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3-10-4 22:44: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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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Kurama 于 2013-11-2 15:26 编辑

第一章
1
“老板,今天就到这里吧。”
七月的太阳很猛烈。情语花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上的风扇在转,发出“吱吱”的令人心烦的声音。花的香味错综夹杂在闷热的空气中,并没有给人身心愉悦的感觉。
所以情语花店的唯一员工小峰向年近七十岁的白发老人---花店老板埋怨着。
“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再等一等。”老板语气很和蔼,眯缝着眼睛向门外望去,不知道因为看到什么,脸上露出了微笑。
“哎呀老板,我们这店一向没什么客人的,这十分钟也不会有人来了。”小峰一脸不耐烦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你就让我先回家吧,明天我早点来就是了。”
小峰的话毫无疑问戳中了老板的痛处。年轻时的老板为了追寻梦想,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和嘲笑,毅然在幸福小区旁开了情语花店。经历了数也数不清的春夏秋冬、花谢花开,老板已经习惯了门可罗雀的经营现状。对情语花店来说,平常日子里一天内卖出去几百朵花算不得奇迹,没有空调的花店也称不上奇迹,现在它还能在这里继续卖花,才是真正的奇迹。
“这附近还好只有我们一家花店,如果再开一家,我想我早就要破产回家了。”这句话老板说过不下百次。每次都是笑着说,但小峰知道这话里有多少辛酸和无奈。
为什么情语花店经营惨淡?原因很简单,选址的问题。幸福小区的人们都是工人族,比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辛苦得多。他们为了生活已经尽心尽力,哪有时间去过问花店?说得夸张一点,幸福小区里的人清一色都是那种情人节不知道该送什么花的不解风情的一群人。他们知道情语花店的存在,却不知道这几十年花店老板怎么坚持过来的,又在坚持些什么。
“看你那样子也无心工作了,去吧去吧,回去吧。”老板挥了两下手。小峰说了声谢谢后脱下工作服离开了。
老板享受了十分钟的安静气氛后缓缓起身,拿起正靠在墙角乘凉的挂钩,走出店外,用力拉下卷帘门,锁好,又向后退了几步,满足地看了看花店的牌子,离开了。
每天都是如此,老板却不无聊,反倒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小峰的家距离花店,走路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其间只有一条马路,来往车辆较多,喇叭声不绝于耳,好像每一次小峰都要捂着耳朵不断左右摆头才能安心横穿过去。红绿灯不停闪烁,小峰对绿灯的短暂已习以为常。
“这种路恐怕只有年轻人才能过。”小峰对这条马路的评价经久不变。
今天也不例外,即使提前下班还是没能避开高峰期。小峰无奈地扫过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一脸愁容地盯着对面看他呆立着的红绿灯。他心里暗算着:“不如明天再早一点下班吧。”
终于到绿灯了,炎热的天气下等灯还真是辛苦。
正当小峰要迈出第一步时,不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哔啵”声音。小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辆急救车仿佛在和风赛跑一样开过来。见此情景,路边的行人们打消了过马路的念头。
急救车经过小峰眼前的瞬间,红色的灯光刺进了小峰的眼里。他马上用手遮住,紧闭双眼,不料眼睛还是很痛,头也有点晕眩。
等到声音越来越远,小峰睁开眼,放下手,晃了晃头,总算好了些。
一路上,小峰的耳畔总是不自觉地回响起急救车的声音,他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因为他觉得,那急救车的声音就像是某个人绝望的哀鸣声般恐怖。


2
平常这个时间儿子早就应该吵着肚子饿回来了。
赵月敏拖着酸痛的手臂回到家做好了饭,眼睛不时地交替看着手表和高高挂在墙上的时钟,表情越发急切。时针躲开了她的视线偷偷挪到数字五的位置,儿子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学着秒针急躁的前进步伐回到家中。此刻,作为母亲,千百种可能在她脑海里掀起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巨浪。儿子被罚留校写作业?儿子和同学出去吃路边小吃?儿子去了网吧?儿子和别人打架了?……
小学四年级的课后生活哪有这么精彩,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多少零花钱。
等待终究不是好办法。人,最怕的就是未知,那种不可预测的情况无时无刻都在散布着令人战栗的空气,稍不小心就会被无情地吞噬。
厨房里,桌上饭菜的热气已经消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赵月敏的焦躁不断升级着。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破了整个房间内的昏暗和寂静。赵月敏直奔向客厅里的座机,不顾手臂的疼,伸出手接过电话。
“小奇,你去哪里了?这么晚还不回来!”赵月敏发了疯般对着电话吼叫着。
“那个,额,请问是张英奇小朋友的家吗?”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赵月敏愣住了。
赵月敏把语调舒缓下来:“是的。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警察。你是张英奇的妈妈吧?请尽快来圣济医院,你的儿子出了车祸。”
脑袋一阵嗡嗡的响声,思绪瞬间坠入了地狱。赵月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双目失神,呆呆地望着白得令她发狂的墙壁,任凭手里的话筒“喂喂”声不断,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开玩笑吧?我的儿子会出车祸?太不可思议了。赵月敏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在她的观念里,儿子张英奇出了车祸和一张彩票中头等奖的概率是等同的,不,车祸要比中彩票头奖的概率还要低得多!
这份对儿子的自信既不是母爱泛滥的庇护,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真实凭据的。
说起这个,要把时空逆转一下,来到七年前。

七月十五号是特别的一天,孩子的父亲张国胜从建筑工地下了班后满心欢喜地前往觊觎已久的蛋糕店。他抓着蓬乱的头发傻傻地笑着,眼睛则一直盯着柜台里形形色色的漂亮蛋糕。店员们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这里是很高级的蛋糕店,平时来的人都非富即贵,随便一出手都是百千元,阔绰程度无以复加。像这种挂着英语牌面的蛋糕店卖的就是一种格调,一种高贵。为此,一个制作成本只需一百元的蛋糕到了这家店俨然成了明星,出场费最低都要三百元。
还有一点。这类型的店面经常会说自己来自英国或者美国等发达国家。可有谁会去验证呢?等到你真的去了英国或者美国,哪还有心情去走遍大街小巷找出这家店。
个中真假,在此不作评判的好。
有钱人好面子,不会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小店买蛋糕。这种蛋糕店正是抓住了如此的心理,所以把东西卖那么贵都客源不断。
因此,作为建筑工人的张国胜来到这家店后便招来了异样目光的侵袭,没人认为他是来买蛋糕的。
“那个,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说到底张国胜也是客人,就算满身汗臭味,衣服裤子上都是尘土,一副灰头垢脸的形象,该服务还是要服务的。
张国胜转过脸对着女服务员,从表情上看出他有一点小小紧张:“你,你,你好,给我拿这个,这个蛋糕,可,可以吗?”
女服务员走近一看,是一款草莓芒果蛋糕,售价四百元。她惊讶着,一个建筑工人居然会买这么昂贵的蛋糕!在女服务员这类人眼里,建筑工人就是吝啬鬼的化身,下层人民的代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消费群体。然而,眼前这个工人却要买蛋糕这种奢侈品。即使有人过生日也不必如此大出血吧?
“旁边那个售价三百元的奶油蛋糕料更足一点哦。”服务员指着草莓芒果蛋糕旁颜色单调的蛋糕说。
“不了。”张国胜摇了摇头,“我妻子喜欢吃草莓和芒果。”
“看来是妻子的生日,他还真是爱他的妻子啊。”女服务员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回到柜台拿出蛋糕放进包装盒里。
张国胜从口袋里吃力地拿出一张张皱巴巴的纸币。厚厚一叠有一百元、五十元还有十元,仔细一看,那些纸币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灰尘。服务员接过钱后抖了抖,尘土扑扑地落了下来。她咳嗽了几下,数了数,四百元一分不少。
拎着蛋糕的张国胜从出了店开始就满面笑容,步伐渐快,巴不得刹那间飞到家中,让妻子和孩子都来看看昂贵的蛋糕,都来尝尝顶级的味道。
走到分岔路口,张国胜犹豫了。一边是安静的小林荫路,到家里需要三十分钟,比较远。另一边只需十分钟,但交通情况很糟糕,经常会在电视上看到电视台报道这条路上的交通事故。张国胜最后决定抄近路,既可以早些到家,又能保证蛋糕不会融化。
急切的心敲着鼓给张国胜打气,张国胜把鼓励的信息全数接收,由快走变成了小跑。对他来说,现在回到家是第一要务,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他没有完成要务。他在闪着黄灯、着急跑到人行道中央的时候,被一辆突然出现的车撞飞,蛋糕盒掉在了一旁。
司机还算有良心,赶忙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没有选择逃逸。等到警察和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张国胜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围观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救护人员拿出担架把伤者送上车后离开了。
包装精美的蛋糕盒静静地倒在路面上,盒子上已经有了血红的痕迹。
张国胜因抢救无效,在当晚就停止了心跳。赵月敏领着还不能稳稳走路的张英奇直奔医院,没能见到丈夫最后一眼。
即使灯光明亮,病房还是冰冷阴暗。赵月敏跪在丈夫的病床旁放声大哭,泪水浸透了被褥和床单,打湿了丈夫的衣服。张英奇在一旁用懵懂的眼神看着爸爸和妈妈,怀里抱着爸爸以前给他买的小熊娃娃。
“爸爸太累睡着了,妈妈为什么要吵爸爸起床?”这便是张英奇对眼前的情景做出的判断。小孩子就是好,生离死别,啜泣悲伤都不需要他们来承担。他们要做的就是听大人的话,无论是真实还是谎言。吃好饭,睡好觉,跟在大人后面跑来跑去玩一玩,这样就足够了。
几天之后,依旧没能逃出悲伤魔爪的赵月敏带着孩子去了殡仪馆,火化了丈夫的尸体,领走了骨灰。又过了几天,负责该案的警察上门送来了司机的赔偿金。因为双方都有责任,谁对谁错不好评判,所以司机承担了一半。
话都不会说的钱怎么能抚平失去亲人的苦痛?有人说失去亲人的心就像是破了个洞一样,难不成要我用这些钱去填补这块洞吗?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人心是肉做的,不是钱能随意替代的。
为了生活,钱还是要收下。少了一个人的家不能因此荒废,纵使有多少不如意,生活还是要继续。“我还有我的儿子,他就是我的希望。”赵月敏靠着强大的信念来往于喧嚣的城市之间,找了一份工作,独自接过丈夫的重担,挑起整个家的大梁。
她把丈夫的死作为反面教材,每天上学放学都去学校接儿子,带着他走小林荫路,也就是回家的远路。她教育儿子,不要怕麻烦,不要怕远,安全第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走近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儿子长大了,也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养成了走远路回家的习惯。
儿子不知道父亲已死,赵月敏对孩子说了谎。她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儿子现在的年龄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从送钱的警察口中得知了蛋糕事情的赵月敏更加伤心。丈夫为了给自己惊喜,辛苦工作攒下了四百元买了高级蛋糕,还为了早点回家选择了危险的近路。这件事以后,她的生日就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忙碌,回家,做饭,洗衣服等琐碎小事充斥其中,没有暖心的祝福,没有甜蜜的一吻,没有蛋糕的香气。
母子俩相依为命,过的非常艰苦。七年的光阴路上,脚步异常沉重,但所幸没丢了方向。

所以说,用七年的时间养成的习惯怎么会说改就改?赵月敏对儿子不会出车祸的自信便来自于此。她认为自己的苦心没白费,多少换来了儿子几年来的安全。
难道儿子因为七年都没有走近路,突然受好奇心驱使想要去尝试?不太可能,儿子是非常听话的,绝对不会因为好奇去走近路的。有人骗他走?不太现实,儿子平时就很少说话,骗子看见他,上前搭上两句话后估计连行骗的欲望都没有了。
那是因为什么,让儿子走了近路遭遇车祸?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赵月敏披上一件外衣,揣上钥匙和钱包,急匆匆地出门,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圣济医院。
她不住地在向神灵祈祷着……


3
到了医院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左顾右盼,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看到赵月敏下了车,马上跑到车前。
“张英奇的妈妈吗?”男人问道。
赵月敏重重地点了点头,顺便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我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警察。”男人整理了一下袖口说,“请跟我来。”
医院的空调开得很猛。推开门的那一刻,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仿佛能瞬间冻结来客脸上的表情。夜晚的医院忙碌依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像鬼魂般漂浮在幽静深长的走廊里,鞋与地面碰击时“咔咔”的声音增添了几分惊悚的感觉。倘若此时再有几个病人痛苦地呻吟几声,医院就和鬼屋没有差别了。
赵月敏急速地跟上警察的脚步,来到了七楼十号病房。
“赵月敏女士,请你一定要克制情绪。”警察在电梯里问过了名字。“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不要打扰到他们休息。”
“我,我会的。”
警察轻轻地开了门,张英奇躺在病床上、套着氧气罩的场景刺进了赵月敏眼中。
哪还管得了其他病人!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生死未定的状况,谁还能理智对待?赵月敏直接冲到儿子的病床前,紧紧抓住床单嚎啕大哭起来。周围病床上的病人厌恶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喂喂,赵月敏女士,你这样不行的。”警察在身后拍了拍赵月敏的肩膀,轻声说道。
赵月敏一把甩开了警察的手,哭声更加刺耳。
“别管我!”
嘶哑的声音让人浑身不舒服。无奈的警察只能向周围的病人不断道歉,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无助的赵月敏。
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想到这里,警察把头甩到了一边,佯装望着墙上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停止了。赵月敏握住儿子的小手,温柔地看着儿子那张熟睡般的脸庞。
“快快醒来啊,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内心从未停止过呼唤,儿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请务必冷静一下。”警察说,“你这样给其他人带来困扰,我们很难办。”
赵月敏回头看了看警察,身影有一些模糊。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
“医生说你的儿子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只不过……”警察低下了头。
“只不过什么?”
“血库里没有你儿子的血,输血方面有很大困难。”警察说,“你的儿子是RH阴性B型血。”
“我不管什么血型,一定要救我的儿子!”
见赵月敏情绪不稳定,警察把她拉出病房谈话。
“RH阴性B型血是很罕见的一种血型,不像是普通A、B型血那样。”警察说,“唉,具体我也不太懂,问问医生好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医生。
“有什么事吗?”这个医生个子很高,很年轻,一副知识青年的模样。
“医生!”赵月敏像疯子一样扑向医生,差一点匍匐在地上。
“冷静一点。”警察见状急忙把赵月敏拉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她是里面那个叫张英奇的孩子的母亲。”警察解释道。
“哦,先来验一下血型。”
突然的一句话让赵月敏冷静了下来。虽然不懂那些医学上的东西,但自己和儿子毕竟有血缘关系,血型应该配得上。
儿子有救了!希望所形成的感动冲击着赵月敏的心,她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现在高兴未免太早,只要儿子没醒来,一切高兴都只是泡影,脆弱得轻轻一碰便无影无踪。
血型的鉴定报告把赵月敏无情地推入了万丈深渊。
“RH阳性AB型,不行啊。”金边眼镜医生徐然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不都是RH吗?”赵月敏说。
“不同。RH阴性血液不能接受RH阳性血液。RH阳性血液中的抗原会让RH阴性血液产生RH抗体。要是再注入RH阳性血液,会导致溶血性输血反应。”
“我才不管你什么这些那些,我要我的儿子!”赵月敏根本无心去听徐然的解释。
徐然一句话也没说。
“为什么?我是孩子的母亲,我的血为什么不能救他!”
警察看不下去,走出了房间。赵月敏捂着脸,瘫软地跪在地上。满屋回荡着啜泣声,徐然仍旧坐在椅子上工作着。不是因为他冷血,而是因为见过各种情况的他很能理解赵月敏此时此刻的感受,不说话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医生,求求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儿子?”
徐然看着赵月敏布满泪痕的脸,手里攥着圆珠笔说:“孩子的父亲呢?父亲的血型很可能匹配,赶紧叫他来。”
“父亲……孩子,孩子的父亲死了。”
徐然吃惊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哽咽住了。
“还,还有别的办法吗?”
“很难办。”徐然说,“有RH阴性血的人太少了,一千人里都不见得有一个。”
明知这些话带有明显的绝望气息,徐然还是说了出来。说出事实是对病人及其家属的一种尊重,善意的谎言并不适用于这里。
有着RH阴性血的人……哎,不如去看看丈夫家那边的亲属,说不定有人的血液配的上。冒出这想法的赵月敏容不得多想,疯狂地跑出医院,叫上出租车前往张英奇的伯父家。
皎洁的月光柔和地铺洒在道路上,两旁树木上的叶子随着清风微微摇摆着。她在梦境中见过,这是通往天堂的路。
不祥的预兆。
1人评分
+14 英镑 +7 原创度 +1
| 发表于 2013-10-4 23:48:15 | 显示全部楼层
收藏先,等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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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10-4 23:58: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段就有着社会派的特色   一路下来气氛都很沉闷   期待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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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10-5 06:32:3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精彩的小说~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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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10-5 07: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写小说的都是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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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10-5 08: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新人顶~已收藏!
求光速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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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09: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4
张英奇的死讯在七月十六号凌晨飞到了赵月敏的手机里,以短信的形式。赵月敏在前往丈夫亲属家的路上急忙掉头,打开车窗探出头,眼泪随着疾驰的出租车飘走。她想呼唤,可发声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因为哭泣,嗓子嘶哑着,那种像磁带被搅乱时的声音不够震撼,根本无法发泄出无尽哀伤般的痛楚。
回到医院已经是早上八点,距离收到儿子死讯的时间已有一个半小时。她来不及多想,直奔电梯,看到电梯前排着绝望的长队的她马上掉转爬楼梯。即使脚踝磕碰到楼梯边沿,即使不慎滑倒,她都是抬着头一直向前冲,忍受着腿部传来的千针刺痛般的感觉。
喊不出声音,心灵的呼唤从未停止。
来到病房前,几个医生围在张英奇的病床旁边,低着头。赵月敏大声呵斥,赶走了这些碍路的医生,直接倒在一旁,摸着儿子的手,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血色尽失的嘴唇。
昨天缠绕在儿子身上的透明管子都已经消失了,床头柜上描绘心电图的仪器也被撤走,就连其他病人也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好像有所准备一样,这空荡荡的房间异常凄冷。
“小奇!”她用尽力气喊出来,喊破了喉咙。紧接着又咳了几下,从口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被她的鼻子无视了。
她还想再喊,她还有很多话要对自己的儿子说。只可惜她发不出声音,一切的语言只能通过决堤的汹涌泪水来表达。
儿子死前一定在想,爸爸呢?妈妈呢?怎么都不在我身边?他们抛弃我了吗?我做错什么事了吗?他们会回来的吧?
一个四年级的孩子,勇敢地孤独地接受了死亡。
因为知道了能救治儿子的方法,赵月敏失去了理智判断,在紧要的关头没有选择陪伴儿子,而是去寻求所谓的RH阴性血液。现在血液没找到,儿子也去了天国,没有比这再糟糕的情况了。
“请节哀。”身旁的一位医生说道。
赵月敏恶狠狠地看着那位说话的医生,表情比恐怖片里穷凶极恶的恶魔还要恐怖。
家庭已经不复存在,原本三人的幸福破碎成两人,而现在两人的生活也被剥夺。家庭和一个人等同了。赵月敏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借此机会跟着儿子一起去天国似乎比一个人在现实中苟活要好。就像是湖中的小船,失去了左右两个船桨便只能停在湖面上,孤单地看着岸旁翠绿的树木,含着泪欣赏着别人满足幸福的笑容。
“不知道儿子在那边会遇到些什么人,会不会遇到……”想到这里,赵月敏的心情更加复杂,寻死的希望如同火山喷发所需要的岩浆,一口气迸出血管,直逼大脑,烧热了全身。没错,自己死了,在天国,三个人还是一个家,可以在彩云飘飘的极乐世界继承他们亲人间的血脉,继续他们一家三口的故事。
回忆中,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为了抢到饭桌上的炸虾而猜拳;为了看喜欢的电视节目抢着遥控器,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为了不让儿子害怕,自己还和丈夫晚上轮流给儿子讲故事。有时丈夫睡着了,儿子还不忘拉一下爸爸的胡子叫他起来……这场温馨的电影早在七年前就结束了。七年以来,没有人和儿子抢炸虾,没有人和儿子抢遥控器,没有人给儿子讲故事,虽然有我的陪伴,可儿子的心却孤零零地存活了七年。他嘴上不说,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电影能重拍。
现在都走了,留下了折磨人却能让人流出感动泪水的满满回忆。
仔细一想,在丈夫死后,自己的工作就开始没日没夜。首先,作为一个女人跑去重工公司工作就很奇怪,去做力气活就更不用说了。每天的工作服脏兮兮的,上面沾满了乌黑难洗的机油,满身汗臭地回到家。到家后要马上给儿子做饭,儿子还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晚饭绝对不能大意。之后,儿子回房做作业,自己就坐在小小的折叠凳上洗衣服。电视上积满了灰尘,装满欢乐的盒子俨然变成了潘多拉魔盒,七年之间,没有人打开过。
自己对儿子充满了愧疚,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沉默。自己为了家不停地工作,忽略了爱,忽略了关怀。收获的却不是金钱,也不是美好生活,而是脸上日渐清晰日渐增多的皱纹。天啊,这七年,都做了些什么!
已经流不出泪了。疲累的赵月敏哭肿了眼睛,昏了过去。在医生的搀扶下,赵月敏离开了让他伤心欲绝的病房。
名字叫赵月敏的木偶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医生和她语重心长地谈了谈,说了很多鼓励、积极的话,脸上温柔的笑容从未消散。
寂静的夜里,赵月敏憔悴的面容映照在医院冰凉的大理石地板砖上。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影子居然是自己。
那是一张失去了光彩与神色的脸庞,从上面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期待。虽没有触手感受一下温度,但想必不会有多么温热。曾经见过电视剧里绝望的人的模样还觉得是夸张,现在看来不是。
张英奇的葬礼在七月十七号举办,赵月敏独自一人在黯淡的走廊里不停按着手机键。


5
张英奇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张国胜那边的家属几乎都没缺席,还有赵月敏的朋友,同事等等。总之,大家都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
赵月敏坐在灵棚里的一张长桌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小敏啊,出来一下。”听到有人叫自己,赵月敏抬起头一看,是婆婆。
婆婆把赵月敏拉到一旁,表情严肃。
“你怎么搞的,孙子居然死了!”婆婆没有做一点铺垫,第一句话就奠定了接下来对话的语调和语气。
“婆婆,我……”
“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对不起!”赵月敏声音依旧嘶哑着。她不停地致歉。
“你是恶魔吗?七年前夺走了我儿子的命,现在又把我孙子的命夺走了!你还我儿子,还我孙子,还给我,还给我!”婆婆情绪越来越激动,手里的拐杖似乎要被婆婆的怒气折断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婆婆喘着粗气,盯着弯着腰的赵月敏。
“对,你应该说对不起,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是你的错,就是因为你!如果我儿子当初不选择你,他现在绝对还在这世界上,绝对!”婆婆不住地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责备着赵月敏。
还能说什么?全都是自己的错这说法不对吗?因为生日,丈夫死去了。因为工作忙碌,儿子也死去了。婆婆的责备是正确的,自己应该为他们的死买单。
“孙子才四年级,四年级。我这把老骨头都还在,都还在啊!”婆婆也哭了,泪花瞬间迸溅出来。
“苍老的脸,本不该如此,她脸上的悲伤都应该是属于我们的。”赵月敏心想,随后“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婆婆连续磕了几个响头。
“你不用下跪装可怜,滚出我们的家!”婆婆气愤地把拐杖扔了出去,有人看到后捡回来还给了她。
“我的儿子啊,孙子啊!你这个可怕的女妖,啊啊啊啊!”
被婆婆当做妖怪也合情合理,自己确实应该像婆婆说的那样离开这个家。
“婆婆,我会离开这里,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只有一个请求。”
“快说,说完就给我滚出去。”
“请让我见证到最后。”赵月敏抬起头说,“我想陪着儿子到殡仪馆,看完他的火化。”
不知道赵月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她心如刀绞地想着在烈火中挣扎着的儿子的灵魂,想着拼命狂敲棺材求救的灵魂。
婆婆陷入了思考中……
“求你了,婆婆!”赵月敏见婆婆迟迟拿不定主意,赶忙说道。
“看在你是孩子母亲的份上答应你。我们也不想做那么绝情,免得被人说闲话。”婆婆扭过头说,“不过,我孙子的骨灰你别想拿,参加火化后你就和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关系了,明白吗?”
赵月敏下了决心,同意了婆婆的条件。

张英奇的家人不想看到孩子的尸体,一刻都不想看见。他们希望这悲伤的阴霾能快一点从自家的天空中散去。经过多人的协商,最后敲定张英奇的火化就在七月十八号。当然,协商会议里的人没有赵月敏。对张英奇的其他家人来说,赵月敏只要收到通知过来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找她来商榷。
收到通知的赵月敏不希望儿子这么早就火化,她还想多看儿子几眼。然而,自己没有决定权,在这件事情上她是绝对被动的。
十八号早上,天气忽地转冷,穿上一件半袖衣服后还要套上件长袖外套才行,这不是夏天该有的穿着。
赵月敏被安排在副驾驶位。不是因为照顾到她怕冷而如此,而是因为副驾驶的位置是看不到张英奇的,连棺材的影子都看不见。赵月敏深知这一点,也只能接受,因为稍有反抗,自己陪儿子走到最后的愿望会被扼杀。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赵月敏迷蒙的双眼透过窗看着城市的风景,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给。”司机递给她一块手帕,“你是这个死去孩子的母亲吧?”
赵月敏接过手帕点点头。
“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居然把你安排在这个位置!”司机目视前方,“你在这个家里很不受待见吗?”
赵月敏不知如何应答。
“昨天我在殡仪馆那里听到了,那个老太太真的是,蛮横无理。”司机敲了一下方向盘,“她是你的婆婆吧?和这样的婆婆打交道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没,没什么的。”
“这里就只有我们,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趁现在说出来,等一会儿车到了殡仪馆你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赵月敏低下头,沉默着。
“唉,真是可怜你这样的人了。你的丈夫是站在哪一边的?看样子他也不支持你啊。”
“他死了。”
“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
“没事。”
“那你真的够可怜了,一个人带孩子,到最后落得这下场。”司机说,“我看你,应该有四十岁了吧?”
赵月敏明白,三十岁的自己被人看成四十岁不是司机眼光的问题,而是工作的忙碌把自己的容颜掠夺了,时间没有走,容貌却加速走过了十年有余。
“三十而已。”
“不是吧?实在是太冒昧了。”司机停顿了一下,“是工作吧?一个女人养孩子不容易,一定是因为工作。”
司机还挺灵光的。
“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司机说完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两罐橙汁,“给你,口渴了吧?还有一段路,喝点东西。”
“不了。”赵月敏拒绝了。
“我放在这里,你想喝的时候就拿去。”司机把橙汁放在了赵月敏椅子旁边。

殡仪馆的空气可以用刺骨的寒冷来形容。水泥墙摸起来手感很差,粗糙不平,饱含潮湿的阴冷。每个房间空空如也,哪怕一堆人挤进去还是有很大的空间。冷,在任何季节都很冷。听人说,有鬼魂飘过的地方,人的身体会感受到冰冷,不知殡仪馆里有多少没有归宿的魂魄在悲伤的静静游荡。
婆婆一直在命令赵月敏做些闲事,总之就是想方设法不让赵月敏接近张英奇。真的像司机说的那样,来到这里就只能忍气吞声。
大约四十分钟后,有人来叫赵月敏去火化的地方。
一定是故意的,赵月敏本来想能跟着棺材走一段路,可一直没人来通知。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人,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忽略了很久。她奋力跑到火化馆时,儿子的棺材已经被机器推进了熔炉。亲属们都哭得不成样子,只有赵月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场景,没想到七年后又见到了。
“嗞拉嗞拉”的声音钻进赵月敏的耳朵里,她仿佛看到了儿子的身体在灼热的熊火中的景象。想到一会儿机器拉出来的是那种可怕惨白杂糅着沉重死黑色的骨灰,赵月敏再也无法继续站下去。她冲到管理人员面前,拽着管理人员的衣领。
“不要再烧了!停下来!”
“这位女士,冷静一下,冷静。”管理人员不知所措。
这时,赵月敏的头部受到了一记很大力的敲击。她回头一看,是婆婆,手里攥着拐杖。
“你还想碍事吗?”
婆婆坚决的语气让赵月敏退缩了。
“我孙子都要升天了,火化时你还来添麻烦!”
“对,对不起。”
“再有一次这种情况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赵月敏松开了手,退到人群最后面,一声不吭。
结束了,再也看不到儿子活蹦乱跳的身影,连尸体那张苍白可怖的脸都看不到了。有的,只是风轻轻一吹就不知会飘到哪里去的骨灰。
家属们一拥而上,围绕在张英奇的骨灰旁大叫大哭。赵月敏也走了过去,却被婆婆拦住了。
“火化结束了,你走吧。”
“可是……”
“还看什么看?骨灰没有你的份。”婆婆说,“难不成你还想一口气把我孙子的骨灰吹走?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的确,火化结束后,赵月敏按照约定该离开了。
怀着对儿子的怀念,怀着难以名状的悲伤,怀着惨白的绝望,赵月敏离开了殡仪馆,消失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阵寒风吹过,残忍地描述着赵月敏的心境。
整个温暖的夏天都被这股寒风否定了。赵月敏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已是冰天雪地,不会再有太阳,不会再有夏天了。接下来的生活已经失去意义,要生要死都交由一个人决定。也好,了无牵挂,潇洒地存活下去。不会有人比我更轻松,不会有人比我更看得开了。
一个人的逞强是寂寞无助的表现。赵月敏眼含泪水的笑容出卖了她心底最原始的情感。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 发表于 2013-10-5 10:4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气氛确实一直都很沉闷
看来这篇社会派故事结局不会给人温暖,但可以给人震撼~
法月纶太郎的《一的悲剧》倒是也有这种气氛沉闷的特点  楼主水平真的不错~
到现在还没有案件的发生  也许那手机应该就是导火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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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6 08:58: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1
圣济医院的高楼被死神的阴影笼罩得一片昏暗,病人死亡的消息接连出现。医院门前总是拥堵着很多人,他们拉起横幅,没日没夜地高呼,内容几乎都是“还我XX(女儿、儿子,丈夫……)性命”等等。
“你们这群狗医生!”
“我的女儿啊,女儿啊!”
“你们还算是医院吗?”
……
诸如此类的叫声每天都有,虽不像广播节目那样准时,但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的播出无形间给医院的医生和患者造成了极大压力。医生们无精打采地上班工作,病人得不到良好的休息,整个圣济医院的医疗质量大打折扣。
死神貌似是五月份降临的。持续到如今的七月,圣济医院已有七位病人死亡,这对它来说无疑是一种声誉上的毁灭。昔日烙印在百姓心里的美好形象瞬间崩塌,造就的伟大宏图被死者家属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电视台的记者曾试着深入采访,可换来的却是“我不知道”、“不要问我”等诸如此类的模糊回答。为了收视率,节目还是要做。于是各大知名电视台开始找一些医学方面的专家进行访谈节目。其间专家对圣济医院给予了强烈谴责,甚至一些激进的人觉得圣济医院应该就此消失才对。
一时间,圣济医院的大名出现在各家报纸的头条,以至于两个月之内几乎没有换过,闹得满城风雨。
见医院方面对此事件毫无表态,愤怒的死者家属抛弃柔和的抗议行动,开始了缺失理智的骚乱。他们不断向医院扔石子,低层楼的玻璃每天都会被砸碎,院方已经懒得去换了。还有一些人不知怎样潜入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了院长的车,在车胎上捅个洞之后悄然离开。一部分警察前来阻止骚乱,无奈赶走一批又来一批,源源不断的抗议者把警察弄得晕头转向,掀起的巨大波浪把警察的武器和力量全部冲刷脱手。但凡能处理,医院的玻璃和院长的车就该平安无事。
仅仅七个死者的家属不足以形成骚乱的力量,队伍里更多的是满含正义之心的市民,当然也不乏一些过来凑热闹的人。在他们的观念里,“哪里人多就会挤过去看”已成为他们的生活准则,经久不变。
在骚动中,这些死者家属虽然来自不同地区却异常团结。自发形成了一个叫“反圣济联盟”的组织。顾名思义,组织的目的是反抗圣济医院,通过各种方式来为死者讨取说法。根据他们近几天来行动的规模可以判断,他们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

七月三号。
“院长,这样下去医院会垮掉的!”徐然一大早省去了敲门的礼貌,笔直冲进院长办公室。
外面的叫声在这里完全听不到,不愧是最新的隔音玻璃窗,效果好到没话说。院长陈志悠闲地坐在沙发椅上喝着咖啡,桌上的小音箱放出悠长婉转的浪漫古典乐。
一派和楼下截然不同的景象。
“徐然啊,坐下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不了。院长,我只想问一下外面那些人的事。天天在医院门前吵,你打不打算解决这问题?”徐然一气之下把带来的信摔在了桌子上。
“这些是什么信?投诉信?”院长随意拿起一封信发现,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应该是被人塞进信箱里的。
“是寄到我家里的信,都是恐吓信!”
“哦。”院长笑了笑,把信放回到桌上。
“院长,你……”见院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徐然的愤怒又上了一层台阶。
“怕什么?他们能把我们怎样?医院就是治病救人,救不活,死了,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做了那么多努力,是病人气数已尽。而这些无知的人居然质问我们,天大的笑话!”院长不想再听徐然的抱怨,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他,眼睛向楼下瞟了瞟。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受不了了。每天都心惊胆战地过活,太难受了!我要辞职。”
“辞职?”院长转过身面对着徐然,“你想想你可以辞职吗?”
狡黠的笑容跃然于院长苍老的面容上。或许其他人不懂这表情下蕴含的内容,但徐然懂。他没办法辞职,因为自己的年轻气盛。

徐然以前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在圣济医院就是一名抓药兼卖药的,漫天的药单在眼前飞来晃去。他从小立志,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名能让病人家属送来锦旗以表感谢的好医生,哪怕是专攻于一科也可以。如今,卖药的,你把药卖的再好,或者夸张的说,你免费给了病人一盒药,他也不会送锦旗来感谢你,搞不好还会被一些不可理喻的病人责骂:“让老子吃这么多药,你这是咒老子死啊”。总之,自己在医院呆的很无聊也很无奈。生活没有波澜也没有希望的徐然渐渐迷上了赌博。
赌博的刺激感满足了他想发泄不满的要求。难怪那么多人即使输了精光、输了家破人亡还在继续赌,果然不亲身体会一番是无法理解个中乐趣的。
徐然确实很聪明。学过一点心理学的他在第一次踏入赌场时便领会了如何应用,虽然没赢到太多的钱,但却在赌场里有了一点点小名气,引起了一些常客的关注。尝到了甜头的徐然每天下班后都不忘去赌场玩一玩,别人是去试运气,他是去发泄郁闷情绪,顺便赢一点钱。从此,每一晚,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赌场里少不了他的身影,少不了他满载而归、得意洋洋的狂笑声。
物极必反。徐然一个月以来在赌场赚了足足十万元,大家表面上的惊叹与鼓掌也演变成了怀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会这么顺利?背后一定有诈,说不定这小子以前是哪个赌场的服务员,学到了一些老千技巧后跑来这里小试牛刀,看准这里的赌客好骗就每天都来。
一些赌场常客把徐然的情况告诉了老板。老板虽然看好徐然这个新人,但不可能为了一个新人而不去理会前来说明情况的常客们。要知道,在常客里,有些人只要挥一挥笔的时间,赌场的生死便成定局。经过协商,老板决定设计一场赌局,让徐然亏本,进而把他赶出赌场。
当晚,徐然被庞大的奖金吸引,毫不犹豫地掉入了设计好的赌局里。无论是发牌员还是其他赌客,一切都被做了手脚,一切都看似正常。当然,最重要的牌也难逃被做手脚的命运。
“为了不让徐然察觉,先让他赢几场。在徐然嚣张炫耀之时,其他人装出孤注一掷的样子下大注,徐然势必会跟注,吃定他的时刻就在于此。”这是老板的计划,简单而有效,干净利落。
老板的计划成功了。徐然输掉了近五十万,想要收手却无能为力,因为赌局事先规定,临时退场加罚一千万。无奈的徐然只能在赌局的泥沼中挣扎,越是用力,陷得越深。等到赌局结束,徐然一共输掉了三百多万,这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欠款数目。
“既然还不了,就在赌场给我免费打工好了。”老板叼着雪茄,狡猾的脸上露出的笑容令人作呕。
就在徐然的呼吸快被泥沼限制住的时候,一个人挺身而出。把徐然从泥沼里拉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圣济医院的院长。三百万的欠款院长替徐然还清了。本应该好好感谢院长的救命之恩,可没想到,这些钱给了他重获新生的机会,走出了泥沼,却不知不觉令他陷入了另一个灾难。
如今,通过医师资格考试的徐然做上了医生,梦想至少还在。


2
警方发布了骚乱处罚条例,遏制了圣济医院前的混乱。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医院恢复了久违的平静。不料,八月一号这一天,“反圣济联盟组织”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举动---绑架了圣济医院的院长陈志。
之前的宁静是在为今日的行动做铺垫,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需要闷热的前奏。
整个绑架过程的视频被放到网上。仅仅一天,视频的点击率飙升到三百多万。网友们的评论指向性很明显,几乎都是在支持“反圣济联盟组织”的这一举动,认为这一举动是最有胆量最有勇气的表现,即使绑架者们都戴着面具,没有把真实的样貌呈现在众人面前。
总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喜欢免费看荒唐的电影。
警方高度重视这起案件,得知消息后立即做出反应,成立了专案组,调取了许多资历深,经验足、精明干练的老警察,希望能尽早破案。
根据视频可知,绑架者是撬锁行家,撬开陈志车锁的动作迅速而敏捷,绝不是那些走街串巷、贼眉鼠眼的小偷可以办到的。然后,很明显可以看到,在陈志上车之后,藏在车里的人用枪对准了他,和他说了一些话,八成是让他把车开到某个指定地点。可惜声音太小,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针对整个绑架过程的流畅度来看,这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然而,线索太少,无法得知面具绑架者的身份,警方的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一时间,“反圣济联盟组织”成了焦点,大家茶余饭后探讨的都是这件事,都在讨论“反圣济联盟组织”接下来会做些什么,院长会不会被杀死之类的问题。
紧接着,“反圣济联盟组织”趁热打铁,又在网上发布了拷问陈志的视频,再次掀起观看热潮。视频里,陈志被紧紧绑在椅子上,脸上划破的伤痕清晰醒目,仔细看会发现伤口还在渗血。身上的衣服残留有被皮鞭抽打过的痕迹,鲜血毫不掩饰地流出来,染红了陈志的衣服。
背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地方,显然是经过了处理。真是一群做事谨慎的人,挑衅的同时还不忘掩饰好自己。
就在警方承受着办案压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媒体出现了。各大媒体竞相报道了有关“反圣济联盟组织”的绑架信息,还深入挖掘了圣济医院患者连环死亡的案件内幕:有些媒体说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圣济医院为了牟利买了很多没有质量安全保证的药物,致使使用过的病人不断死亡。也有些媒体说圣济医院的医生有问题,怀疑他们是借着和院长的关系爬上来的,没有什么医疗方面的知识,使得病人得不到良好的护理和治疗,因而接连死亡。说法有很多,是真是假却无法判断。
看样子,死神是要把圣济医院推入永不见天日的地狱谷底里,绝对不会伸出手仁慈地拯救它,只会用手里的镰刀冷血地审判。

欧阳作为警局里快要退休的老同志,希望用这次的绑架案给自己的警察生涯划上一个完满的句点。警局考虑到他年事已高,本不希望他来参加案件组,是欧阳写了“办完此案立刻退休”的保证书后,上级才勉强答应。
欧阳不是讨人厌的警察,无奈骨子里有一股倔强。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劝他,他还是会照常上班,坚决不退休。很多人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和他一起办案时提心吊胆的。这次他写了保证书,只要案子结束,警局内部的人也可以吃下一颗定心丸了。
他嘴里叼着烟,深邃的双眼盯着电脑屏幕,人们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欧阳的业绩很惊人,有他参与的案子还没有出现未被侦破的情况。对警局来说,他就像是一枚幸运符,保证着可观的破案率。这么多年来,他拒绝了无数次晋升的机会。别人问起为什么时,他坦言自己不想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希望自己能亲临现场,亲自跑来跑去地调查,亲手抓住凶手。
“掩饰得够完美的。”欧阳往鼠标旁边的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他已经坐在椅子上看了足足四个小时。
“去吃饭吧,你从中午开始坐在这里看视频,再不吃饭,脑子就转不动了。”坐在他旁边的警察劝道。
“吃饭了脑子才会转不动。我要的就是现在这种思维快速运转的状态。”欧阳在和别人对话时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你先去吃吧,我再看一遍就去了。”
“哎,这把枪……”欧阳指着屏幕说,“这个,犯人在车里指着陈志的这把枪,看不太清,但,好像,好像是我们警察用的手枪啊。”他没察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就剩下他自己。刚才和他说话的人已经坐上电梯下楼吃饭去了。
和空气对话是欧阳认真办案时的一个迫不得已的“爱好”。
“都走了啊。”欧阳伸了个懒腰感慨着。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是遇到一次两次了,所以早就适应的他没有什么所谓的孤独感。
“警察,和‘反圣济联盟组织’有关的人……”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屋子里安静得出奇。欧阳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
“果然,呆在办公室里怎么想也没有头绪。”欧阳站起来,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先回家,明天出发调查。”
要是年轻的时候,像晚上八点这个时间点,欧阳会毫不犹豫地搜索证据,不浪费一分一秒。可现在,经过了岁月的洗礼,身子骨渐渐老了,当年的热情虽然还在内心炽热地翻滚着,不过空有想要拼命调查的意愿,却已力不从心。为此,欧阳不止一次发出无奈的感叹:“人是斗不过时间的。”最近几个案子欧阳经常走神,追赶犯人也时常喘着粗气扶着墙壁休息。
夜里的街道在路灯的照耀下分外明亮。欧阳独自一人走着,经过了自己最喜欢的小饭馆,炒饭的香气扑鼻而来,恰巧没吃晚饭的他在服务员的热情招呼下再次光顾。对于走过无数家餐馆的欧阳看来,越是小型的餐馆饭菜越好吃,那些高级的饭店菜反倒吃不惯。
“好久没来了啊。”服务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说。
“是啊,最近办案挺忙的。”欧阳坐下来整理了一下领带。
“看你的样子一定没吃晚饭,今天来点儿什么?”
“老规矩,牛肉炒饭好了。”
“牛肉炒饭一份!”
服务员洪亮的嗓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质朴的感觉。欧阳大概有一个月没来这家饭馆,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墙上年代久远的挂历,灯管上积攒下的灰尘,还有饭菜香喷喷的味道,无不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来啦!”服务员端来牛肉炒饭。欧阳发现这次和以往不同,附上了一盘花生米和酱牛肉。
“我没点这些啊。”
“哈哈,这些是我点的。”服务员笑着说,“怎样,要不要来两杯?我请客。”
每次欧阳一脸愁容来到这家小饭馆,服务员都会找上他喝几杯,在啤酒泡沫中畅聊一番。特别是夏天,彼此忙完工作,在悠闲的晚上来一罐冰爽的啤酒入肚,配上点下酒菜,一派逍遥的生活景象,别提有多痛快了。那些工作上的不顺心不如意,聊过之后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我看起来很愁吗?”欧阳苦笑着问。
“有那么一点。哈哈哈哈,”服务员拿来两瓶酒,“不过更多的是我嘴馋了,又没人陪我喝,所以……”
“哈哈,你小子,没到三十,酒倒不少喝。”欧阳挽起袖管,“行,今天咱们就喝几杯,好好帮你过过嘴瘾,别到时候挑我老人家的毛病,说我没陪好你,喝得不尽兴。”
“哪能啊,来,干杯!”服务员早已倒好了酒,两个人一饮而尽。
简单的一盘炒饭,一盘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两个人却能聊的哈哈大笑,这就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竭尽全力追求的“简单的快乐”吧。有时候人们喜欢把问题想的复杂,明明答案就在身边不远处,却偏要兜兜转转,在社会的洪流中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后才会回头看,然后惊觉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傻。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不早,店也要打烊了。欧阳向服务员和老板告了别。
回到家里,妻子和女儿都睡了,屋里一片黑暗,常有的情景。夸张一点说,欧阳曾因为工作,足足一个月没能见到妻子和女儿。
都是过去的事情,找时间也该带妻子和女儿去吃点好的或是出去玩一玩,多少算是一种弥补吧。
欧阳脱下鞋,把衣服轻轻挂在衣架上。为了不吵醒妻子,今晚又要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了。无论如何,总比在办公室坐着硬邦邦的椅子,把脸贴在冷冰冰的办公桌上睡觉好很多。
有时人越老,对生活的要求会越来越低。能有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住,有青菜和肉吃就足够幸福了。等到牙齿不听使唤开始掉落的时候,没有肉也可以。
定好了闹钟,欧阳悄悄的睡下了。


3
第二天一早,欧阳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毯子,怪不得昨晚没觉得冷。
妻子去工作,女儿去上学,对欧阳早餐的安排全部浓缩在冰箱上的便利贴上。他打开冰箱,拿了两片面包加一杯牛奶,急匆匆地吃完后出了门。
今天的调查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找到和警察及“反圣济联盟组织”都有关的人物。
欧阳一早跑去警局的档案室查资料,厚厚一叠。他翻阅了一个上午,找到了两名符合条件的人。一个叫刘峰,两年前儿子患了奇怪的病症,被送往圣济医院治疗无效并死亡,自此辞职。另一个叫赵兵,父亲在圣济医院接受治疗时突然心脏麻痹,抢救无效后死亡。受不了打击的他毅然在今年七月决定递交了辞职信。
这么看来,两个人很可能因为身边人在圣济医院死去而对其怀恨在心,通过绑架院长来进行报复。从时间上分析,貌似赵兵的嫌疑更大。如果刘峰想报复医院又何必等到两年之后,两年间想找机会复仇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放弃对刘峰的调查,有时真相恰恰是你想不到的那一点。多年的办案经验无不在印证着这一没什么逻辑的说法。
欧阳草草记下两人的住址,离开档案室,直奔地铁站。腿脚虽不及青年人灵活,可也没有显出多少衰老的迹象。

地铁上的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几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见到欧阳走到他们面前,扭过头装作没看见。还有一些青年一直低头玩着手机,一点让座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站,欧阳下了地铁,问了几个人后出站,找到了亚泰汽车修理行---刘峰工作的地方。
“你好,请问你这里有一个叫刘峰的人吗?”欧阳在不远处看到车下有一个人正在修理便跑过去问。
“有,在里面打牌呢。”声音很大且有些不耐烦。欧阳可以理解,闷热的天气躺在车底工作,手上满是脏兮兮的油渍,汽油味散布在鼻子周围,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谢谢。”
欧阳走进修理店,看到角落的小桌子旁围着一群人,大家都在喊着扑克牌的花色和数字,刘峰应该在那里。
“请问哪位是刘峰?”
听到欧阳的询问,众人散开,颇有种小弟们给老大让路的气势。一个金黄色头发的男人盯着欧阳。
“我就是,怎么了?”
“你好,我是警察。”欧阳亮出了警证,“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谈谈?”
一听是警察,刘峰马上站了起来。
“走吧,我大概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刘峰回过头说,“喂,阿杰,你接着我的牌玩。”
“峰哥,出什么事了?”阿杰问。
“没什么大事,聊天而已。你们继续打牌,不用担心我。”
欧阳和刘峰出了店,到了对面的咖啡屋,各自点了杯咖啡。
“是圣济医院院长被绑架的事情吧?”没等欧阳道出此行的目的,刘峰就已经察觉到了。
“不愧是当过警察的人,直觉够敏锐。”
“不敢不敢,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现在,”刘峰拽了拽沾满汽油臭味的衣服,“现在就是一个不知名的汽车修理工而已。”
“我也只是个冠着警察之名的一个老头子啊,彼此彼此。”
“欧阳对吧?我在警局的光荣榜上看过你,一直没找到机会接触。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第一眼看照片还以为你是那种墨守成规、不懂变通的警察呢。”
“唉唉,别提啦别提啦,碰到那种警察我也头疼啊。”欧阳摆了摆手。
“哈哈哈哈哈。”刘峰喝了一口咖啡,“说案子吧。”
“行。”欧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笔和本子,“都是警察我就不绕弯子了。今早在档案室看到了你的资料,你的儿子……”
“是啊,住在圣济医院,没想到死了。”刘峰一脸惋惜的神色,口气倒出乎意料地平淡。
欧阳在本子上记录着,随后问道:“所以因为这个你辞了职?”
“是啊。实在没心情做下去了,把枪一交,走人了。”刘峰苦笑着说,“当时马上就要升官了,可惜了可惜了。”
“把枪交出去了?”
“当然,要辞职肯定得交枪啊。”
难道刘峰不是作案者?
咖啡的热气渐渐消散于空气中。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不知道聊什么。
“就问这么点?”
“恩,可以了。”欧阳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咖啡屋,不好好享受一下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
“确实,咖啡很好喝。”
“对了,”欧阳忽然转移了话题。“你这个头,在哪里染的?”
“早就染了,大概七月二十号吧。怎么,你也想染一下?”
“不是不是,是我女儿想染发。我看到网上大家对染发褒贬不一,想了解一下哪里好一点。”
“挺开明的嘛,我听说很多家长都不喜欢孩子染发的,好像染了发就多了一种流氓气。”刘峰笑着说,“我这头发在汽车行旁边,阿真理发。挺好的,老板人也不错。”
“行,我有空带我女儿去。”
“你还是让你女儿自己来吧。”
“为什么?”
“等你带她去染发,你们一定会因为发色问题吵起来。”刘峰喝完了咖啡,“我想你肯定接受不了粉色头发的女儿吧?”
“确实不能接受。”欧阳转转眼珠试想了一下,点点头。
“既然答应她染发,就让她随心去吧。”刘峰说,“好比是买玩具。孩子们喜欢的玩具就买给他们,别等到孩子走了才追悔莫及。”
欧阳发现刘峰低着头,对着咖啡杯发呆,一定是想起了儿子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刘峰的视线落在手表上。
“差不多了,我得去工作了。偷懒被老板骂会扣工资啊。”刘峰调侃道。
“好好。”欧阳正要拿出钱包结账,被刘峰制止了。
“我请客,我请客。”刘峰说,“哪有让老人家请我喝咖啡的道理啊。”
欧阳很不好意思,但又拗不过刘峰,只好把钱包放回口袋里。
“咖啡多少钱?”欧阳问。
“一杯二十五。”刘峰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咖啡的香味。“有时间我再来喝一次,虽然贵了点,但味道真心不错。”
道了别后,欧阳马上去了阿真理发。
“哦哦,你说旁边汽车修理行的刘峰是吧?”理发师豁然开朗,“记得,他可是常客,经常来这里剪发。前一段时间还染了一次呢。”
“什么时候染发还记得吗?”
“记得,七月二十五号,那天是我们阿真理发店的三周年店庆,染发打了折,所以他才决定染一下的。”
在脑海里搜索着绑架时的视频。绑架发生在八月一号,绑架者的头发是黑色的。
出了理发店,欧阳对作案者的身份已心中有数。

刘峰回去继续打牌,运气始终不太好,开始赢的钱没几局就输光了。
结束后,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准备掏钱给赢家。
“峰哥,钱掉了。”阿杰指着地上的钱说。
刘峰顺着阿杰指的方向低头一看,是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我一直是把钱放在钱包里的啊,怎么……”刘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捡起五十元微微一笑,“这老头子,请杯咖啡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 楼主| 发表于 2013-10-7 08: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4
八月七号,也就是欧阳调查刘峰后的第二天,网上又发布了视频。还是一片黑的背景,还是那群戴着面具的人,不同的是,院长陈志好像受尽了虐待,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脸上增加了很多被鞭打的痕迹,清晰可见,让人不寒而栗。
要抓紧破案的脚步,再这样下去陈志会死。
看过视频的欧阳容不得考虑,马不停蹄地迈出了调查赵兵的步伐。
赵兵的资料很模糊,只有一个家庭住址,对于辞职后的信息完全空白。坐了约一个小时的公交,欧阳来到了资料上提到的欧兰小区。环绕一圈后找到了目的地。
“哪位?”门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这里是赵兵的家吗?”
“有什么事?”
“额,我是他的同事,找他来有些事情。”欧阳又补充了一句,“有一张表需要他填一下。”
“他不在家。”
“那能麻烦你把这张表转交给他吗?”
欧阳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抓住开门的那一刻。不出所料,门开了。欧阳亮出了警证,同时迅速把脚伸进了门缝里。
“有案子需要协助调查。”欧阳的表情严肃起来。
女人出乎意料的冷静,敞开了大门。
屋里实在够乱,衣服袜子鞋子堆在地板上,上面还有方便面的包装袋。灯光昏暗,即使是白天窗帘也是合上的,一束光线也透不进来。空气阴郁湿冷,看来屋子里有一段时间没经过阳光的洗礼了。
开门的女人头发散乱,面容暗黄,双眼打不起精神地望着欧阳。
“你好,请问……”
“我是赵兵的妻子。”散发女的声音很低沉。
“赵兵在哪里?”听到散发女低沉的声音,欧阳生出了快速结束对话的想法。
“他不住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
“不知道。”
“他现在涉嫌一起绑架案。”欧阳说,“作为警察的妻子,应该知道包庇的后果吧?”
“你说陈志的绑架案吗?”
“是的。”
“是他做的。”
散发女出乎意料的一句让欧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惊讶地望着她。
“惊讶什么,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这个……”
“我知道是他做的,不过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在找他。”
“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我还没颓废到认不出自己的丈夫。”散发女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戴着面具也认得出。”
黑暗的房间里果然不适合谈话,没多久欧阳就有了困意,打了一个分量十足的哈欠。
“麻烦你找到他的话,联系我。”散发女递给欧阳一张纸,“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我有很多话要对他说,谢谢。”说完,散发女一把拨开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躺下睡了。
欧阳把纸条塞进钱包里走了。出来的那一刻还不能适应外面的阳光,他赶忙用手遮住双眼。
这一家到底经历了什么?弄得屋子不像屋子,妻子不像妻子,生活不像生活。若不是惊天动地的事情绝不可能如此。想到这里,欧阳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赵兵了。
偌大的城市,去哪里找?断了线索的欧阳焦急地在马路间穿行。额头上汗如雨下,衣服已经湿透了仍旧走着,去附近便利店买的水很快喝完了。
由手枪牵引出的这条线恐怕到这里结束,接下来的路才更艰辛。
回去继续看视频吧,也许会发现新的线索。
“等等,赵兵的枪是哪里来的?”欧阳心生疑问。
实在走不动的欧阳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警局,扑面而来的冷气把全身疲惫的细胞唤醒,一切都爽朗起来。
“等你很久了,有寄给你的信,我放在你桌上了。”上楼时遇到的警员对欧阳说。欧阳回到办公室,看到一个黑色的信封静静躺在乱糟糟的桌子上。
“黑色的信封啊,看来没什么好事。”欧阳喃喃道。他打开信封,倒吸了一口凉气。
寄这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阳苦苦找寻着的赵兵。
信的内容很简单:“我知道你在调查我,也知道你已经确定了目标。不如我们见一面,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八月九号上午十点,东方广场。只许你一个人来。”
欧阳刚要撕掉信,想起可以作证据便把信扔到一边,表情坚毅地望着抽屉。犹豫了一阵,慢慢打开,拿出手枪,装好子弹,然后用手摸了摸转轮。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八月九号,欧阳一早来到东方广场。天气很好,阳光没有前几天那么刺眼,气温也明显从炎热的牢笼中解脱,清爽很多,不时吹过的凉风让人心情舒爽惬意。广场上有一些老人在随着音乐的节奏练太极,动作娴熟而标准。还有一些年轻人脖子上搭着手巾绕着广场跑步,胳臂上的肌肉看起来很结实,丝毫不逊色于之前在警局里看到的特警们。
十点到了,欧阳开始紧张起来,四周望了望,没看到有可疑的人。
“原来是一个老警察了啊。”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欧阳立马回头,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
“赵兵?”
“是。”
欧阳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兵,如果硬碰硬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赵兵那强壮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堵高墙耸立在欧阳面前,带给他无尽的恐惧和压迫感。
“你说要告诉我真相?”
“当然。我也是警察,不想看到昔日的同事误入歧途。”
“你说的真相是什么?”
“我知道陈志现在在哪里。”
“哪里?”
“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欧阳惊觉不妙,正要拔出枪,被赵兵抢先一步。赵兵摇了摇头,邪恶地笑着。
好像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在那深不可测的枪口里隐藏的东西彼此都清楚,但理智告诉他们只要动一步,冰冷便会瞬间穿过流淌着灼热血液的身体,将其带入另一个世界。
欧阳被赵兵带到了一个废弃工厂里。污浊的空气,布满蜘蛛网的墙角,残破不堪的墙壁等无不在精准地诠释着破旧与废弃这两个词语。空旷的场地正中央面对面放了两把椅子。
“在这里告诉你真相,之后由你来做决定。”


5
赵兵道出了绑架陈志的原因。
赵兵的父亲得了小脑萎缩,今年四月进入圣济医院接受治疗。经过两个月,病情大有好转,全家人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中,甚至已经开始筹划父亲出院后要怎么庆祝了。没想到,七月,噩耗传来,父亲在治疗中出现心脏麻痹的症状,抢救无效死亡。
一家人从天堂跌入了地狱,没人明白前几天还容光焕发的父亲怎么会毫无征兆地死掉。而且就以往的经验来看,父亲的心脏很好,一直没出现过什么病,怎么会突然心脏麻痹?赵兵实在不能理解,跑去问医生,医生表示心脏麻痹事先没什么明显迹象,属于突发性疾病,并不是心脏健康就一定不会发生。
对这个说法赵兵仍不能信服,心存怀疑的他二话不说直奔院长室,院长的答复成为他绑架的最终动机。
“人死了和我们医院是没关系的。我们为了救人派出了最知名的医生,开了最管用的药物,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可病人还是死了,这不应该是我们医生以及医院的责任。”
“病人死在你的医院,你怎么会没有责任!”赵兵指着院长大吼道。
“那是你们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院长很沉着,冷静的态度让人分外不爽。“如果我出于好意借给你东西帮助你,结果那东西没帮到你,难道你要怪我不成?”
“根本就是两码事!你这狗医生是不是想推卸责任?”
“如果真的是我的责任,想推也推不了不对吗?”院长看都没看赵兵一眼,轻轻呷了一口咖啡,“不是我的责任,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承担。”
“我父亲六月份已经明显好了,为什么七月会死?”
“我不知道,和我没有关系。你父亲病情好转,说明我们的治疗是有效的,而七月份死去就只能是他命数已尽了。”
听到“命数已尽”四个字的赵兵怒火中烧,冲向陈志一拳打过去,被从门口冲进来的保安抓住了。
“狗医生,一定是你们害了我父亲,还我父亲的命!”被按在地上的赵兵奋力挣扎,扯开喉咙咆哮着,仿若一只不服从猎人处置的野兽。
“把他赶出去吧,不要影响我的工作。”陈志不耐烦地挥挥手,保安们把赵兵拉了出去。

“院长真的那么说?”听完故事,欧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异地看着赵兵。
“是的,千真万确。”赵兵频频点头。
“真是奇怪。按理说医院是不会这样说的。病人死了,医院就算不承担责任也要安抚一下病人的家属,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啊。”
“所以我把他绑架了。”
“对了,说到绑架,”欧阳说,“我见过你的妻子了,她说她想见你,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不要,不要叫她来!”赵兵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声调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为什么?”
“就是不要叫她过来!”
越是这么说,欧阳就越想把那个散发女叫过来一探究竟。
“好。既然你说不叫,那就不叫她了。”欧阳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副“先妥协,然后伺机而动”的样子。
“我说完了,现在到你来决定了。”赵兵恢复了冷静。
“决定?决定什么?”
“要怎么处置我。”
“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视频了,陈志身上的那些伤都是我弄的,绑架也是我做的。”赵兵说,“我犯了罪,但我不后悔,所以才会像飞蛾扑火一样给你写信和你见面,说出我绑架的原因。”
确实,赵兵说的没错。如果赵兵真的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就不会寄信来,刚才在广场欧阳也会一枪丧命。可他没这么做,而是把欧阳带到废弃工厂来聊天,阐明动机,说明情况。这么一想,他心里或许有一点愧疚与想要忏悔的意思。
“我不会因为你的情况就放了你。”欧阳说完端起手枪,瞄准眼前的赵兵。“可怜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果然是这样。昨晚我还想如果你放过我,我会不会趁机一枪毙了那狗院长。”赵兵哈哈大笑起来,“对,你是正义的,应该像你这样决定。”
看赵兵的表情,好像释怀了什么东西,倍感轻松。
“陈志在哪里?”
赵兵指了指身后的一扇黑色的门,“就在里面,还活着。”
欧阳走到赵兵面前,给他戴上了手铐。整个过程,赵兵都是低着头呵呵地笑,直盯着单调的灰色地面。
“在我带你去警局之前,你要不要和妻子谈一谈?”
赵兵不像方才那么激动,只是摇了摇头。
“见一见吧,她好像过的很差。”
“不要了,见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赵兵的声音很轻很弱,欧阳把耳朵凑过去才勉强听清。
“你确定?现在不说,日后想说的话就要在监狱里了,那里想聊天可没现在这么随心所欲。”欧阳劝说着。
“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需要了。”
然而,散发女一声呼唤颤动了赵兵最敏感的神经。他抬起头,向工厂门口望去,揉了揉眼睛。发现真的是自己的妻子,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欧阳。
“手机在口袋里。”欧阳掏出手机得意地笑了笑,“我的通讯录里都是人名。只有你的妻子,为了方便我用‘1’代替,日后破了案删掉也方便。所以你妻子的号码就在我手机里通讯录的最前,只要打开通讯录,第一个就是你妻子的号码,于是我发了短信给她。”欧阳又补充道,“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一个案子的相关人员我会用数字存储号码。”
“你都没有看手机……不要告诉我你能不看手机就按键准确地发出信息。”
“不会不会。像我这种老人,用你们年轻人那一种按键的手机得多痛苦啊。老人家有老人家专用的手机,比如这种手写输入的,实在是方便不少啊。”
超大屏幕的手机在欧阳手上反射着太阳光,刺进赵兵的眼里。
原来,欧阳把手插在口袋里不是无奈的动作,而是借机写出短信发给散发女,赵兵的妻子。
欧阳给赵兵和他的妻子足够的空间,犹豫一阵,解开了赵兵的手铐,自己去救陈志。

“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赵兵刚要站起来,妻子的双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他坐下。妻子则把对面的椅子搬过来,坐在丈夫面前。
“我们好久没这么安静地坐下聊天了吧?”妻子低着头,搓着双手说道。
在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聊天是在赵兵父亲死去的那晚。赵兵因父亲的死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妻子不断安慰他,没有什么效果。看着自己的丈夫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妻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人死不能复生,作为还活着的人,必须要坚定脚步,勇敢地走下去才行。道理谁都懂,有时甚至会拿来安慰别人。但当自己遇到相同的困难时,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也许在某个时刻,赵兵曾搬出这一套理论来帮助朋友走出阴影。现在耳边回荡起妻子的声音,却发现声音弱小到甚至难以颤动他的一根头发。
“别烦我,啰啰嗦嗦的!”赵兵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向妻子。妻子敏捷地站起来,没有被抱枕砸中。
她仍旧温柔地看着赵兵。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兵缓缓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妻子。今天妻子穿的是赵兵在她生日时买给她的粉色吊带裙,买的时候赵兵曾说过:“这条裙子分明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太漂亮了!”妻子听到后笑得合不拢嘴。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妻子不禁打了寒战。她感觉到了,丈夫空洞的双眼里没有吊带裙,没有她,尽是被黑暗的色调填充着,或许深入窥探会发现一股准备挣扎出生天的灼热之火。
“看什么看?”那语气就像大哥对手下的小流氓一样凶狠。
“我,我,”妻子表面很平静,心里却焦急的不得了。“我去给你洗个苹果吃吧。”
“老子哪有心情吃苹果!”赵兵抓起沙发前玻璃桌上的牙签盒,向妻子站立的地方摔过去。妻子“啊”地捂着耳朵,身体向后一退,闭着眼,侧对着赵兵。
“尽会给老子添麻烦。”赵兵抽起了烟。
屋内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对,哭吧,哭吧,你们女人不就是喜欢哭吗?随便,今天让你一次哭个够。”
哭声越来越大,渗透进空气里,心烦意乱的心绪蔓延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你烦不烦?”赵兵愤怒地捶了一下沙发。
“我……”妻子上气不接下气,周身的气力仿佛都用在哭泣上,难以启齿。
“你,你什么你?在家还穿这么脏的裙子,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买吊带裙装可爱,你以为你是学校里的学生吗?”
妻子被深深刺激到了。自己对这条裙子珍惜备至,恨不得每天都穿着它。只要不是很脏,只要能接受,她都会穿。女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自己喜欢的男人夸赞自己的发型漂亮或是穿着美丽时,记忆就会把夸耀的词语牢固地记下,事后如果再遇到他,一定会还原那时的发型和衣着,希望再次得到更高层次的夸赞,就算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也没有关系。不,就算没有夸赞,只要有笑容就好。妻子每天穿着它就是希望赵兵能再说一次“太漂亮了”之类的话,并不是什么太高太奢侈的要求,赵兵竟没能满足。
如今,评价出现了,与自己所期待的有天壤之别。妻子止住了眼泪,予以了反击。
“不要把气都撒到这条裙子上。”
“一条破裙子有什么的。”
“这不是破裙子!”
“还不破?你现在脱下来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都没人会要。”
“你……”妻子也生气了。她拾起刚刚扔过来的抱枕,扔了回去,砸到了赵兵的脸。
接下来的情况对妻子来说是十足的噩梦。赵兵直扑过来,用粗糙的手抓住脖子按住,随后另一只手不停地击打着她的后脑。妻子没有力气反击,只能一味地惨叫,惨叫声异常尖锐。赵兵抓住妻子脖子的手向后一拖,妻子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赵兵啪啪地给了两记响亮的耳光。直到现在,妻子都还没忘记那时脸颊的炽热感。
整个过程短暂而恐怖。赵兵见妻子不再尖叫后大步迈进厨房,打开冰箱喝起冰冻啤酒。妻子坐起来,轻轻碰了一下脸后又把手弹开,皱着眉,吃力地忍受着痛。这一刻,没有意义的泪水不再出现。
说白了,赵兵的妻子没有说出赵兵内心想要的安慰之语。回想起以前办案或者是逮捕犯罪者的时候,赵兵也遇到过失去队友之类的悲伤不已的事情,那时的妻子总是依偎在身边,温柔地安慰着心情低落的丈夫。这一次不同,妻子决定和丈夫一起默默承担悲伤。就结果来看,赵兵需要的并不是这个。
内心一旦被愤怒侵蚀,世间的一切便不再美好。总是希望全世界顺着自己的意,却发现是天方夜谭。暴怒冲昏了赵兵的头脑,妻子成了最无辜的人。
心灵不再相通,婚姻快结束了吧?
赵兵什么也没说,随便找了个袋子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后走了。
没有回头。

时间流转回来。
“我太情绪化了,简直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赵兵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还疼吗?”
妻子的热泪滴在了丈夫的手上。赵兵缓缓撩起妻子的长发,欣赏起那令他动心过的姣好容貌。
“我做了傻事。”赵兵自责道,“不该因为父亲的死对你大打出手,明明和你没有关系,又不是你的错。我太不理智了!”
噙着泪的可怜双眼触动了赵兵的心。他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温暖着自己的胸口。妻子满足地笑了,闭着眼,享受着温存的时光。
丈夫的怀抱她等的太久了。倘若有时间静止的超能力,一定会定格于此,把刹那变为永恒,把爱完美珍藏起来。
阳光透过房顶的玻璃窗照射进来,驱散了所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黑暗。

欧阳踢开了门,圣济医院的院长陈志在椅子上晃动着。房间里没有人,赵兵已经让同伙离开了。
解开了绳子,陈志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知不知道我要死了?”张嘴第一句话,欧阳就想把他绑回去。
“走吧。”
“什么态度?我可是受了伤的。”
“受了伤还这么多话。”欧阳心想。
正当欧阳带着陈志即将走出房间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给了陈志一拳。
“你干什么?”陈志捂着肚子,表情很痛苦。
“哦,没什么。”
对赵兵大言不惭的回报,我替他给你。
出了门,欧阳看到赵兵夫妇沐浴在阳光下拥抱着。实在不忍心打扰。
“要走了吗?”赵兵的声音很柔和。
“恩。”欧阳点了点头,联系警局叫了警车,重新给赵兵戴上手铐。
没过多久警车的声音传来,欧阳带着陈志和赵兵上了车。
“早点回家。”妻子甜美的笑容浮现在嘴角,欧阳发现和最初见到的散发女已截然不同。
是一种幸福的美丽。
一路上,赵兵没有痛苦,没有伤心,一直在微笑。
“我从开始便觉得你很面熟,你是叫欧阳吧?”
“你认识我?”
“无案不破的传奇人物,我怎么会不认识?”
“过奖过奖。”欧阳紧接着问,“赵兵,你的枪是哪里来的?”
“我队友的,”赵兵说,“以前执行任务时和我搭档的队友中了歹徒的子弹死了,我把他的枪留下做个纪念。”
“上报的是失踪?”
“是。”赵兵苦笑了一下,“真是讽刺,不知道我的队友会怎么看我。”
“你为什么寄信给我?我想你不会不明白,如果没有这封信,你不会这么快戴上手铐,坐上这辆车。”
赵兵看了看窗外,拖着懒散的声音答道:“谁知道呢。”
其中的意味,只有他一人能理解吧。

院长不在医院的日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徐然来管理。他坐在舒适的沙发转椅上运筹帷幄,只需下令不用亲自动手的感觉果真截然不同。
“真希望院长死掉,不再回来,这位置就永远属于我了。”想法以一天千百次的频率撞击徐然的心灵。
不过,这诅咒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徐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新的针管,凝视着,随后表情狰狞,把针管摔了个粉碎。
因为三百万而出卖了灵魂的他有多么夸张的表现皆是人之常情。有时候静下心来想,灵魂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有的人拼了命保留它的纯洁,有的人却自甘灵魂被污染,他们认为没什么特别之处,活得比纯洁的灵魂不知快活多少。还有一些人,灵魂在不经意间被污浊的水冲洗,留下肮脏的痕迹,穷其一生试图擦掉,无能为力。
一个人做过坏事坐牢,出狱后无论做多少好事也无法改变大家对他的看法,先入为主可以帮人正确地判断问题,也可以轻松地让人误入歧途。


5
“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紧接着是摔碗的清脆声音,碎片散落一地。
“女儿,你这是干什么?”
陈志面对女儿摔碗的动作并不在意,依旧如往常一样吃饭夹菜。
“爸,你也算院长吗?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管?”
“和爸爸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医院出事首先联系到的不就是院长吗?你这么冷漠,是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吗?死去的病人们……”
“胡说。”陈志把筷子重重扔到桌上,“爸爸是院长,死了人也很伤心,你怎么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这里?”
“因为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女儿越来越激动,“两个月,七个人,报纸都是头条,那些比大拇指不知大多少倍的字,老人不戴花镜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字!记者每天都堵在小区门口,我每次都要走小路绕回来才行。”
“他们记者想调查就调查,反正我什么也没做。”
“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解释呢,爸爸?”
“我解释了有人会信吗?”陈志说,“无论我怎么解释,病人还是死了,那些记者盯着它不放,我有什么办法?”
“但不解释,任凭那些记者猜来猜去吗?你知道电视里是怎么评论圣济医院的事情吗?”
“我问心无愧,自然不会在意,也没有时间去听那些喜好搬弄是非的人在电视里毫无根据的诬陷。”
“我介意!我想有平静的生活,不想天天回家之前先看到那一群讨厌的人。”
“现在的生活不平静吗?”
“怎么可能平静!”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说完,陈志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若无其事。
女儿对父亲事不关己的态度既气愤又庆幸。气愤在父亲根本没有为医院的发展着想。病人死在医院里是很严重的事,两个月死了七个人更是闻所未闻。没有人出面解释,天知道那些生了一副狗鼻子的媒体人员会嗅到什么奇怪的气味。庆幸的是父亲泰然处之的态度一定是因为他和此事毫无关联。恐怕没有人的心理素质会好到杀了人后在谈起死者时能做到不痛不痒,宛若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我不想说了。”女儿转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上了锁。
真的毫无关联吗?医院死了人,院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应该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吧?媒体带来的压力不小,父亲竟然可以完全默默承受而不是选择去电视台录节目进而解释一番,难不成对待这类问题,父亲的做法一向如此?
说来惭愧,身为女儿,对父亲却没什么了解。只知道父亲很爱母亲,以至于母亲葬礼那一天,父亲独自一个人跪在灵像前,整整三天,跪着喝水,跪着吃饭,无论做什么都是跪着。在葬礼结束之后,父亲一个人躺在床上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那一段时间我觉得父亲很陌生,不像是位包治百病,荣获众多医学奖的赫赫有名的医师,更像是一个几天没吃饭的流浪汉。
“我不相信一名凌晨三点从睡梦中被吵醒,冒着风雪去医院救人的医生会杀人,一定是我想太多了。父亲不去处理这件事自有他的道理,我身为女儿应该支持他而不是和他吵架。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希望能得到我的鼓励。”陈志的女儿如是安慰着自己。
好累,明天还有工作,先睡吧。

第二天,陈志回到家,桌上摆满了诱人的饭菜,香味满溢在整个房间里。
“哟,女儿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陈志放下公文包,急忙跑到饭桌前闻了闻。
“今天让爸爸尝尝女儿的手艺。”
“哎呀,看起来很不错。”陈志伸手想抓一片肉吃,女儿打了一下父亲的手。
“还没做完,不能偷吃。”
“好吧,那我先看电视,等你做完一起吃。”
“恩。”说完,女儿又跑回厨房里。
“女儿真的长大了,能体会到爸爸的感受了。”陈志会心一笑,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当晚,他们吃了一顿再美味不过的饭菜,期间女儿还直截了当地为吵架的事情道了歉。
“没事的女儿,爸爸怎么会介意这些。”
女儿扑进陈志的怀里。
“哎呀,都快到结婚的年龄了,还是黏着爸爸不放啊。”
“不,我才不要结婚,我喜欢和爸爸一起生活,做爸爸的妻子。”
“喂喂,这些话都是小时候说的,现在可不能说啊,小心真的没有人要你。”
原来,两口之家也可以享受幸福,只要有一颗孜孜不倦追求幸福的心。不过,抱着女儿的陈志心里清楚,这样的场景持续不了多久。
陈志扫视了一下家里,眼光落在了电视旁柜台上的一幅安放进相框里的画。画上的白发老人非常慈祥,苍老的手紧紧攥着右手边的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对准镜头露出甜美的笑容。
“他怎么样了呢?”陈志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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