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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
（1）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本该归于寂静的街道上稀稀拉拉的出现了一群学生，他们是市一中的走读生。一个男人从街对面慢慢向着群学生靠近，等确定从学校传达室不会看到自己后，他拦下了一名学生。学生们走的很是松散，男人的这一举动并未招致太多的目光，被拦下的男生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故作神秘的左顾右盼了一下，“同学你好，抱歉打扰了，我是报社的一名记者。”说着，他从领子里拽出了印着自己头像的记者证，头像下面写着他的名字，费可，“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有一些事件，能不能拜托你详细和我说说呢？当然不是在这里，地点由你挑，只要安静就好。” 费克专挑这个男生拦下并非是毫无缘由的，布鞋，改过后显得十分紧身的校服长裤，马桶盖似的发型，都显示着他是个精神小伙。这种人在学校里的消息最灵通，胆子也大，起码不会害怕和陌生人去谈话。犹豫了一下后，那男生说：“前面有个麦当劳知道吗？咱去那谈吧，这个点儿那里也没什么人了，挺安静的。” 十几分钟后，费可端着一份套餐坐到了店里偏僻的角落，“同学，你叫什么啊？” “我叫范思涛。” “好，那范同学，你知道最近在你们学校有个学生跳楼了吗？” “嘿，我就知道你得问我这个事，你们这些人也是，平时这傻逼学校管得这么严，它本身就有问题，非得是死人了你们才来。” “是是是，我们也是没理由，这次正好通过调查这件事，没准就能把你们学校给治了呢？” “得了得了，你也别吹牛了，能办早就办了。你还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对了，如果你这新闻真要发表了，能不能给我匿名啊？” “放心，绝对是匿名采访。咱们说回正题，你对跳楼的那个人有什么了解吗？知不知道他跳楼的原因呢？” “跳楼的那人啊，叫凌远。他是高三5班的。本来也没什么人认识他，就知道他前一阵和班里同学搞对象，让学校逮着了，全校通报批评之后开回家去俩礼拜。再后来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和他也不是一个年级的，你最好找他们班的人问问去。他为什么跳楼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有群人围在楼外头看热闹，老师还在那围着不让看，我挤进去看了一眼，就看见有个人躺在地上，脑袋都是血，我也没细看，就走了。学校也没解释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听说他家长还来学校闹过几回，不过学校也没搭理他。我说的这些有用吗？” 费可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眼睛却还看着范思涛，“好，非常有用，你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只是听到的也可以，都告诉我也无妨。” 范思涛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确实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可说的了，要不我回去试试找个他们班的人，你问问他？” 费可站了起来，握了握范同学的手，“范同学，太谢谢你了，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如果你真能找到知情人那就太好了。对了，这是采访费，你拿着。”说着，费可就伸手要从兜里掏钱，范思涛拦住了他，“用不着，叔叔，真不用，我不是图这个钱，我就是想和人说说这事，毕竟我们学生对这事也挺生气的，你要真能报道我们学校我可就太开心了。你请我这顿饭我就当是你给我的采访费了，你那个钱留着，等我找着了知情人啊，你再把钱给他，你看行不？” “你放心，等我搜集完材料，一定好好报道。” 费可和范思涛在麦当劳门口分别了，看着范思涛渐行渐远，“费可”把那张三块钱印的记者证放进了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凌先生，我想再和你见一面，是的，关于你儿子的事。” （2）
尽管凌古嵘看上去很冷静，但他那双十指交叉后还在不停动作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李侦探，怎么样，查出来我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不要着急凌先生，孩子的事我一直在查，不过今天请你来是想再向你确认一些信息，您儿子是高三5班的对吧？” “嗯……应该是吧，我不太清楚。要不我问问我对象。” 老李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继续提问道：“我听说您儿子之前因为谈恋爱被停学过，您能和我讲讲这事吗？” 凌古嵘拍了一下大腿，“唉，一提这事我就来气。我儿子从小就聪明，学习可好了，上了高中之后考过好几回年级前十。可自从他上了高三，成绩就一直往下掉，他班主任也和我们说过，可他这成绩就是没起色。老师说有的孩子到了高三就容易因为压力太大成绩下降，我本来都认了，不求他考个什么双一流，上个好点的一本就行吧。结果后来他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去一趟学校，我才知道他早恋了。我和他妈妈都去了学校，当时我们对着老师又是赔笑又是道歉，把他训了一顿，结果也没躲了这次停课。我和他好好谈过这事，让他别这么早谈恋爱，以后有的是机会呢，现在得抓紧学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那孩子是怎么和你说的呢？” “他？他什么都没说，就在那应着。我儿子不爱说话，不过倒还是挺听话的，我说什么他都听，他就这点让人省心。” 老李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什么，他继续追问：“那个，我有些好奇，您和孩子平时是怎么相处的？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下孩子。” “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我和对象生意一直都挺忙的，也没太多时间管他。小时候就让他跟着奶奶住，等他上学了我们就把他接回来了。平时我们都是早上出门，晚上回家，平时就给他钱自己买饭吃。不过这孩子后来就学会自己做饭了，做的还挺有模有样的，他还经常给我们做晚饭呢，说实话，自打他住了校，我还真挺想他的手艺，唉。” “就这些？” “是啊。“ “那他平时和你们交流吗？有什么烦心事不会和你们说吗？还有学习上不会的问题不会问你们吗？“ “平时我们和孩子也没太多交流，主要是因为这一天天的上班太累了，我们也想好好休息。小时候他也是缠着我们，不过他长大懂事了也就没那么多事了。我和对象学历都不高，再说他学习那么好，也用不着我们教他。“ “那他平时和朋友出去玩吗？“ “小时候去过吧，不过这几年好像没有了。现在的孩子不都喜欢呆在家里吗？“ 老李突然不想再谈下去了，“好了，我了解的差不多了，您还有和您儿子谈恋爱的那女孩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些事想问问她。“ 几分钟的客套话后，老李把凌古嵘送出了他的办公室。他突然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这份懊恼更多的是源于愤怒。老李抓起了自己的茶杯，狠狠地握住，他知道自己捏不碎它，但这股情绪总要发泄出来。 这是老李第一次对这份委托感到失望。 （3）
今天是市一中难得的假期，每到这个日子，庞大的车流和人流都会把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人群的叫嚷声和汽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老李在人群中奋力地挤了出来，只有这个日子学校里面才会变得空无一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门卫的视线后，老李滑进了校园之中，背着行李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只当他是个家长，依然铁门外的自由走去。逛了一会儿，确定了要去的教学楼后，老李钻进了体育场旁边的厕所里，扑面而来的恶臭让他只能捏着鼻子蹲在角落里。外面的嘈杂声归于平静，老李走到了阳光下，发现自己身上满是厕所的气味，有些嫌恶的在身旁扇了扇风。此时的校园非常安静，老李小心的走到了教学楼前，有几个工人在忙着给教室的窗户安装防盗窗。来之前老李和范思涛确认过高三的教学楼是哪一座，尽管楼里有监控，实际上除非是为了查学生违纪根本不会有人去看。凌远，那个跳楼的男孩，老李要调查的对象，是在楼顶跳下去的。在楼梯上一步步走上去，一道栅栏门挡在了前往楼顶的路，据说门后以前堆满了阻挡学生的桌椅板凳，而凌远是趁午餐时间把那些东西挪开之后上到的顶楼，现在这里拉起了警戒线，铁门也上了一道锁，老李在外套的口袋里翻找一阵，拿出了一片锡纸和一根铁丝，对着锁孔摆弄一阵后，大锁松开了。老李推门而上，地面上没有多少尘土，可能是之前调查的人清扫干净了吧。推开楼梯尽头的门，楼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老李向楼下探了一眼，六层楼的高度，似乎并不是很高，但结果一个人的性命也绰绰有余了。警察早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了，想必也不会剩下什么值得调查的东西。 晃荡了一会儿却没有收获，老李决定走了。楼梯间里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空旷的楼顶无处躲藏，老李默默祈祷来的人是个学生，然后他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女生和两个凶神恶煞的门卫。“就是他，我看见他撬锁了，他肯定就是最近在学校偷钱的小偷。“眼看两个门卫就要上前将他拿下，老李突然大喝一声：”不许过来！“说着掏出手机开始录像，”我是之前在这跳楼那孩子的二叔，之前我们一家子向学校要说法，你们装傻不肯回复，今天我亲自来看看，我侄子的死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你们要是敢抓我，就证明你们心里有鬼。实话告诉你，我在电视台里有关系，这段视频要是让我传走，你们学校就别想好了！“ 两个门卫一愣，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看见他们被自己唬住了，老李把手机收了起来，商量说：“你们看这么着，我确实不是什么小偷，不过我承认，我不该撬锁进来。只要你们现在放我走，我就把这视频删了，怎么样？别想着联系学校领导什么的，也别想事后通报，不然我立刻就把这视频发出去。“ 两个门卫立刻犯了难，很显然，他们接到过指示，别再让学生跳楼事件的影响进一步扩大，权衡了一阵利弊后，他们答应了老李的条件，老李也当着他们的面删掉了视频。顺利逃出学校后，老李狡猾一笑，在手机的回收站里复原了视频。 （4）
从学校出来后，老李本想摸半天鱼的，连着三天为一件事跑前跑后，多少有点疲惫，直到傍晚他的电话响起，“喂，是费记者吗？我是上回你采访的的那个学生，范思涛啊。我找着一个凌远的同班同学，他愿意和你谈谈，你还没吃吧？咱找个饭店聊，我去订房间，咱到时候见啊。“ 一开始，老李是拒绝的。在老李心中，摸鱼才是人生的真谛，但很可惜，市一中一个月才放一次假，能和知情人见面的机会太难得了，而且谁会拒绝一顿免费的晚餐呢？不对，自己好像说好要给提供线索者奖励的……干脆找委托人报销吧！老李乐呵呵地骑上了自己的小电驴赶往饭店，报上房间号后，服务生笑呵呵地把他领进了包厢。门一开，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范思涛立马站了起来，“费记者，来，你坐你坐。菜我早点好了，就等着你来了。服务员，上菜！“随着范思涛一声令下，六菜一汤鱼贯而入摆上了桌。老李坐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空位上，又刻意把椅子朝在场的第三个人身边搬了搬，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范思涛一屁股坐在那人旁边，”学长，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记者，他想了解你朋友的事。费记者，这是凌远的朋友，郑响，你俩谈吧，待会儿我结账。“ 老李飞快地扫了郑响一眼，他人高马大，长得也很机灵，气质中带着一股憨直的感觉，如果需要助手跟班一类的人物，他的形象堪称经典，但这次是有要事要谈。记者费可拿出了自己的专业态度：“郑同学，你好，我叫费可。“费克伸出了手，身为一个学生，郑响不太习惯这种礼节，但很快反应过来，两人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你好你好。听说有人管这事，我太欣慰了。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咱们开门见山，关于凌远跳楼，你有什么了解？” “唉。”郑响轻轻地锤了一下桌子，餐具被震得微微作响，正大快朵颐的范思涛顿了一下，尽管他的眼睛没离开过两人，手和嘴也没闲着，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的菜大概都要让他一个人吃了，“费先生啊，你是有所不知，凌远，我哥们，他全是让人逼死的，他冤呐！” “哦？是谁逼得他？” “他班上所有人！”说到这，郑响气得咬起了牙根，“你听我说，我和凌远啊，是初中同学，一起玩了三年，到了高中，虽然没分到一个班，我俩也天天一起吃饭，我太了解他了。别看他老是板着个脸，他这个人心肠可好了，我真的，哎呦，他真是，说不出来的那种好你知道吗。就是和他说话啊，他从来不动气，什么时候都吵不起来。找他帮忙，有事他真上，别人不愿干的事，找他去，他肯定能干成了，而且他那个心太好了，他老是喜欢偷着干好事，我就看见过他没人的时候把整个教室扫了一遍，在街上他还扶个自行车、捡个垃圾什么的，我问他为什么啊，他说不为什么，不这么干良心过不去。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的成熟，可靠，心地善良。实话实说，从初中第一次看见他我就愿意认识他，他看着就让人舒服。他没什么毛病，就是平时不爱搭理人，所以没人去了解他。他之前在班里谈了个对象，我是头回见他那么开心。我本来不信他那个不说话不爱表现的人能找着女朋友，后来他告诉我是人家女生主动追他，我更不信了，他那个颜值和我不分高低，性子又那么冷淡，哪有女的能看上他啊？可能还真有人和我一样，看出他好来了吧。” 郑响说累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还吃了几口菜。费可也不催他，他说的话看似无关紧要，但对凌远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放下筷子继续说：“后来他俩的事让学校知道了，我还挺纳闷的，他俩平时也不明目张胆的在一块，不说都没人知道他俩是情侣，怎么能被逮着呢？后来我放假和他一聊才知道，他们班主任有时候趁学生不在，喜欢翻人家东西，这次把他对象日记翻出来了，他俩才被开走。你说说这多混蛋吧。” “就是，我们班主任也这样，可浑蛋了。”范思涛拿着筷子激烈的表达认同。 “本来这个事也没什么，认个错，在家待俩礼拜，俩人保证断关系，该怎么处还接着处呗，可是他们班有几个偷着带手机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收到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凌远他对象，衣服也被扒了，浑身都是伤，他们说这是凌远恨她对象暴露了他俩，把她给……侮辱了，说来也奇怪，这么大的事只有他们班的人知道，没人往外传，也没惊动学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等凌远复课之后，那女生没回来，他说他也联系不上。凌远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什么事都爱憋着，什么也不和人说，我和他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我就看着他回来之后，一天比一天没精神，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这么些年了我也习惯了。直到有一天，他趁着午饭把我拉去小卖部说话，他说他累了，其实他不是很喜欢上学，他的愿望就是以后开一家餐馆或者点心铺，不过他没得选，从小到大他都是一路靠着好成绩走过来的，他害怕考不好。他不敢做出格的事，不敢违反任何规则，不敢放着自己的良心不管。他就这一次选择了想做的事，他说他不明白，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忍耐和善良没意义。我听着他这么说我的心都快碎了，我劝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别那么委屈自己，他就点点头。结果第二天，他就跳了楼了。” “我打听去了，他们班都认为那照片是真的，所以他们都……怎么说来着？那个词，就是形容也不和你生气，就是排挤你嫌弃你……” “冷暴力？” “对，就是冷暴力。“ （5）
老李和这两个学生坐了一个多小时，话都说完后，老李留下了一百五十块的报酬给郑响就先离开了。刚一骑上自己的小电驴，老李就发现后胎瘪了，好像被人捅了个口子。没想到现在的社会还能遇到这种流氓行径，老李暗骂一声晦气，只能推着车前进。刚拐过一个路口，老李就觉得被人踹了一脚，连人带车翻倒在地，有几个人飞快地把他拉到了旁边漆黑无人的公园里，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察觉到对方人数似乎不少，老李只得屈身侧躺，双手死死的护住头部，任由对方殴打。老李夸张地叫了几声，随后富有技巧的让惨叫一声比一声虚弱，几个殴打者有些慌了，很明显他们不想闹出人命，于是停下了动作，黑暗中老李感到自己的衣领被人拽住，“知道为什么打你吗？“老李摇了摇头，当侦探得罪的人多了，听声音这人似乎岁数不大，老李想不起来有谁能这么对自己，”不知道，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不许再打听学生跳楼的事了，懂了吗？“老李点了点头，”算你识相。“那人拿出手机，冲着老李拍了张照，”撤。“这伙人急急忙忙地逃走了。尽管他们没下死手，但老李还是感到浑身疼痛难忍，在地上躺了一阵，他扶着身旁的大树勉强站了起来。比起遇袭老李更惊讶的是居然会有人阻挠自己，但现在不是像这个的时候。老李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自己的电动车旁，这帮孙子，连电动车也砸了，这堆破烂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老李不得不抛弃了心爱的小电驴，用手机叫了辆车去医院。 急诊室里，老李躺在病床上直哼哼，医生问他：“哎呦，你这一身伤怎么弄的？“ “别提了，碰上帮小混混，什么都没说就给我打一顿。“ “哼，最近这治安也不怎么的了，老有这混混打人。你这伤啊还算轻的，前些日子我这送来个女孩，也是让流氓打的，衣服都给弄烂了，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的都快没人样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幸好没让人侮辱，不然这一家子非得疯了不可。“ 老李浑身激灵一下，拼命回想自己刚刚在饭桌上听到的那个名字，”哎，医生，那女孩是不是叫……张滢滢啊？” “好像是吧，反正我记得是姓张。怎么，你还认得她啊？“ “我是她表舅啊，之前听说她住院了，谁知道在这里。“ “嘿，这个巧劲的，你甥舅俩个还都让人给打了，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谁知道啊。我说，我这伤用住院吗？“ “用不着，你每天按时换药就行。“ “要不这么着，你告诉我那女孩住哪个病房，我去看看是不是我外甥女。要是我就也住下，当帮着她爸妈看着她了，要不是我就不住了。“ “噢，那行，这个点应该还能探视，你去看一眼吧。“ 老李扶着墙上的扶手，一点一点上了电梯，到了医生说的病房前。正当他准备悄悄确认时，才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他不认识王滢滢。 所幸老李最不缺的就是主意，尽管脸上还带着伤，但机会难得，他不想错过。老李整理了一下仪容，尽量装作正常的样子，敲了敲门就直接走进了病房。医院最近并不忙碌，三人间的病房只住了一个人。中间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绑着绷带的女生，估计她就是王滢滢了。靠窗的病床上坐着一个中年女子，她疑惑地站起身，“你是？“ “您好，请问这孩子是市一中高三5班的王滢滢同学吗？“ “是的，你找我家孩子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姓林，是公安局的。我们刚刚抓捕了一批黑社会分子，查到他们制造了多起故意伤害案件，我们掌握的受害者名单中就包括您女儿，因此想请她指认一下嫌疑人。“ “呀！我闺女原来是让黑社会给打的啊，你怎么会惹上黑社会了呢？“面对母亲的疑问，病床上的王滢滢辩解到：”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什么黑社会，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我。“ 赌对了，老李心想，“不是的，请您先冷静一下，这群黑社会只是充当打手，他们是受人委托才去打人的，应该是谁雇佣了他们伤害了您女儿，您放心，只要您女儿能帮我们指认他们的头目，我们就能正式逮捕他，让他把幕后黑手供出来。希望王同学能配合。“ “可是，我现在都下不了床，怎么……“ “没关系没关系，等一下由我给你口头描述他们的外貌，你负责回忆，听到有外貌和打人者相符的你就告诉我，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可能记不太清打我的人长什么样了，你没有照片吗？“ 老李顺嘴胡诌说：“这个，因为这些嫌疑人中还有未成年人，碍于法律问题，我们不好直接拿他们的照片进行辨认，不用担心，我们是专业的。“ 老鲤掏出了一个写满字的记事本，装作再念上面的文字描述，实际上他只是随意的描述了几个人的相貌，而念到第四个人时，他凭着记忆把那个给他拍照的人的外貌念了出来，这得益于长时间的挨打让老鲤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及他拍照时手机屏幕映在那人脸上的光。 当老李描述完打他的那人后，王滢滢立刻做出了反应：“就是他，带头打我的就是这个人！“愤怒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打我的人里肯定有他，别放过他！“ 老李郑重其事地做了保证，王滢滢的母亲抓住他的手说，“林警官，我谢谢你，你们一定不能放过那个畜生，到时候让我们去作证还是什么别的都行，你们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啊。“ 老李伤口被牵动，疼的呲牙咧嘴，王滢滢母亲赶忙松手，“对了，林警官，您这伤是……“ “不瞒您说，这是我今天上午抓捕嫌疑人时留下的。既然已经确认了嫌疑人的罪行，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我一定不负所托。“ 临走时，老李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王滢滢：“你最近和学校有联系吗？“ “没有啊，我现在连手机都拿不了，哪有什么联系？“ 老李点点头，走出了病房。 王滢滢母亲含泪把老李送进了电梯，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干这一行，骗人是惯用的伎俩，没有什么良心不安，毕竟各有各的难处，不过一次又一次愧对他人的信赖，这感觉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6）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私家侦探每天面对的不是什么令人费解的难题或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是狗血的现实。你以为不合逻辑的事，它会发生；你以为不合常理的事，它也会发生；你以为根本不会有的事，它每天都在发生。 数据会失误、谎报甚至伪造，生活不会。唯有直面现实，才会发现这世上的事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因为根本没有那么多人会讲道理，有的只是人情世故，揣度人心。思维和想象的博弈、正义与邪恶的较量，都被柴米油盐和世态炎凉所埋葬，只剩偶然的灵光一现，让人能在瞥见当初的无边豪情和恢弘之志。不过倘若有一丝机会，能再次拾起过往的种种，求不得给这世间激浊扬清，只想着给生活一记狠狠的耳光，告诉它，老子还没有彻底屈服，这大概是干侦探这一行唯一的乐趣了吧。 现在事情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有人找了一群混混殴打了王滢滢，拍下了照片，还嫁祸给凌远。在校园里，凌远遭受到了同学们的冷暴力，自幼缺失家人关爱的他内心本就脆弱，在如此令人窒息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 问题是，谁组织了这一切？谁又派人殴打了我？老李想不出是什么理由能驱动一个人这么做，他也不需要知道，他的工作，是找出这个人。 这个人，知道凌远和王滢滢的恋情；这个人，有人脉去联系混混打架，这点没有那么难，像范思涛那样，只要在学校里认识些“社会人“，很容易；这个人，要有能力把照片在班里有手机的人那里传开；这个人，还要能控制消息不传出班去；而且这个人，知道老李在查这件事，甚至还能派人跟踪和埋伏他。 这人究竟是谁？ 老李打开手机，翻出了一段视频。 （7）
老李想到她的理由很简单，她没有理由出现在无人的校园里，她没有理由看到老李登上楼顶。 除非她和老李一样，也在关心凌远的死。 事情办得很简单，老李把视频截图发给了凌古嵘，凌古嵘告诉班主任这女孩偷带手机污蔑他儿子，班主任在宿舍翻出并没收了她的手机，找出了她的聊天记录。 老李得知了那女孩是王滢滢的室友，但他没去关心凌古嵘以此为由向那女孩家里要多少赔偿，他不知道那女孩为什么这么做，不知道王滢滢的日记是不是她故意放在容易被班主任发现的地方，不知道她是跟踪了老李还是因为学校里有人打听凌远的朋友而听到了风吹草动，跟踪了范思涛，不知道是否把她开除，不知道那些混混有没有被抓，老李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说到底，凌远是自杀的，没人会担责任，凌古嵘不会，那女孩不会，同学们也不会，学校更不会。老李只觉得十分恶心。 听说警察从凌远的房间里搜出过抗抑郁药物的包装，不过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患病，是否服用过药物。 一天晚上，老李坐在马桶上刷着手机，一条本地新闻跳过，市一中教学楼发生火灾，起因似乎是有教师中午下班时把未燃尽的烟头留在了办公室，由于无人查看，直到火势无法控制才被学生们发现，教学楼的窗户都被防盗窗封住，学生难以出逃。伤亡人数未知。 老李随手一划，这条新闻就消失不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