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_运河窃探系列】第十一篇：运河秘宝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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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第十一篇：运河秘宝之祸

第一章  秘宝奇闻

    民国二年春，同盟会宋干事在上海火车站遭不明身份的杀手枪击，不幸遇刺身亡。同年夏季，北方的袁氏政府与南方孙、黄领导的同盟会军在江苏安徽等地展开激烈会战，史称第一次讨袁战争。
    一时间，江淮一带战火纷飞，运河南段更是战事中心，运河周边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两方军队严格封锁了运河航路，使得南北贸易停滞，商业凋敝。所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凭着漕运吃饭的漕帮。
    且说尹川、杜云章和欧冶琳琅三人自从摆脱了辫子军独立团的胁迫后，为了躲避战祸，奔波于村镇乡野之间，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回到在运河东岸的漕帮分舵。也许是在独立团的时候受了风寒，再加上一路劳累，尹川一回到船上便一病不起。不光高烧不退，神志还不时有些恍惚。
    包涵给他开了几副药，但见效甚微。没办法，只得让他在分舵内好好调养。这一养便是从春天养到了夏天，直到南北战事全面爆发时，他才稍有好转。
    期间多亏琳琅无微不至的照料，又是端汤送药，又是照顾起居，尹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而且日子一长，他还是免不了挂念起五河县家里的老娘和陶寡妇，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如何。
    还是琳琅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了尹川的心事，好言安慰道：“你放心好了，五河老家那边有祖县长和查先生的关照，她们娘俩不会有事，也许过几天就会来信向你报平安呢。”
    尹川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唉，听说最近运河被封，通信不畅，我本想给家里去封信说说咱们的情况，看样子很难如愿了。估摸着五河那边也没法寄信过来。”
    “咱们倒是可以问问包大哥，看看凭借漕帮在运河上的信息网，能不能和五河县的总舵通信？如果运气好的话，咱们也能借此渠道和家里通信了。”
    “倒是个办法……哎，老杜呢？今天都没见着他啊。”尹川问道。
    琳琅噗嗤一笑，“还说呢，刚刚有个重要客人造访，点名要他单独接待。”
    “哟，他能有什么重要客人要单独接待？”
    “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女人，话里话外和他很熟的样子，估摸着说不定是他的老相好呢。”
    尹川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杜云章，枉我和他有那么多年交情，这种风流往事都对我守口如瓶！不行，我得去凑凑热闹！”说着，尹川不顾还有点虚弱的身子，坚持要去找杜云章。琳琅也是个爱八卦的性子，索性没有拦着尹川，两人一起赶奔杜云章会客的屋子。
    等到地方一推门，尹川本以为屋里是一男一女暧昧地回忆旧情的景象，但没想到眼前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只见房间正中二人各自擎着手枪，指着彼此的脑门，脸色阴沉着默不作声，看上去好像稍有不爽，便当即取了对方的性命。
    那女人身材高挑，和杜云章个头几乎半斤八两，身穿利落的宽口细缎织衣，腰间系紧的带子显出她纤细的腰枝，脖子上缠着条淡红色丝巾，头上绾髻匝簪，彰显出十足的英气。
    “啊？你们……”琳琅一声惊呼，打破了似乎持续好久的压抑气氛。
    “哼，罗枚，你就算再怎么拿枪指着我，我也不会就范。”杜云章冷冷说道。
    “是吗？杜云章！多少年了，你还没改掉爱耍官腔的臭毛病？怎么？是想看看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这个叫罗枚的女人反唇相讥。
    “老杜，有话好说……”
    尹川本打算上前劝解，让他们不要刀兵相向，杜云章厉声喝道：“你别过来！这是我和她的事，今天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开这一枪！”
    罗枚没有回答，而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她口中发出一声清脆地口哨，就在杜云章和琳琅都没领会她吹口哨意欲何为时，眼尖的尹川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老杜！小心！”
    不过尹川的提醒还是慢了，突然间就在屋子的房梁上坠下一物，一下子便落在了杜云章的脸上。杜云章被如此措手不及的偷袭打乱了方寸，大叫了一声，连忙用手去抓，同时手枪落地。罗枚见状哈哈大笑，捡起了杜云章的镜面匣子，又吹了声口哨，杜云章脸上的东西当即一跃而去。
    尹川这时候才看清，原来从房顶偷袭杜云章的竟然是一只仅有身量不到两尺大小的猴子。此时已经端坐在了罗枚的肩膀上。
    “呵呵，杜云章，这下你耍不了官威了吧？”罗枚边笑边用双枪指着一脸狼狈的杜云章。
    杜云章又气又恼，瞪着罗枚忿忿说道：“没想到你还耍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用个猢狲搞偷袭，这我哪服气？”
    “你就说，到底跟不跟我去？”
    “这种龌龊事，我可拉不下脸干，你爱找谁找谁！就算给我一枪我也不干！”
    尹川听着颇为好奇，“老杜，人家来找你到底要干什么事？有你说的‘龌龊’这种程度？”
    “盗墓！你说龌龊不龌龊？她就是个盗墓贼！”杜云章狠狠说道。
    盗墓？尹川和琳琅不免有些吃惊，同时转过脸上下打量着罗枚，无论娟秀的容貌身材，还是干净利落的穿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盗墓贼的样子。
    “姓杜的，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什么盗墓贼？姑奶奶我只不过有寻宝的癖好，你在江湖上打听打听，我‘地飞燕’什么时候让人家白骨现天过？什么时候取过不义之财？破过人家的风水？更何况这回的宝贝可绝非凡品，要不是和你还有点旧时情义，我能大老远来找你帮忙？”
    她这么一说，让尹川更有兴趣，“这位罗大妹子，你说的绝非凡品的宝贝……能不能和我说说？”
    罗枚瞥了眼尹川，“你是哪个？”
    “他是我最要好的兄弟，运河上有名的好汉尹川，旁边是他的红颜知己欧冶琳琅。”杜云章介绍道。
    “尹川……”罗枚垂下眼皮喃喃道，“好像听说过这么一号。”
    “尹大哥是个大侦探，破获过运河周边不少奇案，”琳琅颇为骄傲地补充道，“你可以去运河周遭的江湖地面上打听打听，没人不知道‘运河神探’这个名号。”
    “噢……我想起来了。”罗枚恍然大悟，笑着说道，“确实，我听过，‘运河窃探’尹川嘛，是个荣点（即小偷），按杜云章的说法，咱们应该算半个同行了。哈哈哈哈！”
    其实尹川并不喜欢琳琅向别人介绍他是什么“运河神探”，只因为人家都管他叫“运河窃探”，把窃贼的标签贴在自己身上，让自己颇为尴尬。于是尹川赶紧把话题引了回来，“罗姑娘，你能不能和我们细说说你要寻的这件宝贝？”
    “那行，我就和你们透露点内部消息。”罗枚把枪收回腰间，往椅子上一坐，开始侃侃而谈，“这话从哪说起呢？你们知道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重八吧？也叫朱元璋。此人当过和尚、乞丐，还给大户放过牛，元末加入起义的红巾军，没过多少年就登上大宝建立大明王朝。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底层出身的朱重八，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建立起如此旷世基业？且不说有乱石山七雄结义[1]这种说书先生的杜撰，其实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在他发迹的途中起了关键的作用，那就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巨富，号称‘江南王’的沈万三，如果没有他的资助，朱元璋断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爬上权力顶峰。沈万三的财富之巨，据说足可以养活当时战乱时期南北千万流民三十年之久。但他为何有本事能敛财无数？就是因为沈家有件稀世之宝，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聚宝盆。这个宝贝说是有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这种神妙仙法，这才让沈家有取之不尽的财富。”
    “打住！”杜云章猛地打断了她，“都什么年头了，你还信那些不靠谱的江湖传说？聚宝盆？这种东西只有神怪故事里才会出现！”
    罗枚白了一眼杜云章，“你懂个屁！我能不知道聚宝盆根本不可能存在吗？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
    尹川赶紧打圆场，“老杜，你让人家把话说完！罗姑娘，你继续说。”
    “我自然知道聚宝盆不会真实存在，但沈万三的墓我可有谱。咱们把话拉回现在，杜云章，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还能是什么身份？盗墓探穴的呗。”杜云章一脸不屑。
    “哼，你这人呀真没有眼力价。看我这身装束，像是盗墓的吗？”罗枚摆了摆宽宽的袖口。
    “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啊，现在已经嫁人了，是京南郭家营兰府的三姨太。”
    “哦……啊？”杜云章顿时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会给别人当姨太太？这也太……太……”
    “我为什么就不能嫁人给人家当姨太太？怎么？你吃醋了？”罗枚带着复杂的表情反问道。
    尹川一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等等等等，京南郭家营兰府？你不会说的是那位曾在紫禁城伺候慈禧老佛爷的那位兰公公吧？”
    他这话一出口，杜云章脸色陡然由红变青，由青又变紫。忍不住怒喝道：“罗枚，你脑子出问题了吗？怎么去给一个太监当小？”
    “干嘛？我想嫁给谁，去给谁当姨太太还用得着你管啊？”
    “你……”此时的杜云章怒气冲顶，已经说不出话。索性一跺脚，推门气愤离去。不过旁边的琳琅能看出来，罗枚见杜云章愤然离开时，神情既欣慰又有些心疼，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
    “这人，还是那么自以为是！”罗枚嘀咕了句。
    “罗姑娘……哦不，应该叫你三姨太，”尹川没有理会杜云章的失态，而是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沈万三的墓你有谱，是不是和你嫁给兰……兰老爷有关系？”
    “没错，关于沈万三墓的消息，就是我从兰老爷那儿得来的。要不是我委身嫁给他，哪会听说这种惊天秘闻？其实就算没有聚宝盆这个传说中的宝贝，那可是当时天下第一巨富耶，他下葬的墓里能没有好东西？鬼才相信！”
    “既然如此，三姨太……”
    “你别叫我什么三姨太了，我听着别扭。”罗枚有些不耐烦地纠正道。
    “呃……好，罗姑娘，这次你出来找杜云章，是不是就是为了结伴去盗沈万三的墓？那兰老爷知不知道你要去干的事？”
    “那个糟老头子……呃……兰老爷自然知道，这也是他纳我做小的原因。你想一个六根不全之人纳小妾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图我有寻墓倒斗的本事吗？这回出来，他自然得跟着。”
    “那他现在在哪？”
    “你们也知道，最近运河周遭都不太平，时不时南北的军队就打起来，所以他不敢抛头露面，就躲到了江淮督军府里，那儿肯定安全。不过要是去沈墓倒斗，他肯定是要跟着的，我也是为了增加点把握，才来找杜云章。只是看现在这意思……”罗枚看了眼四敞大开的屋门，“估摸着要空去白回了。”
    没想到尹川一拍桌子，“得，作为和他交情至厚的朋友，我帮他做主了，就和你一起去！”
    “你能做的了他的主？”罗枚半信半疑地看着尹川。
    “他肯定会听我的，这件事你只管放心。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让这位兰老爷来漕帮这里汇合，我才会说动杜云章和你们去。”
    “这……”罗枚似乎有些为难，“你要见兰老爷？这是为何？”
    “这你不用管，如果你不应我这个条件，那就免谈了，杜云章那边我非但不会劝他去，而且还可能给你们搅黄了。你看着办吧。”
    罗枚又气又无奈，沉思了片刻后点点头，“那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说动杜云章，我会安排兰老爷来此，你们静候我的消息。”
    等她走后，琳琅有些不解地对尹川问道：“你为何非要让那位兰公公来这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考虑？”
    尹川低声说道：“还记得郭家营那次给兰公公找回碎金佛的事吧？直到最后咱们也没想到这位兰公公其实早已看穿了蜂字门的骗术，但为何还要有意上套呢？那个兰府管家留下的东西上，有组织故意让我看到的‘付’字，可见兰公公和组织一定有紧密的关系。这回咱们再次遇见他，难道只是巧合吗？我想这里一定有他们不可告人的阴谋。与其咱们被动迎战，不如主动出击。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杜云章跟着他们去，说不定能打探出不少组织的情报。”
    二人正在说话之际，就听见屋外的院中一阵喧哗，好像杜云章在和什么人吵架。尹川和琳琅推门而出，就见杜云章、包涵，还有几个漕帮的弟兄正和三个陌生人争吵得面红耳赤，就差上手打起来了。
    “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尹川上前问道。
    “老尹，你来得正好。”杜云章长舒了口气，“这几个人莫名其妙，门前打听说这里是漕帮的地界，不由分说往里就闯，手里还拿着奇奇怪怪的机器。”
    尹川仔细一看，果然这些人其中一个高个子扛着个长条三角架、顶端有个方盒子的东西。而且这几个人里有两个都身材怪异，这个扛着机器的高个子是个独臂人——少了一条左臂，而在他身边还有个只到自己腰间高的侏儒，这三人领头的则是一个身材消瘦、戴着顶贝雷帽的中年男人，嘴里还叼着烟斗。
    “他们好像是拍电影的。”琳琅向尹川指了指三人低声说道。
    “拍电影？”
    “是啊，就是把影像用那个高个子扛着的机器给录下来，然后播放给人看。那个机器叫录影机，这个戴帽子的估计是导演，也就是指导电影怎么拍的人。”
    尹川虽然似懂非懂，但表面上不能在外人面前露了怯。于是咳嗽了两声，对三人说道：“你们几位来漕帮有何贵干？”
    那个贝雷帽领头人打量了几眼尹川，说道：“我们是上海夜都城电影公司的，要拍一部冒险题材的电影，我是这部影片的导演，来此就是打算拍一些外景镜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漕帮青帮盐帮，我们的拍摄可不能耽误。”
    杜云章一听他如此骄横跋扈，把眼一瞪，“什么上海夜都城电影公司？我们没听说过，这是漕帮的地盘，连官府都得忌惮三分，你们算老几？”说着就打算把他们轰出去，上手去抢高个子手里那台机器。
    “别乱动，你们知道我们的机器多贵？弄坏了你们这些土包子赔得起吗？”自称导演的人上前拦住。
    “慢着慢着。”尹川赶忙横在中间，“老杜你也先别激动。这位……导演先生，我想问问你。你们在哪拍不是拍？干嘛偏要来漕帮拍电影？”见他还支支吾吾不肯说明，尹川一摊手，“如果你们不老实说清楚，这里的漕帮兄弟可没有什么王法约束，到时候给你们机器砸了，人给打了，你们可真没处伸冤去。”
    尹川的话中带刺，这位导演眼见要吃亏，无奈之下只好坦白，“好吧，我告诉你们。鄙姓范名峥，你们叫我范导就行。这是我们电影剧组的两位伙计，”他一指扛机器的高个子，“他叫袁老二，另外一位叫谭矬子。其实本来还有一位当红女演员，和我们说好就在这儿和我们汇合，所以我们才……你们应该知道，没有这位明星，我们的电影可拍不了啊。”
    当红女演员？尹川有些吃惊，扭头看向琳琅。琳琅赶紧摇摇头，意思是你可别乱想，我和这些人毫无关系！
    “我们漕帮里哪有什么当红女演员？”包涵摇头道，“全都是漕帮子弟，你们肯定搞错了。”
    “不可能！那位女明星很有名的，她言辞凿凿就说是让我们来这里找她，绝对不会乱说的！”
    “那个女明星叫什么名字？”尹川问道。
    “她叫玉珍珠，演过好几部片子，前两年在上海南京一带大红大紫。后来嫁给一位姓兰的先生，好像还不是正室，是四房还是五房的姨太太。”
    姓兰的先生？尹川心中一动，莫非还是那位隐居京南的兰公公？
    “姓兰的先生？那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个会盗墓的三姨太？”杜云章也猜出了八九，但问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可让尹川意外的是，这个导演脸色陡然一变，就好像杜云章的话戳到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经一般。
    “人家的家事我们可管不着。总之，我们必须得在这儿和她汇合，要是你们觉得不妥，我们公司可以先给你们一笔场地租金，算是赔偿你们的损失，如何？”
    尹川一听有钱赚，自然觉得是好事，于是和包涵商量，就破个例，勉强留下这些电影公司的。反正现今跑运河的买卖做不了，这种不费力气就能赚钱的生意哪找去？
    就这样，这三个自称夜都城电影公司的就在漕帮里住了下来。期间尹川苦口婆心让杜云章同意罗枚搭伙盗墓的要求，杜云章原本死活不干，但听说也许和那个组织有关，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两天后，电影公司等的人终于到了，只是不光有女明星玉珍珠，还有那位兰老爷和其他两名女眷，自然杜云章的旧相好罗枚也在其中。
    看着两拨人热烈寒暄，在一旁观察的尹川拽了拽杜云章，“我猜你应该和我想的一样，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要拍什么电影的样子，总感觉……”
    “是合伙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对吧？看罗枚那高兴的样子，保准就是一起去盗沈万三墓的。”
    二人刚说两句，那位兰老爷主动迎上前和他们打招呼，“二位，听我家三姨太说，她有位江湖上的旧相识身手颇为了得，不知是哪位好汉？”
    尹川和杜云章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没认出前些年就在郭家营打过交道的自己。杜云章迟愣了片刻，才拱手说道：“正是在下。”
    兰老爷把左手的文明棍一顺，抬手拍了拍杜云章的肩膀，“嗯……不错，是位有本事的练家子。我家三姨太以前是混江湖的，眼光果然犀利。这两位是？”他向尹川和琳琅看过去。
    尹川一听说到了自己，便施礼道：“兰老爷，在下尹川，咱们看着是不是有点面熟？”
    “面熟？”兰老爷皱了皱眉，“我们见过吗？”
    尹川心中疑惑，难道是碎金佛的事过了太久，他已经把自己给忘了？也是，自己当初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是以直隶都督府文书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估计早就抛在脑后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看您有富贵之相，格外亲切而已。”尹川赶忙岔开话茬。
    “听三姨太说，是您从中协助，才能请动杜先生。这回无论我们能不能寻到秘宝，都要重谢尹老弟的帮忙。”
    秘宝？尹川心里奇怪，罗枚不是也清楚所谓沈万三的聚宝盆只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吗？怎么这位兰老爷那么笃信秘宝的传闻？或者说，那位“地飞燕”罗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注：
    [1]乱石山七雄结义：是评书《明英烈》里的经典桥段，说的是朱元璋与其他六位绿林好汉在乱石山八拜结交的故事，结义七雄里有老大双勾大将武殿章、老二黑面天王胡大海、老三银枪汤和、老四朱元璋、老五金刀邓愈、老六怀远黑太岁常遇春、老七玉面小霸王郭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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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癫狂药与藏宝图

    酒席宴上，兰老爷借着酒劲山南海北夸夸其谈，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旁边的五姨太随声附和，极尽吹捧之能，让陪坐的尹川众人哭笑不得。倒是那三个夜都城电影公司的人一直在闷头吃喝，看上去谨小慎微，对酒桌上的喧嚣不闻不问。
    “我说三姨太，你也给我们讲讲当年你混江湖的那些精彩往事。来，跟大家说说！”兰老爷满不在乎地朝罗枚张罗着。
    杜云章听这话便是一肚子气，心想这个脑满肠肥的死太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想出言打断，不过罗枚倒是十分坦率，微微一笑，“既然老爷想听，那我就给大家说说。”
    “罗枚！你……”杜云章瞪了她一眼。
    罗枚根本没在意杜云章的神情，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当年混江湖的一段段旧事。不过，全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经历，不是和另一伙盗墓贼生死火并，就是眼看同伙被墓中的机关夺了性命。总之尽是些阴暗血腥之事，说得在座的众人直皱眉头，兰老爷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叫停，“得了得了，哎哟，你说得真让我受不了，心肝都快吓出来了。”
    杜云章这才长舒了口气，暗自赞叹罗枚的机智。
    “兰先生，听三姨太说，这回你们打算探访沈万三的墓穴，为的就是那件宝贝？”
    兰老爷一绷脸，朝尹川嘘了一声，“这种秘密的事别在大庭广众下说嘛。哎，我还以为三姨太出身江湖，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没想到她也这么嘴大舌敞，什么都往外说。”
    “不是，我是想问您，如今都是民国了，您怎么还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世上哪会有什么聚宝盆？”尹川压低了声音问道。
    兰老爷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这就不懂了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年沈万三富可敌国绝不是毫无缘由的，万一要真有这种宝贝，我们兰家岂不是一飞冲天了？”
    虽然尹川觉得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问道：“既然您有这把握，我倒想问问，您是怎么知道沈万三的墓穴就在运河附近的？”
    兰老爷此时露出了个奇怪的神情，似乎既想说又担心着什么，有意无意地瞟了眼夜都城电影公司的三人。可就在他眼神偷瞄过去之时，那个姓范的导演范峥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兰老爷身子微微一颤，范峥也有些不自然，不知道二人那一刻心里各自在想着什么。
    “这我不便回答，少陪……少陪……”兰老爷敷衍过去，然后起身离席，意思是去方便方便。见人家不愿多说，尹川也就不好再问，但总感觉他和范峥的对视中，似乎隐含着什么深意。
    酒宴继续。兰老爷刚走没多久，范峥和他身边独臂助手袁老二耳语了几句话，袁老二眼神陡然露出了杀意，然后地点点头，唯一的右手不自觉地捂着腰间，起身而去。尹川心中不免一动，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无端袭来——这个袁老二不会是要去找兰老爷的麻烦吧？
    想到此处，尹川也离席紧跟着袁老二身后，打算看看他意欲何为。
    且说离席的兰老爷，他哪里是去方便，只是打了个方便的名头，其实是等着那位导演范峥来和他暗通款曲。刚刚二人四目相对的眼神，其实意思就是有不便明说的话，要私下接头。但他哪里想到，那位范导演多了个心眼，为了避免别人起疑，只派了手下的袁老二前去接洽。
    然而，袁老二是个脑子里缺根弦的二愣子，和兰老爷没说两句，一言不合就单手摁住了对方。恰好跟在后面的尹川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啊”了一声。袁老二一听有人，一只脚踩住兰老爷，另一只手从裤管里拽出把匕首，顶在了兰老爷脖子上。
    “谁？给我出来！”
    尹川生怕他一激动整出人命，倒不是在意这位兰老爷的性命，只是不希望给漕帮无端生出麻烦，便赶紧出面制止。“这位兄弟，别激动，是我。”
    “你跟着我干嘛？”袁老二横眉立目地问道。
    “别误会，我也是来方便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瞎说，我可没来方便，你可别糊弄我！”
    这么一闹，前厅的人都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一股脑全赶到此处。
     袁老二一看事情闹大了，而且范老大也一起赶到，对他一个劲地使眼色，心中不免发慌。兰老爷此时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嘴里一个劲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提的条件我全都答应，药也可以给你，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尹川听见“药”这个字，心中不禁一动。
    “这位袁老弟，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要求你告诉我就是。”尹川试着往前靠近。
    袁老二虽然有膀子力气，但毕竟是独臂，这样的僵持局面让他逐渐吃不消。他紧紧盯着尹川说道：“你是漕帮里说话算数的吧？你过来，我让姓兰的回去。”
    “好好好，听你的，我过去，你放开兰老爷。”
    大家全都没想到尹川会答应他这个无理要求，杜云章和琳琅完全没理解尹川为什么会这么做。可事出突然，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尹川已经主动把脖子送到了袁老二的刀尖前。
    “袁老二！你干什么？”这时候范峥才开口说话。
    “老大，你不是说药在姓兰的或者漕帮手里吗？兰老爷虚张声势，也就这位姓尹的还挺配合，我就自作主张劫他了。”
    “到底是什么药？”杜云章瞪着大眼向范峥质问道。
    “嗨，无非是给这个袁老二治病的药，这个小子以前治病的时候吃错了药，把风寒药错吃成了癫狂药，所以现在这里不太正常。”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即又冲袁老二说道：“你把人家放了，这样对人家，他能给你药吗？”
    “不行，我怕他不老实。”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药？”琳琅问道。
    “癫狂药？我们漕帮哪里有治这种药的解药？”包涵一脸不解。
    尹川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我知道，既然你们说兰老爷或者我们漕帮都会有，应该就指的是在沈万三墓里有吧？抑或是说，聚宝盆才是你们真正的目标？”
    “你别血口喷人！我们一方面是要拍片子，顺道也和兰老爷一起探一探沈家的墓穴。看样子你们也有兴趣，索性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杜云章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说你们何必为难尹川？我已经答应跟着兰老爷下墓了，他干嘛还非要跟着去？”
    “一看你就是个练家子，光是你我们可不放心，一定得有个能制约你的人由我们掌控。这位尹先生正好自己主动上门，我们何乐而不为？”
   范峥让杜云章无言以对，只有干着急的份。这时琳琅开了口，“你们要是非带着尹大哥去，那也必须算我一个！”
    “你？你算干嘛的？”
    尹川有些着急，“琳琅，和你没关系，别淌这趟浑水。”
    “不行，你要去，我没有不跟着的道理。范峥先生，你不会也忌惮我这么个弱女子吧？有我在你们手里，你们也多一份筹码，不是吗？”
    范峥想了想，“好吧。看得出来，这位是你的情郎吧？难得乱世之中还有像你这样重情的女子，那就和我们一起走一遭。不过，你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拖了我们的后腿，到时候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杜云章见这个姓范的一分神，便想突然出手。就在此时，电影公司的另一名助理——那个叫谭矬子的侏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杜云章的身后，杜云章隐隐感觉腰眼上被什么东西顶住，就听见后面有人低沉着嗓音喝道：“别动！老老实实听我们范老大的话，要不然一枪送你归西！”
    杜云章哪吃这一套？本打算一个猴子偷桃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但一看被挟持着的尹川一个劲地冲他摇头眨眼，看样子是有他自己的安排，只好乖乖举起双手，任对方摆布。
    “好了，这回大家都满意了吧？”范峥嘿嘿一笑，“我们的马车足够用的，矬子，去把车赶到门口，咱们马上出发。”
    谭矬子答应一声，把手里的枪交给范峥，出门去赶马车。
    “我说这位范先生，”尹川陪笑着问道，“看您这范儿可不像个搞电影的，难不成也是久历江湖的硬点子？”
    “你也不必打听那么多，”范峥回答道，“反正那位兰老爷心里有谱，他的那位三姨太也是明白人。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去问他们。哦对了，我说地飞燕，说好的藏宝图你没忘了吧？”
    兰府的三姨太，也就是人送绰号“地飞燕”的盗墓贼罗枚点点头，“自然不会忘，反正这趟沈家探墓寻宝之行，咱们都做了充分的准备。现在人头凑了这么多，你算有足够的底气了吧？”
    范峥大笑，“哈哈，当然当然，沈家墓穴里的稀世珍宝我势在必得。到时候，咱们二一添作五，谁也不吃亏，如何？”
    “但愿如此。”罗枚冷笑着答道。

    原本包涵还打算借着需要准备一下的理由，借机让尹川他们摆脱这些人的控制，但范峥根本不给这个机会，说是准备工作早已妥当，一定得趁着天色擦黑即刻出发。无奈之下，包涵只得眼看着一行十人乘着马车离开了漕帮地界，往西南方向而去。
    这趟探宝之旅的十人包括美其名曰夜都城电影公司的导演范峥、袁老二和谭矬子，兰府的兰老爷、三姨太罗枚、四姨太秦氏和五姨太玉珍珠，再加上尹川三人。
    “我说兰老爷，你带着三姨太有情可原，毕竟人家是江湖出身，但其他两位弱不禁风的姨太太，你干嘛还让她们一路同行？”尹川在车里不解地问道。
    “唉，你有所不知，我自从出宫之后隐居郭家营，前两房夫人纷纷离去。原本以为自己会孤老终生，即便娶了三姨太，她是江湖出身，想必不会和我一心过日子。而小四小五过门以后，真的是和我一心一意，这回出来寻宝，她们也是自告奋勇随行，我不忍驳了她们的心意，便答应同行而来。”
    尹川心想，你骗鬼呢？你一个老太监，人家大姑娘能和你一心一意？这话不好明说，尹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赞同。
    “兰老爷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一旁的罗枚搭过话，“虽然给你当姨太太确实不是我的本心，但毕竟你也想靠着我把沈家墓穴中的宝物寻到，咱们是各取所需罢了，所以在这件事上，咱们还算有相同的心意。”
    兰老爷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俩人的关系有意思啊！尹川把二人的交流看在眼里，心中默默盘算着……
    “我说，你们所说的藏宝图，可信度到底有多少？”琳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罗枚瞥了眼电影公司的导演范峥，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范峥眯了眯眼，对琳琅说道：“三姨太早年间就是干这一行的，她说这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兰老爷，我说的对吧？”
    “呃……对，对。没错，一定错不了！”
    “那咱们现在往哪走？”
    “不远，就在运河和淮河交汇处的正西十五里，地图上标识的是处荒耕多年的丘陵，那里有座因为战乱废弃的镇子，沈家墓穴就在那儿。”
    尹川还想再问什么，范峥把眼一瞪，“别没完没了！难道非要把你们绑了，弄得大家都不自在才好？”说着，冲袁老二一挑眉毛，袁老二掏出刀子朝几人挥了挥，算是给众人的恐吓。
    尹川杜云章他们这种事见得多了，怎会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忍着没有反抗。杜云章和尹川对了对眼神，尹川明白杜云章的意思是他一个人完全有能力几招制住这三人，就等自己的一个示意便出手。
    “你们少玩这套，”罗枚不屑地对范峥说道，“老范你还说什么误食了癫狂药？你这没谱的借口真能想得出来！”
    “地飞燕你还别这么说，老二虽然不算误食，但癫狂药的事确实不假。他这趟跟着我，的确就是冲着解药去的。”
    “行了行了，你也没必要死乞白赖圆谎，反正得手后，咱们各取所需，然后井水不犯河水，各奔东西。”
    “那是自然，大家都得按照江湖规矩来。”
    车子一路颠簸，一直走到了后半夜。五姨太玉珍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扭捏着对兰老爷说道：“老爷……我不太舒服，能让我下车方便方便吗？”
    “哎呀，你忍忍，一会儿咱们就到地方，到时候你再方便。现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下车方便我也不放心啊。”
    “老爷——我有点忍不住啊，求求你啦——”
    琳琅见五姨太柔柔弱弱的样貌至多只有十八九岁，说起话来嘤嘤怯怯的，而且脸色也不太好看，心里大致猜到了八九，应该是这个姑娘来了月事，这趟路颠簸崎岖，搞得她十分不舒服。于是心生同情，“停车！你家五姨太身体受不了这么折腾，还是先下车休息休息吧。”
    “有什么受不了的？一个小妾还要坏我大事不成？”兰老爷把脸一板，呵斥道。
    琳琅顿时来了气，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老怪物懂个屁，人家枉自跟着你吃苦受难，你还一点夫妻之情都没有，这要在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你得偿命！知道吗？”
    被琳琅这么一骂，兰老爷感觉有点理亏，只好改口：“好吧好吧，女人真是麻烦。范先生，让你的人先停下车，让内人暂时休息片刻。”
    范峥一皱眉，“这……还有一段路要赶呢，咱们得在天亮之前找到墓穴，在这儿耽误时间可不行啊。”
    “你就通融通融，女眷总归有点麻烦事，我还急不得恼不得。”
    范峥扫视了一圈车上的所有人，全都盯着自己，“好吧，你们其他人别整什么幺蛾子。老二，看好他们。”他警觉地把枪端在手里，也叫袁老二用短刀威吓住众人。
    谭矬子依着范老大的吩咐，把车停在小路边。琳琅和四姨太一起陪着五姨太下了车，此地是一片山岭间的树林，旁边有条小溪。虽然已近午夜，但时值夏初满月之日，林间光线还算通亮。三位女眷走到林中距离马车稍远之处，琳琅和四姨太一起帮着五姨太处理不便。
    “你怎么不跟去？”杜云章问坐在对面的罗枚。
    “我？我去干嘛？有两个人足够了。况且……”说着，她抚摸了一下蹲在肩上的猴子，“我去了谁管它？我可不能当着它的面去干女人的私事。”
    尹川这才着重注意起她的这只猴子，只见此猴通体棕褐色，手腿皆长，尾巴却出奇地短，似乎更像是被斩去一段。这时正蹲在罗枚肩膀打瞌睡，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正当尹川仔细端详猴子时，猛然间它睁开双眼，“吱吱”地叫了起来，好像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一般。还没等车上的众人反应过来，就听到马车外不远处有女人“啊”地一声尖叫，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岭中闹这么一出，吓得所有人都脸色骤变，尹川率先跳下车，杜云章紧随其后，朝着三个女眷的方向急急赶了过去，不知道是吉凶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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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口

    惊叫声在万籁俱寂的荒郊野地里显得格外让人心惊胆战，尹川在前，杜云章在后，二人率先飞奔向出事地点。等到了河边，就看见琳琅护着年轻的五姨太躲在老远的地方，四姨太一个人双脚淌水，整个人已经身处溪流当中，并且还一个劲地往河中心退去。
    “你们别动！别动我的东西！别动！”她双眼圆瞪，双臂使劲抱紧着什么东西，好像鬼魂附体一般。尹川心想，若是范峥说的癫狂药真的存在，兴许并不是那个袁老二中招，而是这个四姨太才是真正的误食者。
    “琳琅！这怎么回事？”杜云章紧张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刚刚我和四姨太把五姨太刚扶到这里，我想问四姨太有没有带什么干布、棉纱之类的东西，她一捂怀里，我以为她想从衣袖里掏出来什么，就伸手去接。没小心触碰到她的身体，她就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把我和五姨太推开，然后就大吼大叫，吓得五姨太躲到我身后，我怕四姨太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才退避到远处。”
    尹川眼看四姨太就要退到河中心，虽然这条河不宽水也不深，但水流还是很湍急的样子。担心她一个不小心跌倒没准就会被冲走，便向她大呼道：“秦夫人，你别再往后退了！小心脚下！”
    四姨太对尹川的话根本无动于衷，仍然慢慢往河中心倒退着，身子还时不时打着晃，让人看着实在揪心。
    “小四！你这是干嘛？还不快上来！”此时兰老爷才匆匆赶来，一看四姨太这样，脸都吓白了，颤颤巍巍地喊道。
    “老爷她要动我的东西！你得给我做主啊！”四姨太狠狠瞪着琳琅，眼神里满是怨恨，也不知道琳琅到底怎么得罪了她？
    “好啦好啦，有我护着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赶紧上来！”兰老爷径直来到河边，朝四姨太一个劲地招手。这时四姨太才停下后退的脚步，犹犹豫豫着往岸边兰老爷的方向缓慢走去。
    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下，好半天四姨太才从河里回到了岸上，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琳琅又帮忙把五姨太的事情处理完，所有人回到车上，谭矬子继续赶着马车上了路。而四姨太除了让兰老爷抱了抱之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的怀中，使劲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怀里的东西被人抢去。
    然而，尹川把这场途中的变故都看在眼里，他心里默默思量：此行这几拨人都那么奇怪——兰老爷和他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姨太太，哪里是下墓倒斗的料？可似乎他对这一趟势在必得，丝毫不担心此行的凶险；而那个所谓的“范导演”范峥，完全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家伙，手下一个独臂一个矬子，更像一伙江湖惯匪的样子。与之相比，倒是杜云章的旧相好地飞燕罗枚，举止言行还算是敞亮，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盗墓贼的身份。然而对于这次未知前路的行程，也许在罗枚的表象背后，说不定还有更不为人知的目的。
    马车又行进了两个时辰的路程，天边已经开始露出鱼肚白。罗枚在谭矬子旁边看了看前面，“差不多快到了，这一带远离水路，丘陵环绕。看！那边有几间破败的房屋，应该就离图上标记的沈氏墓穴所在之地不远了。马车在那棵榆树旁边停下。”
    谭矬子回头看了眼范峥，范峥点点头，“就在那儿停下吧。”
    这棵老榆树足有两三人怀抱粗，长在一座破败院落的旁边。马车停下后，众人鱼贯而下。兰老爷揉着腰眼问道：“就是这儿？”
    “没错，沈家墓穴就在这附近。”罗枚回答道。
    “可我感觉此地不像有大墓的样子啊。”杜云章环视了一圈周遭，庄镇里满是残垣断壁，还有不少遗弃的养蜂工具，俨然此地曾是一处养蜂之乡。他一脸疑虑地说道，“据我所知，沈万三是浙江湖州人，那里可是江南富庶的鱼米之乡，他怎会把墓建在这种穷乡僻壤之地？”
    “错不了的。你没干过倒斗，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罗枚信心十足地答道，“像沈万三这种名满四方的绅商巨贾，死后一定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惦记他的陪葬明器。所以他断不会明目张胆把阴宅建在祖籍故土，而是秘密找一处外人都想不到的好风水所在，就像这里——没有人会认为沈家的墓穴会藏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乡野村庄。再加上连年战乱，庄户荒废，更能掩盖他阴宅的真正地点了。”
    尹川接着问道：“那你这张藏宝图出处是哪儿？绘制此图之人又是怎么知道沈家墓穴的详细位置？”
    罗枚哼了一声，“这你不必知道，你们只需要清楚，我手里这张图不可能有假，这趟差事必然不会空手而归就是了。”
    对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这个问题，尹川也不好穷追猛打，反正这趟盗墓之旅能否有秘宝收获并不是他的目的。见兰老爷和范峥这两拨人那么趋之若鹜，尹川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倒是要看看他们到最后对所谓的“秘宝”空手而归时该如何收场？那个幕后策划之人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老二，把该带的东西都拿着；矬子，去把马车停到旁边荒废的院子里，等咱们回来还得指着它装东西呢！”范峥指挥着两个手下，看起来也是信心满满的样子。两人答应着各自忙碌起来，袁老二猫腰从马车下面取下两个大包袱和摄影机、支架等物，谭矬子则将车赶到院子里，把马匹的缰绳牢牢拴在树上。
    “我说，你们是要做戏做到底吗？怎么还装模作样地非要拿着摄影机这种东西？”杜云章不解地问道。
    “什么做戏？我们是电影公司，要拍摄片子的！”范峥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拉倒吧？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啊？从开始在漕帮，一直到这一路到此，谁看不出来你们哪里是什么电影公司拍片子的？分明就和地飞燕一样是干倒斗的盗墓贼！还导演？真是说瞎话不带眨么眼的！”
    面对杜云章的质疑，这位美其名曰的导演仍然是属鸭子的嘴硬，“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居心！我们有工作证为凭，或者你也可以去上海娱乐圈打听打听我们夜都城电影公司，没有不知道的。虽然我只是个三线导演，但在电影圈里也摸爬滚打不少年了，容不得你不怀好意地说三道四！”
    尹川在旁边觉得好笑，这个范导演脸皮可真厚，没多久之前还在罗枚、兰老爷那毫无顾忌地大谈特谈盗墓事宜，现在转脸就一嘴官腔，换脸比翻书还快，而且毫无惭愧之意。
    看杜云章还想发难，尹川便靠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老杜，既然人家都这态度了，你也没必要非把话说得太直白。咱们跟着走就是——”说着，他冲杜云章和琳琅各自使了个眼色。
    “你们走不走？赶紧的！”不远处罗枚向众人招呼着，让打算还想再掰扯几句的杜云章只好放弃了执拗。旁边的琳琅小声嘀咕：“杜大哥，别一根筋。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就没必要非得挑明白。”
    杜云章心想也对，这里没人是瞎子聋子傻子，每个人说的话、干的事、表现出来的状态全都心知肚明。既然大家都不说破，自己何必这么没心没肺去追问呢？
    罗枚带着一众人等，绕着这座荒废村庄半圈，来到村后与丘陵交汇之处。此地是个陡坡，下面是只剩一半的破砖墙壁，上面则有处足有七八米高的高台，陡坡倾斜角度让人无法直接攀登上去，而且上面还有一些枝枝叉叉的灌木。罗枚将范峥叫了过来，问他有没有结实的绳子，范峥叫来手下袁老二，从他身后的背包里找出条足够长且十分结实的绳索。
    “你是要用绳子从上面系下来，然后咱们一个个攀上去？”范峥问道，“可这绳子怎么挂上去啊？”
    “这有何难？”罗枚一不慌二不忙把绳子一头找出来，套在她的那只小猴的腰上，然后下命令一般冲它朝陡坡上方指了指。小猢狲似乎立即就懂了她的意思，往上一窜，连跃几下就蹬上平台。
    “我说，你什么时候搞到这么一个宝贝？”杜云章凑过来对罗枚问道。
    “干我们这行的，哪个不得有点独到的手段？至于怎么弄来的，没必要向你坦白吧？”罗枚爱答不理地说道。
    很快，平台上面传来了“吱吱”叫声，罗枚明白这是猴子在向主人发信号，她拽了拽绳子的另一头，感觉上面已经箍紧了，便向众人说道：“行了，咱们一个个上去，我先来。”
    罗枚紧了紧腰带，又将绳子上的护手箍牢，然后拉着绳索三下五除二便利落地攀到了平台上。接下来是范峥一伙，虽说袁老二和谭矬子身上都有缺陷，但身手却十分灵活，丝毫不逊于罗枚，而范峥也不是泛泛之辈，紧跟在二人后面几下也攀了上去。
    后面的人里，兰老爷和两个姨太太可就犯了难。但出乎尹川意料的是，兰老爷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脑满肠肥的身材，却对两个姨太太更为担忧。他嬉皮笑脸地对尹川说道：“尹老弟，你看我这两房夫人不像三姨太那么身手矫健，都是柔柔弱弱的娇惯女子。老哥和你商量商量，你能不能和杜老弟费心给她们弄上去？麻烦二位了。”
    “呵，您要真知道麻烦，何必带这二位夫人来受罪呢？”琳琅不失时机地挖苦道。
    “兰老爷，不是我们不帮忙，”杜云章说道，“想必二位夫人都是您的心肝宝贝，我和老尹想要把他们弄上去，势必会有肌肤接触。不是我们拿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万一上去以后您心里不痛快，记恨上我们，这我们可得不偿失啊。”
    “哪能哪能，原本也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怎会记恨二位呢？”兰老爷急忙解释，“如果二位心有所忌，我给二位留个字据，让你们安心。”说着，抬起左手从腰间取出钢笔，五姨太适时拿过来本子，兰老爷接过来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此行之间，绝不找尹川、杜云章、欧冶琳琅三位麻烦，特此立证。——兰德手书
    他把本子上这页纸一撕，递给尹川，“这下三位放心了吧？”
    尹川接过纸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就往怀里一揣，“得，既然兰老爷这么敞亮，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老杜，劳你搭把手。”
    杜云章看了眼四姨太，见她还紧紧捂着怀里，便无奈地对兰老爷说道：“不是我不管，刚才在河边的事你也看见了，你这姨太太跟神经病一样一惊一乍的，让我怎么弄？”
    兰老爷赶紧过去，一个劲地哄四姨太，让她放轻松，别人不会抢她的东西云云。就这样折腾了好半天，平台上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罗枚大声问道：“下面的怎么回事？倒是赶紧上来啊！”
    “我们马上！我们马上！”兰老爷回应道。然后又是吓唬了几句四姨太，说什么此地离坟地不远，兴许会有什么孤魂野鬼出没，他们全都上去了可没人管她。这样连哄带吓之后，四姨太才答应让杜云章带着上了平台。
    一番折腾后，总算所有人都到了上面。尹川本来还担心兰老爷是否上来得顺利，可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兰老爷就在琳琅后面上到了平台。
    “人都齐了吧？”罗枚点了点人头，然后接着说道，“地图上显示，这处矮山朝东的山腰有座不起眼的坟包，沈家墓穴的入口就在那里。咱们走，最好赶在天亮之前进入墓穴。”
    众人只好听从罗枚的指引，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走。绕过一片树林后，总算来到朝东的山腰处。导演范峥左瞧瞧右看看，对罗枚说道：“这里哪有什么坟包？你是不是看错地图了？”
    “不可能，我绝不会看错！”罗枚信心满满地说道。她把肩上的那只小猢狲放到地上，给它做了个手势。小猴看上去十分机灵，似乎一下就看明白了罗枚要它做什么。只见它一跃窜上了树梢，打凉棚扫视了一圈周遭。“吱吱”叫了几声后，往靠北的草丛中跳去。罗枚见状，紧随着猢狲而去，其他人也在后面跟上。
    等绕过草丛，就发现小猢狲正立在一个方形石头上跳来跳去。那块石头看上去十分规整，但仅仅也就是块普通的石头罢了。
    “没错了，这里就是图上标记的那座坟包。”罗枚点点头说道。
    “这儿？就这儿？”杜云章一脸不以为然，“堂堂富可敌国的巨贾沈万三，就把墓穴修成这样？还不如一个农村土财主的祖坟呢吧！”
    罗枚白了眼杜云章，“你懂什么？像沈万三这样声名在外的大人物，生时越是家财万贯，死后越得低调行事。他把墓穴外面修得富丽堂皇，就不怕引得盗墓寻宝之人趋之若鹜吗？”
    “哼，他再是谨小慎微，如今不也把咱们给招来了么？”杜云章冷笑着答道。
    罗枚气哼哼地不再理杜云章。倒是范峥接过话茬：“别看沈墓外表上坟头简陋，或许进到墓穴里便会别有洞天呢！”
    “哟，没想到范导演作为电影圈的人，居然也精于偷坟掘墓之道！”琳琅忍不住揶揄了句。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也看过不少电影话剧的台本，里面也有一些描写江湖盗墓勾当的故事，知道这些并不稀奇。”
    尹川丝毫不在意范峥的解释，凑到正在仔细观察那块方形石头的罗枚近前问道：“是不是这上面或者周遭应该有墓穴的暗道机关？”
    “应该是的，而且一定藏得格外隐秘，否则早就被别的倒斗的给掀开了。”罗枚一边说着，一边掀起盖住石头边缘的荒草，不多时，终于有了发现，“这里——”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她汇聚过来，范峥率先凑上前问道：“找着入口了？”
    “就是这里。”
    罗枚一手将石头边上的荒草捋直。范峥上前就想来个连根拔，却被罗枚喝止，“别乱动！你要胡乱把草给拔了，可就找不着墓口的机关了！”
    范峥一怔，随即乖乖把手缩了回去。只见罗枚一个口哨叫来了小猢狲，将手里的荒草让它一根接一根仔细嗅了嗅，小猢狲十分乖巧地都嗅完后又蹦跶到石头的另外几边，找到了其他三根荒草。罗枚吩咐来人帮忙将那三根草给抓住，依着她的口号一起往外拔。尹川、杜云章和谭矬子一人一边，同时按她的方法行动，随着她的一声招呼将荒草连根拔起，随即一同感觉脚下一松，那块方形大石陡然沉了一下。
    “快看！这里出现了个洞口！”琳琅惊呼了一声。
    所有人都想第一时间前去查看，但罗枚低声提醒道：“抓着草的人别动，一动就前功尽弃了！”
    一听这话，尹川、杜云章和谭矬子全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忍住好奇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范峥率先一个健步冲上前，顺着琳琅所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了石头与地面的夹缝边缘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不过洞口很小，看起来仅能顺利通过一个人，甚至他都怀疑兰老爷那肥硕的身材是否可以下得去。
    “这也太小了吧？”这时兰老爷也发现了洞口，皱着眉说道。
    “你不下去没关系，只要玉珍珠跟我们一起进去就行。”范峥说道。
    “那怎么行？四姨太要是没我跟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犯疯病，到时候你们谁能把她情绪稳定住？当然，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可以用强制住她，但拖着一个累赘，恐怕你们也走不远。”
    范峥想想也有道理，“可是你这么圆咕隆咚的身子，这么小的洞口怎么进去？”
    “这倒不成问题——”说着，兰老爷双手摸索腰间，很快从腰上解下一个厚厚的搭包，当即他腰围显而易见地缩小了一圈。“这是我压箱底的家当，这次随身带来，搁哪都不保险，索性就围在腰上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说兰老爷，您可真是守财守得费尽心机啊。”尹川讥讽道。
    “没办法，我这样身份的行走江湖，哪能不留个后手？以前总是吃亏，唉，输怕了。”兰老爷感慨道。
    “我说，我们就这么个姿势，怎么进去啊？”杜云章十分不耐烦地问罗枚。
    “让他们先进，等最后咱们再一起下去，这块石头机关恢复原位还得有个时间缓冲。”
    罗枚这话听上去漫不经心，但传到范峥耳朵里后，不禁让他心里产生了莫名的警惕。“老二，你先下去。”他对手下吩咐道。
    袁老二倒是毫无顾忌地听从老大的话，只见他一猫腰，眨眼间便钻进了洞里。范峥向下面问道：“怎么样？下面什么情况？”
    “老大，下面挺宽敞的。”是袁老二的声音，“都是光滑的石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下范峥才放下心，接着从入口钻了进去。后面跟着的是兰老爷和他的四姨太五姨太，琳琅本想接应一下尹川杜云章他们，谁想到谭矬子猛地抢先钻了进去，这下机关有一边没人控制，在上面的四人顿时感觉这块石头正缓缓移动回原位。
    “他娘的，狗东西！这不是坑人吗？”罗枚忍不住骂道。
    琳琅一见不妙，赶忙上前接替谭矬子拉住那边的荒草。
    “别费力气了，赶紧往下走！”罗枚冲琳琅大喊道。
    尹川也招呼道：“琳琅，你赶紧先进去，我们随后就到。”
    既然尹川都这么说了，那也只好如此。琳琅想到这儿，喊了一声，“你们一定跟紧了！”说罢，一个健步冲到洞穴口，飞快钻了进去。
    “老尹，快！”杜云章招呼道。
    尹川也不犹豫，一松手紧随而下。
    “你赶紧跟上！”杜云章又招呼罗枚。
    此时二人明显感觉到石头复原的力道越来越强，洞口越来越窄，罗枚看了眼杜云章，一咬牙飞快钻了进去。还好杜云章身手敏捷，就在石头快速复原，洞口宽度快要到极限时，他一跃而入，随着他的进入，石头也恰好盖住了洞口。
    所有人都进入墓穴后，有人取出了提灯照亮。罗枚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和谭矬子理论：“谁叫你松开的？你想害死我们啊？”
    谭矬子倒是理直气壮，“我只听我们老大的。怎么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娘们来教训老子？”
    “你——”罗枚气得瞪圆了双眼。
    尹川赶忙劝解，“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安然无恙进来了，就别埋怨了。不过，罗姑娘，那道封闭入口石头机关已经从外面封死了，咱们该怎么出去啊？”
    “这你尽管放心，凭我倒斗多年的经验，既然有这种设计精巧的入口机关，那墓穴必然会有出口……”
    杜云章打断了她，“你可拉倒吧！这可是墓穴啊，墓主人会给盗墓贼留出口？你做梦呢？”
    罗枚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你懂个屁！墓主人自然不会留出口，但你别忘了，那些大墓的墓主人为了严守墓穴的秘密，十有八九会在墓成之时将修墓的工匠封死在墓中，自然工匠也不傻，一定在修墓时给自己留下逃生之道，这就是我说的出口。你这个门外汉血棒槌[1]，就别在行家面前出丑了！”
    杜云章气得鼓鼓的，但人家说得确实有道理，自己没得反驳。
    就在二人激烈拌嘴之时，队伍前面的范峥打着提灯往前看着，同时疑惑地问道：“这儿究竟怎么走？”
    罗枚不再理会杜云章，而是来到范峥身边，看向他的目光聚集之处。原来前面有一面扇形土墙，墙上左中右各有一处洞口，俨然是三选其一才能到达主墓室。
    “让我看看……”罗枚说着，小心翼翼上前观察。沉吟了片刻，她再次将那只猢狲放了下来，把它放在三处洞口前，又吹了声口哨。小猢狲凝神看着三个洞口，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始终不肯向其中任意一个洞口里钻。
    “嘿，它是不是在偷懒啊？看我不教训教训它！”谭矬子急不可待地说道。
    罗枚把眼一瞪，腰里掏出手枪，“谁敢动它一根毫毛？别怪我不客气！”
    谭矬子一怔，有些不服气地想和罗枚对峙，范峥赶忙制止，“矬子你稍安勿躁，耐心点，看它能有什么发现。”
    只见那只猢狲左看看右看看，随即又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中间的洞口，突然，它尖利地“吱吱”叫了起来，似乎中间那个洞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看样子中间的洞口是死胡同，咱们只能从左右两个洞口里选了。”杜云章点点头说道。
    “可这只小猴子只表示中间的洞口有问题，左右哪个没问题却没有定论啊。这该怎么办？”琳琅疑惑地问道。
    “不，恰恰相反。”罗枚笑了笑，“我们就走中间这条路！”

注：
    [1]血棒槌：北方俚语，意指对方对于某件事极其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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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奇怪的机关

    所有人全都对罗枚的判断感到不可思议。范峥一脸不以为然地诘问道：“我说，这可是沈万三的陵墓，他这个人精怎会对倒他斗的人留情？要是一个不小心，这里的机关十有八九会要了咱们所有人的性命！你现在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大家可不认你指的路。”
    杜云章也说道：“是啊，你看你的猢狲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中间这条道一定有十分厉害的机关，可你偏偏指这条道是正道，叫我们怎么相信你的判断？”
    罗枚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作为一个以倒斗为业的，我自然经历过不少凶险万分的墓穴。我老实告诉你们吧，就没有一个给倒斗不设置机关的。他沈万三一个有倾国财富的富豪，陵墓里怎么可能没有？所以摆在咱们面前的三处洞口，如果选择没有机关的那两处，结果无非就是把咱们引出墓穴，落了个空手白回的结果。恰恰是有机关的洞口，才会真正通向墓主人的藏宝之地。明白了吗？”
    尹川一拍大腿，“有道理！你让猢狲探路，为的就是探查哪个洞口内有机关，那才是咱们该走的入口。既然如此，我猜你也应该有办法应对里面的机关吧？”
    罗枚一摊手，“虽然我见识过很多墓穴里的机关，但沈家大墓里究竟有什么机关，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两眼一摸黑去冒险硬往里闯吧？”杜云章问道。
    “我自有应对机关的办法，至于你们嘛……”罗枚撇了撇嘴，“那就不是我的责任喽。”
    “你……”杜云章气得眼睛又瞪了起来。
    “哦！当然，杜云章，既然我去找你帮忙，你自然也能随我一起平安过去，这我能够保证。其他人我就……”
    尹川轻轻拍了拍正欲发作的杜云章的肩头，给他递了个眼神，意思是稍安勿躁，倒看她如何应对。杜云章自然看得明白，默默点点头，只是冲罗枚一声冷笑。
    “既然地飞燕你那么胸有成竹，就请先行吧。”范峥阴阳怪气地说道。
    罗枚没有搭他的茬，将小猢狲架在肩头，毫没犹豫地钻进正中的洞穴内。随后范峥朝尹川、杜云章和琳琅他们一挥手，意思是请他们随后跟上。而兰老爷和两个姨太太第三拨进入，他和他的两个随从拖在最后。
    这样鸡贼的安排让尹川看在眼里，很显然，范峥这一行人格外谨慎，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自己。不过罗枚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小动作，兀自往前行进。
    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尹川总觉得队伍后面有什么奇怪的响动，时断时续的。似乎并不是队尾的谭矬子和袁老二发出的，而且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声音更不像是人的走路声，有些像两块硬物的摩擦声。因为声音细微，其他人都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尹川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恐慌，将这个发现埋藏在心底。
    这条洞穴起初十分狭窄，仅能够一人哈着腰通过，但随着继续深入，洞穴逐渐宽敞起来。一行人缓慢前行了大约十分钟左右，队伍不再是一条直线，而是可以横向聚拢起了三人。此时罗枚正打着灯确认行进之路，发现走到了一处拐角。就在此时，突然上下左右的四壁一阵颤动，只听“轰隆”一声，吓得所有人心头一沉。难不成触发了墓穴里的杀人机关？罗枚赶忙往后看去，但见众人全都面如土色，像四姨太五姨太这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连连。
    “刚才怎么回事？”罗枚向后问道。
    尹川、杜云章他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那奇怪的声音此时尹川也感受不到了。
    “感觉……感觉后面……好像地震了似的！”兰老爷颤颤巍巍地说道。
    众人再往后看，就见在队伍最后的袁老二背着包袱和摄影机靠在墙边一个劲地喘粗气，同时指着身后……
    “后面……后面的路被两边的巨石给封住了！”谭矬子惊呼道。
    罗枚拨开众人，来到队伍最后。果不其然，来时的通道正中让左右各一块巨石合夹住封死，仔细看去，这两块巨石中间还有很多尖刺棱角，看起来颇为锋利，而且袁老二声称自己背着的摄影机不小心掉落在巨石正中，估摸着已经被夹得粉碎。
    “好家伙，要是最后的人稍晚一步，还不得既被夹成肉饼，又得扎成肉串？”尹川吸着凉气感叹道。
    “幸亏你小子命大！”谭矬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把惊魂未定的袁老二拉了起来。“不过摄影机完蛋了。”
    “就算没有人受伤，可回去的路算是彻底堵死了。”杜云章看着罗枚，“但愿你对如何从墓里平安脱身心里有数。”
    “那是自然，我心里当然有数。”罗枚胸有成竹地说道。杜云章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便姑且信她这一回。
    “大家没问题了就继续前进吧。”罗枚对众人说道。
    虽然兰老爷的两位姨太太还心有余悸，但此地也不是久驻之所，只得勉强彼此搀扶着跟在兰老爷身后，心里祈祷着可别再遇上如此致命的机关了。
    由于洞道开始宽阔起来，一行人便分成了前后四拨——罗枚和杜云章走在最前面，尹川、琳琅并排紧跟在后，兰老爷和两个姨太太抱团前进，范峥和两名手下走在最后。而经历过先前的机关威吓，范峥三人不敢走得慢了，他们加快脚步紧紧跟随在兰老爷后面，最多只相隔两步距离。
    一行人拐过前面的拐角，洞穴道路似乎开始往斜下方延伸。虽然倾斜角度不大，但大部分人行进得有些吃力起来。
    “你发现没有？”杜云章轻声对罗枚说道，“这条通道似乎不止是下坡，而且还是条弧线，好像咱们在螺旋往下走似的。”
    “当然，我能感觉不出来吗？”罗枚回答道，“这是我头一回遇到这种墓道。一般来说，就算规模再大的墓穴，棺椁所埋的深度也不会太深，这样既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又毫无必要。而咱们现在走的这种螺旋状墓道，墓穴必然挖得格外深。难道沈万三他会这么不计消耗地把自己墓穴往那么深的地方埋吗？”
    “这也不好说，毕竟他身家财产富可敌国，造出这样咱们理解不了的墓穴也情有可原。”
    罗枚摇摇头，“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沈万三的尸骨是否在此地两说，但这里或许埋的真是那件稀世秘宝呢？”
    “怎么？你仍然相信有‘聚宝盆’的存在？”杜云章带着戏谑的语气反问道。
    “谁知道呢！”罗枚打了个哈哈，不再理会杜云章，而是聚精会神继续探道向前。
    道路继续下行，螺旋状的路线很久没有变化，只不过两边的宽度再次收窄，一点点重新回到了只能通过一人的距离。
    “老爷，我……我不太舒服。”走在兰老爷身前的五姨太玉珍珠低声说道。不过在这沉闷窄小的通道里，仍然让大部分都听了个真着。
    “这……”兰老爷前后看了看，此时他的位置在正中间，前面是五姨太，后面是四姨太，“小四，你帮忙照顾照顾小五。”他朝身后说道。
    可四姨太秦氏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一边紧跟着兰老爷，一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着，还紧紧抱着怀里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兰老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用央求的语气跟前面的琳琅说道：“实在不好意思，麻烦琳琅姑娘帮忙照顾一下小五，尹老弟，能不能先让前面的停下稍微休息休息？”
    “这里可休息不得！”走在最前面的罗枚当即拒绝了兰老爷的恳求，“刚才那机关咱们都看见了，但凡一个不小心，指不定谁就会把命搭在这儿。停下休息？谁不要命了就停下休息，没人陪你等死。”
    琳琅感觉罗枚的话实在有些不中听，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兀自勉强回身去照顾已经落在四姨太身后的五姨太。大概问了问，还好只是稍微有些痛经，琳琅从怀里取出颗枣子让五姨太含在嘴里，这才让她逐渐缓解了些。
    “谢谢琳琅姐姐，我好多了。”玉珍珠冲琳琅笑了笑。
    琳琅温柔地安慰了她几句，此时就听见队伍前面的尹川说话：“琳琅！快来！”琳琅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赶紧回到了尹川身边。
    “怎么了？”她问道。
    “没事，我只是叫你赶紧回来，别在队伍后面落单。”尹川凑道琳琅耳边悄悄说道。
    琳琅有些不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尹川。
    “找机会我再和你解释。”尹川低声说道，然后又朝前面问道，“地飞燕，咱们还得走多久？”
    “不用问这么多，你们紧紧跟着我就好。”罗枚如此答道。
    又向下走了二十多步，螺旋形道路出现了一个偏向左拐的角度，罗枚小心翼翼地取出倒斗专用的洛阳铲探了探虚实，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拐过去继续向前走。“后面的跟紧了！”她提醒道。
    队伍鱼贯跟随着，而就当最后一个谭矬子拐过弯来没走几步，猛然就感觉身背后一阵晃动。一声沉闷如雷的响声后，回过身看去的谭矬子吓得坐在地上。“我……我的天！”他惊呼道。
    只见拐弯处先前走过的土坡道全都陷了下去，下面是目不见底的深渊。返回来查看的罗枚也不禁流下了冷汗，她轻轻踩了踩脚下，这才注意到此时的地面已经是坚硬的石板，和先前松软的土地截然不同。
    “还好咱们都过来了，万幸万幸！”杜云章感叹道。
    罗枚“嗯”了一声，然后回到队伍最前面，“已经没退路了，继续前进。”
    沉闷感开始在队伍中蔓延，从此时开始，无人再有心情大声说话。走在最后的范峥三人更是如此，独臂袁老二建议范峥加快步伐往队伍前面走走，但被范峥拒绝，“你懂什么？咱们走在最后一定是最安全的，别被那些表面现象吓破了胆！”
    旁边的谭矬子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只是闷闷地和范老大跟在队伍最后。
    由此又向下走了一段，最前面的罗枚向后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杜云章问道：“是不是就快到地方了？”
    “你看，前面有飞虫在飞，说明马上要到一处比较空旷的空间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墓室的真正所在，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不愧是盗墓的老手行家，”尹川一竖大拇指，“不过，无论前面是否是墓室，咱们也应该歇歇了。毕竟队伍里还有几位女眷，多少也得照顾着点吧。”
    尹川的话刚一落地，还没等罗枚回答，突然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喊了一声：“啊！什么东西？怎么还咬人？”
    所有人全都回头看去，只见谭矬子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个劲地扑打着腿上身上，好像被某些东西叮咬上似的。袁老二放下扛着的背包，上前帮着谭矬子扑打。罗枚转身来到他们身边，凑近才看清，原来谭矬子腿上已经爬满了拇指肚大的飞虫，此虫双翅乌黑，虫身极小，口器却大得和身子比例不相符，咬在人身上就不下来，甚至能隔着裤子叮咬人，毫无疑问就是种以吸血为生的恶虫。
    范峥倒吸了口冷气，“这是土蚩，一种生在潮湿土壤空洞中的虫子，咬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把它们全弄掉，否则你的腿可能就得废了！”
    谭矬子和袁老二全都吓得不轻，急急忙忙一个个把虫子扒拉掉，或许因为虫口咬一下子伤口就瞬间红肿起来，谭矬子疼得哇哇惨叫。
    “不好！后面又来了好多！”袁老二一指谭矬子身后，只见黑暗中飞来星星点点的虫子，全都是土蚩，而且似乎源源不断，越来越多。
    “咱们不能久呆在这儿了，赶紧往前走！”罗枚赶忙招呼所有人。
    大家全都目睹了谭矬子的惨状，知道了这些名叫土蚩的虫子的厉害，便一刻也不敢停留，快步往前行进。可就算谭矬子腿脚受伤，那位导演范峥还是无动于衷，根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手下，只是一个劲地随着队伍一起向前飞奔。没办法，袁老二只能勉强一边背着沉重的包袱，一边让谭矬子抱着自己的腰，紧跟在最后。
    由于前进的速度加快，不多时就到了螺旋状道路的尽头。罗枚出了洞口后，让后面的人赶快出来，随即从包里掏出块五尺见方的粗布，让杜云章帮忙一起把洞口糊个严实，好挡住后面跟踪而来的土蚩虫。尹川和琳琅也纷纷上前搭手，四人合力才将恶虫挡在外面。
    “呼！总算安全了！”兰老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说道。
    “老爷，这虫子到底怎么出来的啊？”五姨太娇嗔着问道。
    “那谁知道，反正无缘无故就出来了呗。”兰老爷敷衍着。
    “不对，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出现的。”杜云章摇摇头。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了，”罗枚说道，“一定是咱们谁又不知不觉间触发了什么墓穴机关，把这种虫子给放出来的。”
    尹川闷着头，似乎在思虑着什么，良久才幽幽开口，“咱们自从进入墓道以后，遇到这么多机关埋伏，总让我感觉很奇怪啊。”
    琳琅有些不解，“怎么个奇怪法？”她看了一眼众人，“哦……你的意思是，墓主设置了这么多致命机关，咱们所有人却没有伤亡？所以你觉得奇怪？”
    “不，不是。毕竟墓主人不清楚盗墓贼的身手高低，咱们没有伤亡也能理解。更何况这位姓谭的伙计毕竟也受伤了嘛。”
    “那你所说的‘奇怪’是指什么？”
    “难道你们都没注意，咱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机关，没有一个是出现在队伍前面，甚至连中间都没有，而全部都是在队伍最后面吗？”尹川说道，“按理来讲，墓主人为了阻止倒斗盗墓，应该把机关放在最前面，以阻止闯入者继续前进，可现在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好像墓主人故意封死后路，赶着咱们不得不往前走似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罗枚接过了尹川的话，“我们倒斗行里都知道，值得大阵仗出手的无非是三种墓穴，一种是一般公侯王爵的墓，虽说墓里机关密布，但其实有效隐藏墓穴的位置才是他们防盗的核心。第二种是历代帝王的陵寝，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在哪，但架不住疑冢众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许这回你以为上当去了处疑冢，但指不定这里就是真正的陵寝，只不过你没探得更透而已。至于第三种嘛……”
    “第三种就是像沈万三这样的？”杜云章忍不住插口道。
    “沈万三就是一个身家巨富的神人，自他西去下葬那一天起，肯定所有倒斗行里的人都瞄着这里。像沈万三这种人精自然能预料得到身后这些事，可他又不能不风光下葬，毕竟亲朋邻友全都看在眼里，甚至上到皇帝都在关注着沈家，所以他知道对于倒斗之人防肯定是防不住的，不如就让他们盗，盗空了也就没人惦记了。”
    “可要这么说的话，那他还在墓里设置这些机关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机关，倒斗之人定会觉得蹊跷，就会怀疑起这个墓穴是否是疑冢。而有了机关，便让他们毫不怀疑。而且把机关设计在倒斗人经过之后才启动，不光推进了倒斗人向前，也让之后来的人知道前面已经有人造访过，也就使他们打了退堂鼓。这也就是第三种心机颇深的墓主人所葬之墓。”
    “原来这里面还有如此复杂的花活啊！”杜云章感叹道。
    尹川听了罗枚的话，非但没有打消对于墓中机关的疑虑，反而更加觉得事有蹊跷。只是猜测没准罗枚是故意搬出套表面颇有道理，实际上漏洞百出的说辞，就是为了掩盖她盗沈万三之墓的真正目的，所以也就不再追问。
    “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们接下来继续往前走，只需要顾及到身后面的机关就可以了？”兰老爷问道，看起来他对罗枚的说辞颇为相信。
    “这只是我凭借经验的猜测，大伙还是多多留神注意，别放松警惕吧。”罗枚答道。
    “地飞燕，接下来咱们该怎么走？”范峥问道。
    罗枚上下左右看了眼众人此时所在的地方，此处比先前墓道里宽敞很多，也很平整，螺旋通道看样子已经到了底。“我估摸这处洞穴的周围应该会有通往主墓室的通道，大家分头找找。”
    兰老爷养尊处优，肯定是不愿动弹的，四姨太五姨太也腻腻歪歪一动不动，而范峥有两个手下可以使唤，自然他也不会亲自下场，于是能让罗枚指挥的也只有尹川、杜云章、琳琅和袁老二、谭矬子了。谭矬子腿上有伤，顶多算半个人力，就这样，四个半人在这处数丈见方的洞穴中四下搜寻起来。
    起初琳琅还担心在不起眼的地方没准有机关埋伏，但罗枚告诉她尽管放心，这种墓穴中宽敞的空间里墓主人决计不会设计机关的。一方面空间宽广很难触发，另一方面就算触发了，这么宽阔的地方，十有八九会躲过去，这样的机关设计自然是最不合理的。
    搜寻一番后，尹川终于在一处弧形洞壁上方找到了洞口。他招呼罗枚等人过来，罗枚抬头用灯照了照，点点头说道：“看来这里就应该能通到主墓穴了。”
    “可是……那么高，咱们怎么上去啊？”杜云章眼见洞顶至少离地面有三四米，有些无可奈何。
    “还是老办法。”罗枚答道。她再次找范峥要来绳索，让小猢狲攀上洞顶，将绳索固定在洞内的石棱上。她拉住绳子，借着洞壁攀登而上，率先进了洞口。
    然后尹川杜云章等人先将兰老爷和二位姨太太费劲地托了上去，然后问范峥三人上不上。范峥让他们先走，自己和两个手下殿后。这让尹川有些奇怪，明明他们其中有个伤号，为何还不愿接受自己这边的帮忙？不过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也不便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尹川、琳琅和杜云章逐个上去，最后范峥似乎也不打算帮两名手下，率先爬了上去，最后是谭矬子和袁老二彼此协助，好半天才费力攀爬而上。
    “秘宝就在前面，哈哈，咱们马上就要抖起来啦！”刚一上来，袁老二就抑制不住兴奋低声自语道。
    罗枚哼了一声，“别高兴得太早！刚才遇到的机关你们以为就过去了？前面还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呢！”
    范峥狠狠瞪了眼袁老二，意思是少多嘴，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袁老二和谭矬子一看老大发了脾气，便不敢再胡言乱语。
    虽然前面洞道依然狭窄，但不再是向下的螺旋通道，而是一条笔直水平的道路。这回队伍往前走了不到五十步，就出现了个向左的拐弯。
    “感觉好像离目的地不太远了。”罗枚喃喃道。
    听她这么说，身后的尹川、杜云章和琳琅不约而同都有些忐忑，似乎目的地不是什么秘宝巨财，而是一场真正的危机。
    就当队伍刚拐过弯没走几步，尹川他们突然就听见队伍最后一阵骚动，有人在说：“怎么没了？怎么没了？”
    “后面怎么回事？”罗枚也发现了后面队伍气氛不对劲，回头问道。
    只听见袁老二在急促的喘息中大呼：“谭矬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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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伙计就这样消失了？

    “不见了？”
    所有人全都回过头来赶到队伍最后。尹川最先开口问道：“你们三个不是一起走在最后吗？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范峥追问道。
    袁老二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啊，本来从下面上到这条道路后，我还想照顾着点他，他说不用我照顾，自己能赶得上。我以为是他不想拖累我，而且走动也不那么费劲了，所以也就没再管他。刚才拐弯之前我还听后面有脚步声，似乎拐过来之后就没再听见。起初我也没太在意，想着他应该会很快跟上。可等走到这儿，我才察觉后面的声音一直就没再出现，等回头再找他，发现身后一团漆黑的洞道中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谭矬子凭空消失了一样。”
    所有人当即一阵唏嘘。罗枚琢磨了片刻，对众人说道：“大家先停在此地片刻，我回去看看。”说着，就打算往回走。
    这时杜云章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
    罗枚犹豫了一下，“好吧，跟在我后面别走远了。”
    二人往来路走后不到两分钟就返回了，一看就是毫无收获。
    “人没找到？”尹川问道。
    杜云章叹了口气，“我们回到刚才拐弯处，没找到任何痕迹。好像人真的凭空消失了。”
    “那地上的脚印呢？”尹川问道。他心里明白，队伍里最后一个人的脚印一定不会被覆盖，所以像脚印这样的痕迹非常重要。
    “我特意看过地上，”罗枚回答道，“队伍最后一个人的脚印在拐弯处还不大，但拐弯以后就变大了。很显然，谭矬子就是在拐弯的地方消失的，之后留下的最后一人的脚印变成了袁老二的。”
    “仅凭脚印的变化，就能判断人是在哪失踪的？”尹川托着下巴琢磨道，“或许他因为某种原因，可以没留下脚印也能跟在后面呢？”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不通啊。”琳琅不解道。
    “也许是他自己并没有在意，而这说不定就是人失踪的先兆呢！”
    尹川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由得感到些许悚然。
    “你的言下之意，不会是说这条墓道里又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吧？”兰老爷脸色骤变，很显然，他是相信神鬼之说。
    “老爷，我怕！”五姨太吓得抱住兰老爷的胳膊，身子一个劲地打颤。
    “小五不怕，有老爷在，不怕哈！”
    这一幕让尹川又肉麻又哭笑不得，“我可没说有什么神啊鬼啊的存在，咱们先别自己吓自己，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好啦！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只能接着往前走。大伙多留神，注意脚下身边的机关埋伏，互相关照着点，有情况赶紧说。”罗枚向众人交代完，再次回到队伍最前面，继续探索着前进。
    这回，因为队伍还是没有避免减员的结果，气氛比先前更为压抑，连悄声低语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沉闷的喘息声和凌乱细碎的脚步声。
    又走了十多分钟后，前面的洞道再次出现了向右的拐角。罗枚略微犹豫了一下，用手中的洛阳铲在拐角前后上下周遭仔细探了探，感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便朝身后挥了挥手，顺着右拐的方向继续前进。大伙一个接一个走过去，到尹川时，他不经意地往后瞟了眼，队伍后面看上去没出现新的变故，莫名的细碎声音也没有出现，他这才稍稍安了些心。
    “当心！前面有飞虫子！”紧跟在她身旁的杜云章眼尖，一指前方昏暗的洞道深处。果然，有两三只飞虫慢慢悠悠地在空中盘旋，罗枚用灯照去仔细辨认，的确还是先前遇到的那些极其危险的土蚩。
    “大伙留神！又是土蚩！”罗枚提醒身后的众人。
    所有人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掏出能驱虫的家伙。什么外衣、手巾、搭包，兰老爷甚至把一只大袖子捂在头上，生怕被土蚩咬了鼻子，样子颇为滑稽。
    那几只土蚩盘旋着缓慢靠近众人，此时罗枚倒是松了口气，“杜云章，帮我把这几只虫子扑下来。”
    杜云章也清楚这种虫子的厉害，连忙随罗枚一起扑虫。罗枚有特意带着的粗布作为工具，而杜云章只得脱下外面的短衫来扑。没想到这种土蚩虫极为灵活，杜云章一连扑了几下，愣是没扑到。结果飞虫不仅没被消灭，还看准时机钻进队伍中央，尹川和琳琅惊慌之下纷纷扑了个空。虫子竟然径直向兰老爷飞去。此时兰老爷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间，虫子突然转过他，直扑向他后面的四姨太。
    “啊！别过来！”四姨太惊呼了一声，没躲没闪，而是死命捂着怀里。
    只见那飞虫似乎不像先前那样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乱飞了，而是一条直线地冲向四姨太，这也就给了其他人机会。尹川猛地挥动手巾，一下便把这只土蚩给扑了下来，甩在地上后，杜云章上前猛踩几脚，将它踩了个稀巴烂，危机这才解除。
    “怎么这虫刚才还那么灵活，大家怎么扑都扑不到，突然一下子就像傻了似的直直往前冲？”琳琅有些吃惊地问道。
    “那谁知道。也许虫子就是虫子，被咱们一堆人左扑右扑地给扑懵了吧？”杜云章勉强解释道。
    然而尹川心里却有了自己的判断，看起来让这只虫子发生变化的，或许就是四姨太怀里的东西。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为何从始至终都格外小心翼翼地护着？甚至有些神经质。
    “估计这些土蚩只是脱离虫群的零星几只，”范峥说道，“但也不能保证附近没有数量更大的土蚩虫群，咱们还是尽快前进为上。”
    大伙默然无语，只打算赶紧赶路，离开这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可没走多远，兰老爷猛地惊呼了一声，“啊！怎么人又少了一个？”
    队伍前面的人听得真切，罗枚回头问道：“又怎么了？”
    “咱们……咱们队伍只剩下八个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杜云章有些不耐烦，“又是谁没了？”
    “是那个独臂袁老二！”兰老爷回答道，“范导演，你在他前面，就一点都没感觉吗？”
    队伍前面的人全都回头看去，只见范峥脸色灰暗，好像是被什么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对兰老爷的问话毫无反应。
    尹川往队伍最后看去，果然范峥身后空空如也，原先跟在他后面的袁老二竟和先前的谭矬子一样无影无踪了。
    “范导演？范导演？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尹川凑近问道。
    “没……没什么说的，咱们……继续往前走吧。”范峥故作镇定，颤颤巍巍地答道。
    罗枚眯缝着眼盯着范峥好一阵，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现在你手下两个伙计都没了，还不打算谨慎着点？”她语气犀利地问道。
    范峥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自己会注意的，不用别人操心。”
    “难道不打算回头去找找人吗？”琳琅问道。
    “先前大家也看到了，估计回去找人多半也是无功而返，空去白回。后面大家都把弦给绷起来，眼看就要到地方了，诸位都不想再出意外吧？”罗枚说道。
    一阵沉默后，兰老爷催促道：“得了得了，那两个伙计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三姨太，你继续引路，大家自求多福，希望老天爷保佑别再有厄运降临吧。”
    “不，不行。”尹川一晃头，“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去调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罗枚有些不解，“这又是何必？谭矬子的失踪你又不是没去调查，又调查出了什么结果？”
    尹川没理她，而是兀自打着灯往来时洞道的方向折返而去。琳琅见罗枚无动于衷，有些不放心，便跟随在尹川身后陪他一起走去。
    罗枚无奈，只好长长吁了口气，耐着性子在原地等待。倒是兰老爷不懂得眉眼高低，一个劲催促罗枚往前走，不要管尹川琳琅二人。罗枚没好气地低吼了声：“你给我闭嘴！烦死人了！再闹就把你一个给留在这儿”吓得兰老爷再不敢吭气。
    “我说，”杜云章快步凑近一门心思往前走的罗枚身边，低声说道，“你嫁到兰府以后就一直对你家老爷这种态度吗？我倒是有点同情他了。”
    罗枚毫无反应，只是淡淡回答道：“我一直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娶我当姨太太自有他的目的，我们是各取所需，何必让你来同情？”
    “唉，我和你分开这么多年，本来以为你能嫁到这种大户人家能改改臭脾气呢，谁想到……”
    罗枚转头狠狠瞪了眼杜云章，然后继续向前边走边喃喃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就要委身这个六根不全之人过下半辈子吧？”
    杜云章心想也是，以罗枚争强好胜的性情，怎会背负着嫁给一个前清太监这样的耻辱生活呢？
    “什么都没有。”不多时，回头探访的二人回到队伍当中，尹川摇摇头对众人说道。“对了罗枚，我想问一句，你的这只猴子是在何处所得啊？”
    “它嘛……是从一个耍猴的师傅那里淘换来的，我看其中一只格外聪明伶俐，就将它买了下来，算是在倒斗时候添了个帮手。”
    “那你为什么不给它起个名字？总是猴儿猴儿这么叫，总感觉有点别扭啊。”
    “嗨，其实我也想起个名字，但卖猴的告诉我，它不认人给它起的名字，只需要叫它‘猴儿’就能驯住它。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尹川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罗枚肩上的猢狲“吱吱”叫了几声，往前一跃而出，似乎颇为兴奋。
    “看来我们差不多到地方了！”罗枚长出了口气说道。
    果不其然，一众人等又走了不到五分钟，面前忽然到了格外宽敞的空间。尽管周遭还是黑漆漆的，但给人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压抑，就算空气也清新了很多。
    “这里就是沈万三墓穴的最深处了？”兰老爷揉揉眼睛，顺着灯光映照的方向观望。只见此处空间足有七八间房的占地面积，周遭洞壁是弧形天穹形状，高度达到五六米。地面两边低、中间高，呈凸字状，坡度不大，最高处并排排列着五块长方形巨石，底部牢牢嵌在地上。但在倒斗者眼中，它们更像是五口巨大的棺椁。
    “莫非沈万三的尸身就葬在这五口棺材中的某一口里？”范峥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我倒不关心沈万三葬在何处，而是更在意那件秘宝究竟在不在这里。”罗枚紧盯着眼前五块巨石说道。
    “你倒是够执着啊！”杜云章没好气地笑着说道，“还惦记那个什么聚宝盆呢？”
    罗枚没理杜云章，而是走上高凸之处的顶端，打算挨个查看那五口棺材形状的巨石。
    “老爷，我有点冷。”此时五姨太玉珍珠抓住兰老爷的胳膊，怯生怯气地说道，似乎牙齿还有些打颤。
    “小宝贝冷啊？我让人点上火堆，一会儿你就暖和了。”兰老爷安慰道。
    “这里不能点火堆！”在一旁的范峥喝道。
    “为什么？”
    “咱们现在身处地下墓穴，空气本来就不流通，你要点起火堆，空气就更不够用的了。你要想死，别带着其他人！而且我的提灯电池也快用完了，咱们得加快速度了！”
    听范峥这么一说，兰老爷也觉得自己理亏，只得好言安慰了五姨太几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五姨太这才不言语了。
    “怎么样？上面的石头是棺椁吗？用不用我帮忙？”杜云章眼看高坡上的罗枚仔细观察着靠左第一块巨石，忍不住问道。
    “嗯……感觉像是棺椁，但……怎么找不到缝口呢？你上来看看！”
    还没等杜云章上去，范峥先一步登了上去，几步来到罗枚旁边。
    罗枚一怔，“怎么是你？”
    “没错，形状的确是棺椁的样子……”他没接罗枚的话，而是边看边嘀咕着。
    “你上来也行，带绳子了没有？”罗枚问道。
    范峥往腰间一拽，一条足有一指粗的绳子便握在手里。“这个够用吧？”
    罗枚见这条绳子足有十米来长，又把自己手上的绳子掂了掂，“行，可以。你按我说的做……”
    她将自己手里的绳子打了两个结，套住最中间那块巨石远端的棱角，让范峥的绳子勒住那块巨石的底部反方向固定，然后等她的信号一出，大伙一起拉动两条绳子的四个顶端，就能试探出中间那个石块是否有缝隙，也就能确认这东西是否是棺椁了。
    于是尹川、杜云章一起上去帮忙，兰老爷养尊处优贯了，本不想动弹，但罗枚把眼一瞪，“甭管你是不是爷们儿，你也得给我过来！”
    被她这么一吓，兰老爷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好老老实实上前拉住绳子。就这样，罗枚的绳子两头是罗枚兰老爷拉一头、杜云章拉一头，范峥那边是范峥拉一头，尹川拉一头。
    “大家听我号令！一……二……拉！”罗枚高呼一声，众人一起使劲，两根绳子绷得紧紧的，使这块巨石两端充分受力。
    尹川以为，就算是五个人两条绳的力道，也很难拉动其中任何一块巨石，但没想到按罗枚所的，果真最中间那块巨石竟然感觉底部有些松动了。
    “哎！有戏！”杜云章也感应到了，忍不住喊了一声。
    可就在这时，杜云章这边的绳子不知为何突然打滑，箍住石头顶角的绳箍脱落，杜云章被这一泄劲，身子往后猛地甩飞出去。此刻人是从凸字形坡顶往下摔去，这要摔在地上，就算不死也得骨断筋折。尹川在坡的另一侧，眼看杜云章飞出去，喊都没来得及喊，吓得他一闭眼，心想老杜这算是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琳琅一个箭步跃到杜云章即将坠下的地方，双手伸出把他横着一推，一下便坠落的硬劲卸了下来。杜云章侧向摔到地上，只是胳膊和屁股墩了一下，侥幸没有受重伤。
    “老杜！你没事吧？”尹川向他喊道。
    杜云章惊魂未定，揉了揉胳膊的痛处，咬着牙回答，“我没事，还好琳琅救了我。琳琅妹子，真是谢谢你啦！”
    琳琅微微一笑，“没什么的，咱们之间别那么客气。我以前遇到危险，杜大哥不也经常挺身相救吗？这点小事不必挂怀。”
    众人见杜云章安然无恙，全都长出了口气。可没等大家缓过神来，兰老爷突然用十分不安的口吻惊呼：“那……那是什么？”刚说到这儿，只听扑通一声，大家顺声音看去，兰老爷竟然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尹川眼尖，猛地发现就在兰老爷身边，不知什么时候飘着一股淡黄色的烟尘气体，而且正逐渐向其他人扩散而来。
    “难道这烟有问题？”离着兰老爷最近的罗枚下意识地一捂口鼻，可似乎为时已晚，罗枚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便倒地不起。
    等其他人明白过味来时，全都或多或少吸入了这种烟气，一个接一个倒下。尹川看着琳琅倒下后，自己也马上四肢不听使唤，意识失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最下面的四姨太正在摇摇晃晃，再往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尹川再次恢复了意识。他睁开眼时就觉得四肢乏力，头痛欲裂，胃里还一阵阵地恶心。
    “琳琅！琳琅！老杜！老杜！”他试着叫了两声，却无人回答。尹川努力用手撑着地面，打算站起身，但试了几下都没成功。不过，他感觉手心里又湿又滑，还有些粘腻，借着周遭还没熄灭的灯光翻掌一看，天！自己手掌上竟满是鲜血！
    难道又有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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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偷坟老本行

    血腥气弥漫在洞穴中，让刚刚苏醒、尚不清楚状况的尹川脑袋愈发沉重。他缓了缓心神，等彻底清醒后，才再一次左右前后看去。只见横七竖八躺倒的众人，罗枚、杜云章、琳琅、范峥、四姨太、五姨太、兰老爷……
    等等，兰老爷……就倒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兰老爷……他的头呢？脖子上的头怎么没有了？
    尹川吓得一激灵，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没错，就是从倒在离自己稍高一点地方的兰老爷脖腔子里流出来的，并且顺着凸字形坡流到自己身边。
    尹川被这一幕惊得一跃而起，飞快来到倒在地上的杜云章和琳琅近前，看他们呼吸均匀，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赶紧叫道：“老杜！琳琅！老杜！琳琅！快醒醒！”
    呼唤了好一阵，杜云章才幽幽转醒，“这是怎么回事？嗯……什么闻儿啊？那么腥气……老尹，你是不是也闻到了？”
    “先别说这个了，死了人了！”
    “死人了？谁死了？”
    此时琳琅也醒了过来，一看尹川顿时惊愕道：“尹大哥，你……你怎么满手都是血？是受伤了吗？”
    “这不是我的血。”尹川赶忙解释道，“有人被杀了！是兰老爷！”他顺手向兰老爷无头尸身指去。
    杜云章和琳琅沿着尹川所指望去，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干的？”杜云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也是刚醒过来，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尹川答道。
    说着话，罗枚、范峥、四姨太、五姨太纷纷苏醒过来，众人发现兰老爷的无头尸体，一个个都惊得呆若木鸡。五姨太更是吓得呜呜直哭。
    “哭什么哭？别哭了！”罗枚厉喝了一声，让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五姨太，下一秒就不敢出声了。
    “你们先等等，”琳琅看着兰老爷的无头尸体对众人说道，“这具尸体如何肯定就是兰老爷？”
    “你何出此言？”范峥问道。
    “你们不知道，我和尹大哥、杜大哥经历过多次凶案，很多时候，凶手就是伪装被害人身份，将尸体的头割下。除非兰老爷的人头能在现场找到，否则，很难证明此人就是兰老爷吧？”
    众人纷纷朝洞穴四周寻去，全都没有发现兰老爷的人头。
    “我倒认为，此人应该就是兰老爷本人。”尹川思酌了片刻说道，“其实即使没有人头为证，咱们也能验证他的身份。”
    “如何验证？”杜云章追问道。
    “别忘了，兰老爷先前在紫禁城当差，可是位不折不扣的公公……”
    “难不成……你是想从下面验证……”杜云章有些惊愕，随即看了眼在场的诸多女子。
    “这倒不必，其实反过来想想，如果有人想伪造尸体的身份，他不可能不知道兰老爷的出身。可他为何还仅仅砍下头颅，而没有把他下面的特征给一并消除呢？你看他下身可并没有什么血迹。且不论人头现在何处，假设真有藏匿人头的地方，总不至于放不下尸体吧？囫囵个的不行，就算分尸也足够了。所以，把他的人头藏起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我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那有没有可能……”琳琅歪着头说道，“兰老爷是中了墓里的某样致命机关，被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机关斩去了人头。人头现在留在了机关里，只有尸身留在此地？”
    “如果真如你猜测的，那咱们所有人被迷晕的毒气十有八九就是他放出来的。”尹川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还记得，第一个发现那股黄色毒烟的人，就是兰老爷。或许就是他放出来的，然后假装被迷晕。等所有人都中招以后，他独自起身，准备把沈万三墓中的秘宝独吞。可没想到棺椁里还有机关，这才混丢了脑袋死于非命。”
    “可是……你看，石棺现在还和先前一模一样，并没有打开的迹象，这又怎么解释？”琳琅问道。
    “这不奇怪。”罗枚解释道，“很多机关的触发机制，就是尽可能还原打开前的状态，这样才产生了力道来杀人于无形，所以恢复成原貌很正常。”
    “这么说的话，他的人头就在咱们要撬开的那座棺材里？”罗枚眼睛一亮，“难道棺材已经被打开过了？”
    杜云章不忿地对罗枚说道：“都死了三个人了，你还惦记着什么秘宝呢？”
    “哼，倒斗的中机关命丧当场本就是家常便饭，你在前清干捕快，不是经常遇到作案杀人的情景吗？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罗枚白了眼杜云章。
    “嗯……也是，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分得这位兰老爷的家产了，这可比辛苦盗墓来财容易得多啊！”杜云章揶揄道。
    罗枚哼了一声，没再和杜云章斗嘴，走上坡顶来到最中间那块巨石近前。只见那两条绳子还搭在上面，整个棺椁似乎和先前比没有多少变化。她略显失望，随即凑近了仔细观看。
    “哎！有门！”不知看见了什么，罗枚惊呼了一声。
    范峥第一个窜了上去，“怎么？发现什么机关了？”
    “老杜！你来！”罗枚没理会范峥，而是朝下面的杜云章喊道。
    杜云章这才凑近过去，罗枚指着巨石侧面说道：“先前这上面落满尘土，和一块放置多年的乌涂大石头没什么两样，但现在你看看——”她用灯光聚焦在一点上，好让杜云章看得清楚。
    杜云章凝着眉头仔细一看，果然看出了端倪，侧面的尘土竟然由顶部往下一指的距离当中，着落的尘土明显比下面要少得多。
    “这难道是……被人从这里挪动的痕迹？”
    “没错！一定是这样。”此时的罗枚眼中闪着光，一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模样。随即取出洛阳铲，用铲刃往灰尘边沿处试探着插入。果不其然，试了几下后，铲刃吃上了力量，上下似乎被缝隙卡住。“有戏！”她嘟囔了句，然后使出八分力开始撬动石板。
    “要不我来帮你？”
    杜云章打算伸手帮忙，却被罗枚制止，“别动！现在的力道刚刚好。要是用力过猛，没准就触发了机关，你我就得和兰老爷一个下场！”
    听她这么一说，杜云章立马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大眼瞪小眼地盯着罗枚兀自一番操作。石板在罗枚使劲推动洛阳铲的力道下缓缓开始移动，就在石板边沿推到一指宽的时候，罗枚停下用力。
    “怎么停了？”杜云章问道。
    “不能再推了，再推就要触动机关了。”罗枚擦了擦汗解释道。
    “何以见得？”
    “喏！”罗枚一指石板下露出的一条缝隙，“这里的石头材质已经开始露出金属光泽，很显然，出现这一变化就是因为机关就压在这下面！只要再推，保不齐就有血光之灾。”
    “这都是你多年盗墓的心得经验？”
    罗枚轻笑一声，“没办法，这是我的老本行，无论行走江湖到了什么地方，就算是嫁为人妇，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手艺都不能放下。”
    杜云章表面上一脸不屑，但内心深处还是对这位旧情人十分敬佩。毕竟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是女子，同样给兰老爷当小，罗枚的性情胆识就要比四姨太五姨太这样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或者电影明星要强上百倍。只不过终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否则兴许自己还真会和她……
    杜云章想到这里，不禁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念头甩在脑后，一指开了条缝的石棺对罗枚问道：“那接下来，咱们怎么打开它？”
    “好办。”罗枚将手里的洛阳铲往探出的棺板下面一立，然后收起了自己那条绳子，给洛阳铲铲柄末端打了个节。不过此时她“咦”了一声。
    “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杜云章问道。
    “咱们昏迷之前拉棺材时，我记得是两条绳子啊。我的一条，范峥的一条。怎么现在只剩下我这一条了，那条哪去了？范导演，是你给收回去了吗？”
    范峥一摊手，“没有啊，不是我收起来的。不信你看……”说着，他一提衣服，原本绳子缠在他腰上，但现在腰间空空如也。
    “一定得用两根绳子吗？”杜云章问道。
    罗枚想了想，“那倒不必，一根足够长也能够用。只是……算了，老杜，你和尹大哥一起帮我。”
    杜云章瞥了眼范峥，意思是不需要他搭把手吗？罗枚给他递了个眼神，似乎她并不信任范峥，杜云章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
    “来，尹大哥，你和老杜一人拿一端的绳头，然后等我说‘拉’你们就使劲拉。”说完，罗枚取过绳子的中点，打了个结箍在洛阳铲上。然后在棺材面上又是一番操作，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洛阳铲扣住棺板，自己蹲身将头缩在棺板下面。“二位，尽量离棺材盖板远些。至少在五步距离开外……”
    这下杜云章和尹川全都挠了头，“我说，你这根绳子没有这么长啊。”杜云章目测了一下距离，显然不合罗枚的要求。
    “所以我想得两根绳子嘛，不过这条绳子长度差不多也够用了。你们俩看旁边不是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长条形状石板吗？你们把绳子拉紧以后，有一头压住石板，另一头你们一起拉，距离也就够了。”
    虽然尹川和杜云章都不知道罗枚这样的安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听上去她成竹在胸，也就照着她说的做了。
    琳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忙上忙下的，虽然有心帮忙，但毕竟自己是门外汉，又是一介女流。尹川也让她不必插手，旁边歇息看着就好，而且还暗中给她一个任务——留心一下那个导演范峥，一旦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务必有所防范。
    等一切准备就绪，罗枚让尹川和杜云章一定要全神贯注，不可分神，否则中了机关和兰老爷一样身首异处可别怪她。于是二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等她一声令下。
    “一二三，拉——”
    罗枚一声号令，二人立刻使劲拉动绳子。只见石棺上的棺板一点点移动起来，上面的缝隙也越来越大。就当众人以为棺椁已开，里面的宝贝触手可及时，突然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绷簧弹击的声音，一道寒光从棺材缝中飞出来，眨眼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幸亏尹川和杜云章距离稍远，罗枚又低着身子藏在棺板下方，这道划过的银色光刃才没伤到他们。即便如此，也吓得远处的众人惊呼了一声。
    “我的乖乖！刚才那是什么？”杜云章惊魂未定，嘴里不由自主嘟哝了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棺中的致命机关。”罗枚起身回答道。
    “得亏罗姑娘的提醒，否则咱们真没准就步兰老爷的后尘了。”尹川长出了口气说道。
    罗枚把二人叫到棺材边，往里一指，“看！机关就在这儿。”
    尹杜二人定睛一看，棺盖下面赫然是一片闪耀着微微寒光的金属刀刃，呈月牙形状，上面的刃口看上去尤为锋利，而刀刃的一端则由折叠着的支架固定，末端还有类似销簧的机关。很显然，当有人将棺盖推开时，销簧便会弹出，这块金属锋刃就飞快地弹出去，横扫向开棺之人的脖颈，如果人靠得近了，便会顷刻间身首异处。等刀刃弹回，棺板就会自动合拢，只是此时被洛阳铲卡住，才没恢复原位。
    “这沈万三真是够歹毒的，能设计出如此狠辣的机关埋伏！”杜云章感叹道。
    罗枚没有理他，而是小心翼翼用洛阳铲顶紧销簧的缝隙，让它无法动弹，然后说道：“这下面有血迹，你们看——”
    尹川眼尖，一下就发现了在金属锋刃机关下面的黑漆漆空间中，有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兰老爷的人头？”他惊呼了一声。
    杜云章赶紧取来光源，往里一照，果不其然，那东西真的是兰老爷那颗肥大的头颅。
    “好家伙，没想到曾经在紫禁城叱咤风云的兰公公，最后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真是世事无常啊。”杜云章感叹道。
    “先别管这老东西了，来，你们还得帮我把这个机关给破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有那件秘宝。”罗枚直截了当说道。
    尹川和杜云章二人彼此看了眼，杜云章哼了一声，“真是你的风格啊。你说吧，让我们怎么做？”
    罗枚将洛阳铲往机关缝隙里一戳，然后将她身上那只猢狲捧在手里递给尹川，“来，帮我看着点它。”
    尹川有些诧异，“你自己带着就好了啊，刚才动静那么大，它也没乱跑乱叫的。”
    “你不知道，一会儿也许它就会乱来，马上要到关键阶段了，我可不想节外生枝。”说着，她十分大大咧咧地胳膊一甩，直接将猢狲甩向了尹川。
    尹川一时间手忙脚乱，笨拙地接住了猴子。可那猢狲似乎对尹川并不感冒，扑到他手中后便吱哇乱叫，很不老实，让尹川颇为头疼。
    “尹大哥，要不我来？”
    说话的是琳琅，只见她走到近前，试探性地抚摸了下那小猢狲的天灵盖，小猢狲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对琳琅的示好颇为受用。
    “哦？没想到它还挺喜欢你的。”罗枚有些吃惊。
    “哼，这猢狲显然就不是好货，”杜云章忿忿说道，“一看是漂亮女子，它立马老实。罗枚，以后你得好好调教调教它了，别看见女人就迈不动步！”
    “切，和你差不多！”罗枚反唇相讥。
    琳琅觉得二人之间的斗嘴既好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感，不由自主看了眼旁边略显尴尬的尹川。
    “得了得了，咱们还是干正事要紧。”杜云章见嘴上占不了什么便宜，便拉回到主题，“接下来你说怎么着？”
    罗枚紧了紧腰带，将一副皮手套套上，“喏，既然尹大哥不用看着猴儿，那就和杜云章一起过来，帮我使劲推棺板，把棺板彻底推开。放心，机关的机簧已经让我卡死了，没有危险。不过还得等我信号，我说推再推。”
    尹川杜云章各自答应一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手顶在了棺板一端，就等罗枚一声令下。罗枚看全都准备好了，一只手使劲摁住洛阳铲的铲脖，另一只手扣住石棺外沿。“来，使劲推！”她朝尹杜二人大喝。二人即刻使出浑身力气，猛推棺板。但有些出乎他们二人意料的是，这块貌似十分厚重的石头棺板，感觉上并没想象中推动得那么吃力，只要是使足力气后，很顺利地便让棺材缝隙越推越大。与此同时，罗枚双臂用劲，扣住石棺外沿的胳膊作为支撑，另一只手的洛阳铲往外一掰，随着棺板的打开，棺口的那层致命机关全部露了出来，随着洛阳铲往外掰，原本固定牢靠的机关越来越松动。不多时，只听清脆地“咔吧”声响，罗枚长出了口气，“行了，你们可以停手了。”
    “里面有什么东西？除了那个人头以外？”杜云章问石棺上面的罗枚。
    “别着急，”罗枚朝他一摆手，“没准这口棺材是‘千层饼’的设计，下面不知道分了多少层。”
    说着，罗枚用洛阳铲铲起那颗人头，往上一抛，人头直直飞出了棺材，好巧不巧正滚落在五姨太脚边。
    “啊——”五姨太玉珍珠吓得尖叫连连，身子蜷缩在一起。只是就在她旁边的四姨太丝毫没有反应，仍然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对外面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切——”罗枚白了眼两个姨太太，一脸看不起。然后顺着灯光仔细察看棺材里面，发现此棺并非葬人棺，而的的确确是隐藏陪葬品的荫棺。“老杜，帮我——”罗枚喊了一声。
    杜云章闻声而至，蹬上石棺，“让我做什么？”
    “这里没有勾挂的地方。来，你抱住我腰，我探进去取东西。”
    “这……”杜云章见罗枚腰身纤细，抱住肯定不在话下，但毕竟男女有别，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让你抱你就抱，一个行武出身的大老爷们，怎么像那些姨太太一样扭扭捏捏？”
    被罗枚这么一激，杜云章有些拉不下脸，“哼，我可没你说的那么不堪，抱就抱，谁怕谁？”随即，杜云章横抱住罗枚的腰肢，感觉又轻又软，心中一阵悸动。罗枚倒满不在乎，身子往下一探，直直探进了棺中，左寻右找了好一阵，发现了另外一根绳子，显然是兰老爷独自开棺时落在里面的，她顺手拣了回去。之后又取出一些陪葬的器物，什么玉碗、珠宝、翡翠之类的，看样子全都颇为贵重。可似乎这些都没入她的法眼，继续在里面搜寻着。
    “你还找什么呢？”
    “废话，我就是找沈万三的秘宝来的，这些东西就把我打发了？哎！有了！”罗枚轻呼了一声。“老杜，把我弄上来。”
    杜云章依她所言，双臂略微使劲，将棺里的罗枚给抱了上来。只见罗枚手上抓着个六边形的金属盒子，有一人环抱那么大，两侧有雕花把手，上面虽然已经满是绿苔，但从作工能看出来是个十分精致的器物。
    “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宝’？”杜云章好奇地问道，不由自主伸手去摸，罗枚一下将盒子收在身后。
    “你干嘛？想硬抢？”她把眼一瞪，“我可告诉你杜云章，其他再贵重的东西都好说，你爱要哪件要哪件，这玩意我可不能让你碰。”
    “切，谁稀罕！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呢，没准就是个破铜烂铁的涮锅子。”杜云章不屑地说道。
    就当罗枚准备想办法打开盒子时，突然听到猴子尖利地“吱吱”叫了起来，而后传来琳琅“啊”地一声惊呼。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在琳琅怀里抱着的猢狲窜出去老远，而琳琅的脖子被人在身后掐着，一把尖刀顶住了她白皙的脖子，那人正是所谓的上海夜都城电影公司的导演范峥。
    “所有人都别动！否则要了她的命！”范峥低沉着说道，眼中的寒光显出咄咄逼人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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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四姨太匣子里的秘密

    按道理说，琳琅自小和老师埃利奥特游历欧陆各国，再加上跟随尹川行走于运河周遭的黑白两道多年，江湖经验颇为丰富，不会如此轻易就被人制住。但此时此地的情形让她放松了警惕，一是对古墓里的环境十分不适应，四周阴冷漆黑，很难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有所提防；二是在罗枚开棺取宝的关键时刻，注意力全都聚焦在此，怎会注意真正的恶鬼就在身旁？
    “范导演……哦不对，你应该是个老江湖了吧？”罗枚冷冷地对挟持住琳琅的范峥说道，“你就是想要这件秘宝对不对？”
    “哼，当然了，否则我怎会冒险跟随你们来到此地？”
    “还搭上你两个手下的性命，你真是豁出老本了啊！”尹川咬着牙说道。
    “少废话，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要了这女人的命！”范峥的尖刀死死顶着琳琅的脖子，看样子只要稍稍用力，琳琅颈部就会刺穿，命丧当场。
    “你敢吗？只要你敢动她一下，我们所有人立即上前把你碎尸万段！”杜云章厉声喝道。
    “是吗？那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你——”
    杜云章有点恼羞成怒，跃跃欲试就想扑上去一拳把他打个五眼儿青。不过还是尹川更为理智，极力把他按住，不让他轻举妄动。
    罗枚将手里的六边形盒子往前一探，“范峥，我可还没打开这个盒子，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里面就是沈万三的秘宝？万一里面什么也没有，或者只是一般的金银珠宝……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汤。地飞燕，你在摸金这行里也混了那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走过眼？尤其倒这趟斗，你一定用了不少时间踩盘子摸信息，否则这五龙捧圣的棺式你能这么轻易就看透？里面要了兰老爷人头的机关，你更不可能这么轻松就破掉。如此谋划缜密目标明确的行动，我是傻子才信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不是秘宝呢！”
    “好啊！就说你压根不是什么电影公司的导演，张口闭口全是倒斗的黑话！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杜云章怒斥道。
    罗枚微微一笑，“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就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所谓沈万三的‘秘宝’。如果是秘宝，我双手奉上，交换你手里女子的性命，如果不是秘宝，你就无条件放了琳琅姑娘。如何？敢不敢赌？”
    尹川一听罗枚的话，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能听得出来，她十分在意琳琅的安危，否则怎可能赌约里无论如何都得确保琳琅能摆脱险地？
    这下倒让范峥犹豫起来，“这……让我考虑考虑。”
    尹川一听有门，赶紧附和道：“范先生，其实罗枚已经给出足够的诚意，无论赌约是输是赢，你都没什么损失。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墓穴里，我们为难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等出去以后，还会分你些墓里的陪葬珠宝，你何必此时剑拔弩张和所有人作对呢？”
    范峥听罢，心里多少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但直觉告诉他，此时还不能放松警惕。他把眼一瞪，“任你们说的天花乱坠，只是因为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你们只能听命于我。让我放人，那可办不到。地飞燕！你把盒子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倒斗高手的眼光究竟怎么样。”
    罗枚见他油盐不进，不禁有点起急，但人质在对方手上，自己只能受制于他。现在只好如此……
    “好，既然你执意要看，我就打开给你看。只是，我有把握秘宝在里面，但却没把握此时此地安全地将盒子打开。”
    “你到底什么意思？”范峥有些急不可待了。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研究研究这盒子。”
    “哼，地飞燕，你是想唱出缓兵计，让我放松警惕，其他人好一拥而上把我拿下吧？你心里什么小九九我可门儿清，别给我耍小聪明！”
    “那你想怎样？”
    范峥前后左右扫了眼墓穴，“你先和我离开这间墓室，然后把打开盒子的方法告诉我。其他人不许跟来，否则我手里的女子可小命不保。”
    罗枚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仔细想了想后点点头，“行，我带你出墓室。”
    “罗枚！你……”旁边的杜云章一听这话可不干了，“你别擅作主张，怎能听这个亡命徒的话？”
    “老杜，我自有分寸。”罗枚对杜云章眨眨眼，似乎意有所指。
    “你们其他人不许跟来，否则别怪我心黑手狠！地飞燕，你快点！”范峥恶狠狠地说道。
    罗枚咬了咬嘴唇，打了个呼哨，打算把她被惊逃的猢狲叫回来，但范峥喝止了她。
    “别在这个猴子身上打主意，我知道，你这只猴子向来神出鬼没，冷不丁就能在暗处给我来个猝不及防。把猴子给我丢了，要不就给我把它弄死！”
    “把它弄死？它要是死了，我可保证不了咱们都能活着出去。”罗枚冷冷说道。
    “不管如何，反正你现在不许让它跟来，听见没有？”范峥的匕首狠狠顶了顶琳琅的脖子。
    无奈之下，罗枚只能让杜云章暂且照看着猴子。她给猴子打了个手势，猴子竟乖乖地爬到杜云章身上。杜云章朝罗枚皱了下眉，微微瞥了瞥猴子，意思是“我什么时候能派它过去给你们解围？”罗枚微微摇摇头，告诉杜云章不可莽撞。
    “行了，别以为你们在我眼皮底下对暗号就能瞒得住我！”范峥狠狠说道，“地飞燕，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怎么打开盒子上吧。”
    看起来范峥也是老江湖了，在这种两方对峙的紧张氛围下警惕性颇高。没办法，如此杜云章只好寄希望于罗枚和琳琅二人见机行事，能摆脱范峥的掌控。
    “跟着我……”罗枚板起脸，对范峥说道。
    范峥也不说话，狠狠拧着琳琅的胳膊，刀锋无时无刻不离颈部要害，慢慢跟在罗枚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只见她走到五口棺材地势的最低那口旁边，用绳索套住棺顶，然后将绳子另一头横向拉到墓穴最底部边缘的石壁处。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处竟然有个凹下去的石槽，正好可以套住绳子。罗枚把绳子套好后，使劲往回拉动那一头，那块石槽竟然开始移动，不多时，一个三尺高，一尺宽的洞口显现了出来。
    正当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暗叹罗枚的手段高明时，罗枚不知怎的眉头一皱，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你说什么？”范峥似乎也听到了罗枚的低语，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你跟紧我。”
    范峥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见罗枚闪身进了墓道，自己只得紧紧跟上，同时向身后的人甩下了句：“你们不许跟来！别想耍花招，否则……”
    自然尹川和杜云章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目送着他们前后进入墓道。
    “我说老尹，咱们就这样在这儿干等着？”杜云章心有不甘地问道。
    “我觉得你应该相信罗枚自有她的办法让琳琅化险为夷。”尹川虽然这么说，但脸上也是透出来格外紧张。
    “我倒是对她的手段毫不怀疑，怕就怕要是真动起手来，范峥那个龟孙子狗急跳墙伤到琳琅，你兴许得心疼死吧？”
    尹川不置可否，心里的确和杜云章所说，十分担心琳琅的安危，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心中不停为琳琅祈祷平安无事。
    就当二人焦心于琳琅和罗枚的安危时，墓穴中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隐隐传来，原来是五姨太靠在四姨太身边，不仅没有参与开棺，还一直泪流满面，嘤嘤啼啼个不停。
    “我说，你这么个电影明星，干嘛对那个老太监的死那么在意啊？”杜云章忍不住问道。
    “呜呜……”五姨太玉珍珠只顾哭泣，根本不理会杜云章。
    “嘿，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杜云章见人家根本视自己于无物，不禁怒从心头起。
    “老杜，你干嘛非和一个小姑娘置气？”尹川赶紧叫住他，“我知道你是因为罗枚和琳琅被人所制，你心里憋着火，可是如今墓穴里只剩下咱们四个人了，总不能把这两位女眷扔在这儿吧？”
    杜云章深吸了口气，闷头坐了下来。“老尹，咱们跟随罗枚这一路走来，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尹川一声苦笑，“奇怪？看你这话问的，这一路上哪件事不奇怪？两个伙计莫名消失、兰老爷离奇地身首异处、咱们还被迷香迷倒……这一宗宗一件件，全都够奇怪的。”
    杜云章摇摇头，“不，我是说罗枚。难道你没觉得罗枚作为向导……她怎么对这座号称沈万三的墓穴那么熟悉？就算是或许原先她来采过盘子，多少了解墓穴的结构，可是……刚才你也看见了，她连哪口棺材里有秘宝、棺材里有什么致命机关都一清二楚，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啊？”
    “唔……我也有所怀疑。但毕竟她有藏宝图在手，知道这些也说得过去，否则范峥一伙也不会死活要跟着咱们一起来此。相比于罗枚，其实我更在意另外两拨人的目的。”
    “你是说范峥和兰老爷？”杜云章皱了皱眉，“范峥三人很明显，就是和罗枚一个路数的盗墓贼。至于兰老爷嘛……如今他已经身首异处，咱们再怎么怀疑，死人口中无招对，无非是多此一举。”
    “可他的死我觉得特别蹊跷。”
    “这有什么蹊跷的？罗枚看得很清楚，他有意放迷烟迷倒所有人，然后自己去开棺取宝。却不小心中了机关，人头落进棺中。”
    “不，不对。我想事情或许不是咱们想象的那样，应该另有内情。”
    尹川说着，不经意地看向了兰府的两个姨太太。一个在嘤嘤啜泣，一个蜷在角落无动于衷，心中隐隐生出一疑问：同为兰府的姨太太，为何二人一路上的反应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是性格迥异使然？还是各有各的心事目的？
    “我问你老杜，你说兰公公这一死，他这些姨太太以后会怎么样？”思虑片刻，尹川接着说道。
    “还能怎么样？回家把兰府家产一分，劳燕分飞呗。”
    “那进墓这一趟，难道就空去白回吗？”
    杜云章顿了顿，“否则又能怎样？难道还会有她们的份儿？哦对，我忘了，罗枚也是姨太太之一，不过我可不相信她能将自己那份拿出来分给四姨太和五姨太。”
    尹川摇摇头，“或者是否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们其中某一人还想着自己独吞这件秘宝？”
    “啊？”杜云章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这样柔柔弱弱的年轻女子，怎还有这种贪婪的心思？”
    尹川不置可否，沉默了一阵后再次开口：“我甚至怀疑，兰老爷之死没准和这几个姨太太其中的某人有关，甚至包括罗枚在内。”
    杜云章倒吸了口冷气，“不……不会吧？你怎么会这么想？”
    尹川抬手一指四姨太，“喏，你看，这位四姨太从头到尾始终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神经兮兮的，生怕别人碰到。毫无疑问，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准就和兰老爷之死有关。”
    杜云章不免有些纳闷，借着微弱的灯光瞄了几眼四姨太，发现她的确神情木讷紧张，紧捂怀中的什么东西，似乎总在惊慌之中。“你怎么会认为兰老爷的死和她有关？这两者怎能联系到一起？”
    尹川摇摇头，“我也不明白，只是一种不靠谱的直觉罢了。”说着话，他不知不觉间几步走到了四姨太的旁边，伸手试图拍拍她。“我说……”
    四姨太一下子警觉起来，转头把眼一瞪，“干什么？别碰我！”同时还将抱在怀中的东西往身侧一挡。
    可她没注意的是，杜云章不知什么时候飞快地出现在她另一边，从下往上用掌一击，她怀中的东西立时脱手飞了起来。
    “啊！不要！”四姨太尖叫一声，吓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就好像有人要取她性命一般。
    尹川看得真切，从她怀中飞起的东西原来是个一巴掌见方的木匣，比罗枚从沈万三棺中取出的盒子要小上不少。杜云章手一探轻松将木匣接住，仔细端详了端详，“这东西是什么？难道和罗枚、范峥他们想要的秘宝一样？”
    此时四姨太已经脸色煞白，眼睛直愣愣盯着杜云章手里的木匣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嘴里一直碎碎念着：“小心！别把它弄坏了！小心！小心……”
    “四太太，你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干嘛让你这么在意？”尹川问道。
    “哎等等！”杜云章再次看了看木匣，“怎么这上面的花纹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
    先前尹川并没在意上面的花纹，可听杜云章这么一说，不禁多看了两眼。突然，他想到了不久之前在辫子军军营外树林中的那一幕——
    “这……莫非是张泗湘张军医被毒杀的那个匣子？”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木匣。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杜云章一拍脑门，随即又紧张起来，“哟，会不会这个上面也有沾毒的机关？”说着话，不经意间他拿着木匣的手放松了一些。就在这当口，四姨太猛然一个饿虎扑食，一下把木匣重新扑到怀里，“你们再敢抢我的东西，小心我跟你们拼命！”随即把匣子抱得紧紧的，生怕再被夺去。
    “哎，你……”杜云章这一失手，感觉有些丢面子，忍不住想再次上前抢夺。尹川一见势头不对，赶紧把他劝住，“别再刺激她了，你没看她已经有点神经失常了吗？”
    杜云章一看，确实如同尹川所说，四姨太露出了狰狞的神情，恶狠狠狄瞪着他们二人，怀里的木匣更是死死抱住。
    “我说四太太……”尹川试探着问道，“你的匣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滚开！关你们什么事！”四姨太的声音里透着怨恨。
    尹川也不生气，而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这个匣子你有没有打开过？”
    “废话！”
    她说“废话”这两个字，让杜云章有些糊涂，“你什么意思？是当然打开了，还是当然没打开？要是没打开过，那你可要小心了！”
    尹川倒是很镇定，“我不太相信匣子没被四姨太打开过，而且她肯定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你看她一直如此紧张的情绪，如果不知道是什么，怎么会怕咱们把里面的东西弄坏？”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她就是油盐不进，这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尹川回答，从墓道内罗枚和琳琅二人缓缓走了出来。此时琳琅搭着罗枚的肩膀，好像她受了伤。
    “你们不要紧吧？罗枚，你挂彩了？”杜云章关切地迎上前去。
    “嘿嘿，没啥的。”罗枚勉强一笑，“腿扭了一下，皮外伤而已。”
    “那个龟孙子范峥呢？”
    琳琅说道：“他逃走了，罗枚本打算追他，为了躲开机关才摔了脚，险些掉进陷坑。”
    “哼，这个王八蛋把东西抢走了。可恶！”罗枚恨恨地说道。
    “难道就甘心这样放过他？”杜云章边查看她的伤情边问道。
    “哼，他想的美！我趁他不注意，把一包香料放进了他的衣兜里，我的猴儿会跟上他的……哎？杜云章，我的猴儿呢？”
    罗枚本来把宝压在她的猴子身上，可突然发现，猴子居然不见了。
    “啊？猴子？我一开始就让它跟着你一样蹲在我肩头上……老尹，你看见它跑哪去了？”
    尹川摇摇头，“我没注意啊。”
    罗枚一跺脚，“完了，这下咱们算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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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拐弯就死

    杜云章对罗枚有些危言耸听的言辞颇为不以为然，“你那只猢狲有这么重要吗？难不成咱们墓中所有人的性命安危，都由一只猴子决定？”
    “你懂个屁！”罗枚狠狠回了句，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不过至少目前咱们大伙都安然无恙，尤其琳琅能平安回来，已算万幸了。”尹川说道，然后向罗枚施了一礼，“在此多谢罗姑娘了。”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罗枚说道，“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难道你刚才给范峥开的门不能出去吗？”杜云章问道。
    “不，那处墓道十有八九不是生门。”
    “十有八九？这是什么意思？”尹川有些不解。
    “在图中的确标记了离开墓穴的通道机关，就是像我那样打开，但让我奇怪的是，通道门的开合方向与我所知并不一样。”
    “那又如何？能打开不就行了？”杜云章十分不以为然。
    “哼，能打开就行？你可真是个棒槌。”罗枚白了他一眼，“像沈万三这样的人，给自己修的墓穴一定极其严谨精密，倒他的斗弄错一点没准就得粉身碎骨。虽然他要挟着我进了墓道，但我也是加着一万个小心呢。你看我，要不是格外留神，再加上丰富的经验，不受这点伤，我也许连命都得留在里面。”
    琳琅似乎恍然大悟，“哦！难怪你救我时在拐弯处提前知道有陷坑，重心这才不稳，不小心扭到了腿。”
    罗枚一笑，“当时情急之下没和你详细解释，而且我觉得也没那个必要。”
    “嘿嘿，那个范峥就要倒霉送了性命，也是他活该有这个下场。”杜云章说道。
    尹川摇摇头，“他能这么轻易就中机关？我看不见得吧。”
    “为何？”
    “这个范峥，表面上看有点文绉绉的，说是电影公司的导演，但这一路而来据我观察，他江湖经验颇丰，做事十分谨慎警觉，看上去也是倒斗行中的老手。罗枚，你看呢？”
    罗枚微微点头，“不错，虽然我在行内没听过此人名头，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透着老手的气质。尤其是他对两个手下的态度……”
    “哼，这说明你们这行都是没心没肺之辈，对自己的同伙都这么冷眼漠视。”杜云章没好气地说道。
    这回罗枚倒没生气，“虽然你这话有些不中听，但基本能说明倒斗这行人的心性。本来嘛，几个为财而聚众成伙的，彼此怎会有什么情义？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所以我后来看透了这一切，才一直是单打独斗。”
    “可这回你又拉我入伙，难道就心怀情义了？”
    “杜云章，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是念和你的旧情才来找你的。因为我知道你这人耿直的性子，不会对我有什么弯弯绕。我是实在在行内找不到可信之人，才不得已找上你。”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信任喽？”
    眼看二人又要斗上嘴，尹川赶紧打圆场，“二位二位，此处不是吵架的地方。罗枚姑娘，听说刚才你在墓道里遇险，是在拐弯处提前发现了陷阱才躲过一劫。这让我想起好像范峥那两个手下，一个矬子、一个独臂，他们在队尾失踪时，似乎就是咱们在拐弯之后就发现他们不见了。难道说这沈万三墓道里的机关，都是设置在墓道的拐弯处？”
    琳琅也想起了先前的变故，“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确两次都是拐弯以后发现队尾的人出事了。不过么……这一路走来，好像一拐弯就出事。前两次拐弯，都有机关被触发。而之后队尾的人本该加起一万个小心，但为何还是接连失踪？”
    “呵呵，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二人被前面的泼天富贵迷了双眼，只想着倒斗发财之后如何坐享其成，要么是二人原本只算道上的小贼，对倒斗一行毫无经验，这才莫名中了机关丢了性命。”罗枚答道。
    杜云章琢磨了片刻，“如果范峥是个倒斗老手，那他怎会招募两个外行来帮忙打下手？更何况二人一个独臂、一个侏儒，若是没有特别的能力，断不会让范峥看中。罗枚，你的第二种可能站不住脚。”
    “如此说来，其实第一种可能也颇为牵强，”尹川补充道，“即便二人真像你所说，被泼天富贵迷了眼睛，那为何他们不抢着往前行，只是心甘情愿跟在队伍最后面？而且范峥也说了，他们跟在最后的应该是整个队伍中最安全的位置。照此来看，他们还是更看重自己能否平安达到目的，不会不加小心，莽撞涉险。”
    罗枚头低了下去，“既然我说的不对，那你们有何高见？”
    杜云章见罗枚吃瘪，心里一阵幸灾乐祸，抬眼看了看尹川。尹川没在意他的眼神，而是咬着嘴唇，犹豫着说出了他的判断：“你们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范峥的那两个手下——独臂和矬子，并不是中了墓中机关的天灾，而是人祸呢？”
    “人祸？什么意思？”罗枚一时间没听懂尹川的话。
    “就是说……在墓道里，有人接连对他们下了毒手，并且以墓穴中的机关当做掩护，掩盖了他行凶的过程。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这二人兴许压根就没死，而是出于某种目的和手法，偷偷藏在了墓穴中的某处？毕竟咱们仅仅察觉这二人不知所踪，不像兰老爷一样，尸体就摆在眼前。”
    罗枚摇摇头，“按我的墓穴图来看，他们没有藏身的地方，而且我和老杜回去探查过，虽然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但也没找到有藏身之处，我想他们十有八九性命不保。至于你说他们是被人所杀……你不会怀疑凶手就潜藏在我们这十人的队伍之中吧？”
    尹川嘿嘿一声冷笑，故意把声音压低，“不是怀疑，如果真如我所说的第一种可能，他二人没有故意躲起来而是已经被人所杀，那凶手定在我们这一行人之中。”
    “你说，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兰老爷？”杜云章猜测道，“从他放出迷烟熏倒所有人，自己单干取宝的行径来看，很有可能他早已计划好找机会先一步除掉那二人，省得到了地方以后多一分风险。”
    “可他那身量……”罗枚瞥了眼放在一边的兰老爷无头尸体，“在墓道中想闪转腾挪何其困难！更何况中间还有个范峥阻挡。”
    尹川琢磨了片刻说到：“要说兰老爷么……在墓道里行凶倒并非不可能做到。虽然他身量肥硕，但别忘了，袁老二和谭矬子失踪的地方都是拐弯处。可以试想，一个有足够拐角角度的弯道，腾挪空间怎么说也比一条笔直的通道要宽阔，如果兰老爷有意下手，只需在昏暗中隐身在拐角外侧，等范峥过去，再伺机对拖在最后的人出手。至于为何你们回去没有发现消失之人的踪迹，或许是因为勘察得不够仔细，没准他将尸体藏在墓道顶部，或者外侧的机关里。”
    罗枚仔细回忆了一下，“你这么说来，我还真没在意头上的空间，老杜，你检查过墓道上面吗？”
    杜云章摇摇头。
    “要这么说的话，还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如今兰老爷已死，死人口中无对证。也不可能冒着风险回去寻找，这事也只能如此作罢了。”罗枚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只是举出一种可能性，拿不出真打实凿的证据。而且唯独有一点说不通，以范峥那种机警，他能在墓道里发觉不到自己身前的兰老爷停下躲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或许他只是认为兰老爷尿急停在一边，所以也就没去过问吧？”杜云章猜道。
    “但是他身后的手下接连出事失踪，我就不信他不会怀疑到兰老爷身上。”琳琅反驳道。
    尹川点点头，“是的，我想若真如此，他肯定会有所怀疑。但以他城府深沉、对手下冷酷无情的态度来看，兴许有别的目的让他把怀疑藏在心里，隐忍不发。”
    “那他在忌惮什么？有什么事能让他明明知道有人暗算手下，却不挑明呢？”罗枚问道。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好一阵后，五姨太吭哧着凑到四人近前，“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在这么个昏暗憋闷的墓穴底下，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小五，你先别急，”罗枚开口安慰道，“我现在暂时还没找到墓穴的出口。”
    “可……明明有人已经从那里离开了啊。”她一指先前范峥进入的墓道口。
    罗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那里并不是出口，而是墓主给倒斗之人留下的陷阱。”
    “不，不对，那里一定是出口！”玉珍珠看起来对呆在此处已经无法忍受，十分迫切地想离开这里，甚至有些慌不择路了。
    “五太太，劝你还是信罗枚的吧，她倒斗经验丰富，哪里是出口，哪里是陷阱不会看错。”尹川也劝道。
    “可是……可是……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死在这儿啊！呜呜呜……”说着，她往地上一蹲，又嘤嘤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光哭有什么用？再哭索性死这儿得了！”罗枚本来脾气就爆，刚才难得耐下性子好言劝解。可五姨太这么一哭一闹，又让她起了焦躁之心。
    “我说罗枚，你到底能不能确定范峥离开的那条墓道就是陷阱？”杜云章似乎也被五姨太的哭闹所影响，忍不住质疑道。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的判断？那好，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去呀！”罗枚没好气地往墓道一指。
    杜云章被将了一军，感觉有点下不来台，“以为我怕啊？试试就试试。”他眼眉一立，直直就往墓道口走去。
    罗枚一见杜云章那么楞，登时就急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给我回来！你不要命了吗？”
    杜云章见她如此，本想反唇相讥几句，可就在这当口，突然从墓道里蹿出一条不大的黑影，吓了众人一跳。
    “吱吱……吱吱……”
    罗枚登时喜上眉梢，“是我的猴儿！”说着话，她一抬手，向那条黑影晃了晃。果不其然，黑影走到光亮之处，的确就是罗枚的猴子。“你刚才干嘛去了？那么不听话！”
    猴子似乎听懂了罗枚的话，挠挠耳朵，好像有些愧疚的样子。不过很快它朝墓穴洞口使劲指着，一个劲地吱吱乱叫，看上去想要迫切表达什么意思。
    “你让我们进去？”罗枚不免有些吃惊，“你难道探出来里面没有机关？”
    尹川、杜云章和琳琅都听见了罗枚的话，纷纷凑近了过来。
    猴子的吱吱声在空旷的墓穴里愈发尖细急促，就好像如果不立即往墓道里走就会有灭顶之灾一般。
    “怎么个意思？”杜云章问道，“难道这小猢狲发现了出口？”
    “它想让咱们就按范峥离开的那条墓道走，可这明明……”
    尹川仔细看着猢狲的表情，略加思索后说道：“要不就按它的意思试试？”
    “试试？你说得可真轻巧。这可是性命攸关当口，试不好咱们兴许就全死在里面啊！”
    尹川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咱们看来不得不试试了！”说着，他一指头顶上方，“这个墓穴的顶部已经开始裂痕和落土，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得塌下来。”
    一听这话，所有人脸色骤变，不约而同抬头往墓穴穹顶看去，奇怪的是，并未发现他所说的裂痕和落土。“老尹，你何必危言耸听？这不是好端端的没啥事吗？”杜云章不解道。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先前我只是没注意，但听罗枚告知猢狲表现出的紧张，我不由得仔细聆听了一番周遭。你还别说，我确实隐隐听见了非常细微清脆的‘咯吱咯吱’声，就来自墓穴之顶。而且……”他几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最低一层石棺旁边，捡起一块凹形的石片，从水袋里接了点水，抬手向上托了片刻，然后回身给众人看，“喏！你们仔细看看——”
    罗枚上前一看，勺里的清水表面已然落了斑斑点点的土粒。她又抬头努力细看，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如果不是尹大哥用这个法子试探，我还一点没有感觉到，墓穴顶部已经开始落土了！这是墓穴从上往下塌陷的先兆啊！”
    在场的杜云章、琳琅和五姨太全都面色骤变，很显然，这座墓穴穹顶很快就要垮塌，如果不及时撤出去，恐怕就得被活埋在此。
    “那还犹豫什么？咱们赶紧扯呼[1]吧！”杜云章大呼道。
    “可是……”罗枚心中还有些顾虑。
    “别多想了，大伙先离开此地为好，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尹川说道，“至于那条墓道是否通向机关陷阱，就先不去管了。”
    就这样，猢狲在前开路，罗枚紧随其后，众人逐一进了墓道，毫无存在感的四姨太则是由琳琅和五姨太一起架起来，连拉带抬地离开了墓穴。
    尹川一进墓道，就发觉此处与先前所来的墓道大有不同。先前的墓道昏暗低窄，走起来十分费体力；而经过罗枚利用机关开出的这条墓道，虽然一开始仍然低矮，但只走出去十余步，头顶便高了不少，而且洞壁比先前的更为凹凸不平，显然不像先前那样人工雕琢的痕迹更重，更如同是天然形成的洞窟。
    “看这墓道如果是天然形成的，是不是前面存在人为机关陷阱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啊？”杜云章也和尹川一样，发现了此处的特点，忍不住问道。
    “不可大意，”罗枚提醒道，“以我的经验，就算是在天然洞穴里，也极有可能危机重重。更何况这是沈万三特意留出的一条暗道，我是断不会相信他能对倒斗之人心存怜悯，刻意留条逃出升天的活路。”
    尹川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不敢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还时不时关照一下跟在后面的琳琅和两个姨太太。
    这条墓道笔直向前，方向似乎是略微倾斜向上而行，感觉应该是往地面而去。绕过先前罗枚躲过的陷坑时，就听见从身后的墓穴传来一阵闷响，想必是已经坍塌成了废墟，众人心中都不免一阵心悸后怕，如果稍迟一步，也许就和兰老爷的无头尸体一起埋在地下了。罗枚连声感谢尹川的细心，尹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又走了几分钟，最前面的猴子不知为何不往前走了，随即罗枚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前面有什么东西吗？”跟在罗枚后面的杜云章问道。
    “等等，前面好像有个拐弯。”罗枚说道。
    “拐弯就拐弯呗，拐过去继续走就是了，干嘛停下？”
    “既然猴子都停了，你还敢继续往前走啊？”罗枚回头瞪了他一眼。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对这只猴子这么相信？它站住你就站住，它叽喳乱叫你就认为有危险？”
    “老杜，这回我也不得不信它了。”此时尹川站到了罗枚一边。
    “你？你又有什么根据这么说？”
    “别忘了，咱们这一路走来，凡是有拐弯的地方，不是触发了机关，就是队尾之人莫名失踪。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不会想说在这座墓里……只要一拐弯就可能有人死吧？”
    后面的琳琅等三人也跟了上来，听他们正在讨论关于拐弯便会遇到机关的事，不免也来了兴致。
    “我也赞同罗枚的判断，前面那一幕幕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更何况在这种危机重重的墓道里，小心一分就多一分的安全。”
    “可是……我也不是没道理这么说的，”杜云章对琳琅解释道，“刚才你被范峥劫持到这条洞道中，应该没走到此处这么远吧？既然范峥得到了他要的东西，并且把你们给放回来，就应该继续往洞道深处走去。咱们进来以后这一路应该并没有发现其他的通路，所以范峥一定也是从此处拐弯向前。既然他都没事，咱们又何必担心呢？”
    大伙一听，杜云章说得确实有道理。对啊，如果前面有机关陷阱，那么先往前走的范峥早应该触发了，但事实是没有任何迹象表现出他中了什么埋伏。
    “也许是因为他侥幸没触发机关吧，”罗枚想了想说道，“毕竟他一个人目标小，不容易踩到什么陷坑翻板之类的。可咱们这么多人，指不定谁就着了道，害得所有人一起吃挂落。”
    听起来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尹川等其他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站在谁的一边。就在众人停留在拐角处进退维谷之际，最前面的猴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吱哇乱叫，而是一点点往回退却。起初大伙注意力都在判断接下来该如何决断之上，没有人注意猴子的异常举动，直到猴子慢慢后退到尹川身边时，才让罗枚发现。
    “哎？猴儿，你干嘛呢？”她见猴子行为有异，不禁问道。
    可猴子似乎没听见一般，只是后退的速度猛地变快了。罗枚上前伸手要抓，万没想到猴子身子极快地一扭，躲开了罗枚的手，这让罗枚万分惊诧。随即它飞速一跃，偏偏恰好跃到了四姨太的胳膊上。
    “啊！什么东西？”四姨太惊叫一声，不由自主摇晃着身体，双臂乱舞，要把猴子从身上扒拉下去。尹川这时赶忙上前帮忙，连轰带吓地才把猴子赶开。罗枚趁机一把薅住它的后脖颈子，使劲掐了一把，猴子疼得吱吱叫了两声，一看是主人怒视着它，这才老实了下来。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琳琅问道，“它怎么突然发起狂来？”
    “谁知道，我也想问呢。”罗枚也有点纳闷。
    “哼，我就说，这种畜生就靠不住，你还非得看它的眼色行事？咱们指不定就死在它身上。”
    罗枚一拳朝杜云章胳膊打过去，“你就知道说风凉话，能不能闭嘴！”
    “哎！说不过我还对我动手？罗枚，当初你的霸道无礼到现在一点都没变！”杜云章怒道。
    罗枚不再理会杜云章，而是轻轻抚着猴子的天灵盖，“猴儿，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前面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
    猴子虽然安静了下来，摆出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只是对罗枚的问话毫无反应，也不叫也不闹。
    还没等罗枚继续盘问，后面的四姨太突然一声尖叫，“啊！我的盒子！我的盒子呢？”
    众人全都一皱眉，这个神经兮兮的姨太太又要发什么疯？又是那个不让别人碰的盒子出了什么问题？
    “你盒子不是一直紧紧抱着吗？”杜云章反问道。
    “没了！没了！一定是该死的猢狲偷走了！它在哪？我非得掐死它不可！”四姨太面目狰狞，好像恶鬼附体一般。
    “你敢！你要是动它，看我弄不死你！”罗枚双眼圆睁，狠狠瞪着她。二人彼此对峙着，墓道里的火药味十足，似乎下一秒两个女人就要打起来。
    杜云章倒是不担心罗枚，只怕她出手没轻没重地伤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姨太，返回的一路又得多个伤员照顾了。
    “哎，四太太！那个……是不是你的盒子？”尹川适时地往罗枚脚下一指。众人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在阴影处的石磕里，有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歪放在那。
    四姨太一跃而至，身子灵活得根本不像原本的她。扒拉开罗枚，哈腰把盒子捡起来，一下又紧紧抱进了怀里，“我的盒子！总算找到你了！总算找到你了！”
    罗枚又无奈又好笑，“哼，这下你不再闹事了吧？”随即冲杜云章和尹川说道：“别管她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另找其他出路？”
    “另找其他出路？你看从咱们进了这条墓道以后，哪有别的路可走？现在五口棺材的墓室也塌了，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杜云章答道，“其实范峥算是在前面已经给咱们蹚过雷了，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非要迷信这只猴子？”
    罗枚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她心里总觉得猴子突然在拐弯处停下不往前走，一定有它的理由。但现在后路又被封死，大伙总不能一直停在这里无所适从。
    “走，往前走！”罗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闪开，我去最前面。”杜云章一扒拉她，准备强行探路。
    罗枚一下抓住杜云章的手腕，“什么时候轮到你逞英雄了？给我到后面去！老老实实跟着。”说完，往前举起洛阳铲，试探着拐过弯，继续往前行进，而步伐明显比先前慢了好多。
    杜云章知道她是要强的性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从地上抓起罗枚的猴子，紧跟在后面。尹川则招呼着琳琅、四姨太、五姨太众人速速起身出发，不要被前面的人落下。
    刚拐过弯来一开始，罗枚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她左手提着灯，右手的洛阳铲向前探着路。就算灯光无法照得太远，但有洛阳铲探路，罗枚心里一直很踏实。可没走出几步，也就是最后面的琳琅、四姨太、五姨太刚拐过弯时，突然间光线一闪，就好像什么东西猛地挡在了罗枚前面，顿时让她大吃一惊。
    “啊！有机关！”罗枚忍不住惊叫一声。
    她这话一出口，后面所有人全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蹲在地上。
    “罗枚！小心！”杜云章在她身后提醒道。
    沉默了片刻，罗枚身上似乎传来了有规律的“哒哒”声，有些诡异，更有些匪夷所思。
    “罗枚……你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机关？”杜云章急不可待地问道。
    “别……别动……你们……都别动！”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杜云章似乎听出来了，那“哒哒”声是罗枚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这更让杜云章不解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他问道。
    “老杜，咱们确实暂时没法往前走了。”尹川的口吻中也透着惊恐。
    杜云章愈发好奇了，他一把夺过罗枚手中的灯光，抬手往前一照，等看清了挡在前面的东西后，顿时吓得差点将提灯脱手而落——
    只见这条不宽的墓道正中，一左一右赫然倒挂着两具尸体，一个身量矮短，另一个则是个独臂人。

注：
    [1]扯呼：江湖黑话，意为逃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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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重新出现的尸体

    这突如其来的诡谲一幕，让墓道里的所有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大家别慌！”杜云章努力镇定了下心神，大喝了一声，才让众人稍稍稳住了阵脚。他越过最前面的罗枚，用提灯仔细照了照那两具从上往下倒吊着的尸体。没错，从脸孔和身形特征上来看，无疑就是范峥的两个手下——独臂袁老二和侏儒谭矬子。只见他们的双脚不知被何物卡在洞道顶部的石缝当中，手臂悬下来，矬子的手正好垂到自己的肩膀处，而袁老二的独臂则到了自己的腰间。杜云章仗着胆子用光亮扫到了他们的头部和身上，二人全都瞪着眼睛，谭矬子的头顶到后颈已被干涸的血渍染透，而袁老二的脖子上留有明显的勒痕。
    “他们还活着吗？”尹川凑近问道。
    杜云章摇摇头，照了照二人，“你看——都已经死透了。”
    尹川嘴里“嘶”了一声，“奇怪啊，他们的尸体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
    “谁说不是呢！”罗枚接过话，“这两个人失踪感觉上已经过去了很久，而且咱们走过了那么长的墓道，距离他们二人失踪的拐弯处已经相当远了。可他们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儿……”说着，她用洛阳铲小心翼翼地捅了捅袁老二的尸体，尸体轻轻在空中摇晃。
    “咱们能不能先把他们放下来？”尹川问道。
    “估摸着有些困难，”杜云章往墓道顶部照了照，“他们的脚卡在上面十分牢固，否则不可能这么重还能在空中吊着没掉下来。看样子如果不在脚腕子处砍断，很难把他们放到地上。”
    “那还是不要放下来吧，”琳琅说道，“虽然人已经死了，但咱们还是不要损毁人家的尸体，尽量不要对死者不敬，有损阴德。”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么让他们倒吊在此处吧？要是咱们眼看着不管，难道就不损阴德吗？”罗枚反问道。
    琳琅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嗯……要不这样，看看洞顶的石头能不能敲碎，这样就可以不破坏尸体的情况下，把他们给放下来。”尹川说道。
    罗枚点头同意，随即她点手唤过杜云章，“来，你嘿儿喽[1]着我，我用洛阳铲铲几下试试。”
    杜云章一脸尴尬，“你没事吧？我嘿儿喽你？你又不是小孩儿……”
    “少废话，赶紧给我过来！”
    尹川也显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坏笑着拍拍杜云章，“人家让你嘿儿喽就嘿儿喽，你还怕我们笑话你不成？”
    “老尹……你可有点不地道！”杜云章又气又恼，也有点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蹲下身子，让罗枚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两手还十分不情愿地扶住了她的双脚，然后一点点使劲站起身子。
    “你稳着点啊，听我号令，我让你往哪边就往哪边。”
    “好，都听你的。”说着，杜云章缓慢凑近了倒吊着的两具尸体旁。
    “哎哎哎！你别挨得太近！我的铲子都使不上劲了。”罗枚提醒道。
    “你告诉我具体站哪？”
    “往后退一步，稍微往左一些。”
    尹川接过杜云章手里的提灯，往上照去，“我帮你照个亮儿。”
    “多谢了。”罗枚说道，随即用洛阳铲戳了戳洞顶的石缝，“矬子这边夹着的石头比较松散，应该撬几下就能撬开，尹大哥，等我提示，你帮忙在下面稍微接着点。”
    “行，包在我身上。”
    罗枚举起洛阳铲，插进洞顶的石头缝里，左右使劲撬动。下面的杜云章也跟着晃得左右摇摆，让罗枚连声抱怨：“你稳点行不行？”
    “呸，你不是份量又长了吧？我都快嘿儿喽不住你了！”杜云章反唇相讥。
    “你给我少废话，扶着点旁边的洞壁，不就不会晃了吗？”
    “我怕不小心碰上什么机关埋伏啊。”
    “你放心，至少这方圆几米内肯定没有机关。”
    “你说的哈？要是有什么万一，我可不会顾你。”
    “切，你个怂货，我原先怎么没看出来，还瞎了眼和你相好几年！”
    ……
    他们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打情骂俏，让尹川既哭笑不得，又有些感慨。本想插两句讥讽的话，却突然听见罗枚蹦出一句：“尹大哥，下来了！”
    尹川就看见谭矬子的尸体头朝下从上面直直掉下来，他赶忙上前伸手一挡，让坠落的力量泄了下去，尸体轻轻落到了地上。
    “杜云章，往右去袁老二那边。”
    虽然杜云章嘴上不吃亏，但行动上还是乖乖按着罗枚的命令行事。又折腾了一阵，袁老二的尸体也被卸了下来，和谭矬子并排倒放在墓道中央。
    “接下来……该如何？”杜云章看着两人的尸体，有些无所适从，“总不能就给他们溜溜摆在这儿吧？”
    尹川摇摇头，“其实我一开始提议给他们放下来，不仅是因为他们倒吊在这里心下不忍，还有一个原因，我想仔细检查一下尸体，倒要看看他们身上能不能查出别的蛛丝马迹。”
    “咱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不是已经看得挺清楚了吗？一个是重物重击头部，一个是被绳子勒毙。还有什么可细看的？”杜云章反问道。
    “可是，你不觉得这二人如果只是咱们看上去这样的死因，发生在如此狭窄闭塞的墓道里十分不合情理吗？”
    “不合情理？”杜云章一时间没明白尹川话里的意思。
    “哦……尹大哥，你是说在他们二人被杀时，无论是重击头部，还是被绳子勒死，其他人为何毫无察觉？”琳琅有些懂了。
    “如果他们在遇害前被施了迷药，也算是一种解释。但假设我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凶手就在咱们之中，就会又出现一个问题，为何一开始谭矬子失踪时，前面的袁老二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谭矬子若是被重物砸死的，声音一定很沉重，在这么个封闭的环境里一定格外突兀。”
    “可他未必是当时就被重物击打头部，估摸着只是遇袭被擒吧。”琳琅说道。
    “但问题是，袁老二发现谭矬子失踪时，所有人可全都在一起。就算像先前推测的，兰老爷借着拐角空间宽敞的机会下手，第一次还可以比较容易得手，但第二次对袁老二下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虽然袁老二虽然少了条胳膊，毕竟个头摆在那儿。”
    “所以啊，我们才怀疑咱们所中的迷烟，其实凶手早就为了对付谭矬子和袁老二时用过了。”杜云章说道。
    “不，不对。凶手没法在这么狭窄的墓道里轻易用迷烟，否则范峥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范峥不想因此节外生枝，但迷烟这种东西不是他想隐瞒就能隐瞒得住的。”
    “那这就怪了。”罗枚捏了捏鼻子说道，“这个兰老爷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干掉他们二人的？”
    “现在就一口咬定凶犯就是兰老爷未免有些草率，至少目前还没有任何真打实凿的证据印证他是杀人凶手。”尹川说道，“即便是咱们对于他在墓室里身首异处的猜测，我都不免存疑。”
    “可除了那种可能，咱们也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啊。”杜云章说道。
    尹川蹲下身子，“还是先仔细再看看尸体的情况吧。”
    琳琅接过他手里的提灯，帮着照亮尸体上的细节。尹川先从头到脚检查了袁老二的尸身，当看到他唯一的手掌时，不禁有些疑惑。
    “嗯？他的手……”
    “手怎么了？”琳琅问道。
    “他的这只手除了一些尘土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杜云章不解地问道。
    “要知道，从他脖颈的痕迹来看，显然只有被人勒毙的印记。如果有人从背后勒住你的脖子，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杜云章挠挠头，“第一反应嘛……自然是拼命挣扎，不让绳子勒住自己啊。”
    “怎么个拼命挣扎法？”
    “拼命挣扎嘛，无非是用手卡住收紧的绳子，不让脖子被勒住呗。”
    “招啊！人在被绳索套住脖子时，出于求生本能，一定会下意识去伸手去拉绳套，不让自己的脖子着力。就算是没有从里侧卡住绳子，也必定会拼命想往外抓开绳子，所以不可能不留下擦伤磨损的痕迹。若是普通人用两只手兴许痕迹不会太深，但袁老二只有一只右手，势必受力更集中，磨损擦伤应该更深才对。然而你们看，他的手上什么痕迹都没有，而且脖子上只有绳子的痕迹，也没有被自己指甲抓过的迹象，这说明什么？”
    杜云章和罗枚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或许是他在昏迷时被人勒死的？所以才没有挣扎？”
    “不，”杜云章说道，“即便是昏迷没有意识，被绳子勒住脖子的窒息感，也一定会让他在死亡前一刻瞬间清醒，就算反应时间再短，他也必然有挣扎的行动。”
    “唔，老杜这么多年的县衙捕头没白做，经验丰富。”尹川赞许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罗枚追问道。
    “我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他被勒住脖子之前，就已经死了，所以才没有任何反抗痕迹。”
    “已经死了？”罗枚大为吃惊，“这没道理啊！既然人已经死了，凶手为何还会去勒他的脖子？他吃饱了撑的吗？”
    尹川没有回答，而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很有可能就是那么回事，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
    “那他真正的死因又是什么？”琳琅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他外面没找到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但脸上有斑斑点点的色块。另外他的裤子还有些潮骚，老杜，你说这是不是窒息死亡的特征？”
    “的确。特征是没错，但被勒死不就是窒息吗？”
    “不不不，窒息而死并非只有被勒死一种情况，还有很多别的原因。”琳琅纠正道。
    “是的，窒息特征的死因不止勒毙，溺水、封闭口鼻，比如《水浒传》记载早年间刑狱中的一种刑法，用黄裱纸一层层糊住脸……”
    “哦对，我听五河县上一任典狱长说起过，那法子在刑狱行里叫‘贴加官’。最后犯人挺刑不过，也是窒息而亡，把纸揭下来以后，脸上特征基本和袁老二一样，而且下面还失禁。”杜云章恍然大悟，“那这么说的话，袁老二还真没准在被人勒住脖子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么……行凶的人就不止一个，”琳琅声音低沉，“这就更让人不安了。”说完，她用隐蔽的眼光扫视了一圈除了尹川、杜云章之外的所有人。显而易见，在她看来，那第二个行凶者就在罗枚、四姨太和五姨太这三个人之中。
    “但也不排除这是一个人干的可能性。”尹川说道，“只不过他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必须这么做。”
    “咱们光这么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我倒有个提议。”罗枚说道。
    “你有何高见？”杜云章问道。
    “反正范峥肯定从此经过，咱们追上去把他擒住，从他嘴里也许能挖出来龙去脉，顺道也把秘宝给抢回来！”
    “哼，什么顺道，这才是你的核心目的吧！”杜云章不屑道。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不打算一直在此处止步不前。”
    尹川点头赞同，“罗枚这个提议跟我不谋而合，目前咱们只能继续往前，跟上前面的范峥，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不过，还是看完另一具尸体再走吧。”
    杜云章忿忿道：“要是他不老实，看我拿刑狱的那些手段怎么给他梳梳皮子！一个‘贴加官’就够他受的。”
    “还‘贴加官’呢！你去哪找这么多的黄裱纸？你这光凭狠话出气、干不得正事的老毛病得改改了。”罗枚这时还不忘说教杜云章。
    “反正总有出去的时候，到外面我必定给他送官，让他老实交代。”
    随后尹川继续仔细勘察谭矬子的尸体，这回是在看似致命的后脑伤口处发现了疑点。
    “你们说，如果在被害人身后用钝器或者重物猛击头部一击致命，应该是怎样一个情形？”尹川闷声问道。
    “你这话问的，喏，不就是谭矬子这样吗？”杜云章十分不解。
    “不对吧？我想绝不会是这样。”
    琳琅凑过去看了看尸体，“尹大哥，我也没明白你的意思。不是这样？那会是哪样？”
    “我猜到你们是怎么想的，”尹川解释道，“重物袭击头部，一般都会直击后脑，此处是人头部最脆弱致命之处，一击下去就算不死，也会立即失去抵抗力，以便之后再补上一下索命。但你们可能忽略了，谭矬子可是个侏儒，个头顶多就到咱们普通人的胸腰上下，凶手用重物袭击，会低下来斜向将重物击出攻击他的后脑吗？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最直接地从头顶笔直砸下去才最合理？”
    罗枚眯起眼想了想，又上手比划了下，“尹兄说得很有道理，一般以重物攻击后脑的，都是默认为个头差不多的正常人会这么做，若是像谭矬子这样的侏儒，这个在后脑的伤口的确不太符合常理。”
    “那眼下这伤口又怎么解释？”杜云章问道。
    “我想，很有可能他是趴伏着倒在地上后，才被凶手用重物砸了后脑，说不定也和袁老二的情况类似。”
    “他也是死后才被砸的？”
    “等我再仔细看看……”
    尹川说着，让琳琅照亮谭矬子的尸体，自己延着头部、颈部、身体……一直往下详细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两处疑点。“尸体口鼻有水渍渗出的迹象，而且有几根脚趾折断，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是被淹死的？在被淹死前的双腿挣扎时，脚趾蹬到石头上才折断？”罗枚猜测道。
    “有可能是溺水而亡，但脚趾骨的折断……让我感觉更为蹊跷。”尹川喃喃道。
    “你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杜云章问道。
    “你们看，他折断的四根脚趾——左脚的四指、小指，右脚的四指、小指……怎么就那么对称呢？”
    “对称又如何？”
    “你可以想象一下，咱们这一路行来，有见过一处能栽进去就会淹死的水潭吗？多数都是有些脸盆大的水坑吧？就算有一两处水塘，也是只没过小腿的深度。谭矬子就算再矮，他也不可能自己栽进去没有呼救无声无息地淹死。所以他被淹死只有一种合理性解释，就是被人将头强行按在水塘当中，无法出声呼救。他挣扎着伸出双手去抓凶手，但由于谭矬子四肢短小，双手够不到对方，而双脚在挣扎中上下乱蹬，于是便导致脚趾折断。”
    “可这还是没有解释你提出的疑问啊？”杜云章追问道，“折断的脚趾那么对称又是怎么回事？”
    “目前我还没有一个合理的推测，但可以肯定的是，脚趾对称着折断，一定有它的道理。而且此中的原因兴许可以间接推断出凶手的特征也说不定。”
    众人都疑惑尹川怎会有如此不着边际的说辞，但此刻又没有其他线索可循，只好将疑虑暂且搁置。
    就这样，罗枚提议加快脚步追踪范峥，众人全都赞同，准备继续前行，只是琳琅看着并排倒着的两具尸体有些怅然。
    “就给他们生生放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她幽幽说道。
    “可这幽暗漆黑的墓道里，哪能处置他们的尸体？刚才你也说了，总不能背着他们赶路吧？除非墓道下面凭空出来个空间，正好能把他们放里面。”罗枚摇着头说道。
    她的话说者无心，但不知怎的，却让尹川心中一动。
    “唉，好吧，死者已矣，希望他们能早升天堂。”
    杜云章嘿嘿一笑，“瞧你说的，这两个盗墓贼有什么功德能升天堂？我倒觉得他们横尸在墓穴里，正好是个好归宿，不是吗？”
    琳琅不禁一阵唏嘘感叹，无奈地又看了眼尸体，准备跟随众人前行。可就在她目光扫过二人尸体，光亮转暗的刹那，猛然吓得“啊”了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尹川问道。
    “他……他的手……怎么……抬起来了？”琳琅惊恐地指着袁老二的尸体颤抖着说道。

注：
    [1]嘿儿喽：北京方言，指一个人骑坐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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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绝境

    要知道，众人身处之地可是幽暗阴寒的墓穴之中，本来就令人倍感森然可怖，再经琳琅这一声惊呼——已确认死透的尸体竟然动了，哪个不感觉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琳琅……你可别吓大家。刚才尹川不是已经仔细把袁老二的尸身上上下下验看过一遍了吗？怎能会动？老尹……你看得没错吧？袁老二的的确确已经死透了？”杜云章强装镇定，对尹川问道。
    “应该……应该没错吧……”也许是被紧张气氛所感染，尹川也有点含糊。
    “别‘应该’啊！你刚才仔细验的尸，你肯定最清楚，他到底死没死透？”
    当尹川被问得不知如何解释时，罗枚倒是胆子大，咬了咬牙说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再去看看不就清楚了？真墨迹，我来！”说着，她一把夺过来提灯，仗着胆子一边照向袁老二，一边往回走。旁边的琳琅冷汗未干，却也忍不住好奇，抓住罗枚的衣袖，和她一起凑近过去。
    等小心翼翼回到倒在地上的二人旁边，灯光照去，看上去袁老二尸体并没有发现异样，他的那条独臂还老老实实搭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琳琅，你刚刚不会是看走眼了吧？”罗枚问道。
    “唔……也许是我的幻觉吧，不好意思各位，害你们虚惊一场。”琳琅有些愧疚地说道。
    “呼——没事就好。”尹川笑道。
    “琳琅妹子，你以后得看准了。这种地方你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有可能吓死人啊！”杜云章抱怨道。
    罗枚也长出了口气，刚想嘲讽杜云章两句，灯光划过袁老二旁边谭矬子的尸体，刹那间就看见谭矬子一条腿猛地抬了起来。当场就吓得她“啊”地一声惊叫，手里的提灯脱手掉落，顿时洞道里一片漆黑。
    原本刚刚松下一口气的众人，被罗枚这么一惊之下，顿时乱了方寸。
    “罗枚！你怎么回事？怎么比琳琅还吓人？”
    “你不会又看见什么蹊跷的东西了吧？”
    “罗姐姐，刚才是不是也发现了尸体在动？”
    “三姐姐！你……你可别故意吓我们啊！”
    一阵七嘴八舌之后，罗枚稳了稳心神，大声喝道：“都给我安静！先把光亮找回来要紧！”
    杜云章在地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着掉在洞道角落的提灯，打开递给罗枚。罗枚第一时间没敢直接去照两具尸体，而是先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
    “你干嘛照我们？刚才你看见什么了一惊一乍的？”杜云章问道。
    “嗯，我是确认一下大家都有没有事。看来一切正常。”说到这儿，她才一点点将灯光再次移到了尸体身上，谭矬子的脚仍然平放在地上。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杜云章继续追问。
    “我可看得真真的，谭矬子的脚的确突然就抬起来了。”
    “抬起来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是不是也和琳琅一样，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心里一直高度紧张，所以出现幻觉了？”
    “胡说！你别忘了，倒斗是我的老本行，这种环境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会紧张。”
    尹川也借着灯光观察一番，对杜云章说道：“罗枚说得应该没错，你仔细看看，谭矬子的尸体的确和刚才有变化。我在验尸的时候，他的左右双脚脚尖是直立朝上的，但你看现在——左脚脚尖还是向上竖立，但右脚却往右撇了。”
    杜云章一看，果然和尹川说得一样，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那要这么说的话，兴许琳琅刚才看到的也不是幻觉？难不成这洞道里真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呜——别说了！太可怕了！”四姨太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着五姨太瑟瑟发抖。而五姨太倒是更为镇定，不像四姨太那样怕得蜷缩成一团。
    “等等——”尹川眯缝着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些许细微异样，“借我光亮用一下。”他从罗枚手里要过提灯，走到谭矬子尸体边，照着倾斜的右脚周遭。“罗枚，你的猴子还在吗？”
    “先前被这两具尸体吊挂着挡住去路的时候，就没再注意它。我最后一眼看见它，应该是刚撞上反吊尸体时，它因为个头小，在尸体下面径自走了过去。猴儿！猴儿！”罗枚向前面呼喊了几声。
    “你在怀疑两具尸体的异动，是那只猢狲搞的鬼？”杜云章低声对尹川问道。
    “如今只能往这种可能性上想了，否则我不得不怀疑世界上真有鬼神存在。”
    “但愿如你所料吧。”杜云章闷声说道。
    可他的话还没落地，罗枚那边就有了动静。“吱吱”的猴子叫声从洞穴深处传来，不一会儿猴子就回到了罗枚的身边。罗枚将它捧起来，假装怨愤地斥责道：“你这猴儿真是不乖，不顾着后面的主人就闷头往前走，要是迷了路该怎么办？”
    猴子就像是听懂罗枚在说什么，一脸惭愧地低着头不敢出声，任凭主人教训。
    尹川和杜云章面面相觑。杜云章有些紧张地问尹川，“我说老尹，你觉得一只猴子会有意演戏蒙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尹川缓缓摇摇头，“也许是我孤陋寡闻，的确从没见过如此精明的猴子。不过也不能太绝对，俗话说‘猴精猴精的’，不是没有道理。”
    杜云章明白，尹川是在给他们吃定心丸，找了个蹩脚的说辞，这番强行解释或许连他自己心里都不信。可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有妖魔鬼怪暗藏洞中？就不得而知了。
    “咱们……咱们还是走吧……”四姨太的情绪让洞道中的氛围愈加不安，原先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的众人，此时不得不开始对这句不能再简单的建议重视起来。
    尹川拍了拍罗枚，“我想这里应该没有停留的必要了，要不继续往前走？”
    “是啊是啊，是非之地不可久呆。”杜云章也应和道。
    其实罗枚也不傻，一眼就看出来尹川和杜云章惊恐来自何处。她瞟了眼那两具尸体，反问道：“怎么？不打算继续核实他们二人真正的死因了？”
    “这不是已经核实清楚了嘛，”尹川勉强一笑，“很显然是他们在被杀死之后，又有人对尸体下了一次手。至于这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此地也没有线索进一步查实，还是咱们脱困更为迫切。”
    罗枚侧眼又看了看琳琅，倒是琳琅四平八稳的态度让她大为吃惊，好像刚刚被吓过以后就稳定了心神，再也没有惊慌的心绪。不由得让罗枚暗暗敬佩——这位琳琅姑娘一定是见过大风大浪，比尹川杜云章两个大老爷们的胆识都不遑多让。
    “既然咱们这儿仅有的两位七尺汉子说话了，那就这么办。还是我和猴儿开道，你们后面的跟紧了！”
    罗枚的话里显然带着挖苦嘲讽，让尹川二人脸上无光，却也无力反驳，只好硬装能耐梗，带着其他的女眷紧随罗枚和猴子，撇下两具尸体继续前行。
    这回洞道在拐过弯正常前行了数分钟以后，开始出现由缓至急的向下斜坡。
    “怎么又向下走了？刚刚拐弯之前不还是朝上吗？”杜云章隐隐有点不安。
    “我进这条洞道之前就告诉过你们，开启洞口机关的方向不对，所以咱们往里走无论发生什么，出现什么机关，我心里都没谱。所以……你也别问我怎么回事，一切听天由命吧。”最前面的罗枚连头都没回，兀自回答着杜云章。
    “但至少咱们到现在为止还没触动什么危险的机关，不是吗？兴许这是另一条不为人知的隐秘逃生通路也说不定呢。”琳琅安慰众人道。
    “但愿如此吧。”杜云章有气无力地应和道。

    一行六人加一猴在幽暗的洞道中缓慢前行，不知道猴子是何心绪，但队伍中的所有人毫无疑问都心怀忐忑，不知前路吉凶祸福。而唯一所盼的，或许只有能追上想象中走在前面无影无踪的“夜都城电影公司导演”范峥了。因为无论是秘宝，还是真相，都在他的身上！
    又走了十多分钟，突然洞道幽黑的尽头传来“咚”地一声，声音颇为沉闷悠长，似乎离此很远，又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地砸出来的动静。
    “你们听！前面什么声音？”罗枚停下了脚步，猴子同时也向后一退。
    “听见了，是范峥在前面？”杜云章低声说道。
    “很有可能。”罗枚答道，“不好！咱们得加快脚步了，尽快追上他，否则……”
    “否则什么？”
    “如果前面真是范峥，这个声音没准是他已经找到了出口，要是咱们在追上之前，他就把出口封死，这不就抓瞎了吗？”
    “嘿！狗娘养的，他要是敢这么干，看我不敲碎他的脑壳！”杜云章狠狠说道。
    “行了，现在不是发狠的时候，咱们赶紧追上去才更要紧。”
    于是，众人加快了脚步，琳琅和五姨太一起搀驾着四姨太，在尹川的帮助下紧随前面，算是没有落下太远。最前面的罗枚让领路的猴子不要前行得过快，不能超出提灯灯光照射的范围，否则就会丢块石子喝止它，这样也使后面的人不至于跟不上脚步。
    又走了十多分钟后，猴子停下脚步，站在一处石墙前。罗枚上前查看，逐渐脸色变得阴沉。
    “怎么不走了？”杜云章赶上来问道。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罗枚低声答道，“刚才那一声，果然是范峥用巨石机关封死了出口，咱们被堵在这里了。”
    “什么？”杜云章怒不可遏，走过去站在巨石前，双手使劲一推，石墙果不其然纹丝未动。“他娘的！这个王八蛋！”杜云章骂道。
    此时后面的其他人都跟了过来，一看前面被巨石挡路，全都有些傻眼，多少都生出些绝望之意。
    “琳琅姐姐，后面也没路了，咱们不会就困死在这里吧？”五姨太弱弱地问道。
    “没事没事，咱们不会死的。”琳琅赶紧安慰道，“你看这里有尹大哥、杜大哥，还有经验丰富的罗枚，肯定能找到出路的，放心好了。”听琳琅这么说，五姨太才稍稍安下了心。
    “罗枚，你有什么主意？”杜云章问道。
    罗枚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后，摇头说道：“范峥这是给咱们来了个绝户计啊！这块巨石的机关一定在外面，除非用炸药炸，否则单凭咱们现在的力量……很难打开它。”
    话音虽然低沉，但还是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五姨太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琳琅想去安慰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伙先别慌！”尹川突然断喝一声，“也许咱们还有机会！”说着，他看向不远处洞道内忽明忽暗的几点微光。

    墓穴之中，范峥正用手中的摩电灯四下照着。上上下下左右旮旯全都找了个遍，打开盒子的机关会在哪呢？他心里念叨着。
    想起先前自己劫持了欧冶琳琅，逼着罗枚跟他一起进了洞道，罗枚被逼之下不仅交出了秘宝盒子，还透露给了他打开盒子的方法——就在这条洞道尽头的墓穴中。可自己上下左右都寻遍了，仍然没有丝毫线索。
    还好自己进入墓穴后立即封闭了墓门，把后面跟随的人挡在外面，这样自己就可以随心所欲破解秘宝盒子的机关，不必费心和他们对峙。
    罗枚暗示秘宝盒子所需开启的机关一定在发现它的墓室棺材里，此处应该就是了。——也就是说，先前由他先行，后面一众人等尾随的这条洞道，其实拐了一个弯又回到了起点。至于洞穴塌陷，无非是在外围低矮地势顶上的石块悉数掉落，如果不进洞，的确会被埋在下面，如此必死无疑。而这样前后一堵，正把所有人堵在洞道内，毫无疑问这便是他们的绝境。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随即凝神静气，专心于寻找秘宝盒子开启的机关法门。眼前的墓室里原先的五口棺材只剩下三口，最下面的两口已经被埋在了石砾之下。范峥一眼看见了最顶端的那口棺材，秘宝盒子就是从那里取出的，想来机关法门也必定也在里面。
    他一步步攀爬到最高处，一点点凑近棺椁。他知道，棺板处藏有机簧利刃，只要棺材从上面一开，利刃立即会取人项上首级，兰老爷就是这么身首异处的。不过他也亲眼目睹了罗枚是如何破解的机关，清楚里面的道道，只是考虑到罗枚有尹川杜云章等人的协助，而自己只有一人，帮手又全都不在了，这该如何是好？
    范峥漫无目的地再次环视了墓穴一圈，突然灵机一动——这不是还有另外两口没被掩埋的棺材吗？让它们作为自己的“帮手”不是也可以吗？
    想到这里，范峥不禁暗自窃喜，心说罗枚啊罗枚，你还枉称倒斗行的老手，今天不就栽在我手上了吗？等得到秘宝出去以后，江湖上便都只认我范峥了，谁还记得你啊？
    他大致盘算了一下，设计了一个打开顶上棺材盖的方法。他将两条绳子各自固定在中间棺材的顶角处，另两头与下面两侧的棺材盖相连，各自吃紧了力道；然后来到中间棺材的棺盖前，双手双脚各自勾住两端的绳子，用力往下一坠，借着拉力和自身的体重，生生拉动了棺盖向前移动。没等棺盖前移多远，就听见绷簧的“喀嚓”声，一道寒光从范峥鼻尖上面横掠而过，就在这一刹那，范峥立即起身将准备好的长条石块卡在了棺盖下面，防止机簧收缩回来伤到自己。
    全都搞定后，范峥小心翼翼来到打开的棺材边，提着摩电灯往里照去。只见里面除了堆了些许金银之物以外，其他的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吗？范峥心下起疑。按理说不应该啊，既然秘宝盒子从这里取出，开启的线索十有八九也会藏在此处，可究竟在哪呢？
    正在他纳闷时，猛然心里生出一个更大的疑惑——不对啊！当时兰老爷的人头就在这里，罗枚将它取出时，鲜血还未干，可现在看里面，怎么没有一点血腥气？甚至棺材里面丝毫血迹都找不到？
    范峥紧皱眉头，愈发觉得此事定不寻常。倘若说兰老爷的尸身连同被罗枚从棺材里取出的人头，全都被埋进从顶部塌下来的石砾下，但自从回到墓穴后，为何一丝血腥气都没有？就仿佛兰老爷被棺椁内机关所杀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也太奇怪了！范峥被这离奇的一幕搞得心神不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很快，他平稳了心绪，兀自念叨着：“这都不是大事，只要找到开启秘宝盒子的法门，按照早已计划好的逃离路线脱身就大功告成了！等等……”说到此处，他突然脑海里又一个激灵——“早已计划好的逃离路线”……不会也有变数吧？
    范峥不顾棺材里寻找秘宝法门的打算，一扭身下到两边棺材所在那层的侧面，双手用力左刨右刨。几下之后，他惊恐地发现——原本应该就隐藏在这里的出口，竟然踪迹全无！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他又转到土包的另一侧，使劲刨了刨，仍然一无所获。这下他彻底傻眼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不就等于自己已身处绝境之中，再得到什么秘宝也是如同破铜烂铁一般！
    怎么办？难道自己处心积虑精密算计之后，最终也和那些人一样落得个困死在墓穴中的下场？慢着！或许先前来时路可以逃出升天？他低头搜寻最下面已经被周遭的落石埋没之处，而来时的洞口位置应该就在二层左侧棺材下面……他赶忙飞奔过去查看。幸运的是，那里落下的石块不多，几下就可以挖开。没错！就在那里！范峥用铲子挖了几下，很快就出现了进入墓穴的那个洞口。这下总算有希望了！
    看来只需要把秘宝机关破解，然后从此处原路返回，便可逃出升天了。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范峥似乎被重新激起了斗志，再次回到最中央的那口棺材旁。这次索性直接钻了进去，身子直直躺在里面上下左右前后仔仔细细找了个遍，终于在抽出的棺板底部找到了蹊跷之处。那是一块边长五公分的六边形凹槽，看样子正好贴合秘宝盒子的尺寸。范峥忍住内心的狂喜，掏出秘宝盒子，往凹槽里面一对，果不其然，盒子严丝合缝地插入了凹槽当中。等他再一用力，只听见盒子上发出“咔吧”一声——哈哈，秘宝盒子被打开了！
    此时在棺材里的范峥迫切想马上打开盒子，倒要看看里面的秘宝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棺材里狭窄局促，根本无法伸展手脚。无奈之下，范峥只好蜷着身子往棺材外蹭去，直蹭到棺盖口，他才直立腰杆，从棺材里探出头来。
    可等他双手扒住棺材梆，刚要站起身子，突然一只大手“砰”地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登时吓得他心头一紧，险些再次栽回棺材里面。
    “范导演啊范导演，您这算是导得一出偷天换日的好戏啊！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范峥揉揉眼睛，看到一片刺眼亮光之中，杜云章一付皮笑肉不笑的脸孔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