采纳了。”她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书记员,接着又对柳生说,“请你告诉大家,警方在这把匕首的刀柄上发现了什么?”

       “收集到了一组指纹,属于被告穆紫鸢的右手指纹。”

       法庭里嘈杂了起来。严正明敲了敲法槌。

       检察官问被告:“你是右撇子吗?”

       穆紫鸢紧咬嘴唇,“嗯”了一声。

       旁听席上开始躁动了。“肃静!”审判长严厉道。

       “是谁第一个发现这把凶器的?”

       “是我。”柳生感觉自己正被眼前这个女人带向深渊。

       “你在哪里发现的?”

       “在一条小路旁边的山崖下找到的。”

       “我帮你说具体点,是从婚房到大医诊所那条山路旁边的崖下,对吗?”检察官对他的暧昧态度有些恼怒。

       “是的。”

       “是不小心弄丢的,还是有意扔下去的?”

       “结合匕首被发现时的状态,经过科学测算,它是被从崖上的山路上用力掷下去的。”

       “扔掷凶器的那个地点在山路的哪段?距离婚房多远?”

       “在山路中段,离婚房大概半个小时脚程。”

       “死者卢濮有没有可能被移过尸?”陆焉语忽然换了个问题。

       “经过法医检验,没有。婚房里就是卢濮被害的第一现场。”

       “已知匕首是凶器,婚房里是案发现场;三段论,所以,匕首一定曾在婚房里。现在被扔在距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山崖下,意味着有从婚房里离开的人扔弃了它,对吗?”

       柳生愣了一下。“对。”

       “谢谢。”检察官示意对他的问话结束。

       方了言的发问请求得到了审判长的准许。他低头寻找记录,问柳生道:“你刚刚说,在匕首上发现血迹,是‘经过鲁米诺测试’检测出来的,也就是说,匕首上并没有明显的肉眼可见的血迹?”

       “是。”

       “那么匕首上原本的血迹去哪了?”

       “被凶手擦去了,——匕首上有类似揩拭的痕迹。”

       “凶手既然揩去了刀身上的血迹,却没有揩拭刀柄上的指纹?!”方了言转向审判席,“请合议庭正视这个疑点。”

       林枫听身旁的老人道:“挺敏锐的,能从警察的证词里察觉到这个问题。”

       场上好戏继续上演。

       陆焉语申请传唤了控方的第二位证人。

       “你叫什么名字?”

       “姓乔,名冉。”乔冉显得有些羞涩。

       “你的工作是什么?”

       “盟充县山地救援队的队员,——西北的一个小县城。”乔冉手指不断捏着他山地救援队制服的袖口。

       “你和卢濮是怎么相识的?”

       “我以前救过他,他和几个驴友在盟充县登山时失联过,我们救援队营救过他们,后来就成了好朋友了。”

       “收入怎么样?——你的工作。”

       “啊,我们那是一个非营利性的组织,所以收入一般般啦。”

       “这么说你是一个情操高尚的人了。”她笑着说。

       白发老人对林枫说:“她是在缓解证人的紧张情绪,同时用证人的职业道德和品行增加证词的可信度。”

       果然,女检察官紧接着举起一摞材料对审判席说:“这是证人的工作单位出示的证明,他从业五年来,多次深入险境出勤,营救过多人,从事公益性的事业不计回报。”

       取得法庭信任后,她开始步入正题。“在被害人卢濮婚礼的当天,你也在古道村的卢家,对吗?”

       “对。”

       “新郎结束了和几个男性亲朋好友的小酒局后回婚房的时候,你陪着他的,是吗?”

       “是的。当时我担心他喝多了,就送他回婚房。不过看样子他一点都没喝多。”

       “当时是什么时间?”

       “晚上不到7点半吧。临走的时候卢伟强和林枫催他,‘快7点半了,我们别害了新娘守空房了’。”

       “警方测定卢濮的死亡时间是当晚七点半左右,也就是说新郎进入婚房没多久就遇害了。“检察官话外有话地说,“进入婚房的时候,你看到婚房内的景象了吗?”

       “看到了。卢濮敲门,新娘子开门迎的他。”乔冉抬眼望了穆紫鸢一眼,“门开得很大,我能看到房间里,至少我看到的是没有别人……”

       “等等,你是说,你清楚地看到了新娘——也就是被告——当时在婚房里?”

       “是的,当时她站在门口,整个正面朝向我,还跟我说麻烦我送新郎回来了。”

       “糟糕!”老人突然低呼。林枫看过来时,他解释道:“她不好证明婚房里除了新郎和新娘外,还有没有其他人闯入。所以她先证明了凶器是被从婚房丢弃到了远处的山崖下;那么必然是个从婚房离开的人扔的凶器;如果有人闯入,袭击了她,掳走她,又把她的指纹印在刀柄上,那就是为了陷害她,那么那个人就不会把匕首扔掉了;新郎死在婚房死于这把匕首,不可能自己去扔匕首;确定婚房里还有个新娘,之后她不在了,匕首自然是她扔掉的,而且匕首是被扔在从婚房到诊所那段路的山崖下,新娘最后在诊所被人发现了,说明她确实经过了那条路。如果她不能解释她为什么扔凶器,那意味着什么?”

       果然,陆焉语说了一段同老人一样的分析。

       “呵,逻辑推理!”林枫笑道,“我有个哥们儿可以比她分析得更精细,不过最后结论倒没错。”说完后他暗想: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旅行到哪儿了呢?

       “我反对!”辩护席上,方了言猛地站起来,“公诉人这样的结论将会严重误导法庭对本案的判断。我有证人能指出公诉人刚刚的推论所基于的根本是一个事实错误。事出重要,我请求法庭准许当庭传唤这位证人!他此刻正在法庭外面等候。”

       严正明同身旁的陪审员简单商议一番后准许了辩护人的请求。

       庭务人员从大门外带进来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瘦骨嶙峋。“是那个老伯诶!”顾佩佩摇着男朋友游之奇的手臂指着他说。林枫也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婚礼当天在礼堂外拉二胡的人。他一改邋遢的形象,换上了正装,面部被修得干干净净。

       “请证人报告本人的基本情况。”严正明道。

       “我叫阳三叠,今年52岁,是个在街上拉二胡的。”阳三叠回答得一点都不怯场。

       “证人应当如实地提供证言,有意作伪证或隐匿罪证要承担法律责任。请在保证书上签字。”

       方了言开始发招:“阳三叠先生,去年12月15号,你人在哪里?”

       “我在一个叫古道村的村子里,在一家那天结婚的人家附近,我听他们叫新郎叫‘卢濮’。有个小姑娘还给了我一碗饭吃。”

       顾佩佩激动地向附近的人炫耀:“是我是我!他说的是我!”急得游之奇直掐她:“小心法警赶你出去!”

       “吃完饭之后呢?你去了哪里?”

       “我穿得脏,别搁那儿给别人婚礼添堵是不是?我就去了别的地儿,在他们结婚那个坪坝东边儿的一个房子对面,找了一个角落休息。”

       “是这所房子吗?”方了言举起一张照片。

       “是的。”

       “这是案发现场的那所婚房。”辩护律师向审判席解释,然后又问,“你睡着了吗?”

       “没,我只是靠着,眼睛一直睁着。”

       “这么说你一直看得到这所婚房的正面。”

       “对的。”

       “跟我们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新娘一个人进了那个屋子。——就是她。”阳三叠指着穆紫鸢。“当然,我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时间……”

       “没关系。”方先生转头问紫鸢,“你那天是几点回婚房的?”

       “宴席散了我就回来了,剩下卢濮和几个朋友喝酒,当时大概是晚上7点。”

       阳老伯继续说:“后来我看到一个穿羽绒服的小伙子送新郎回婚房,那个小伙子没进去就走了;再后来,一群人嚷嚷着要闹洞房,进了那个房子……”

       “等等,你所在的位置离婚房有多少距离?”

       “五十来米吧。”

       方了言沉吟一下:“这样,你能给我指出今天这个法庭上,有哪几个是那天后来闹洞房进婚房的那一群人中的?”他往旁听席大手一挥。

       阳三叠很快遥遥地点出了林枫、顾佩佩、游之奇和卢伟强,然后指着卢伟强身边的长孙蒙面说:“还有那个戴面具的,那天晚上也是这个装扮,但我没看不到脸,我不能确定今天到场的和那晚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又搜寻了一周后说,“还那个穿羽绒服的小伙子和一个短头发的女人不在这儿。”他指的是已经作完证退庭的乔冉和已经收监的女警王燕,“我视力和听力都很好的。而且那所房子正面屋檐有灯,我看得真切哩。”

       “嗯,”方先生表示肯定,“在这期间,——在你看到新娘进婚房,和‘这一群人’进婚房期间,有没有看到新娘离开?”

       “没有,在这个期间,我没有看到任何人离开那所房子。”

       陆焉语惊得弹起来:“审判长!”

       方了言提高音量盖过她:“审判长!审判长合议庭!当晚‘这一群人’打算闹洞房,进入婚房后,他们所有人的证词都证明,他们检查过,新娘那时已不在婚房里;而现在,我们有证人看到,新娘进过婚房后,到众人发现新郎被害,期间没有任何人离开过婚房!婚房的门和窗统统在正面,全被证人看见了,新娘根本没有从婚房里走出来过,她怎么可能去扔凶器,她怎么可能走那条山路最后到大医诊所?!这么天大的疑点都不解释清楚的话,公诉方就想揣测穆紫鸢女士有罪,这未免太有失公允了吧?”

       “疑案从无,”白发老人抚手称是,“这么大的疑点不解决,就只能按无罪定论。”

       “审判长!”陆焉语极力抗议,“凭这个流浪汉的一面之词?”

       “这是证人的身份证明。”方律师学着检察官的样子舞着一沓材料,“阳三叠,退休教师,在西北山区支教三十年,退休后靠拾荒和卖艺捐助了超过10个大学生完成学业。请公诉人注意自己的用词,‘流浪汉’?”律师嗤之以鼻,“未免太以貌取人了吧?”

       严正明指着最远端一个旁听者问道:“他是什么穿着相貌?”

       阳三叠道:“夹克衫,灰色和黄色,没拉拉链,里面是件白色毛衣;国字脸,蒜头鼻,小眼睛,寸头,挺寒碜。他坐着,我只看得到这么多。”

       “嗯,他是我小舅子,是这么个样子。”严正明低头记笔记,“法庭选择采纳阳三叠的证言。——公诉方,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陆焉语像泄了气一般:“由于突然出现了重大的关键线索,可能影响案情认定,为了便于进一步调查取证,我方请求休庭,延期审理。”

       “同意。”法槌敲下。
| 发表于 2017-1-27 10:18:21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本使不记得什么时候点评(yuedu)过王羽阁下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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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 发表于 2017-1-28 12:27:09 | 显示全部楼层
:Billd_dengtui:说好的新年大酬宾急速更新完呢!!!!让我来看不给我看完啊!!!!快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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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9 00:4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2-2 16:23 编辑
3.古道

       陆焉语原以为这个官司方先生会只有招架之功,没想到节外生枝,竟被他找到了一个重要证人,让他偷袭得手。——这第一仗,算是败下阵来。

       穆紫鸢是怎么从婚房出去的,这一点不解释清楚的话,整个案子就算是走进了死胡同,败诉无疑,陆焉语此刻站在案发现场的婚房里想道。她戴上黑框眼镜,观察着这个房间。这里还保持这案发后的模样。

       整个房间呈长方形。由里及外,紧贴墙壁是一个嵌在墙壁里的旧衣柜,一张双人床横在衣柜前,床头摆了一张梳妆台和两把肥大的靠背椅子。大门和窗户在对面的墙上;大门在正中,是一扇双开的门,开门时确实可以开得很大;只有一扇窗户,位于大门右侧,位置较高,上沿和门框平齐,镶着雕花玻璃。出得门来,对面五十来米开外有一株松树和岩石构成的角落,阳三叠应该就是窝在那里观察这所房子的。

       实习生孟江龙正蹲在那里,用修长的手指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视线良好。

       陆焉语不想跟他说话,径自右拐,继续往东,就走上了那条村里人上山下山必经的山道。山路比较宽敞,外侧靠崖,里侧依山,路边不时点缀一丛灌木,这样的路况和遮挡不允许两个人同时躲藏,容下一个人随时躲避倒是可能,所以陆焉语坚信穆紫鸢绝不是被人掳到山下去的。

       山路沿途风景宜人,空谷鸟鸣,苍莽清冷,显出冬日里的寂寥。行到一个转弯处——这就是凶手抛扔凶器时所站的立足点,——陆焉语看看时间,花费了三十二分钟,自己边走边观望尚属速度不快,若加快脚程,用时会更短。她稍稍驻足。路外山崖下方二十米是一丛掩映的桧柏,凶器匕首就是在柏树丛较远的一端被发现的。又行了约莫半个小时,陆焉语看到了大医诊所就在路边。

       诊所是一间孤零零的平房,二十尺见方。两侧侧墙各两扇窗户,都是百叶窗,等距分布在诊所的侧面,关得严严实实。陆焉语绕到正面。大门是向外开的独扇,门后挡着一道厚厚的垂帘,隔绝屋外的冷空气。进门左侧是墙壁,壁上放着一个不想工作时可以往门外挂的“今日休业”的牌子,右边是一张供来客候诊的沙发,沙发前有一张茶几,上面摆着一部电话机。两扇横拉滑动的槅门并排隔在中间,里面是平时医生办公和工作的诊疗室。走进诊疗室,里面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张办公椅,旁边是一张似床似椅的供病人半躺的东西,右前方角落是一个放医用工具的铁皮柜子。

       孟江龙正在发出一阵哼唧声。

       陆焉语责备道:“别打扰我思考。”

       “不对啊,陆检,”孟江龙辩解道,“这不对。”

       “哪儿不对?”

       “这房子不对。”

       “怎么不对了?”

       “嗯……我家里是搞建筑的,我也从小耳濡目染。这诊所这房子,刚刚从外面看感觉空间很大,现在进来了,——高度还是有那么够高,达到有三米多了吧,但面积比从外面看小了一圈儿,——这房子的结构很老了,——看这架势,可能……”江龙兀自开始在墙上摸索,直到他摸到刚进槅门左边墙壁的一块石砖,然后使劲按下去,诊疗室里发出一阵巨大的“卡啦喀拉”转轴声,他才把之前没说完的话接下去,“可能有暗门之类的东西,占用了空间。”

       铁皮柜子后面的墙壁上打开一道裂缝。这道裂缝从天花板处直垂下来,几乎和槅门平齐,而铁皮柜子太矮,所以虽然它紧紧立在暗门的正前方,却依然暴露了上面的豁口。陆焉语张嘴惊叹一声,然后对江龙说:“去找个这方面的专家来,——你家里人谁懂这个吗?”

       “好嘞。”孟江龙欣然应允去了。

       陆焉语移开铁皮柜子,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走进暗门,紧接着是一个向下的阶梯。原来是一个地道。地道很狭窄,几乎只能让人勉强正身通过。阶梯下完后,地道开始一路斜向上延伸。临海潮湿的环境让沿路的灰尘呈泥状的形态,其刮擦的痕迹明明显示出有人不是太久前曾从这里通过过。陆焉语心里咯噔一下。濡湿狭窄晦暗的空间让她极为压抑,她只想快点走到另一端出去,心里却对另一端通向哪里有了越来越强的预感。

       大约半小时后,陆焉语走到了尽头,一阵摸索后,“卡啦喀拉”巨响,地道尽头打开一个口子,钻出来,似乎置身于了一个柜子中,她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激动,一把推开面前的柜门,——双人床,梳妆台,两张靠背椅,雕花窗户,双开门,——这不是卢濮命案的婚房又是哪里呢!



       “啊,发现了地道啊……”卢家大堂哥卢伟强放下雪茄夹子,精神饱满,“这也不算稀奇。我们那儿叫什么名字?古道村。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抗战的时候,华北地区打地道战,就有我们那儿,后来建国后,村子里就遗留下了很多旧时候的地道,为了纪念这段峥嵘岁月,就把我们那儿叫上了‘古道村’。村子发现过的地道可不止你昨天发现的那一条,陆检察官。”

       “谁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

       “这个嘛……我那死去的堂弟应该不知道吧,否则他干嘛把婚房定在那所别人可以偷偷闯进来的房子里呢?用作婚房的那所房子是家里面的老人留下来的,交代过不许动那个壁柜衣橱,现在想想,原来是里面别有洞天啊。”卢伟强追忆一番,又说,“新娘子知不知道这茬我就说不准了,不过——好早以前,我倒是想起来了,靳文医生喝酒跟我吹过牛,说‘我从山下上山只要半个小时,你们怎么都要个把钟头吧’,——那个时候他跟我们卢家还是朋友,——现在想想,他那个时候应该就知道这地道的存在了吧?”卢老板推测着。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就说明靳文以前确实就知道这地道。”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那次喝酒又不止我们两个人在场,你可以去调查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记得他吹的那个牛。”

       “我会去调查的。”检察官问了几个名字。

       “如果靳文医生知道,那别的任何人知道这秘密就都有可能了。——靳文好酒,自己虽然是医生,喝得疾病缠身身体虚弱,一喝多,喝多了会说什么就真没准儿了,是吧?”
| 楼主| 发表于 2017-1-29 12:4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2-2 16:25 编辑
4.扳回

      “古道村”一案今天在市中级人民法院再行开庭。

       一上来陆焉语便将关于地道的发现抛了出来。“这样一来,被告穆紫鸢如何从婚房到大医诊所的就清楚了。”最后她总结道,并得意地看了辩护律师一眼。

       方了言骤然失色,他倾身向前,手里胡乱翻着材料,大脑急速盘算:“有地道,两个命案现场通过地道连接,那么婚房、地道和诊疗室三者,两头加中间,实际上构成了一个连通的空间。这是不是意味着,虽然两头的人没看到旁人,但并不能排除当时其实有其他人躲在中间的空间——也就是地道里——然后等命案现场的人离开后从容出来的可能?”

       陆焉语轻蔑道:“这个地道是二战期间建造的,年久失修,地道门的转轴风化出了凸起的颗粒,每次启动的时候都会在石壁上凿下不规则的痕迹。我找了相关专家鉴定,除去那些年代非常久远的划痕没必要考虑,还有一些较老的痕迹,——评估形成时间至少三个月以上,——估计是行凶前踩点和熟悉路程启动过地道的门导致的;在近两个月期间,诊疗室到地道的暗门,只留下一组的两道刮痕,这证明有凶案发生的这个时间段,诊疗室里的暗门只开启和关闭过各一次。被告本来人在婚房,她没走出过婚房的大门,后来出现在诊疗室,那肯定是经过了房里的地道来此的,所以诊疗室的暗门至少开过一次;假设有人趁暗门打开,钻进地道,再把暗门关上,——好,这时候这道暗门至少也关过一次了,——确实,这时候站在诊疗室里是看不到这个人的,——但是,诊疗室的暗门只开关过一次啊,如果存在这么个人,那么他(她)想离开这个空间就不可能走诊疗室这头的暗门了。”

       “婚房那头的暗门呢?有几组启动过的痕迹?”律师问。

       “有两组新痕迹,是近两个月之内产生的。”

       “两组?那就意味着婚房这头的暗门开关过各两次。”律师意味深长。

       “开关过两次并不能意味着什么,兴许是被告准备行凶,进去了又退出来过,兴许是把这门开关着好玩儿,——可能性太多了,但是,”陆焉语停顿一下,“感谢你找到的证人阳三叠。我联系过他,确定了一下他的证词,实际上他不止在婚房外面呆到那些闹洞房的人一起离开,他是一直呆到警方到达现场才被警察请走,之后警方布控,整个期间没有人从婚房离开啊;警方走之前将命案现场锁了起来,到我昨天进入现场调查为止,锁都好好地挂在屋外门把手上,说明警方离开之后,也没有人以婚房为出口离开过;然后我进入地道,地道很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过,没有岔路,如果地道里那时还有人的话,是不可能避开我的,但我一直走穿,也没撞到任何一个人。

       “这一切,说明自始至终,婚房、地道、诊疗室组成的空间里,只有卢濮、靳文和穆紫鸢三人,不存在第四者,而其中两人死了,而且不是自然死亡、意外或自杀,那么剩下的这个人……”检察官故意留白。

       方了言跌回椅子里,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

       接下来,陆焉语将朱铁雄警官列为控方证人传唤出场了。

       穆紫鸢看见朱警官穿着风衣,脸似乎消瘦了一些,,目光一直注视前方,气色显示出大概由生病引起的憔悴。他在证人席站定,不自禁望了被告席一眼。这一眼,似有一眼万年的错觉。

      “朱警官,请你描述一下你在第二个命案现场发现被告的过程。”陆焉语说。

       朱警官牵动肺部咳嗽了一长串才能正常说话:“当时我在诊疗室外面,听到了槅门里有什么响动,去拉槅门,拉不动,后来听到‘撕啦’一声……”

       “‘撕啦’一声是什么?”

       “是医用胶布,门拉开后发现里面的缝隙粘满了医用胶布,”朱铁雄咬牙道,“当时拉扯槅门也确是撕扯胶布的感觉。”

       “当时槅门里面的情况是?”

       “医生倒在地上,穆紫鸢紧靠着他的尸体站着……”

       “槅门从里面用胶布封住了,诊疗室里有窗户吗?”

       “有,但是窗框上都装有防盗铁条。”

       “铁条间隔有多宽?有破坏或拆卸的痕迹吗?”

       “相互间隔10公分左右。没有损坏的痕迹。”

       “我没有要问的了。”陆焉语做出已经昭然若揭的表情。

       辩护律师方了言慢吞吞起身:“朱警官,你当警察多久了?”

       朱铁雄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穆紫鸢,说了一个彼此都知晓的数字:“13年。”

       “现在是津海市刑侦支队队长?”

       “我抗议!”检察官道,“审判长,证人一上庭就通报了自己的身份信息,辩方还在问,纯属浪费时间。”

       严正明法官道:“请辩护人直奔主题。”

       “被告穆紫鸢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

       “据我所知,你那天去参加她的婚礼,身体抱恙,穆紫鸢出于对老同学的关心,对你说过:山下海边有一个诊所,你去瞧瞧病吧。你是出于穆紫鸢的话才去诊所的。”

       “她是说过。但,我那天本来就打算去大医诊所的,她不说我也早准备去了。”

       “可她不知道啊。一个打算杀人的人,会把一个警察介绍去自己待会儿即将犯案的的命案现场吗?”

       陆焉语耸耸肩,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辩驳。

       方了言继续道:“朱警官,你当天是什么时间去到诊所的?”

       “下午7点左右。”

       “当时医生在做什么?”

       “正在工作。”

       “正在?你是不是指当时诊所里不止你一个病人?”

       “嗯,还有别人。当时左边槅门半开着,虽然医生进去后把门拉上了,但我还是看见了那张躺椅上有人。”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清楚,医生给我开了感冒药,我吃过之后睡着了。”

       方了言拿出一本单据。“这是在诊所找到的病历单的存底,显示案发当天,医生先后为卢伟强、顾佩佩和游之奇开出过医嘱,——字迹经警方鉴定,实属靳文所写。虽然没有具体时刻的记录,但上述几人都承认案发当天去过大医诊所治病,并都否认自己是六点半朱警官看见的那个病人。不仅如此,我还走访了全古道村,包括婚礼当天到卢家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认领那个七点被人看见的诊所里的病人的身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七点的时候穆紫鸢刚刚离开婚宴回婚房,有家族里几位婶娘见到了作证。”方了言继续甩出一本厚厚的证词记录,道,“没有一个人认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是自己,这本身就说明有人心里有鬼。你们不去调查那个消失的病人,来起诉穆紫鸢是干什么?”

       白发老者说:“方先生是想把事情搅浑。”

      果然陆焉语提出反对:“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有可能是那个病人病情轻微,就像朱警官感冒一样,不也没开具医嘱吗?有可能是路过古道村的人突发急症去看病,不在你的问话范围内;甚至有可能是村里某个真的只是那时去看病的人,知道事后医生死了,自己不想卷入麻烦才不愿意承认而已。”

       法官问道:“辩护人有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这个病人与本案有关。”

       方了言摇头。

       法官宣道:“反对有效。”

       方了言只好往下发问,他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证人的身份:“你是一个从警13年的刑侦队队长。”

       “嗯。”

       “那肯定刑侦经验非常丰富咯?”

       “嗯。”

       “那请你告诉我,以你的经验,一个杀人犯,有没有可能杀完人之后不走,而用胶布封住门,把自己困在现场?”

       “这种情况确实不符合常理。”

       检察官打断道:“我有证据向法庭证明被告这个举动是有意义的。”她手里亮着一个U盘。

       法庭上播放了一条音频,音箱里传出嘈杂的“卡拉喀拉”声。

       检察官解释道:“这是在警方陪同下做的实验。这是我拉上现场的槅门,坐在诊疗室门外的沙发上打开高分辨率的录音笔录的。大家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一个警员启动诊疗室里地道的暗门发出的机关转动的声音。然后警员在槅门里的缝隙上贴满医用胶布,再启动机关,我坐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设备再录一遍,大家听下一条。”

       第二条录音放出来,暗门启动发出的声响已经变得沉闷轻微了许多。

       “朱警官当时在诊疗室外面的沙发上休息,被告杀害了靳文后,要打开地道离开,为了隔绝声音尽量避免吵醒外面的朱警官,被告用胶布封住了槅门的缝隙。”

       “那她为什么不从诊所大门离开?从朱警官身前经过发出的响动再怎么也比开启地道来得轻吧?”

       “如果被告要逃,当然会从诊所大门离开,但她一个弱女子能逃去哪里呢?事实上最后也是她的做刑警的妹妹被牵涉进来后,她在妹妹的协助下才差点逃离中国,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还不如按原计划回到婚房里,假装自己也是被袭击的受害者。要回婚房的话,当然会走地道,一来呢近,二来呢,就像你说的,走诊所外的山路回去怕碰上走夜路散步的人。”陆焉语揶揄道。

       “靳文医生的死亡时间后来经法医判定是当天晚上8点半左右。”方了言没有理会陆焉语,继续对朱警官说,“你发现穆紫鸢的时候是几点?不用你说,你当时接到了证人林枫的电话,然后紧接着在诊疗室里堵着了穆紫鸢,林枫、你们的手机和通信公司的通话记录都可以证明,当时那个电话是晚上10点半打的。两个小时!被告杀完靳文之后不马上走掉,却在诊疗室里等了整整两个小时等你来抓她?!”他转向检察官还口,“我刚刚听地道门打开的声音挺快的,开这个门花不了几个钟头吧?”

       陆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这招,好整以暇地呈上一张单子,方寸之间点燃一颗炸弹般镇定:“这是津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出具的报告,证明——”她重复强调一遍,“证明,被告穆紫其实早已身患恶疾,恶性颅内肿瘤,压迫小脑前庭,病情越严重越容易出现晕厥。她现在所处的阶段是晚期,医生推断她的生命还剩下一年。”

       “住嘴!”穆紫鸢激动地喊起来,同时注视着朱铁雄。

       朱铁雄瞳孔长得几乎要爆裂开来,看着穆紫鸢的脸,似乎想寻求某些真的或假的信息。

       法庭里顿时像炸开了锅。

       “医生给出意见:患者在极度紧张惊吓或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晕厥失去意识。”检察官继续攻击,“所以被告当时不是不走,而是杀完人布置完现场后,既虚脱又紧张,或许还有些兴奋,然后她晕倒在了自己亲手建造的‘密室’里!”

       “别说了!”穆紫鸢崩溃地哭起来,捂住脸,“求求你别再说了好吗?”

       严正明宣布道:“由于被告身体不支和精神情况已不适宜出庭,本案将延期审理。”
| 楼主| 发表于 2017-1-29 13:37: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羽 于 2017-2-2 12:44 编辑
5.生离

       朱铁雄和穆紫鸢在看守所相见了。

       恍惚间,朱铁雄仿佛看到了她曾经的模样。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穆紫鸢泪眼婆娑,轻咬嘴唇:“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我瞒着大家,不想多一人为我担心。我只想开开心心地度过我剩下的时光,我不恨谁。请告诉我这是傻事吗?”

       朱铁雄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瞒了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怪我,请你们原谅我,你,我妹妹,我最亲的人们。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承担不是很好么?——还记得卿玺刺杀我那晚,你骂我为什么脱离警方的保护么?”

       朱铁雄看着她。

       “我当时抑制不住,我想独自去找你,悄悄告诉你,告诉你我生病了。但是你当头一喝,骂醒我了,让我知道我不能把这事告诉关心我的人。”

       朱铁雄后悔地扶住额头。“其实,我去古道村,不只是参加你的婚礼的。靳文医生给我发了电子邮件,说温雨桐失手误杀卿玺有隐情,我想到卿玺想刺杀你,怕你还处在危险当中,所以我赴了靳文的约。或许,我那天在码头听你解释,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穆紫鸢握住朱铁雄的手:“你抓我,你是个好警察,我不怪你,真的。不过现在也好,秘密都说出来了,反而一身轻松了。等我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可以重新开始了。可以带着最初的憧憬去死,也是很好的了。”

       朱铁雄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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