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_运河窃探系列】第十一篇：运河秘宝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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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秘宝近在眼前

    “你们……你们怎么……”
    范峥不光看到了杜云章，还有他身后的尹川、欧冶琳琅、罗枚、四姨太秦氏和五姨太玉珍珠。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以为是在墓穴里呆得太久，出现了幻觉，忍不住使劲眨眨眼睛，确信了面前抓住他手腕的就是杜云章。
    “哈哈，是不是以为我们被你用绝户石堵住出口，就会困死在墓道里？”杜云章大笑着说道，“哎呀，你千算万算，万万就是没想到我们能找到另外一处出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不可能的！那里根本没有其他出口！”范峥歇斯底里地吼道。
    “范师傅，”尹川上前搭过话，“我看得出来，此行你对所谓沈万三的‘秘宝’势在必得，准备得那么充分，还不惜搭上两名手下的性命。不过，我很好奇，这一路走来，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被别人利用了吗？”
    范峥刚刚还怒不可遏的情绪，听尹川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稍稍冷静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我被利用了？我被谁利用了？地飞燕吗？”他的眼光狠狠落到了罗枚的身上。
    “你瞪我干嘛？你们是自己找上门的，我可没请你们来。”罗枚没好气地回应道。
    “范师傅，您也别乱猜了。您为什么来淌这趟浑水，其实您自己比谁都清楚。”
    范峥倒吸了口凉气，眼光瞥向了五姨太玉珍珠。难道是她吗？不，不对。她这么个柔弱女子，无非是给兰老爷搭桥牵线的中间人，看样子幕后的执棋手只能是兰老爷了。——可他已经死了啊！身首异处，死得透透的了！还能怎么利用我？或者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四姨太？可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在装疯卖傻。到底是谁呢？
    看着范峥眼珠乱转，尹川就猜出他在琢磨什么。“我劝您不用胡思乱想了，这件事虽然由罗枚而起，但她绝不是幕后真正的操盘手。整件事就如同一盘设计好的棋局，咱们都是局中的棋子。若是有哪个棋子没用了，便弃如敝履，比如谭矬子、袁老二之流，甚至更重要的参与者也完全有可能弃掉，比如兰老爷。”
    “兰老爷？他不是自己去开棺材，中了棺盖上的飞刃机关，混丢了脑袋吗？”
    “这是幕后之人希望你这么想而已。”尹川笑着说道，“范师傅，你还是先从棺材里出来，咱们心平气和地当面锣对面鼓，说说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范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棺材里坐着。随即他甩开杜云章的手，一蹁腿跃出了棺材，跳到了另一侧，和尹川杜云章等人隔着棺材，手里紧紧握着秘宝盒子，看样子仍然不敢放松丝毫警惕。
    “你到现在了还打算独吞秘宝啊？”罗枚厉声喝道。
    “怎么着？历尽千辛万苦，秘宝就近在眼前，难道你们还指望我拱手相让吗？”
    尹川冷冷一笑，“范师傅，你先稍安勿躁，秘宝的事咱们后面再慢慢聊。刚才说到兰老爷因为中的棺材里的机关而丧命……至少咱们当时都吸进了迷烟人事不省，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兰老爷中机关的情形，只是因为醒来后我第一个发现了他的无头尸体就在旁边，才引得众人寻找他的头颅，这才在棺中找到。只不过……在咱们找到人头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几个没被大家注意的疑点——”
    说着，尹川指了指范峥手里的提灯，“首先，当我第一个恢复神志时，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迹，还有兰老爷倒在我身边的无头尸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墓穴里当时还有光亮，我才看得真切。可这就奇怪了，那盏提灯是罗枚一直在用的，她一路都在用，等进入墓穴后说电池电量已经不多，但为什么我们昏迷那么久之后，这盏提灯还在亮着？而且后面用的时候电量还十分充足？”
    “这有什么奇怪的？”范峥说道，“老太监把众人迷倒之后，见提灯电不够用了，就拿备用电池换上呗。”
    “不对！”罗枚打断了他，“我身上虽然有带备用电池，但我检查过，除了我自己换过一次之外，没有额外用过的迹象。”
    “那就是他自己事先准备的？”
    “也不对。首先，他让我全权准备下墓的装备，根本没必要自己带备用电池；其次，我也曾检查过他所带之物，里面除了一些饮水吃食外，就是些丝软之物，根本没有备用电池。”罗枚再一次否认了范峥的解释。
    “唔——那这就有点奇怪了。”
    尹川继续说道：“第二个疑点，在大家苏醒过来后，罗枚开棺寻宝，发现原本的两条绳子，只剩下一条了。范师傅，我没记错的话，丢的是你第一次取出的那条吧？”
    范峥清楚自己一共带了三条绳子，当时自己留了个心眼，只取出一条给罗枚用。就算是丢了，自己身上还有两条，足够用的，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是的，丢的那条的确是我的。”
    “可那条绳子为什么凭空消失了？咱们从墓道出去，直到再回到这间墓室，期间没有人发现那条绳子的踪迹。当然，眼前这两条绳子，一定是范师傅你给自己留的后手，我们都能理解。”
    范峥脸色一变，然后说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别急啊，咱们再说说第三个疑点。”尹川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就是血迹。当时我发现手上沾着尸体腔子里流出的鲜血时，血迹还没干，说明人被斩首没过太久。但奇怪的是，之后咱们发现了人头在棺材里时，只有棺材内部有鲜血，而棺盖外面却滴血未沾，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尹兄，听你这么一提，的确是有些古怪。”罗枚说道，“如果兰老爷开棺时触动了棺材盖下面的飞刃机关，一刀斩去了头颅，血一定当时喷涌而出。就算人头不偏不倚落进了棺材之中，腔子里的血不可能不喷溅到棺材盖上。”
    “不！不对！”范峥声音有些颤抖，“这不算什么奇怪，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你们看——”说着，他瞪大了眼睛指了指面前的棺材，“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一定有鬼！”
    “什么什么都没有？”杜云章不解地问道。
    “血迹……人头……什么都没有！”范峥使劲指着棺材，有些歇斯底里地低吼道。
    罗枚、杜云章二人上前往棺材里仔细查看，果然是空空如也，别说是血迹，就连一点血腥味都没闻见。
    “真是啊！见了鬼了！”杜云章倒吸了口凉气。
    尹川倒是格外沉稳，似乎早已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他拍了拍身前的棺材，回头对琳琅说道：“刚才在洞道里，你说总感觉这条路似曾相识，会不会是许久呆在幽暗狭窄的墓道中都会遇到的错觉？罗枚当时回答你的确如此。当然以她丰富的倒斗经验来说，怀疑自己出现错觉并不稀奇。但结合着一系列兰老爷死亡前后的疑点来看，你的感觉并非错觉。也就是说，你对那条洞道的‘似曾相识’之感，其实只是因为那条道本来就是咱们早就走过的路而已。”
    “走过的路？”琳琅大吃一惊，而杜云章、罗枚等其他人也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罗枚忍不住问道，“从进了墓穴后，我可是严格按照墓道图带你们走的，就算是在五龙捧圣棺墓室里开启的暗门不在图中显示，并且墓道绕个弯返回了墓室，那也不会是先前走过的路，因为方向完全是相反的，不可能也回到这间墓室之中。”
    “哈哈哈哈！”尹川不知怎的，突然大笑不止，笑声在空旷幽森的墓室里如同震颤众人心灵的洪钟。“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当然不可能回到那间墓室里，因为……因为此地和真正安置藏宝棺材的墓穴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地方！”
    罗枚听尹川这句话，一下子就懵了。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很显然，先前那间墓室，和此处墓穴，完全就是两间墓室。而且，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先前和这间一模一样的那座墓室，就在我们的头顶上。”
    “直觉？”范峥气得险些笑出来，“你一个江湖上的旱地小贼，在墓里的直觉什么时候能比地飞燕这种倒斗老手还准了？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啊？”
    “尹兄，就算是直觉，你也应该有能说服人的说辞吧？你凭什么说我的藏宝图是错的？”罗枚追问道。
    尹川不慌不忙地看着罗枚，“都到这时候了，是不是你也该说明一下这座沈万三墓穴秘宝的详细信息你是从何而知的？又是在谁那得到的这张藏宝图？”
    “这……”罗枚还是有些犹豫。
    “罗枚，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杜云章紧皱眉头，急迫地问道。
    罗枚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所谓沈万三陵墓与‘运河秘宝’的详细消息，还有藏宝图，都是我在一个行走江湖的女子那里得到的。我们虽然是在兰老爷迎娶五姨太的喜宴上偶然相识，但她见我仿佛遇到久别重逢的故交一般。”
    “一个女子？她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难道她知道你是在倒斗行里混饭吃？”
    “我也问过她，她有个混江湖的兄长闻言著名的倒斗专家地飞燕金盆洗手，嫁入了兰府成了三房姨太，只可惜了机缘得来的沈万三陵墓里有秘宝的消息和藏宝图。我一听就来了兴致，旁敲侧击问这个女子是否能把这些信息给我，她很爽快地就把所得之物全都给了我，还附赠了一只有灵性的小猴子。”
    “哎？你不是说猴子是从一个耍猴的手里买的吗？”杜云章问道。
    “嗨，这不是不想透露更多内情嘛。”
    “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何非要隐瞒内情？对我们三缄其口？”尹川追问道。
    罗枚叹了口气，“你是混江湖的，应该知道无论江湖上什么行当，脸面都要放在第一位。我在倒斗行里多少也有些名头，让别人知道我的消息是经人相赠，好说不好听。尤其是杜云章，他一准得嘲笑我借着兰老太监的名望才得到的舌漏。”
    “切，我才没你想的那么无聊！”杜云章撇撇嘴。
    “那个女子你了解多少？”尹川接着问。
    “没什么了解，只是在言谈话语中知道了她姓聂。”
    姓聂？
    尹川打了个激灵，瞥眼看向杜云章和琳琅，显然他们二人也明白了尹川的意思。——姓聂，莫不会是她？
    没错，就是从潞元庄逃脱的组织成员聂如梦。难道她阴差阳错地找到了罗枚，又阴差阳错地将尹川、杜云章和欧冶琳琅三人卷进了这支盗墓队伍？这一切都能归结为难以解释的巧合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你问我这些，和你的直觉有什么关系？”罗枚反问尹川。
    “我只想印证你消息来源的可靠性。按你所说来看，基本已经毫无可靠性了。”
    罗枚瞪大双眼，本想开口反驳，杜云章却抢过了她的话，“是啊，从你说出消息和藏宝图来自那个聂姓女子，我也和老尹想的一样。总之，罗枚……你被她骗了。她才是这场盗墓闹剧幕后真正的操盘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和你们有过结？就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来引你们入局？可谭矬子、袁老二和兰老爷的死又是因为什么？那个姓聂的女子和这些人应该没什么恩怨吧？”
    尹川冷冷一笑，“我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他们的姓呗！”
    “姓？什么意思？”罗枚一头雾水。
    “这你就不必多问了，幕后的事和你并没多大关系。”
    此时棺材对面的范峥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嘿我说！你们东扯西扯，到底有没有个结论？沈万三的秘宝到底是真是假？”
    “秘宝嘛，肯定是有的，但并不是你手中盒子里的东西。”尹川说道。
    尹川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有些不明其意，他刚刚还说整个安排倒斗沈万三的墓穴是一场骗局，但为何他又说秘宝确实存在？
    “老尹，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所说的秘宝到底在哪？”杜云章问道。
    “等等等等！”范峥赶忙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凭什么就肯定我手里的盒子里不是秘宝？这不会是你们合计好了演的一场戏给我看吧？琢磨着强攻不行，就来智取？”
    “你不信没关系，”罗枚轻轻一笑说道，“刚才我听见你在棺材里的响动，想必是已经用我告诉你的方法把盒子的机关打开了。你现在就可以验证一下，也算是解开了我的疑虑。”
    “不过……奉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否则兴许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尹川提醒道。
    范峥半信半疑，不知道是听罗枚的打开盒子，还是听尹川的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无非就是想扰乱我的心神，趁我左右为难分神之际乘虚而入。我明白，这时我必须当机立断！”说着，范峥掏出六角盒子，猛地掀开了盒盖。
    除了四姨太之外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紧盯向盒子方向，无不好奇里面是否有所谓的“秘宝”，而“秘宝”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这就是沈万三的家传至宝？”范峥愣愣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喃喃自语。
    只见盒子里有个同样是六角形的铜制物件，大小差不多用一个巴掌就能捂住，样子的确像是个盆，只是实在太小。盆口上盖了个盖子，整个从盆边到盆盖乌突突的，上面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形状，而盆盖正中的圆疙瘩上凸起了一个似乎能扳动的扣子。
    “会不会扣这个就可以打开？”他又喃喃道。
    尹川猛然间一声大喝：“千万别动！”可为时已晚。范峥的手指已经把扣子扣下，一声清脆的“咔吧”声传来，六角盒子的顶盖掀开了一条缝隙。还没等范峥将它彻底掀开，就感觉从里面缓缓喷出一缕淡黄色的烟气，逐渐由盒子往外弥漫开来。
    “啊！是迷烟！”杜云章惊呼一声。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赶紧用衣袖捂住口鼻。只有四姨太浑浑噩噩着，不知危险靠近，琳琅急忙脱下外衣给她捂住，而她还挣扎着不肯听话，幸好有五姨太玉珍珠帮着一起摁住她，才勉强让她老实下来。众人往后急退，好在迷烟不多，飘散开来后便逐渐淡去。
    可离着最近的范峥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他也是第一时间做出了防范动作，毕竟盒子离他近在咫尺，黄色迷烟还是见缝插针地钻进了他的口鼻之中。
    “啊！这……这是你们……你们的圈套……”
    他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用手扶住棺材板，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尹川见状，一边紧捂着口鼻，一边飞快绕过棺材，打开水袋口，将清水一下子泼到了范峥的脸上。登时范峥猛地一激灵，即将失去的意识一下子又回来了。
    “老尹，你这是干什么？”杜云章被尹川这一番操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以为大伙足可以趁着范峥中迷烟晕倒之际将他擒获，这样此行的最大麻烦就可以解决。但尹川为什么偏偏把他给浇醒呢？
    “你……你为何要救醒我？”范峥也是一脸懵。
    “因为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被害者！”尹川坚定地答道。
    “我说老尹，你做的这些我越来越看不懂。咱们好不容易有机会把他擒下来，你这么一搞……他怎么会成下一个受害者？”杜云章追问道。
    尹川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继续对范峥说道：“这回你相信了吧？盒子里哪是什么秘宝，分明就是等着盗墓人自投罗网的机关！”
    这下范峥不得不重新盘算沈万三陵墓中的秘宝是否确有其物了。
    “可你又说秘宝肯定有，那它在哪里？”
    “那件秘宝嘛……也许你们不信——它从始至终一直就在咱们身边，而且和这座陵墓其实根本没有一丁点关系。”
    墓穴里的所有人，包括四姨太在内，全都看向了尹川，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
    “一直都在咱们身边？尹兄，你把话说清楚！”罗枚急不可待地问道。
    “刚才咱们几个在墓道里被石门封住，我猜测到了另一条路后，一边走一边差不多把整件事情都想通了。所谓沈万三的‘秘宝’，其实说的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事物，一个是所谓沈万三的陵墓，另一个则是那件秘宝。这样，咱们从所有事情的一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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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真与假

    “数年前，一个不知其名的隐秘组织在此地建立了一座村镇，表面上打着农户养蜂为业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整合运河周边江湖上的不法之徒为其所用，以该地作为隐藏的聚集之地。后来可能是因为暴露了踪迹，组织将这里遗弃。但修建在地下的设施却完整地保留下来，也就是咱们当下所处的所谓沈万三的墓穴。
    “数月前，一个行走江湖的‘蜂麻燕雀’行当的骗子手从他的姘头那儿得知了所谓沈万三墓穴秘宝的秘辛，自然联想到了自古就流传沈万三家藏聚宝盆的传说。那可是聚宝盆啊！谁不想得到手？但盗墓的勾当不是他的本行，于是乎他便使用各种手段招募倒斗行里的高手为他助力。范峥、罗枚便是他招募的倒斗行家。”
    “等等，”杜云章打断了尹川，“你说的那个‘蜂麻燕雀’骗子手，不会是一路随咱们来的兰老爷吧？”
    “非也，他并不是咱们在京南郭家营打过交道的那位前清大总管兰公公，而是此人假借兰公公的名号，纠集了咱们这些人来帮他下墓寻宝，结果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虽然我当年在郭家营时和兰公公仅仅有一面之缘，但多少也有些印象。兰公公那脑满肠肥的样子和此人几无二致。而且自漕帮相遇，到一路行来，他的言谈举止分明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前清贵胄。你又是怎么看出来他的身份有假呢？”杜云章问道。
    尹川不慌不忙从衣服里取出一样东西，是一张纸条。“喏，还记得咱们登上墓穴入口平台时，咱们帮着他的两位姨太太上去，为了保证之后再不和咱们纠缠，他就写了这张字条。”
    此行之间，绝不找尹川、杜云章、欧冶琳琅三位麻烦，特此立证。——兰德手书
    “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实际上从他写完这句话之后，我就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了。”
    “怎么说？”
    “破绽就出在他的落款‘兰德手书’这四个字上。虽然咱们可以私下里一口一个兰公公地叫，但当着人家的面这么称呼，可是有失礼数的。而且兰老爷也的确很忌讳大庭广众之下有人提及他在宫里的旧事。所以，无论是‘张兰德’、还是‘小德张’这些在宫里用过的名字，他都避之不及，不然也不会只让别人叫他兰老爷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写下‘兰德手书’这四个字呢？
    “还有一处更为明显的漏洞，我清楚地记得在郭家营与他几次相见时，他都是以右手为主。而咱们队伍里的这位‘兰公公’，却是个左撇子。你们回忆回忆，没错吧？”
    琳琅、罗枚等人仔细一回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无论是写字还是拄文明棍，全都用的左手。
    “这么说来，此人还真是个假货！”罗枚忿忿说道。
    “岂止他是假货，咱们倒斗这一路，真假难辨的事情可太多了！且听我接着道来。
    “我不清楚假冒的兰老爷是否知道地飞燕罗枚与杜云章曾有旧情，但罗枚找上杜云章邀请他加入倒斗队伍，同时也把我和琳琅卷了进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在组织的计划之内，也足可以算是他们的意外收获了。更何况我万不会相信这会在组织的计算以外。
    “至于范导演那边，我想他的团队才是组织的第一目标。至于原因嘛……也不难解释。范先生，我不确定你早先是否曾和此地有瓜葛，但至少你的两个手下袁老二和谭矬子，一定在这里被组织招募过。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执意要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原因，他们一定知道洞道内有机关陷阱，而且身处何处会最为安全。殊不知机关早就被改动过，才让自作聪明的二人着了道。”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中的机关？这里究竟有什么门道？”琳琅问道。
    “‘拐弯就死’！门道就在拐弯这里。”尹川回答，“还记得咱们初入墓穴时，连续三次触动机关，巨石封住退路、脚下陷坑坠落、恶虫土蚩袭击，全都发生在队尾。这让袁谭二人心生疑窦，不知原本以为最安全的位置为何频出意外？但领头人范峥不发话，他们也不好破坏原先的计划。
    “说到第一个失踪的谭矬子，我检查尸体时发现他的偏外面的左右四根脚趾全都折断了，是什么能造成如此创伤？结合着他是溺水而亡的特征来看，很大可能是他脑袋被人摁在水中时，四肢挣扎，双手凭空乱抓想掰开凶犯的手，由于上肢短小，只是白费力气；而双腿乱蹬，却蹬在了两边的石头上，导致外侧四根脚趾折断。这说明，他肯定是在一处左右窄小的石头缝里被溺毙而亡。而哪里会有这样的地方呢？只有墓道里的拐角处才可能有，那是咱们所有人的视觉盲区。
    “同样的，袁老二失踪也是拐角处的盲区。只不过他并不像矬子那样容易对付，毕竟五大三粗的身材，就算只有一条胳膊，也足可以抵挡凶手的偷袭。但假如凶手有个神出鬼没的帮手，那样就好办多了。”
    “帮手？”杜云章有些吃惊，“你是说凶手不止一个人？我的乖乖，咱们一共就十个人下墓，已经死了三个，又除去咱们三个，剩下的人里凶手占比也太高了吧？”
    “你先别急，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容我继续往下说。凶犯借着帮手的协助，又袭击了袁老二。只不过二人被袭击之后并没有当即被杀，而是被弄晕后藏在了墓道的某处角落里。凶犯为什么不马上杀掉二人呢？我想应该是当时他没有条件杀人，或者说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下杀手，怕只怕如果下手杀人，被害者万一醒来挣扎，他就暴露了行迹。”
    “你这个说法说不通啊，”罗枚摇摇头，“假如凶手就在我们这十个人当中，大家自始至终全都在一起。就算凶手用什么借口短暂离开去袭击了袁谭二人，那你说他后续再去对他们下杀手，又该如何躲过大伙的眼睛？”
    “没错，大家全都在一起，至少在墓室这样比较宽敞的空间里能够监视彼此的行动。但唯独有一段时间之内，是没有彼此监视的。”
    “你说的是所有人被迷烟迷倒的那段时间？难道你想说凶手是那个假冒的兰老爷？可他已经死了，这件案子不会就成了无头悬案了吧？”
    “你凭什么肯定大家被迷烟迷晕的那段时间之内，只有冒牌兰老爷是清醒的？难道没有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没有被迷晕？或者更有可能的是，那片迷烟是真正凶手放出来的，连兰老爷也未能幸免。等所有人晕倒后，真凶借机杀死了冒牌兰老爷，然后伪装成被棺材里的机关斩首的假象。”
    “哎！真有这种可能，这也就解释了大伙清醒过来后没有在棺盖外面发现血迹的缘由。”琳琅频频点头。
    “可你也说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恐怕没有任何证据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吧？”罗枚摇着头，似乎并不相信尹川所说。
    “呵呵，如果此时此刻大伙眼前所见和当时墓穴的情形一模一样，我的确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猜测。但大家都看到了，尤其是范峥范师傅，假冒的兰老爷尸身血迹全都不见了，这恰恰是最有力的证据，足以证明我的猜测——尤其是第二种猜测才最有可能是兰老爷被杀的真相。”
    说着，尹川把所有的提灯都找了过来，聚焦到二层棺材边的一块三尺见方的空地上，又借了罗枚的洛阳铲，“现在我把整个所谓沈万三的墓穴构造图大致的样子给你们画出来，你们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他用洛阳铲在空地上聚精会神地画了下墓穴的简略图，众人一看全都大吃一惊。

    “这才是整个墓穴的真实构造？怎么可能？”杜云章惊愕道。
    罗枚也是相当吃惊，这是她倒斗生涯从来没见过有如此墓穴结构——一上一下完全相同的两座墓穴，而且上面墓穴的地上凸起正好是下面墓穴的穹顶。
    “我们一开始进入的墓穴便是上方的那间，墓穴顶部的塌陷其实只是边缘一圈由于触发的机关塌了下来，同时也将下面那间墓穴的边缘震塌，就成了连上下塌方情况都相同的情形。”尹川解释道。
    琳琅似乎明白了尹川的意思，“如果整个墓穴构造真如尹大哥所绘，那么冒牌的兰老爷之死，真相无疑就是凶手瞒天过海迷晕所有人，再对他下了毒手。试想一下，如果按咱们一开始猜测的那样，是兰老爷迷晕所有人，开棺时中了机关而死，就根本解释不通这间墓穴里为什么没有他的血迹。而若是他和另外一人合谋迷晕咱们，那又怎么在他中机关而死之后，同谋没有取走秘宝？所以只有尹大哥推理的那种情况才是真实情况。”
    罗枚闷头想了想，在这样的封闭的环境里，除了尹川推理出的事情脉络，确实也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倘若能亲眼见证这座所谓的“墓穴”真像他描绘的那样是上下双层结构，而且还彼此相通，事件真相便算是彻底石锤了。
    “假如所谓的墓穴就是如此，事情也的确和尹大哥你推理的一样，那么这个凶手究竟是谁？他的帮凶又是哪个？”琳琅紧接着问道。
    刚说到这儿，不知怎的，范峥突然开始大口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他身子一点点蹲下，旋即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手脚乱抓乱蹬，似乎格外痛苦。众人赶忙上前查看，只见他一手捂着口鼻，咳得几乎失了声音，不多时捂着口鼻的手缝间渗出了鲜血，而且越渗越多。
    “不好！他中毒了！”琳琅惊呼道。
    “难道是刚才从盒子里渗出的迷烟？”杜云章紧张地问道。
    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对他施救。就这样，很快范峥不再挣扎，面目狰狞地停止了呼吸，嘴里、鼻孔里、眼睛里都渗出了血水，死状极其可怖。
    尹川紧咬嘴唇，原以为黄色迷烟和原先一样只是致人失去神志，泼上冷水就可以清醒过来，可谁想到这一次竟是足以致死的剧毒。看起来这也是凶手早就安排好的陷阱，就等着打开秘宝盒子的人吸入毒气自取死路。
    “唉，都怨我，我早该想到他既然也是凶手的目标之一，必定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就救下他。”尹川看着范峥横死的尸体黯然道。
    “事已至此，你也别自责了。”杜云章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安慰着他，“那究竟谁才是做下这一切的真凶啊？”
    “毫无疑问，凶手就在咱们剩下的这六个人当中。当时在上层墓穴中他将大伙用迷烟迷晕后，做了一系列的事。首先杀掉了冒牌的兰老爷，割下他的头颅，伪装成开棺中机关而死的假象；而后回到洞道中将被囚的谭矬子和袁老二逐一杀死，尸体卡在上层洞道的缝隙中，等穹顶坍塌，尸体就掉落到墓道内让咱们发现；最后在秘宝盒子里放进致命毒烟。等一切安排妥当，再假装和咱们一起苏醒过来，就等范峥夺了盒子自寻死路。”
    “哎你慢着！要是按你说的，当时范峥夺下盒子时，劫持了琳琅。是罗枚跟随着他进入的洞道，还不让别人跟随。难道说……”杜云章仔细琢磨着曾经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看向罗枚。
    他的意思不言自明，告知范峥打开盒子的方法，并且引导他来到这间墓室的人，不就是罗枚吗？也就是说，罗枚才是隐藏在队伍中的那个连环杀人凶手？
    “怎么着？你怀疑我？”罗枚也猜出了杜云章心中所想。
    “通过你前前后后的所作所为，我很难不怀疑你啊！”杜云章阴沉着脸回答道，“尹川的推理很有道理，而且也是你第一个主动去漕帮找上门，这一切你不就是始作俑者吗？先前还对我隐瞒秘宝消息的来源，你这只猴子的来历也不说实情。至于你的帮手，不就是这只猢狲吗？你好好坦白，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们？或许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兰公公是假货，给他出主意的姘头，说的不就是你吗？和他一唱一和安排好了整个布局，引诱我们这些人入局，好给你用来做可利用的棋子？”
    “姓杜的，动动你的狗脑子想想！如果我是设局之人，能走在最前面的同时还神不知鬼不觉去队尾偷袭谭袁二人吗？如果我是设局之人，能不顾自己安危，把琳琅从范峥手里救回来？如果我是设局之人，能把自己陷入那条墓道里的绝境吗？”罗枚怒视着杜云章，一口气把心里的抑郁全都倾吐出来。
    “哼，谁知道你用了什么障眼法，这些都不能洗脱你的嫌疑。”
    “你……”罗枚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杜，你这么没证据地怀疑，我可不站在你那边。”尹川说道。
    “不是她？那你说是谁？这两个姨太太？”说着，杜云章看向四姨太秦氏和五姨太玉珍珠。此时五姨太见又有人横死，身子抖做一团；而四姨太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抱着怀里的盒子对外界不闻不问。
    “这个凶手伪装得很好，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摆出同一种姿态，似乎什么都和她无关，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的惺惺作态。”尹川故意抬高了嗓音，似乎是说给真凶听的。
    “你说的是她？”琳琅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看向了四姨太秦氏。同时杜云章和罗枚的目光都聚焦到秦氏身上。
    “哈哈哈哈，我说的是她！”尹川几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众人全都没想到，他抓住的竟是五姨太玉珍珠。
    刚刚还嘤嘤啼啼的玉珍珠，被尹川这么一抓，不由得身子一颤。
    “五姨太？老尹，她是真凶？”杜云章一脸不可思议。
    “为什么是她？你有什么证据？”罗枚问道。
    尹川伸出三根手指，“我对她有三个疑点。首先，在从漕帮一路赶往所谓沈万三陵墓的路上，五姨太声称来了月事，让四姨太和琳琅帮忙找个有水源的隐蔽之处处理。本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原本还好好的四姨太突然发起疯来。虽然琳琅说是她不小心碰到了秦氏的身体，可四姨太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五姨太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事后想来，她之所以让四姨太犯疯病，就是让秦氏一直吸引着大伙的注意力，让别人不会关注到她的举动，好在后面的路程中便于暗中行事。
    “其次，就是她在洞道中的位置。罗枚开道，杜云章、我和琳琅后面紧跟，范峥、谭矬子、袁老二殿后，而她和兰老爷、四姨太正好在中间。这样的安排看似十分自然，挑不出毛病，可接二连三在队伍末尾触发机关，直到谭袁二人相继失踪，我就觉得这个队伍位置的设置是不是并非巧合，而是早就有人预想到了？而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兰府三人中的一个。她所在的位置，完全可以看似无意间靠近队尾，冒牌兰老爷那肥壮的身子也能掩护她的行动。
    “第三，就是咱们紧追范峥进入墓道，罗枚那只猴子不知为何向后倒退，然后跃到了四姨太的身上。这让我很奇怪，明明对罗枚的指令言听计从的猴子，为何突然不听她的话了？还无缘无故地往后跑，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在四姨太旁边的就只有五姨太，或许是五姨太做了什么举动，才让猴子有此反应？
    “说到了猴子……罗枚，你的这只猴子跟随你到现在为止有多久了？”尹川突然转移了话题。
    “它么……”罗枚捋了捋猴子的背毛，“少半年吧。”
    “你觉得能驾驭得了它吗？”
    罗枚嘿嘿一笑，“别的不敢说，之所以我这回下墓带着它，就是因为它对我言听计从，说往东肯定不会往西。先前你们也都看见了，我让它开道它就开道，我让它听我号令暗中偷袭杜云章，它毫不含糊。”
    杜云章不屑地白了眼罗枚。
    “的确，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让我不明白的是，它只跟了你少半年的时间，为何对你那么顺从？按理说，兽类驯化听从主人，不都得经年累月朝夕相处培养出感情，才会听话叫干什么干什么。而你这只猴子……不太符合常理啊。”
    罗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可怀疑的？猴子嘛，最通人性了，既然有人把他驯化，肯定不仅仅是驯化者，对所交托之人都会顺从。”
    “也不尽然吧？先前可有好几次它的举止反常，一会儿消失不见踪影，一会儿又发疯似的往队伍后面跑，这些举动可都在你的掌控范围以外啊！”
    罗枚一时语塞，“这个……有时候猴儿也会由着自己性子来，只能说明当初驯化时还有瑕疵罢了。”
    尹川冷哼一声，“罗枚啊罗枚，你到现在也没发现，你被人骗了吗？你以为得到这只猴子是占了多大的便宜？殊不知，这是人家计划中的一环啊！”
    “尹兄何出此言？”
    尹川伸出一只手，向众人摊开，手心里是个用灰绳连在一起的两块竹片，“喏，这是我趁五姨太玉珍珠不注意，从她身上盗出的东西。”
    五姨太一听，顿时脸色骤变，想挣脱尹川的手，却是万难。
    “这是什么？”杜云章凑近看去。
    “不知道吧？这就是我说的一直就在咱们身边的运河秘宝啊！”说着，尹川单手一揉，两块竹片接触摩擦，发出一声极其微小的一声“呲”。就当众人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棺材后速度奇快递窜出一个东西，从众人眼前闪过。
    “什么玩意儿？”杜云章惊呼了一声。
    随即尹川又摩擦了两下竹板，那个东西才现出真身，一跃而起落在棺材之上。罗枚一看就愣在了当场，“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居然又是一只猴子，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只猴子竟和罗枚手里抱着的猴子一模一样。
    “没想到吧？猴子会有两只！而且两只毫无差别！如果你不信，可以把它们放在一起仔细比对。”尹川笑着说道。
    罗枚将信将疑地凑近新出现的那只猴子，将自己手中的猴子与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比较了一番，果然，根本找不到一点不同之处，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这到底是用了什么法术？”
    尹川摇摇头，“这不是什么法术，而是两只猴子本就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毫不稀奇。所以，它们才是真正的运河秘宝！”随即，他转而对玉珍珠说道：“五姨太，想必你驯养调教这两只猢狲，费了不少心血。能在别人眼皮底下混淆视听，就连江湖经验丰富的地飞燕都能被它们瞒天过海。所以我把它们归于秘宝，并不为过吧？”
    此时的玉珍珠，忽然一下子转变了态度，刚才还哭哭啼啼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妇人，可现在再看，眼光犀利、神情冷峻，俨然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尹先生，你真的很有一套。既然你都戳穿了这两只双胞胎猢狲的真相，我再装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可是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有两只双胞胎猢狲的？又是怎么看透我真实面目的？”玉珍珠淡然问道。
    “说起来嘛，也不算是你的纰漏，怪只怪你的猢狲太有灵性，才让你露出了马脚。一开始咱们一起进入墓道时，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队伍后面，范峥、杜云章他们都觉得是什么幽灵鬼魂之类不干净的东西。当时虽然我不信有什么神鬼邪祟，但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后来等我们发现了失踪的谭矬子和袁老二的尸体，我就留了个心眼儿，看上去他们都有像是致命的外伤，可仔细验看之后，发现了二人的死因全都另有蹊跷。一个是致命伤的位置不合常理，另一个则是没有挣扎的迹象。当时我就觉得凶手可能不是一个人，他一定有帮手。可问题是，如果凶手已经杀死了被害人，那个帮手又有什么必要在死者死后再下杀手呢？我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帮手并不知道二人已经死了，所以才再次下手。
    “而就算如此，新的问题又来了。真凶因何不告诉这个帮手人已被他所杀，根本没必要再下手了？更何况，咱们队伍里的人就这么多，一个人暂时看不到还有情可原，要是两个人都没了踪影，就算是轮流消失，那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当我看到罗枚的猴子突然出现反常的举动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萌生出来——难不成这只猴子并不是罗枚一直带在身边的猴子，而是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由此让我想到，如果这只一模一样的猴子就是真凶的帮手，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真凶之所以没告诉帮手人已经被他所杀，就是因为根本没法把行凶结果告诉一只猴子，而且也没必要告诉它。他只需要让猴子知道，谭袁二人是目标就足够了。于是猴子在被害人被杀之后，见主人不再理会，它自己就拿绳子使劲勒了袁老二的脖子，又骑在谭矬子尸体身上，用石头砸了他的后脑。这也就是两具尸体上存在十分不自然的致命伤的由来。
    “你这件东西，”说着，尹川一抬手，举起那两块竹片，“在来的路上四姨太和琳琅帮你处理月事，琳琅不经意间发现你身上的这个家伙，她以为是你的护身符之类的私人物品，也就没在意。后来我在墓道里隐约听到后面有硬物的摩擦声，起初并不知道是什么。直到刚才逃离那条被封死的墓道时，琳琅和我说起你的‘护身符’，我才联想到那东西或许并非护身符，而是另有他用。为了印证我的猜测，便略施手段，取到这个东西。果不其然，我推理得完全没错。”
    “唔……难怪逃脱那条前后被封死的墓道时，你让罗枚殿后，却和欧冶琳琅走在最前面，原来是因为这个。”玉珍珠幽幽说道，“但就算你识破了两只猴子和两间墓室的秘密，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墓穴，现在知道整个地下设施结构的，除了我之外，范峥、冒牌兰公公、袁老二、谭矬子全都没了命，罗枚就算倒斗经验再丰富，恐怕也走不出去。”
    “拿这个威胁我们？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了，再给你施点手段，倒看看你有多硬的骨头！”杜云章威吓道。
    “老杜你别小看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就撂倒袁老二谭矬子，她恐怕没你想得那么弱不禁风。”尹川提醒道。
    “哼，那是趁他们不注意偷袭得的手，在我面前，她还没那本事！”
    “是吗？”玉珍珠轻笑道，“别以为你们能动硬的就可以制住我，我的后手可还多着呢！”说着，她伸出没被尹川抓住的另一只手伸到嘴里，“吱吱”吹了两声口哨，那只蹲在棺材上的猴子猛扑向杜云章，而在同时，罗枚身旁的猴子也突然暴起，挥舞爪子抓向罗枚的脖颈。
    罗枚其实在尹川点透了双胞胎猴子是被玉珍珠驯化之时，就已经有所戒备。猴子虽然离自己很近，但它的突袭却让身手麻利的罗枚一洛阳铲挡在了身前，随即反手一拍，直直把猴子拍飞了出去。而另一边杜云章就有些手忙脚乱了，毕竟他从没和动物交过手，被另一只猴子连抓了数下，手上胳膊上抓出了好几条血道。尹川赶忙松开五姨太，上前帮着杜云章对付那只猴子。
    “玉珍珠，你别妄图用这点小伎俩就能逃脱，它们毕竟只是两只猴子，蹦跶不了几下！”杜云章抄起一块石头，挡住猴子的攻击。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两只猴子身上时，玉珍珠蔫溜溜来到四姨太秦氏的身旁，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四姨太一改刚刚还漠然无语的态度，突然双眼圆睁，血灌瞳仁，嘴里嘟囔着：“我听你的！让我走！我听你的！让我走！”猛地扑向离自己不远的罗枚。
    罗枚正和猴子对峙，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个疯癫的四姨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啊！你干什么？”罗枚大呼道。
    “你得死啊！我才能活！你得死啊！”四姨太发疯似的猛掐罗枚的喉咙，好像被鬼魂附体一般，力气也比平时增强了很多，让罗枚难以抵抗。
    杜云章见罗枚危险，不顾这边的猴子，飞奔上前一脚踢在四姨太的身上。没想到就像踢在石板上一般，根本没踢动。
    “四姨太！你住手！你的东西在我这儿！”尹川大喝一声。
    四姨太一愣，掐着罗枚的手松了下来，“你骗人！”
    “不信你自己看。”
    四姨太取出怀里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块石头。
    “还记得先前在洞道里，另一只猴子假装混进队伍里，引起一场混乱，我就在那时趁机偷梁换柱。你盒子里的东西，是这个吧？”说话间，尹川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众人满心好奇地看过去，万没想到，竟然是一枚一拳大小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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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前，尹川、杜云章、罗枚、欧冶琳琅、四姨太秦氏和五姨太玉珍珠被范峥放下的绝户石困在了洞道之内。就当众人慌张绝望之际，尹川发现洞道另一边的黑暗之中闪出忽明忽暗的几点微光，他大喝了一声：“大伙先别慌，也许咱们还有机会！”
    “咱们前有绝户石，后面又塌方。老尹，你不会只是安慰大伙的稳军计吧？”杜云章半信半疑地说道。
    “你看那些是什么？”尹川一指那几点微光。
    “那是……土蚩？”杜云章吓得一哆嗦，“这不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吗？原本咱们就身陷绝境，又被土蚩盯上了？”
    尹川笑着转头对罗枚问道：“罗枚你说说，你以前倒过不少墓穴的斗，有见过这种叫土蚩的飞虫吗？”
    罗枚闷头想了想，“没有，从没见过。”
    “那就让我很奇怪了，”尹川低下声音，“你这样倒斗老手都没见过，他范峥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来？还信誓旦旦地给咱们介绍这种虫子。别忘了，他可并非是你们倒斗行里的行家啊。”
    “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不？咱们刚到这座村庄时，发现村子里有很多废弃的养蜂工具。罗枚，你应该知道此处在荒废前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吧？”
    罗枚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你要不问我几乎都快忘了，兰老爷曾经还真和我说起过，他曾和一伙神秘人物有来往，他们的基地就在此地，对外则用养蜂为幌子。至于这里沈万三的墓穴，想必是他们开凿此地时无意间发现的。因为他们这伙人当中很多都是外国人，所以并不知道沈万三是何许人也。后来落在兰老爷手里的墓穴地图，我估计就是有懂行的同道中人混入此地所绘，辗转传到了兰家。如今村庄荒废，看样子你是怀疑洞道里所谓的土蚩，应该就是原先在村镇中蜂巢里的蜜蜂？”
    “是的。那些飞虫十有八九就是蜜蜂，谭矬子被蛰时虽然反应很夸张，但疼痛也是实打实的。如果证实真是如此，你一定知道，蜜蜂有个习性，就是认巢。一般蜜蜂的蜂巢绝不会在昏暗封闭的洞道之中，咱们跟着它们走，一定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出路。而且，我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测，咱们应该很快能和那位范峥范导演再次相遇。”
    看尹川如此胸有成竹，这一路走来又见识了他的机智胆识，罗枚自是相信他的话。刚打算将其他所有人叫过来，和大家挑明尹川的想法，但当即被尹川拦了下来。“你不用大张旗鼓，只需听我安排——我和你走在最前面，杜云章和琳琅后面跟着，两个姨太太在队伍最后。相信我，我这样安排自有道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就这样，两男四女六个人，再加上一只猴子，由尹川带队跟着几只蜜蜂的踪迹，找到了墓道中段的一处洞壁前。蜜蜂从上方的缝隙钻过，那里土质松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罗枚用洛阳铲使劲铲了几下，发现足可以挖到另一边的空间，竟然也是个洞道的拐弯处。尹川一下便回想起来，那里就是众人第一次遇到所谓土蚩的地方，只是因为害怕土蚩，而故意绕开了这里，没想到这里才是连通最下面墓穴的洞道，整个地下“墓穴”的真相果然和自己猜测得基本一致，所以离开这条死路以后，众人毫无疑问便能来到整个地下设施的最下一层，也可以再次遇到范峥。

    只不过，范峥偏偏很憋屈地中毒死了，而真正的凶手四姨太玉珍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操控了五姨太秦氏和一对双胞胎猴子，和尹川等四人展开了对峙。
    一个蛋？——这就是玉珍珠操控五姨太秦氏的东西？当尹川将暗地之中从五姨太盒子里偷梁换柱出来的这枚蛋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大伙全都目瞪口呆。
    “你……你什么时候偷走的？还给我！”秦氏松开了罗枚，转身就要扑向尹川。但她没注意身旁，欧冶琳琅不知什么时候将罗枚掉落在地上的洛阳铲捡了起来，铲柄朝秦氏的软肋上猛地一戳。秦氏登时被戳得岔了气，眼皮往上一翻，昏死过去。
    “呼，Desculpe！Desculpe！（葡萄牙语：对不起）”琳琅一个劲地念叨着，脸上满是愧意。
    “她没死吧？”罗枚爬起来问道。
    “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尹川凑近查看了一番。
    “哈，这回她发不了疯了。玉珍珠，现在你还有什么招？不会还以为两只猴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吧？”杜云章一叉腰，亮出了腰间的镜面匣子，对五姨太大笑道。
    “哟呵，原以为罗枚没带着她冒烟的家伙，我能万无一失。没想到你也有，只是一直藏着没亮出来。”
    “怎么样？怕了吧？”
    “玉珍珠，你应该也是那个组织里的一员吧？金氏爷孙、聂如梦，还有辫子军里的万监军都是和你一伙的？你们还有多少人潜伏在运河周围？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尹川举起手里的蛋，“这个蛋，又是做什么的？”
    玉珍珠也面含微笑，满不在乎地反问道：“你猜呢？”
    “让我猜啊……我猜无论这个蛋是鸡蛋鸭蛋还是鹅蛋……呃，当然鹅蛋不会这么小，里面没有什么蛋清蛋黄之类的东西，而是被人注射进去的某种药物。就和辫子军韩参谋韩迟藏匿的那个盒子里的注射药剂一样，对不对？”
    “对呢？还是不对呢？”
    玉珍珠似是而非的回答让杜云章愤怒异常，“你到现在还有闲心耍我们？我先把你这两只猴子毙了，再给你活捉，到时候看你还会不会这么阴阳怪气？”
    一听说要对她的猴子动手，玉珍珠顿时变了脸色。她一哈腰，从范峥手里拿起那个盒子，两手握在两边，“你敢开枪，我就敢和你们同归于尽！”
    对面的杜云章、罗枚和琳琅都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只有尹川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叫道：“那个盒子里还有毒气！大家别轻举妄动！”
    “嘿嘿，怕了吧？范峥只是打开了条缝，放出的毒气只够毒死他一个人的。要是我把盒子整个打开，你们猜猜会放出多少毒气？在这座封闭的空间里你们能不能还有命在？”玉珍珠笑得格外狰狞，让尹川众人不寒而栗。
    就在两方对峙不下之时，从最中间那个棺材中传出声响，突然有人从打开的棺材盖里冒出头，吓得两边全都倒退了数步。
    “嘿，果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啊！”突然出现的人说道，是个少女的声音。
    “格格？你怎么会来这儿？”玉珍珠不解地问道。
    “嗨，我和爷爷打赌，赌你的诡计肯定被人家看穿了。我耐不住性子就来看看，哈哈，看样子真让我猜对了。”少女说道，“还有，再跟你说一遍，别叫我格格。”
    “好吧。你猜得没错，尹先生真是不凡之人，不但把我揪出来，甚至连我的一对宝贝都看得透透的。”
    “我说什么来着？别小瞧他。行了，反正你该做的都做了，跟我走吧。”
    尹川见她们视众人如无物的态度，心中甚是不忿。看样子二人就要从棺材的密道扬长而去，赶忙大喝一声：“喂！你们连害那么多条人命，就想如此轻松地走了？未免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
    “怎么？你还非要弄个玉石俱焚的结局吗？”玉珍珠瞥了一眼尹川。
    “尹先生，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个脾气，当然推理能力也仍然是一流。不过……有句话我得忠告你：人是无法和势相抗衡的。至于什么势——你这么一个聪明人，应该一点就透。玉珍珠，我们走。”
    少女说完，拉着玉珍珠钻进了棺材当中，两只猴子身形飞快地也紧随其后。等到尹川、杜云章他们赶到棺材近前，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下面一定是密道，把棺材底撬开，咱们追！”杜云章招呼罗枚，拿来洛阳铲，使劲撬棺底的木板。然而他们把棺底木板撬裂以后，下面竟是一层厚厚的钢板，再想把它打开却是万难。
    “他娘的，还是让她们跑了！”杜云章恨恨地骂道。
    “现在咱们怎么办？”罗枚问道。
    “咱们逃出去不是问题，只需跟在蜜蜂后面就可以。只不过……”尹川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琳琅明白他心中所想，“尹大哥，你还是对那个组织很在意啊？刚才突然出现的少女看着十分眼熟。我想你也认出来了，就是金氏爷孙之中的那个孙女。”
    “是啊，就是她。皮匠孙女、私塾老六毛毛、潞元庄里的华飞儿……她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能力，真是不得了。然而这次玉珍珠脱口而出的‘格格’二字，让我有些不敢细想。也许她的背景深不可测……”
    “哼……格格有什么的？”杜云章满不吝地说道，“前清都成老黄历了，落魄的格格满大街都是，你还怕她？”
    尹川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摇着头，仿佛预见到了未来的一场巨大灾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