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I卷
他想要给孩子们唱上一段,可是心里直翻腾,开不了口。——老舍《鼓书艺人》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艾青《我爱这土地》
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穆旦《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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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前言
我要以干净的手掌同你们握手,以整洁的仪表同你们拥抱,因为每一个人类都注定消亡。
——不画《银河刺杀穆旦》
《堂吉诃德的粉碎》
昨天带着妻子孩子回来老家了,我已经数年没有回来过,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父亲死了。就隔壁老张头说,前一天人还挺精神,说要赶早去镇上,第二天却不见人影,进屋一看人已经硬了。
我记不清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最后一次来看他时我带了各种保健品和生活用品,可临走前还是和他大吵一架,此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说实在的,父亲的死并没有让我感到震惊,多年的隔阂在我们之间砌起了一堵石墙。整件事于我而言就像,一个独居乡下的老头突然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好像都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村里几乎没有青壮年,父亲的白事是村长和几个中年人办的。说是白事,也就是在门前挂上白帘,找人吹了一晚唢呐,没有办席。
刚到的时候,村长就在屋里等着,见我来了,交代我几件事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本以为按部就班地处理完事情让父亲入土就算完了,来之前还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可真来到这里后难免还是有些感伤。不过,除了感伤以外,让我更加难受的是另一种矛盾的情感——我竟然会为这个男人感到伤悲。
我坐在屋堂里,看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压抑着想要翻涌的情绪。可是,我很快意识到,不知是因为那些东西太过久远,还是我的生活中早已没了感性,就算不去刻意压制,情绪也迟迟起不来。我的情感也“阳痿”了。
妻子看到我的样子,便带着孩子出去外面。
我看着屋里许多父亲生前的物品,许多他生活过的痕迹,一个我曾熟悉的人就这样没了。
我不由得开始想,死亡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惧怕死亡,一想到自己终究会死,就害怕的不行,每天晚上强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想着多体验活着的滋味。白天我对父亲说,我害怕以后死掉,为什么人一定会死;父亲给了我一巴掌,让我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成年后我当上刑事科警察,接触到的死亡越来越多,也逐渐对这种事脱敏。我接手的每一个案件,都是必有死者,必有凶手,我的工作就是找出凶手并搞清楚他是如何作案的。接触到的案件越来越多,我所了解的世界却越来越单一。死亡,于我而言,已经变成了一件理性的事,而非感性的事。
不管死亡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父亲的死也不例外。我有意地将父亲的死亡和以前接手的那些案件归到一起,想象他们是一样的,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他的死并不值得伤心,我的情绪化只是由于这个“案件”涉及到了自己,让我产生了不适感。
我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
妻子同孩子在外面玩耍,孩童的笑声充斥着院子——我从未带我的孩子来过这里。
回过神来,我继续思考刚才的事情。
突然,我意识到,倘若那样认为的话,倘若父亲的死和那些案件没有区别,那还有一个问题我必须去解决。
是谁杀了父亲?
我愣了一愣,随后陡然起身,汗毛直竖。
我的思维如地震般混乱,却仍有一丝理性拖着我思考:凶手是谁?凶手在哪?如果把父亲的死也当成是一个案件的话,那我必须找出凶手,揭露他是如何作案。
我用手按住起伏的胸膛,另一只手摸索着椅背坐下。
这样一个不近人情、与外界割裂的糟老头,怎么会有人冒着被抓的风险杀他?肯定不是人杀了他。
可我必须找出凶手,我思忖着。
村长说,父亲睡了一觉没醒来,就这么死了,那是什么杀了他?是疾病,可能是心梗或者脑血栓,在父亲熟睡时杀了他,这样一个抵触医院的人死于疾病再合理不过了;也可能是年龄,他毕竟七十多岁了,某晚已至大限,在毫无知觉中死去也不失为一种解答;抑或是死于寒冷,床上单薄的被子和入秋后的低温,父亲被季节所杀,这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真相。
但我逐渐发现,前面的那些种种都不是真正的凶手,它们只是受人指使,只是一种手段。而真正的幕后黑手,藏匿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者说想不到的地方。
其实,杀死我父亲的真正凶手是,物质的原理。
或者,我想称它为宇宙。
这才是一切的源头,一切的死亡都由它缔造。就如同一个极具反侦察意识的凶手一般,它极其善于隐藏自己,它给予人类以丰富的情感,以感性的认知,从而使我们所有人忽视他,从而让别的东西成为替罪羔羊。
倘若说不被察觉的犯罪被称作完美犯罪,那宇宙就是完美犯罪的鼻祖,它是一个逍遥法外几亿亿年的凶手!
我逐渐感到愤怒,人类这个物种,是人类自己所能了解观测到的空间范围内,最高级、最智慧的物种,人类的每一个个体,都无比精密、无比神奇。而宇宙,却无理地害死每一个人类,真可谓“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我的手开始颤抖,因为我意识到我也无法阻止它。或许,古往今来有无数人像我一样,发现了这个蛮横的凶手,却都无能为力。宇宙,宇和宙,如同残暴的君主一样,在时间和空间的纬度上,对所有生命体生杀予夺。我又陷入了孩童时期的顾虑。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懦弱,现实的捶打让我早已不再恐惧所谓的“死亡”。还记得教员说过的,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死又如何?我身上的物质仍然存在于这颗星球,几十年几百年后,我或我的一部分,会成为新的人类继续思考如何阻止宇宙的罪行。或许,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体里有一部分正是另一个人,另一个曾经与宇宙对峙的人,他的物质组成了我,我正在完成他未尽的遗愿…
人类一直在死去,可是几千年来数量却越来越多。所以,向往着公平与自由的人类只会越杀越多!
这样看来的话,几万年以来,人类一代又一代地出生,一代又一代的死亡,物质的粉碎与重组,正是在宇宙制定的规则里与其僵持,繁衍就是人类对宇宙最强有力的回应!这也正好解释,为什么生存与繁衍是所有生物唯二的本能!
我又想起了儿时的那个问题,人为什么一定会死?还有很多人问过的“既然终有一死那为什么还要活着”,我想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无数的人早已粉碎,而我们终将成为其中的一员。
院子里,我的孩子在我曾玩耍过的地方放肆玩乐;我坐在父亲曾坐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切。
我的父亲死掉了,下一个轮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