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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 诗人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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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20: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请勿占楼。

5

“琼斯,你怕不是幻听了。”离龙眠馆还有半座山的距离,刘易斯虽因没能找到龙蛋有些失落,但他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今日的午餐上。管家的手艺确实很棒。如今好兴致被打搅,难免他有些恼火。

  “还说自己听见龙吼了,这大白天的,就算是那头岩龙的鬼魂出没也不可能啊。”

  “敢于质疑我的听觉的人很少有活到现在的。”被冷讽的女巫不遗余力地和金发男人斗嘴道,梅林觉得她也不像是那种会大惊小怪的戏剧女王,若无事发生,她不太可能专挑现在说这样的话。他虽不发表什么言论,心里也徘徊着不祥的预感。

   金发男人转过身用一种倒退的方式前进着,也不怕踩着石子摔倒了。眼睛回视着几人,他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但随即面部肌肉开始颤抖,笑容也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就如同咬下一口清脆的苹果却愕然在缺口处找到半截青虫的尸体。

  风起。树叶胡乱摇晃。

  有某种物体在高速地移动,就在身后。飞行速度很快,但还没有达到音速,因为那响雷般的声音先一步抵达。

  这就是梅林第一次见到龙,当然,是除了在民间故事书的插图上看到以外的第一次。



  四人看见体型犹如飞艇的生物穿过林地上空,好像一个个都成了木头人,脑海里的语言系统分散成一块块碎片,一时不能拼合。

  “体型大的离谱了……而且龙威也很纯正。”琼斯红唇微张,失神地说道。继而抿了抿嘴,不再言语,屏住呼吸观察着巨龙的举动。

  “那条龙……这是往龙眠馆的方向。”杰斐逊的脖子梗住一样朝向某个固定的角度,感觉天空都暗淡了下来。巨龙离地不过百米高度,一眼都没有看下方的猎龙者们,直直向一个方向飞去。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听见鸟兽在林中发出的声音,原来是因为它么。人啊,在某些方面真是不如动物聪明。

  “开玩笑吧,昨天才宰了一条龙,今天就又来一条更大的。它要是肯安安稳稳就这么过去,咱就不打它的主意。”刘易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巫,你知识渊博,看得出这龙大概多少岁了?”

  “最少得是千年级的红龙。”琼斯盯着逐渐缩小的龙影,极不情愿地给出了判定。“从鳞片和瞳色看,极像是纯种,实力估计会在那头岩龙的三倍以上,何况红龙是兼具魔法与力量的高等龙族。刘易斯,我恐怕以目前的人力即使想要猎杀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火光在龙眠馆方向一闪而过,众人都听见了愤怒的龙吟和震响。紧接着是扩大的火势,龙眠馆前那条山路的尽头几乎完全被火焰占据,草坪的烈焰熊熊燃烧,照亮了山的一侧。

杰斐逊惊得跳起。“怎么回事,它为什么会袭击龙眠馆,龙眠馆又没有什么值得它抢的……”

“也许这是头脾气暴躁的红龙吧,传说中不是常有这种恶龙么,毁灭沿途经过的城镇。”

“那种杜撰出来的东西都是吓唬小孩子的传说里才有的吧!”

事实上梅林很清楚,龙族虽然是喜欢恶作剧的生物。但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会干出这种事,虽然实力强大,但这样做免不了会遭到人类强者的围剿,这对于巨龙来说也是不智的选择。

  “大家先冷静一下。虽然不清楚它发动袭击的原因,但现在看来,我们不适合与它发生任何不必要的冲突,如果回到龙眠馆恐怕会有很大的危险。”琼斯不安地抚了抚手上的戒指。刘海轻轻被风吹起,露出深邃的蓝眼睛。她摆出一贯不似有半点感情的腔调:“寻找龙蛋的计划我看是可以停止了。如今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是回龙眠馆,还是不回。”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杰拉德老弟还不知道恐吓信的事,如果他留在龙眠馆会不会有危险。”杰斐逊豪爽地说,摸了摸圆钝的鼻头。

  “杰斐逊大哥要是这么讲义气的话,恕在下奉陪不了。”刘易斯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普通的佣兵,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学者付出生命,再说丢下的破铜烂铁也没命值钱。比起冒着与那头怪物发生冲突的风险回去,我还是选择下山好了。”

  琼斯望向梅林。“那您呢,梅林阁下?您如果想走……”

“从理智的角度看,趁早离开对于我们来说是比较安全的。不过我也同意杰斐逊大叔的话,我看不如大家先一同去通知还在馆里的人,想来学者也在赶来的路上,如果遇到的话就最好了。”临阵脱逃从来不是梅林家的传统,梅林露齿一笑。琼斯暗暗奇怪,这个少年在危急情况下展现的风度已经不能简单以他身为吟游诗人所具有的职业经历来解释,他一定有更深的秘密。

  反过来说,他丝毫没有打算伪装出自己弱小到需要他人保护的样子,就证明其充足的自信。

  琼斯俨然已成团队智囊,她还没张口,杰斐逊指着树林中透出的一点光,惊奇地喊了起来。

“喂,那是什么?”

“看上去是紫色的……等等,这是——”刘易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疯狂冲下坡去,站在迎光的地方看,山腰处燃起了紫色的火焰,像栅栏一样。“——是龙息产生的火焰。”

“为什么在山腰上喷火?没有道理啊。可惜,这样这条路就走不通了。等等,它不会是想——”

梅林看出女巫在和自己担心同样的事情。她语速极快地说。“我想现在情况有变,梅林,恐怕我们不能先回到龙眠馆了。我们得先找出一条下山的路来。”

  “总算说对了一回嘛。我们还不清楚是否有别的路径被火阻拦,回到龙眠馆也不一定能带着所有人下山。”刘易斯一边说一边转身,他没有继续上坡,而是用手指了指下方。“大家先一起去探路,怎么样?”

  龙吼声再度传来,梅林可以想象到那片圣洁的草坪在如陨石坠落般的打击中化为焦土的景象。可惜。若是这位不速之客损坏了兰斯洛特的研究成果,对于龙类学界无疑是个重大的打击。他此刻完全想不到,就连兰斯洛特本人也已经魂归九泉。

  “那万一兰斯洛特找过来没发现我们呢?”杰斐逊犹豫着不肯挪步。

  “那个老头子恐怕连自己的馆都保护不了,我可不认为他还会追过来找我们。要不,杰斐逊老兄您沿原路回馆通报一下?一来是告诉馆里人我们还安全,顺便还能注意一下兰斯洛特嘛。”刘易斯的语气称不上友善,但没有逼迫杰斐逊。

  “我们保证,找到路之后就会回去,不会丢下你们的。”琼斯坚定地看着矮胖男子,郑重发誓说。后者也觉得这个方法比较妥帖。

  梅林虽然不推荐在此刻分散人力,但这样的安排也无可厚非。他脚力不如猎龙者们,追不上杰斐逊只能徒增累赘,自然是和琼斯、刘易斯一起去往山下探索。

  刘易斯时常低着头望望地上,他还在纠结着龙蛋的事吗,真不知该不该称赞他的乐观。

  山不算高,视线中的针叶林逐渐转成阔叶林,地上的落叶越发多,秋末的干燥天气让人很快感到口渴。

  一路上毫无野兔之流的身影,龙的气息一传来,就足以吓退绝大部分弱小的生灵,树木如果有脚的话,恐怕也会提着盘虬错杂的根须,疯狂地向山下跑吧。梅林想着自己都觉得荒诞的画面,嘴角浮现出笑意。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离火墙近了,遮挡的树木越来越少,树干上都似乎反射着淡紫色的焰光。刘易斯打了个简洁的手势,他随后转向右边,琼斯会意,领着梅林走左边,沿墙分头找寻火焰没有波及的出口。

  高达两米的火墙从视线可及的左端一直到右端,多日未下过雨,草木都干得发蔫,助长了烈焰的威风。无需怀疑这样恐怖的景象是否真实,任何敢于僭越的人都会遭到灵魂的灼伤。

梅林脚下踩到一块被叶子覆盖的岩石,险些滑了一跤。望着距自己只有三米远的火墙,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琼斯站在他上方略高几码处,冷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没有惊吓吗?但也不是全无表情,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黯然,随即被平淡覆盖。

  “上来些吧。”女巫的声音传来,她看似友善地伸出手。女巫这种职业在魔法掌握程度较高之后,外貌往往会比原本更加年轻而美丽,她们细嫩的皮肤往往被人说是用死人的鲜血浸泡养成。梅林笑了两声,握住对方的手指,对方假意拉了拉,他自然识趣地迈步靠近。

  风把落叶吹拂到坡下,飘进比鬼火的颜色还要吓人的火焰中。

  因为眼中的景物一直没变,以至于梅林渐渐忘记了时间,就像行走在笔直的公路上,回首才发现来路遥遥。

  “我们……走了有两百码了吗?”他迟疑地问。

  “何止是两百码。”女巫不甘心地咬着牙,“咱们绕着山走了快半圈了。该死的红龙,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愿意吐这么多数量的龙血来烧,就为了把我们困住?它该不会用火把整座山都围起来了吧。”

  恐怕早在三人注意到龙之前,它就已经在山附近布下了包围圈,之后才飞向龙眠馆。琼斯听见的龙吼声,可能就是它制造火墙时发出的。

  “再往前走走吧。”梅林的裤腿被插进泥土的一截断枝划破,腿上蹭破了点皮。琼斯注意到他白皙的皮肤,不是纨绔子弟那种虚浮的苍白,而是接近于完美无暇的石膏像颜色。

  正要朝下方走,头顶传来呼喊:“喂,你们找到路了吗?”

  刘易斯挥了挥沾着一片残叶的弯刀,看着梅林和琼斯错愕的反应,苦笑了几声:“这样啊,真是头疼呢……”

  既然他这么说,那么想必也没有好结果。

“都是火。龙眠馆真的被包围了。而且只有这一座山。这家伙……究竟是有多想杀了我们啊。”刘易斯叫嚣着。

他这种迫切希望离开的人应当不会在火墙有无的问题上说谎,何况从他惊讶的反应来看,他没有隐瞒事实的意图。

虽然梅林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依然很不期待走到这一步。比扑面而来的热浪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唾手可得的希望幻灭的无力感。

根据刘易斯的话,他们走过的路连起来已经绕着山腰走了一圈,无论到哪里都有火墙的存在,而且不似有缺口。足足形成了一个近似于圆的封闭环。

梅林走到高处,看向山下显露的城镇,想象着他们看见巨龙时的情景,如果可以,他多想坐在城镇的塔楼上去描绘。

不过他们连同这座馆,已经被困死了。



6

三人回到原路上,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如果是身材健壮的猎龙者,有没有办法从火墙上方过去呢?”梅林指了指身边一棵枝干粗壮的乔木,叶片大多零落。他想,站在树枝上纵身一跃,或许能飞越天堑。

“有。但是尝试的风险也很大。”琼斯解释道。

——龙类的火焰,与凡火不同。除了颜色上的分别,龙类的火焰,其燃料来源就是价值堪比黄金的龙血。龙血是易燃的魔法物品,尽管对于其他动物而言是剧毒,但可以被龙类自身转化为高温的火焰,理论上如果血液烧干在某一处不往其他地方流动,则火焰不会蔓延。这种魔法火焰不需要可燃物的支持,即使在金子上也完全可以烧,浇灭则需要圣水或刚刚滴落、未接触地面的自然雨水的力量,普通的水是不起作用的。

  由于燃料的特殊性,龙的火焰也可以视为龙体的一部分,龙将火焰喷射而出,其目的除了杀伤,更有将感知范围延伸的功效。换句话来说,火墙就是龙的第三只眼睛,刘易斯不确定自己逾越火墙的行为会不会引起红龙的愤怒。这群高傲的生物最讨厌被人类挑衅。它们甚至可以操控滴落的龙血,使火墙的高度、厚度发生变化。龙火的颜色也视不同龙的龙血而改变,正如炼金术士们发现的焰色反应一样。

当然,作为普遍自愈能力强悍的龙族,损失的龙血只需要短时间的休养就可以补充,这也是为什么猎龙者都不愿意和龙族打持久战的原因。

“一般来说,龙血会通过伴随着高速喷射的龙息一起喷出,龙息是使用魔法的龙才会的技巧,梅林阁下应当知道魔力其实与构成物质的分子类似,也是一个个微粒,龙息就是它们组成的粒子流。魔法粒子伴随着飞行过程渐渐分散,龙血则会慢慢洒落在沿途的地面,形成范围性的杀伤。”

“兰斯洛特如果没有在昨天消耗太多魔力,可能还有把握悄悄飞行出去,但一旦红龙发现了领域内有这样狂妄的飞行物,必定会遭受沉重的打击。”

“在不清楚其脾性的情况下,那样的风险还是不要犯比较好。”刘易斯紧接着女巫的科普说道。“如果贸然翻越,对方可能会注意到你的存在,接下来是选择给你点教训亦或是直接增加火墙的高度,让你被烧死就不清楚了。”

“看天象,大概最近几天就会下雨了。与其冒险闯关,不如静待雨至。”琼斯眯着眼看天上的阳光,很久之前就听说实力强大的女巫具有在白天占星的能力,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什么嘛,我怎么没看出来。”刘易斯瞪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不过我很奇怪,就算是千年的龙,制造出环山一圈的火焰,这种级别的损耗也是不小的吧。它难道不知道过几天就要下雨了么。龙类是具有相当智慧的生物,付出与回报应符合正确的比例这一点不会不知道。”女巫很是疑惑。“只有这座山有火墙环绕实在难以说巧合,它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我倒是想出一个它会来这儿的原因,很可能——那条岩龙是它的伴侣。因为我们杀了它的伴侣,它感到愤怒而追杀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吧。这些龙类对于彼此的气息不都能很好的感应到么。”

“刘易斯,你该不会一点龙类学都不知道吧?龙种间杂交的概率本来就不大。何况红龙与岩龙从龙族血统的高贵程度来说,也是两个阶级的种群吧。”

红龙的祖先是上古六龙之二,分别象征着傲慢与愤怒的情绪。而岩龙则是森林龙与陆行龙的后代,智力不高也不会魔法,算是偏弱的龙类。彼此的差距虽比不上王子与贫民姑娘,但也十分不对等了。

  此刻杰斐逊大哥已经到馆里了吧。真不知道他得知这个“好消息”会感觉如何。





  十五分钟前。

  “女仆小姐,这座馆……确定经得起那怪物的龙息么?”龙眠馆内,杰拉德和海瑟薇蜷缩在宴会厅中,时而紧张地回望一眼门厅。

  “我哪知道啊。”女仆嗅着男人身上的些许汗腥味,很不乐意地掩住鼻子。谁让自己的嗅觉这么灵敏呢。“摩根太太说过这房子结实得很,但也没说是不是真的能防住那家伙。”

  “你听,好像没声音了。”一楼正对着宴会厅的过道是没有窗子的,杰拉德绕到南馆窗口,没有看到龙的身影。

  “走了吗?”女仆长吐出一口气。她检查了宴会厅两边的侧门,都从内部锁上,镀有特殊金属的门经过附魔,应该可以抵御龙息。但是墙体未必,而一旦墙面塌了,门再坚固也没用。

  龙眠馆设计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充当要塞,抵御龙息。

  “未必。但至少它不再那么有攻击性了。”杰拉德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你过来看看这个。”

  海瑟薇站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二楼。夺目的紫色火光想不注意到都难。

  “啊!”

  “龙眠馆二楼应该没人住吧……要不然这下子可糟了。”

  “二楼主要是仆人们的房间吧,还有兰斯洛特的私人珍藏。等等,我下来前摩根夫人还在二楼,她该不会……”话音未落,女仆就要踏上楼梯,杰拉德正打算跟随同去,门口传来了粗重的敲门声。

  是谁回来了?狼人赶去开门,迟疑地从门缝中望去,正对着杰斐逊喘着粗气的粗犷脸庞。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身后满地乱窜的火焰,杰拉德又想起先前惊险的死里逃生。

  “兰斯洛特……在馆里吗?”他不安地说,“我一路找过来没半个人影。还以为他先回来了。”

  “没,我回来的路上也没发现。他不是说会八点五十去和你们会合吗?”杰拉德略微感到疑惑,摇了摇头。“估计是发现龙之后就下山求援了呢?”

  “说的也是。他凭只凭基本魔法中的火球术和提速术自保倒也不成问题了。”杰斐逊用一双宽阔的大手推开门,杰斐逊转身插上门闩,走入空荡荡的宴会厅。“还有别人在馆里吗?管家夫人她们也没事吧。”

  “女仆小姐已经去查看了。”

杰斐逊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想了想,又取来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另外三人呢?难不成已经……”杰拉德注意到他孤身一人,忍不住担心地说。

  “我想应该快到了。咱们回来的路上,在山腰附近发现了火墙,可能有的地方已经被火焰堵死了,他们去找可以通行的路。”

  “这样啊,说起来,馆里也遭遇了十分怪异的事件呢。”杰拉德摸了摸下颌,朝天花板的方向努了努嘴。“我总觉得那东西不是个好兆头。”

杰斐逊感到精神集中了些,又忆起自己的任务,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纸。

  “杰拉德,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你先确认一下,自己没有任何仇家追杀过来么?”有着络腮胡的矮胖佣兵严肃地把信压在桌上,缓缓递给狼人。

  “我有什么仇家?如果有,那也早就死在这对狼爪下了。”杰拉德以为这位队友在开玩笑,他随意地拿起信,看了两行,脸色渐渐凝重。

“开玩笑吧,这分明……”他刚想说是恶作剧,然而联系到目前已经发生的一切,又把戏谑的话吞回肚子。故作强硬地说:“呵,再怎么嚣张的刺客敢放此狂言,未免小瞧了我杰拉德?朗的实力。”

  “也就是说你也不清楚究竟是谁想杀你吗?这可麻烦了。”

  “我猜啊,可能并非外人想追杀我,就是这支小队内的某人故意在现场丢下的呢。”狼人看似不经意地打趣说,然而话里有话这一点杰斐逊还是听得出的。对方的身体紧绷了,和自己之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开始怀疑自己了吗。他苦笑。

  “妄加猜测也不好吧。你这么说必然有自己的理由。是怀疑起某个人了吗。”

  “……”对方沉默了,显然他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愿意向杰斐逊透露。他拉着杰斐逊走到门厅和宴会厅交界处,缓缓掀开地毯。

  地板下方是一行文字:

你们犯下了无赦之罪,必定会受到惩戒的。

  很简短,颜色也并不鲜明,同样是毫无特征的大写字母。只是普通的黑色墨水形成的,却再次惊起了杰斐逊的冷汗,如果说恐吓信放在那么遥远的山上,尚且可以说是外人所为,地毯下的文字无疑说明馆内某人所为的概率更大。

  “我和女仆小姐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因为写的字少,没什么信息量。虽然暂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但我恐怕这指向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开玩笑吧,凶手哪来把我们全灭的把握?”

  “可能是想藏叶于林,混淆视听。凶手的目标也许是我之外的某个人。”杰拉德目光如炬。他意有所指地说:“说不定,某人也对我们隐藏了自己的秘密呢。”





  在龙眠馆内部,除了主馆,南北馆每层的房间数是一样的。如果把北馆末端向内弯折的建筑称作东馆,那么东馆每层包括两个房间,上下二楼共四个。北馆和南馆每层各有四间房间,总共加起来两层楼,三个馆是二十间,

在一楼的北馆,靠主馆的距离由近到远依次是空置房(如今被用作装备存放室,也就是之前存放那张羊皮卷的地方,空置房向南、靠着宴会厅的就是楼梯),杰斐逊、琼斯、杰拉德的房间。东馆中靠北边的是刘易斯的卧室(也就是位于和北馆连接处的房间)。靠南的,也就是在东馆最边缘的是泰德的房间。

一楼的南馆,同样从近到远是空置房间(此前据说曾用作猎龙计划讨论室,从房间出来向北就是楼梯,与靠近北馆的楼梯正对着),一位叫格林的队员的房间(如今空置),梅林房间和安德鲁?朗的房间(空置)。关于空置的原因,海瑟薇也一知半解。

当下海瑟薇踏上的二楼,是仆人的生活区域。

除了几间仆人住处,还有一些存放藏书、数据、生活用品的屋子。南馆第一间是海瑟薇,第二间是猎龙工具室。北馆第一间是管家摩根,第二间是藏书室,第三间是男仆佩雷斯,第四间无人使用,好像存放了一些与魔法无关的俗世珍藏。东馆的两个房间存放有清洁工具等物品,不设有窗户,只有2个小的通风口。

主馆属于兰斯洛特的生活区域。一楼刚进门是门厅,再往里是宴会厅,也是待客用的地方。宴会厅两边各有一扇小门,北侧小门一出去就是个狭窄的走廊,向西可以通往杂物间,向东就能走到连通三馆的主过道,继续向北还有一道侧门可以开启到馆外。小门为木制,侧门更加坚固,与大门所用材料相似。南侧布局与北侧相反,只不过南侧小门向西通往的不是杂物房而是盥洗间。二楼是学者的卧室、书房、仆人工作的厨房、浴室、厕所,二楼南面还开了个阳台。

要想离开馆,只有三扇门可选,主馆一楼的两道侧门和大门,其他只能从窗子跳出。

女仆迅速扫视,第一眼看见客厅的椅子上摆着的未完成的围巾,焦急的心情如火上浇油越发煎熬,她从南馆走廊一路向东跑,到尽头刚好可以看见火墙内的景象,没有人。窗户离地有一米高,她自然无法看见倒在地上的尸体。

想到视线遮挡的问题,她打算去塔顶观察。楼梯走到一半,惊觉打开塔顶的门需要钥匙,而她没有。

所幸,塔顶的门开着,灌进来悠悠风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光线一起拥入昏暗的楼梯间。

女仆加快了步子,离光源越来越近。



断章Ⅲ

那天凯恩点着了烟斗,坐在铁匠铺内间的椅子上斜睨着我,说:“昨天庄园里墙塌了,我去修的,墙体还有些不太坚实,顶上缺着一角。”

“嗯。”当时的我忙碌了一天,贵族的亲戚远道而来,接待就花了大半精力。只是沉闷地嗯了一声,半睡半醒。

“从那儿出去,有一条路,猎人打松鸡会走那条道,下去就是镇子。那镇上没多少人认识这位贵族。”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是人生中第一次只凭借星光在大人也不敢晚上随意通过的山里穿行,凯恩或许是相信了年仅十八岁的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又或者仅仅是机会难得。

快到山脚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身上尚且是仆人那破旧的单衣,贴在肌肤上冷冷的。

天很早,游荡在街上,碰见那个人从旅馆里出来。

“咦,怎么会有……”兰斯洛特就这样找到我,在旅馆里,他倒了热水,静静地听我说完到这里的缘由。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把自己一个低贱之人的经历当作什么值得讲述的话向伟大的龙类学者倾诉,不过那时他却摆出一副理解的表情。

“这样啊,那你当我的仆人吧。不用签契约了。”

第一次听见这种好事,犹如坠身于梦境之海。



暮色渐沉。大概是晚上五点多吧。

学者给我指派了新的任务。他看上去有些忧虑。

“佩雷斯,你正闲着没事?好,那劳烦你去山下接一位叫刘易斯的先生上山,他大概二十多岁,有金发,绿眼睛。他第一次来这儿,不知怎么现在还没来,过会儿就要开队内会议了。噢,我现在有事,恐怕没时间去找他。还是你熟悉山路。”

我恭敬地提着油灯下山了,有点冷,幸好有摩根夫人送来的一件毛衣取暖,山路上一片漆黑。

这位可怜的刘易斯先生正一头钻进树林子里,当我找着他的时候,他很尴尬地回避了自己的路痴,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的虚荣心,不太好言语,但或许也只是我一个小仆人的错觉。

领刘易斯回去时,天色已经由黄昏转到彻底的黑暗。刘易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我则想着回去,快步领在前面。山路上空无一人,走这条路已经无数次。

站在门厅等候刘易斯时,无意瞧见学者他们在宴会厅里,像是商讨着重要事宜。有一位魁梧的男子,看上去很有威严的气魄。他把地图模样的东西摊在桌上,手还在指画。

  “杰拉德呢?”魁梧男子,听摩根夫人说过,名字是叫泰德。他带着些怒气地问道。

  “他平时开会也不总是会姗姗来迟嘛。好了,先别管他了,反正猎捕计划他也不会听进去的。难得这么多人都集中参加晚宴,还是不要浪费大伙的时间了。”学者苦笑了一声,让泰德接着说。

  “那在计划宣布前,先请几位新人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泰德,是小队的指挥官。”

  “杰斐逊。战士,会一点自然魔法,但仅限于实用。”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这个大叔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呢。

  “琼斯。高阶北地女巫。”另一个清妙的女声。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高挑的背影。

  身后粗鲁的推门声实在算不上悦耳,我垂下头快步往里走,穿过了宴会厅,转身要上楼梯,看到刘易斯大咧咧地迈进宴会厅。看见学者和泰德,微微点了点头。

“刘易斯,剑士同时也是弓箭手,曾担任帝国近卫军某团副团长。”原来这个男人是近卫军出身么,怪不得,我以前生活的小镇上偶尔有近卫军的人经过,举止都骄傲极了。听凯恩说这些人是精锐的勇士。

我瞥见宴会厅外靠南馆一侧的过道上,那个来了半年不到的女孩正附耳贴着墙。她看上去在刻意偷听着学者们的谈话,我十分纳闷,但思虑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Perez记于霜月六日夜


7
“兰斯洛特就算不用疾风魔法,只是走路,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吧。何况只是用“提速术”的话消耗不了什么魔力。按东大陆时间算,这都九点三十了。”杰斐逊挑了挑浓眉说道,在洗手间里平复了会儿情绪又洗了把脸,他的胡子上还挂着水珠。“会不会是有什么意外?”

  “确实是太慢了。他身边那个男仆也没看见影子。可就算兰斯洛特只会用那些基础法术,应付野兽也没问题,若说有心怀恶意之人专挑此刻下手……”杰拉德想起自己收到的恐吓信,脑海中蹦出了一种可能。

  杰拉德坐在椅子上,如同从未移动过般面朝着大门,好似在看那上面的花纹。过了一会儿,他把视线收回到地板上的文字。

  “算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杰斐逊盼望着正在归途的三人带来好消息。“那堵火墙,就放在那儿没事吗?”

  “安心。你也知道,龙的火焰只会在龙血及沾有龙血的物体上燃烧,想来不会蔓延很远的。”

  “我还是有些担心,它究竟想怎么做还不好说,但具体还是等大家都到齐了再商量吧。

“等会儿,杰斐逊,海瑟薇上楼有多久了?”杰拉德动了动耳朵,似乎听见什么声响。

  女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过道里,费力而滴下的汗润湿了丰嫩的唇。两个男人的目光盯在苍白如纸的少女脸上,她背着一个比自己沉重许多的身体,是管家。

  “有人死了。就在二楼的走廊上。”她开口了。

  “什么?是摩根夫人……”杰拉德慌张地说,女仆摇了摇头。

“摩根婶婶昏迷了,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摔倒在南馆的瞭望台上,头磕着石板出了点血。”至今还闻得到那股子不适的气味。

杰拉德搀扶着管家坐在椅子上,微胖的她依然不省人事。脑后的血渍沾在斑白的发上。

“杰斐逊。”

“哦,我去倒杯水来。等等,海瑟薇小姐,既然管家还活着,那你刚才说谁死了?”

“是主人。”

海瑟薇的魂魄从仙境中摆渡回疲倦的目中。

“兰斯洛特死了。”



  “你确定是死了?不是兰斯洛特开的什么玩笑?”听完她干瘪地叙述,杰拉德扯了扯嘴角,还未和人类一样的虎牙尖尖地显露着。

  “我想女仆小姐也不会开这种玩笑。”场中另一位男士说道。

  “我没看错,学者也不可能存在变戏法的可能,且不论就我的印象,他是个风趣但识大体的人。就算看现场的状况,头颅与身躯分家,也肯定是尸体一具。”

  “呃……就没有可能,学者他新掌握了什么魔法,让脖子这一块儿变透明?”

  “那种魔法就算有也不会用在这种场合啦,再说他有什么必要制造出这种场景。”

  “我感觉不太像是,不过说起来,确实有点异样……”女仆深思蹙眉。

  “还有,你刚才说你确定那个尸体不能通过什么手法在火墙出现后移出来或者放进去?总感觉如果凶手知道有火墙还在里面杀人很古怪,这样的话他不就也被困住了嘛。”

  “狼人先生,恕我直言,我的判断力还不至于差到作出不可靠的结论。”海瑟薇不满地怒视。“墙壁上没有洞——至少我能看见的地方是如此,在二楼看天花板也不像有洞,从我刚才下来时观察,也没有在二楼地板上开洞下到一楼。北馆二楼第四间的火焰完全塞住了门,人也不能活着通过,他也不可能借助那间房间的窗户,东馆二楼的两个房间又没有窗子只有通风口,完全不可能塞下一个人。过道上的窗户我在二楼时确认过了,应当都插上了插销。”

  “不放心的话还是亲自去检查一下吧。”杰斐逊劝道。他请海瑟薇留在一楼,自己和杰拉德去瞭望台观察。

  不一会儿,男人们就回来了。杰拉德震惊于自己所看见的事实,杰斐逊一下子如同老了数岁。

  “嗯,女仆小姐的观察很仔细,基本没什么遗漏,二楼走廊上有血迹,学者的脸上似乎有擦伤,像是锐器划过的伤口,头顶有像是溅出的血迹。身上赤裸和没看见凶器这两点倒是奇怪的很。大概是凶手带走了吧。”狼人有着出众的视力,他如同炼金术士的探测仪一样将现场的情况揽在眼中。

  “看样子也不像是魔法产生的假像,我们对着兰斯洛特呼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真死了。”杰斐逊补充说。

  “火墙确实不可能让人通过第四房间的门,即如果凶手在火墙生成后才动手杀人,一定也和尸体一样留在那个空间里咯?”

“杰拉德,这么傻的凶手完全不存在吧,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凶手不如把过道上的窗户打开逃出去,总比被瓮中捉鳖好,毕竟如果外人用魔法在墙上打洞或者击碎窗户就可以进入东馆二楼吧。”

“诶?”

“既然你觉得凶手不会在火墙出现后杀人,那谜底不就很简单么,凶手在火墙生成之前杀了人啊。”杰斐逊说道。

“杀完人后凶手离开,然后巧合之间出现火墙吗?”杰拉德点点头。“好像有道理。那就是说这个类似于密室的情况是偶然间出现的咯。”

“现在要说密室还太早,等大家都到齐了分析所有可能才可以下定论吧。海瑟薇,杰拉德,试试在一楼能不能打碎二楼的窗户,把兰斯洛特的尸体搬出来。”

杰斐逊拿起了自己的战锤,沉甸甸的金属锤头给人以安全感。他谨慎地在北馆一楼打开一扇窗户跨出去,正要上二楼。

海瑟薇远远地看着。

正在飞翔的巨龙猛地狂叫了,眼珠子燃烧似的像暗红色宝石,它用爪子抓住了北馆的二楼,站稳了身躯,用尾巴愤怒的抽打屋顶,杰斐逊刚想爬上墙,就被屋顶坠下的石块逼得后退。有的石块掉落在火墙上,沾上火焰后又滚下二楼,在草坪上燃烧。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他不甘心地握住拳头,屋顶已经快要被巨龙的身躯压塌,它没有喷火,只是焦躁地挠动。

“不是说能经受住攻击嘛。”杰拉德不满地叫喊着。“这叫人怎么从它爪子底下救人啊。”

“关键是,它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才这么激动?”

龙们只有在领地遭受入侵时才会愤怒吧。

耳畔听见了久违的敲门声。她隐约猜到了原因。

——是琼斯他们来了吗?



女仆惴惴不安地开了门,幸好,门外的三个人都安然无恙,精神劲儿还不错,只是看上去略受打击。

“是因为我们贸然闯入,又惹怒到它了吧。真是对不起,让你们受了惊吓。”女巫镇静地说。梅林和刘易斯先后进门,琼斯重又把门关上。“你们都安全吧。”她看了看待在宴会厅的管家,担心地说。杰拉德在过道里,杰斐逊待在后院。海瑟薇正要点头,想到兰斯洛特,一时顿住。

狂吼的声浪反复拍打着窗户。

“外面这畜生一看见我们就要叫,太猖狂了。等我们有精力了一定把它宰了。”刘易斯恨恨地说。他的慷慨之词如浮云般虚幻,不过是强出一口气罢了。

“安心。从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它短时间之内应该不具有喷吐龙息的能力了。”琼斯话音刚落,便听见窗外的轰响,猛烈的气流喷到了面前,大惊失色的众人奔到窗前。

杰斐逊站在后院,一身是灰,眼前是坍塌和燃烧的一段废墟,紫色如妖艳的玫瑰绽放在巨龙的阴影下,若把先前的一排火墙比作高傲的生物悬停在空中,双翼撑开,鼓动地烈风从打开的窗户猛烈地窜进来,它不屑地扫视着琼斯,嘴角尚且有燃烧的血液滴下。

二楼的窗户破碎多扇,墙壁上也出现了骇目的大洞。佩雷斯卧房的隔壁已经千疮百孔。

很显然琼斯猜错了。红龙仍然可以发出致命的龙息。它就像个顽童一样,将水灌入蚁穴,看着蚁群的逃窜发出冰冷的讥笑。在蚂蚁自以为逃出生天时再度浇下冷水。

龙的身躯扭动了一下,它落在后院的草坪上,爪子压陷泥土。庞大而轻盈的身躯丝毫无迟钝感,满怀恶意的巨兽又喷出一口火柱,袭击的是一楼杰拉德的房间。海瑟薇身边的狼人脸色发白。杰斐逊也无力阻止龙的动作,他退后了几步,紧张地握住锤柄。

北馆和东馆之间的拐角部分彻底被火焰切断,最让海瑟薇揪心的是,本来已经脆弱无比的二楼连接处在龙息的冲击下已经断裂,巨龙刚才腾起时仅仅尾巴一扫就将残缺的部分建筑击落。轰隆声传来,纵然建筑可能经过附魔处理,再好的人造材料在神灵般的伟力下依然不比纸坚韧几分。她想到龙眠馆的边缘就紧靠着悬崖。

“这该死的怪物,居然敢这样蔑视朗家族的血裔。”杰拉德挥舞着臂膀,眼睛涨红,手上有青筋显露。无形之间指甲似乎伸长些许。狼人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会陷入这样的状态。梅林曾经见过狼人变身,原本英俊的青年可能突然就在身上长出了灰色的皮毛,手脚的指甲变长,牙齿也会变尖。

“怎么办,如果它现在冲过来,不,只需要再吐一次龙息……”海瑟薇忧心着大家的安危,红龙似乎很满意看见所有人都龟缩在玻璃背后的样子。不再靠近。杰斐逊趁机跳回馆中。

还好,至少杰斐逊还安全呢。随即她想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不会吧,它居然……”

海瑟薇悔恨自己没有早一点作出行动,如今的局面让胜算又被削减了几成。噩梦般的一天。

“这种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惹它。”女巫缓缓后退,众人阖上了窗,退回了宴会厅。海瑟薇同样不想再面对那只巨兽。

但随后她想到,万一杀死兰斯洛特的凶手借此机会逃走该怎么办?于是又定定地驻守在窗口。

  “事实上,我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方才巨龙怒吼产生的唾沫中夹杂的龙血喷在窗玻璃上,渐渐燃烧了起来。视野中斑驳不清。靠窗而立的女仆失魂落魄地发出绝望的宣告。



8

兰斯洛特的事情被公布开来,死亡只是一瞬的事情,关键是一个人的死亡带来的空洞感。本来以为温存的生活猛地狰狞起来,内心会有种虚假的真实。

  “学者死了……吗?”一晃神,海瑟薇看见他们空洞的眼睛,瞳孔收缩。

  纵使哀伤还挂在脸上,琼斯那习惯惊吓的神经渐渐镇定,她耸了耸肩。“比起我的消息,看来你的更加劲爆啊。所以呢,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儿?”

  “是谋杀,凶手还不清楚。北馆的窗户被龙息打碎了,龙息冲破房门,在走廊上截出一段火墙。兰斯洛特就躺在火墙的那头。尸体被人砍了头,身体上袍子上全是血,凶器也没找到……”杰斐逊安慰着柔弱的女佣,他接着说下去。

  “那快带我们去看尸体啊。”刘易斯急了。却看见杰拉德摇了摇头。

  “问题是——尸体还留在那段被龙尾扫落的建筑上。”

  “馆外是悬崖……难道说——”琼斯脸色一变。

“就在刚才,兰斯洛特的尸体已经掉下去了,我们失去了检查的机会。”

  寂静如同病毒般扩散,天花板上的魔法吊灯诡异地闪烁了两下,龙鸣声戛然而止。

  “真是够震惊的。”梅林苦笑道,平展的双肩软软地靠着织锦椅背。

  少年本以为只能此行迟到之后,仅能记录猎龙者们对于猎龙经历的讲述,没想到横生一枝,或可将此次案件与脱险的历程写成史诗也未知,他倒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了。

“话说,像兰斯洛特那么强大的术士也会被杀吗?”

  “梅林阁下,施法者的魔力就是生命这句古话你应当听说过。”琼斯指出。“事实上,就在昨天,为了猎杀那条岩龙,兰斯洛特已经透支使用了魔力。他今天能使用的不过是疾风和火焰魔法的基础法术,再强一些的法术使用必然会燃烧他的生命,绝不可能维持太久。”

  “疾风魔法的基础法术我记得是提速术吧?”

  “是的,有提速术的加持身体会更加轻盈,移动也会更迅速,这也是为什么兰斯洛特能之前约定八点五十与我们会合的缘故,普通人必然要花至少两倍的时间。”

  “兰斯洛特除了魔法之外,难道一点不会格斗技巧吗。”

  “虽然他年轻时也会些,但是并不纯熟,何况现在年迈了。”杰拉德辛辣地点评说。

  “大概清楚了。”梅林略微点点头,转向杰斐逊。

“虽然说失去了检查尸体的机会,但至少你们看见尸体了吧,细节有看清楚吗?”

  “我亲自看到死亡现场了哦。”杰拉德说道。“女仆小姐、杰斐逊也能作证吧。”几人简单描述了一下场景。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据您所知,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在火墙生成后,将他的尸体从那里取出来呢?”梅林转向女巫问道。

  “虽然我是女巫,但也不是所有门类的魔法都知道。可能有,但是必定颇为费力,恐怕我现在的魔法储备还不足以。何况……”她苦笑。“敢于在龙面前肆意施展魔法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

  “那是否有方法能将他在别处杀死之后,不经过火墙就移到内部去呢?”

  “同样不太可行吧。总之第四房间的门是肯定无法出入的,我记得当时已经被火墙塞满了。”狼人回忆道。“看现场的样子,也不存在他进入房间后再把火墙扩散堵住门的可能性吧。”

  “我想说,杀了兰斯洛特的凶手有没有可能也跟着那段建筑掉下去了?”曾经的近卫军剑士说。

  “凶手应该没有被击中。你想,巨龙站在屋顶时那种颤动,如果凶手就躲在第四房间或者第五房间内,理应会感觉到,这种情况下即使暴露真身被我们看见也好过死于龙的袭击吧,何况他此时应该不知道我们在外面监视,即使这样我们也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从那些房间出来。说明凶手本身就没有躲在那两个房间里。”

  “如果在第四房间的话,门被火焰塞住,他怎么也出不来吧。”

  “但是窗户是可以开的吧。我刚到馆的时候,龙正好用龙息轰碎了窗玻璃,窗户中央应该有个破洞,如果说凶手用家具把洞砸大一圈,逃出去也不是难事。但我敢保证当时没有听见任何窗户破碎的声音。”狼人以自己敏锐的听觉担保。

  “但是那个时候如果凶手没逃,他又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走廊上呢?他不会担心巨龙后续接着袭击到他所在的房间么?”

  “或许是准备袭击到他的时候再想对策?总之现在女仆小姐就站在那儿,如果凶手想逃一定会发现吧。”

  梅林深感怀疑,这么鼠目寸光的凶手真的存在吗?

  “海瑟薇小姐,我想馆内应当有支持我们生活三四天的食物储备吧。”

“嗯,龙眠馆每半个月会有一次食物采购,目前的食物足足够用七天。不过梅林阁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

“可能一时半会儿大家不能离开这里了。”

  “出不去?可是门也没堵上……”杰拉德用指甲已经恢复原状的手指向门厅。

  “不,不是无法从龙眠馆出去,是无法从这座山出去。”女巫交叉双臂,衬托出胸部的曲线。“经过我们的勘查,基本可以确定,至少三米高度的火墙已经彻底包围了整座山,形成接近于椭圆的环状圈,火墙间没有任何空隙。”

  “不会吧。”

  不知情的三人面面相觑。

  “火墙应当是那头红龙制造出来的,这一点基本确认,它后续还能继续喷火这一点让我很是惊讶,真是低估了这家伙的实力。不仅如此,这头红龙为何制造火墙,又是为何而来也不清楚。即使我想保持冷静,也忍不住想说——这真算得上是一团迷雾。”

杰斐逊和杰拉德都知道龙火的厉害,缄默地呆眨着眼。狼人察觉到一丝异常,从座上跳起。“我刚才进龙眠馆的时候门开着,但我进来之后把门锁上了啊。琼斯,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个坏消息了。”女巫早有料到这一问。“我进来的时候门看上去是关着的,但是一拉就开了,我起初还以为是没有关紧。但仔细一想,还有另一种更加惊人的可能。”

   “怎么?难道说龙眠馆不能翻过栅栏进入么?”杰拉德好奇地问。龙眠馆周围可是被一整圈栅栏环绕着。虽然看上去很高,尖端还有棘刺般的突起,但是对于猎龙者们还是构不成影响的吧。

  “杰拉德,龙眠馆的栅栏被学者施加了‘电流警戒’,那些栅栏如同活物一般窥探四周,如果检测到任何人试图从上方穿越,不管是从外向内还是从内向外,都会释放出电流逼迫对方离开,若是对方强行继续,则会被直接电毙。”琼斯解释道。杰拉德一脸惊诧地望着她,琼斯无语地回瞪。这人恐怕在学者对馆进行介绍的时候根本没认真听吧。

  “也就是说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就是门吗?”

  “如果说红龙没有偶然把哪一块栅栏撞碎的话是这样的。事实上栅栏也完好无缺。”

  “等等,我没记错的话门上有兰斯洛特亲自施加的魔法禁令吧,如果不是本人就非得有专门的通行证才能开。”

  魔法禁令由来已久,原先一些高端术士为了让自己的宅邸更加安全而设计的独特系统。一扇门如果施加过禁令,则即使没有锁,关上后外人也无法打开,要想进入,第一种方法是内部人开门,不需钥匙,第二种途径则是获得施法者的指纹等身体信息,让门识别后打开。

  “我记得摩根婶婶和看门人阿道夫都有一张通行证,随身带着。上面录下了主人的指纹,可以用来开门。”女仆作为此刻唯一一名在龙眠馆有较长生活经历的人,当仁不让地回答了这个疑问。

  “那我们也不是兰斯洛特,也没有通行证啊。”刘易斯咕哝道。“该不会是这门坏了吧。”

  “这就是我所说的另一种可能了。”女巫忧心忡忡地说。“魔法禁令,可能因某些缘故解除了。这个馆,理论上谁都可能入侵。”

   “会不会是因为兰斯洛特的死……”刘易斯一语中的,狼人和杰斐逊对视一眼,都打算开口。

  “即使是兰斯洛特死亡,这扇门上曾经施过的魔法禁令理论上也不会消失。他如果活着,施法者本人想解除布下的魔法禁令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如今消失说明有除此之外新的变量吧。”女巫算是在座众人中的施法者权威了,她对这个结论的得出仍然有所疑虑。

  “我听说如果有人使用强大的探测性魔法强行突破魔法禁令,有可能会破坏魔法禁令吧。”刘易斯取盥洗室照了照镜子,洗去了外出衣服上的一身尘土,他掸了掸金发上的泥屑。

  魔法禁令可阻止一切试图探测被禁令所保护的区域的魔法,维护使用禁令者的隐私。然而如果对方的魔法能力足够强,还是能造成禁令系统紊乱并崩溃的。

  “且不说想破解兰斯洛特这种级的伟大术士布下的禁令有多困难,施展探测性魔法也只是毫无根据的推测吧。”

  “也对,是我瞎猜了呢。”他这次倒是没有和女巫拌嘴。

  “不,确有这样的可能。”梅林目光灼灼地说。“如果那只红龙事先对这片区域使用过探测性魔法的话。”

  “高等龙类在某些方面的魔法能力确实是人所难及,嗯,理论上可以解释。”

“等等,梅林阁下,你怎么知道红龙会使用探测性的魔法?”刘易斯投来疑惑的目光。

  “刘易斯,虽然不清楚梅林阁下为何这么说,但我想一定有他的道理,这种时候也不必纠结假设是否严谨了。”女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问原因,单单要确定是否魔法禁令被解除也很容易吧,把那间地下室的门推一下就好了。”

  刘易斯撇了撇嘴,找杰斐逊结伴去验证此事。梅林心知他对自己还是有些成见,不过好在琼斯的猜测成立了,魔法禁令已经失效。

  “结果已经定了,那有人知道失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今天早上我们走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用通行证,是兰斯洛特开的门。”杰斐逊回想了一下。

  “我昨晚来馆的时候还无法正常推动,需要男仆在内部解开锁。”

  等等,现在是——九点五十。梅林飞快扫了一眼怀表。

  “你们有人见到那位男仆吗?”

  “佩雷斯?对哦,他还没回来。”女仆轻声呢喃。她平日里与他不算亲近,仅仅共事也谈不上了解。自从下楼看书开始一直坐在门口,没见到佩雷斯回来过。

  “他是跟着兰斯洛特一起走的吧。兰斯洛特会用基本的疾风魔法提速,然而佩雷斯只是个普通人,估计还在山路上。” 琼斯皱了皱黛眉。

“他大概是还没走到山腰就发现情况不对。如果侥幸没有被龙息意外喷死的话,估计也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下山逃命了吧。谁还愿意跑到这座倒霉的馆里。”刘易斯轻蔑地笑着,明明男仆还是接他上山的人,海瑟薇想。此人未免有些薄情寡义。

红龙不再躁动,海瑟薇打开了窗户。“是了,泰德先生呢?”海瑟薇猛地一惊。她早上七点多去馆的后院浇花时,途径他的房间,透过窗户看得出他还在香甜的梦中,脸上还有轻微的表情变化呢。但是龙吼声那么大,就算是聋子也早被喊醒了吧,到现在也没有出来,莫非……她不敢往下想。

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昏坐在椅子上的摩根夫人缓缓睁开了眼。
| 楼主| 发表于 2022-5-2 20:37:4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请勿占楼。
9
“摩根婶婶,你醒了啊。”海瑟薇高兴地说。管家饮下一口递来的水,仍旧呆呆地盯着顶壁上的灯。

  “我这是……到了天堂吗。”她喃喃。

得知兰斯洛特的死亡并非虚幻,管家的眼眶泛起了泪光,脸上明显流露出悲恸之意。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关于学者的,众人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也出于对老管家的尊重。只有刘易斯和杰拉德流露出略微的不耐烦。

  待她泪干了,说完了。众人顺便换下了尘土沾染的衣服,考虑到处境危急,主要见证人又只有管家一位,梅林还是打算现在就开始询问。不过,有什么异常之处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

  “摩根夫人,听海瑟薇说,您在案发之前也一直坐在二楼?”梅林斟酌着字句,尽量不提及学者死亡的事,安抚管家的神经。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见什么异常吧……我刚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走廊上是没有尸体的,也看不见半点血迹,那时候大概八点四十。之后我在椅子上织围巾,期间我记得海瑟薇是从南馆出来的,估计她也不会看见北馆走廊内的情况。”

  “我耳朵不好,听不见细微声响,一直低着头织线,但是如果这期间有人从楼梯离开的话是一定能感觉到的。如果有人打开二楼走廊上的一扇门,我应该也会察觉到。”她坚定地说。“后来感觉口渴了,就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果汁,过程大概两分钟吧,结果还没走开就听见了龙吼声。”她宛如经历过噩梦一般痛苦地握紧自己的头发。“厨房的门被气流吹开之后,我就看见了那堵墙……火焰在烧,我害怕极了,不由自主往那里走,后来发现火墙太高,完全看不清那端,就去了南馆顶上的瞭望台。看到尸体后很快就晕倒了。”

  “晕倒前的景象是什么样的?”

  “就是学者的头和身子躺在那儿,手杖也是,离火墙有几米远。从门那儿一直延伸出来都是火。”

  “你那时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我的眼睛还算不错。在那个拐角附近只有学者,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瞭望台是不能完全看清走廊的全部,天花板我在二楼时就勉强可以通过火墙看清,确实没有藏人,但是如果有犯人紧缩在拐角那一段的窗沿下,在瞭望台上看不见。”

  “也就是说,犯人在摩根夫人织围巾的那段时间是不可能进入二楼或从二楼离开的。那窗户呢?对于这里的猎龙者而言,爬上二楼的窗户应该不是难事。”

“听上周镇里买来的《星象预测报》说,今天会下雨,我担心把各位的房间里淋湿了,一早上就把各个房间的窗户都锁上了,除了泰德……他的房间锁着门,为了不打扰他就没进去。”摩根补充道。“龙眠馆的窗户和门只能从内部上锁,各位大人应当都知道。”

“这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刘易斯不满地敲了敲椅背。

摩根夫人忽然“咦”了一声,管家环视了坐在宴会厅的众人一圈,眉头紧皱。

“泰德阁下……没和你们在一块儿吗?” 摩根看着碗碟里的剩粥。“说起来,桌上留的饭他也没吃。”她嘀咕了两声。“我明明看见他出过房间啊……”

事实上,若非海瑟薇提醒,恐怕第二幕惊吓还会向后推迟几个小时。

   “什么?出过房间?什么时候。”琼斯敏锐地听见了摩根的细语,追问道。

“具体时间记不大清……总之是在我醒后,八点四十之后吧。他从外面开了门进去。”

“但他现在还没现身。”梅林脸色一变。“莫非他看见了杀人凶手,又或者凶手在行凶期间……”

“不过慌忙中的凶手未必能打赢泰德吧,泰德的格斗技巧可不差。就算成功……”琼斯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她没把话说完。

“反正现在的情况也糟糕得不能再糟了,再多一桩事也没关系。”梅林苦笑着说。“海瑟薇你和杰斐逊留下,管家夫人还很虚弱,顺便注意有没有可疑之处。杰拉德、琼斯和我去检查一下,顺便瞧瞧外面这位愤怒的朋友留下了什么礼物。”



  在琼斯的建议下,大家先去了二楼。

  一楼北馆的过道和楼梯上每隔几步就能看见滴滴血迹,都已经干了。

  “杰拉德,你是我们寻蛋的五人中唯一和大家分别过的,在赶回来的路上你有没有遇见学者?”

  “我?当然没有。本来还打算跟他要钥匙,要不然这大门开不了。沿途我还奇怪,一直焦急地找,不过始终没找到他。”

  “那好。学者之前答应我们会赶来与我们汇合,我想不会无缘无故回到馆里。可能是发现什么东西忘带了,也可能是……”她森寒地注视着满脸紧张的狼人。“某个人故意引导他来到这儿的。”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几个就可以排除掉了吧。”杰斐逊说道,“我们都有彼此作证,就算引导了也不可能回来杀人的。”

  “这一点暂且不提。”琼斯没有直接肯定或是否定。“关于嫌疑人的分析稍后再说。第二个问题,你到龙眠馆这段时间的回忆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我记得离馆还有一百码的时候看了一眼二楼窗户,没有人,过了几秒摩根才进厨房,当我在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就听见龙吼,它从我后面过去,没有停留地冲往馆的北面,从窗户口接连喷射出好几道火焰。”

  “在此期间有没有人从馆的窗户或是门出来?”

  “至少我没看见。”他咧开嘴,很是自信。

  “你在进馆之后与女仆小姐一直待在一起吗?”

  “是的,她可以帮我作证吧。”

  在二楼向东看,过道的地面中断了一截,与东馆之间分隔的距离至少有六七米远,北馆的第四个房间,也就是男仆房间的隔壁,连同那一段屋顶已经被撕裂并脱落,留下的墙壁和地板的断口均不太整齐,蛮力摧毁的痕迹处处皆有。

  “根据管家的话,凶手出入案发现场的时间基本死锁了,要离开现场的时间只能是管家起身去厨房到火墙生成这之间短短一分钟左右,如果这个时间他没有逃出来,从各种情况来看,理应就待在火墙内部。如果凶手成功在一分钟内逃离,那么他想离开馆必须要打开窗户或是打开门吧。只需要把这些都检查一下就知道他的逃跑路线了。”

  凌乱地毯上还有龙血在燃烧,第四个房间的东半段和第五个房间的大部分都被刚才的袭击打落,现在已经不需要从门进入就可以感觉到空冷的风声。

  拐角周围的过道也被扫落,尸体也在当中,一点残肢断臂也没留下。零线索残留。

  原本只存在于地毯和第四房间的火焰伴随着龙血溅开而沾在过道墙壁上,不过火墙高度也略微矮了些,选好角度踮起脚也能看见部分东馆的情况。

“要是凶手在墙上凿了个洞,从隔壁的东馆储物室进入第四房间,然后从窗户走呢?”梅林问:“各位都是猎龙者,用尽全力打碎一面墙壁大概不算难吧。现在第四房间和第五房间之间的隔墙也随着刚才的残骸掉下去了,完全无法检验。”

“龙眠馆的内部各房间墙壁似乎是特殊材料所制,除非受到和外面那条红龙发出的撞击相等的破坏,否则是不会被打破的。如果凶手真有那种实力,也没必要躲着精疲力竭的我们了。”琼斯抹了抹疲惫的眼角,狼人敲了敲墙壁,表示赞同。

  梅林沉思着往回走,他在二楼停滞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每个房间窗户都检查过,保证都是锁着的,走廊上也确认了一遍。才跟随琼斯和杰拉德下楼。



  龙眠馆的楼梯南北馆都只有一个,设在靠近主馆的位置,从这里下去往右便是装备存放室。

  推了推门,没锁。杰拉德咦了一声。

  “我记得昨天……”他挠了挠头。昨天他们把武器存放在这里,门也被学者用馆里的钥匙锁上,在男仆进出拿到羊皮卷之后门又被锁上。

  “锁被暴力破坏了。”他蹲下去检查了一下,面色逐渐凝重。“外表看不出来。是谁干了这种事……”

梅林让两位猎龙人检查了一下自己放下的物品及队友的装备。杰拉德发现自己的弯刀和盔甲没有什么异样,其他人留下的那些魔法物品与装备同样。刘易斯的剑放在桌上,闪闪映着寒光。龙皮斗篷静静地披着,曾经穿着他的人已经随风而逝。杰斐逊的盾也像昨天一样紧靠着桌子,只不过泰德的长枪不见了踪影。

  “那把长枪……”他惊奇地说道。“难道说泰德自己拿回去了吗,我记得昨晚还在的……”

  三人都表示没有记得今天曾经见过长枪。接下来他们先去了主馆确认门窗情况,再沿着北馆走廊检查其他房间的窗子。同时也没在这些地方找到长枪。

  “不妙啊。查到现在所有一间房间的窗户都是内部锁上的,龙眠馆主馆的两扇侧门也是从内锁上的,这一点女仆小姐也帮忙作证了。案发时我也没看见有人从大门出来。凶手要完成将兰斯洛特丢在北馆二楼的行为之后才能离开,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在杀人后出馆么。”快到拐角了,一楼北馆的第四间依然窗户紧锁,杰拉德望着后院的草地上同样燃烧着星散的火焰,恐怕也是龙息喷吐时的些许龙血洒下形成的。烧尽的龙血在地上形成点点焦黑。

“还有一丝可能。凶手有没有可能在杰拉德他们进入馆之后,从被龙息摧毁的那扇窗户逃出去?”

  “从外观上,馆似乎还没有遭到那么严重的破坏,我想房间内的墙壁被红龙打破就更不可能了。”琼斯忧心忡忡地说,正午时分的阳光把她的倩影投在走廊上。

“大部分房间都检查完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躲藏,若说凶手一开始躲在A房间,后续转移到B房间这种捉迷藏式的逃避也是不可能的。凶手没有碰巧被巨龙的尾巴击中,那就是说明他还留在那段被火墙包围的走廊上吧。海瑟薇也说没看见有人打算逃哦。”

  二楼走廊已经通往不了东馆,要到那里抓凶手必须得从一楼爬上二楼。三人到了豁口处,先是杰拉德,然后梅林也被他拉了上去。

  “小心,这个凶手能杀死兰斯洛特,可能也有什么特殊的能力。”琼斯不敢放松警惕,梅林自觉地走在两人之后。

  一共就三间屋子,被毁掉的第五间一目了然,没有人。

  “好,那么就由我来抓出凶手吧。”杰拉德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末路的凶手。

剩下的一间储物间门也没锁,他轻微推开其中一间的门,瞬间眼珠都瞪圆了,懊恼地大叫起来。

  “怎么会没有人啊!不可能吧。”

空无一人。储物间里只有梯子、用不到的家具、损坏了还没清理的工具。

门推到最大角度,说明了门后没有藏人的可能。

  二楼走廊不存在凶手。



断章Ⅳ
  正如古部落的猎手会挖陷阱和设置埋伏来抓获猛兽,猎龙者用血肉之躯与龙搏斗并非上策。任何一项艰巨的任务,必然有好的方式去完成。

  霜月的寒气一进入盔甲,就被热热的汗同化,跋涉几十分钟至此埋伏。我们所在的山谷处在龙眠馆悬崖的斜下方。岩龙作为远程攻击手段不多的龙类,要想追杀我们必然要下到谷底,失去高空的掩护,在谷顶岩壁上埋伏的人就可以趁机偷袭,甚至爬上它最为柔软的后腹部,一击毙命。

  “就像我们昨天说的,格林负责诱敌,杰斐逊你用盾牌掩护好琼斯,琼斯不用靠近岩龙,只需要用魔法去干扰即可。杰拉德、刘易斯负责主要的进攻工作,格林也会和你们合作的。安德鲁和兰斯洛特应该也在岩壁上准备好了。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保命在先,都清楚吗?”

  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作战布置,我擦了擦长枪,华丽的红宝石闪着璀璨的光,亟待饮血。谷中的树木开始摇晃,早晨的雾霭还没散尽,悠长的龙啸声格外怀念,如同进入战场的号角声。队友们聚集在身边,严阵以待。刘易斯擦了擦剑,他似乎很中意这把武器,就算已经寒光闪闪,也要反复保养;琼斯抿紧嘴唇,她作为刚刚入行的新人,还不太熟悉这样的紧张感。

  杰斐逊举着圆盾,盾牌大概是由炼金术士制造的复合材料铸造,耐高温耐腐蚀,硬度也大。杰拉德把弯刀插在树干上,这是他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猎龙必将留下自己的专属标记。正如狗会给自己的领地做上标识。

  真是羡慕狼人,有着先天的资质。我有时也会看着自己手上的老茧这么想。

他们视觉比人类灵敏,动作比人类柔韧,一名近卫军士兵锻炼十年才可能成为优秀军官,而一名未经训练、仅仅依靠野性生存的狼人,却可以轻松暗杀十名这样的军官。

  杰拉德和安德鲁是森林狼家族的后裔,五十年前狼人逐渐进入城镇生活,大量半兽人族都能被认可的今天,不变狼身前和人类并无什么差别的狼人自然也应该被接纳。狼人佣兵一直不少见,它们不怕死,身体健壮,既可以侦查也可以正面作战,凭借自愈能力完全可以修复轻微伤,即使是重伤只要获得简单救治也可以很快继续精神抖擞的战斗。

“它来了。警戒!”

  无暇胡思乱想,高度专注是生存之道。林涛晃动,气流紧跟着一头巨大的生物翱翔着俯冲下来。棕灰色的鳞甲简直像大团的乌云,旋风撕裂开淡雾,将它狰狞的头颅暴露出来,裂开的眼角迸发出血性的残忍。在它前方的地面上是快速移动的人影。

  “格林的速度还是那么快啊。啧啧,不愧是虚空行者呢。”刘易斯扛着大剑,自信地连头盔也没有戴。

  疾行在前面的人影踏着飞扬的尘土,堪堪比龙的飞行速度快了一筹。他看上去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后披着用来诱敌的龙皮斗篷,只要穿着这个激怒对方,岩龙就会轻易地记住气味。

  他朝着我们露出胜利的笑容,转头望瞭望岩龙和他的距离,长舒了一口气,我盯着安德鲁藏身的岩石,再过两秒就是跳出来袭击的最好时间。

  正当我这么想着,岩石背后的人影已经一跃而出,手举弯刀,他怒喝着劈向下方。

  不行,太早了,岩龙的翅膀还没落下,这一击完全可能被它用有着坚韧鳞片的翅膀化解。最糟的结果是被拍飞。安德鲁怎么会干这种事,明明我们前天已经商量好了,他不像杰拉德,不应该不听从计划来啊。

  “小心!”刘易斯惊呼一声,格林停下了步子,惊讶地看着狼人被翅膀一卷,抛到高耸的山壁上。岩龙柔韧的躯体能够做出多种高难度的闪避和攻击动作,它似乎转移了目标,冲着勉强将刀插进山壁、喘息着的狼人。

  若安德鲁不是狼人,刚才那一击足够要了他的命。骨头崩折,扎进内脏,此刻应该还在修复。即使是自愈力再强的生物,在修复内伤时也会感觉到痛。

  正是因为痛,所以行动上出现了迟钝,而龙是自然界最善于捕捉漏洞的猎手,这下子猎与被猎的地位颠倒了。兰斯洛特从另一块岩石上探出身子,不行,对于施法者来说这么短的时间想要吟唱并施展一个具有足够威力的魔法实在太难了。

  目前能拯救安德鲁的,只有那个人。

Tide的日记片段
| 楼主| 发表于 2022-5-22 22:0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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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8 22:47:28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看见杰拉德惨白的脸色,琼斯急匆匆赶回一楼,梅林看见她与女仆简略对话了几句,随后女仆朝我们的方向摇了摇头。

  意思是女仆小姐也没有看见人逃出去吗。

  “不合理啊,如果说凶手在火墙生成前趁着摩根夫人离开的两分钟逃到了火墙外的区域,他为啥不直接从内打开窗户和门逃走?明明可以逃却硬是不肯逃,这样的凶手蠢到家了吧。”

  “杰拉德先别急于下论断哦,一楼还有几间没检查,说不定凶手遭到了什么意外呢。”琼斯抓紧时间带着两人向一楼东馆的房间走去。

  意外?从这个角度发散思维,倒是有种可能……

“杰拉德,你是泰德的老队友,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梅林阁下,你不会在担心泰德也被凶手杀了吧。” 杰拉德边走边吹着口哨, “要说泰德被谁杀了,我可不信。他可不是光有武力的人,当然,人类中的强者,和本大爷这种天赋异禀的超凡生灵相比还是略差几分的。但……就算刺杀泰德的凶手得手,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等等,那是?”

  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三人。

  地面上是蔓延的冰凌,从泰德的房门口延伸出来,像是泼出来的一盆水迅速冻结形成的。冰面的边缘奇异地在阳光下略微折射出光,还没化开。周围的地上没有水,着实奇怪。

  最诡异的是冰凌呈诡异的蓝绿色,如同灵魂被囚禁在下方,不断挪动着光影,光滑的冰面上倒映出三人苍白的脸色。

  梅林正要上前,杰拉德一声断喝,他硬生生拦住少年,粗壮的手臂挡在梅林肋骨上。

  “怎么可能……”梅林疼痛地略微龇了龇牙,但狼人一点没有道歉的意思,好像看见母鸡吞了巨蟒一般惊讶。他面容复杂地望着地上的冰。“没有水……那肯定是……” 他的喉咙好像漏风似的发出似笑似哭的声响。

  是因为看到了冰么?冰……

  梅林也不计较疼痛,很显然有什么超乎意料的事发生。琼斯叹了口气。

“梅林阁下,你游历甚广,想必知道北境的冻土一族。”

“琼斯小姐说的是那种北地的稀少亚人种族吗?听闻那是一个巫术崇拜盛行的种族,以天生具有言灵能力的冻土女巫身份最贵。”

“那梅林阁下知道冻土族有一种魔法叫‘冰封之地’吗?”琼斯眯了眯眼睛。不同流派的女巫之间,不谈知根知底,好歹也是略知一二的。

“泰德有一件随身挂坠,正是冻土族的馈赠,十分罕见。这件挂坠上是用奇特的附魔工艺打造的,由于锻造材料融入泰德的血液,当泰德死亡时就会自动发动某种魔法。注满魔力后的挂坠如果发动魔法,可以维持‘冰封之地’魔法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挂坠和他之间由于血液的关系,建立了生命契约,其他人即使拿到挂坠后死去,也不会触发挂坠上的魔法。”

“‘冰封之地’魔法是冻土一位传奇女巫的专有魔法,是出生即伴随的一种言灵能力修炼到极致的结果。我也只是恰好了解从传说中了解过,这种魔法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不算多,属于土著魔法,不存在其他人复制的可能。寒冰挂坠上的“冰封之地”魔法被附加了另一道言灵条款——该魔法有明确的指向对象,只有杀死挂坠拥有者的人身边会形成一个环状的冰带,在环内的区域,只要有任何可以生成冰凌的表面都会结冰,但如果说是封闭的空间,比如门关着,窗也关着,门缝也窄,冰是不会蔓延到房间外的墙壁和地板上的。那位传奇女巫处于审讯敌人、留下活口的必要,故意让“冰封之地”不会直接将凶手杀死——以凶手为圆心的一个小圆区域中是安全的,正如同龙卷风一样存在一个风眼的位置。这是没有冰的地带。”

她比划了一个大圆套小圆的环状结构。“具体的内外环径都不清楚,但外圈的半径据说至少也有七八米。”

“任何人只要触碰到这些‘冰’,都会受到藏身寒冰中的怨魂的诅咒袭击,很快身体僵硬而死,不可能踏上冰封之地后逃出馆才死。而且即使是隔着金属、布料摸也是一样。”

“比如说凶手将床单铺在地上,从床单出去,也是不行的吗?”

“嗯。凶手接触过的冰会继续存在,如果凶手长时间接触冰的话会加速诅咒的发作。”

“唔……冰会冻结在任何可以生成冰凌的表面,就是说空气不能,但是固体的地板、墙面、液体的水面也可以吗?”

“是的。”

  “那这冰究竟要持续多久?”

  “如果挂坠当中充满魔力,挂坠可以持续五十分钟的时间吧,这是我根据其中魔力估计的值。”梅林想起自己刚才看怀表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二十。也就是说死亡时间为九点三十,不,这一点还存疑。

  “有没有可能泰德的挂坠没有充满魔力呢?那样是不是魔法持续时间就会缩短。”

  “不会的,那天我们去猎龙的时候,他向我们展示过,我验证过挂坠是满的,本身挂坠充满所需的魔力不算多,泰德虽然不是术士,但基础魔法大部分使用魔法武器作战的人都是会的,足够将它充满了。即使不使用就那么放着,其中魔力也不会流失,注入进去的魔力也不可能再抽出,挂坠在充满魔力之后也不能再往内继续注入。注入魔力者只能是契约者本人,也就是泰德自己。”

  “别人可能拥有类似的挂坠吗?”

  “极不可能,泰德的挂坠是在冻土族领地拯救了一位族长才获得的至高礼物,复制它的概率比打赢这条龙还要小。”

  “那不谈挂坠,有没有通过其他管道学会这种魔法的可能呢。”

  “‘冰封之地’是一位冻土族传奇留在一块水晶上的独创魔法,后来族长将这块水晶打造成挂坠给泰德,除了那位已经逝去的传奇应该没人会使用。用其他魔法冒充的可能也不大,‘冰封之地’魔法的特征在于形成的冰熔化后不会留下任何水迹,这点和其他冰雪魔法不同。”

  “如果说凶手将剑戳入死者身体后过了一会儿死者才失血而死,会触发这种情况吗?”

  “挂坠会在死时判定导致死亡的行为,无论多早以前的伤害都会触发。就算你第一天只打了他一拳,过了三天后泰德因此去世,你的身边也会立即形成冰区。但如果说那拳一点不具有致死性,泰德被人救活了后自己引发旧伤死亡,倒是不能算数。”

  “泰德如果自杀或者出现意外,这种魔法会不会不释放呢?”

  “应该不会,自杀这种情况就属于不存在凶手吧。挂坠会尊重主人的意志。意外同样如此。”琼斯犹豫着说,“加上自杀这种可能太渺茫了,我不认为泰德有这样的动机。”

   嗯……目前几个事实是确定的吧:第一,我们现在所看见的冰必定是由于‘冰封之地’魔法生成的;第二,这种魔法已知只能通过泰德的挂坠使用,不存在其他人施展相同魔法的可能;第三,挂坠无法复制,且泰德死亡时会触发,但泰德若自杀是不会的;第四,间接或直接接触魔法生成的冰的人会受到诅咒且诅咒致死。

  按琼斯的话说,凶手被冰封的位置应该就是泰德房间附近,不可能在楼上,那样的话二楼走廊应该会有冰,但是刚才完全没有看到。如果说门是密闭的,冰不会从门缝蔓延出来这一点她已经确认了,那么凶手被冰封时房间的门应当是开着的,否则冰不会蔓延出来。

  窗户呢,如果窗户是关着的,同理推断,冰也不会蔓延到馆外去。

  梅林正这样想着,低头望了一眼地面,冰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果真一点水渍都没留下,真是奇特的魔法。他示意自己要伸手拉开门,琼斯点了点头。

  门打开,颓然坐在床上,背部靠着墙的,是四十六岁的猎龙者。他的胸前暗红一片,血迹濡湿了睡衣。鲜血在床单上已经流成一片小血泊。琼斯说虽然冰封之地不会留下真正的冰和水,但是确实会起到降温效果,尸体身上的血看来是被冻住了。

  他的那把长枪丢在床边的地上,枪尖浸透了鲜血。

  梅林检查了一下伤口,刺中胸部的动脉,伤口颇深。看伤口的形状是长枪从正前方刺入的。脖子上的挂坠黯淡地在睡衣内部发光。

  梅林将室内快速扫视了一眼。陈设和其他房间基本一样,床左边靠着窗,椅子和桌子有因为搏斗产生的移位,此外没有太多变动。泰德隔壁是刘易斯房间,之前等冰融化时三人就查过,无异常。

  凌乱的室内有些许搏斗的痕迹,流在床单上的血量不少,可能是由于冰的缘故,已经冻结住了。椅子被踢翻了,门边花瓶架上的花瓶也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花瓶中的水同样在地上结成冰。

  “这把长枪……”琼斯惊叫了起来。“是泰德的,放在魔法存放室的那把。”

  “居然在这里发现,凶手是故意这么做的么,想制造一种警示的效果?”杰拉德面色凝重地说。他上去检查了一下,确定了这是致命伤。

  “尸体上……被下药了。”琼斯奇怪地抵着下巴说,女巫大多精通毒理学。“是安眠药吧,量不算多。应该不是自己服用的。此外长枪创口有活体反应,是这把凶器没错。”

  “他昨天来我房间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说自己困,以往出任务时也没这么疲惫过。”杰拉德一拍脑袋附和道。

  “算起来,给他下药的时机也太多了点,不谈晚宴,凶手可以假装和他共品下午茶,点心也在下药后送给他吃。现在的炼金术士真是毫无职业道德了,安眠药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完全是给这些致力于谋杀的人服务的。”琼斯抱怨道。信奉自然法则的女巫对钻研改进技术的炼金术士的不屑自古有之。

  要说室内有什么显得异常些,大概是床左边的窗户上破碎的洞吧。

  像是在搏斗中弄碎的,洞的大小绝对穿不过一个人。窗户玻璃的中上部有溅开的少量血迹,锁扣还锁着,窗台上也没有丝毫的痕迹。梅林推开窗户,听见刺耳的响声,金属轴与木头摩擦的声音叫人耳膜疼痛。头伸到窗外,往上看,二楼两间储物室的外墙也没有破洞,通风口确实小得钻不进一个人。

  东馆窗外,隔着数米远就是悬崖。距离对岸的山口足有数十米远,非人力可能跨越。冷峻的风呼呼刮着,没有雨却倍感寒冷,恐惧的干冷。

随后他把目光望向下方。

“这是……”他的心一惊,翻出窗户,先不管窗下的景象,走到悬崖边朝下看,无任何痕迹。龙首缓缓从南馆边缘显现,微张的嘴中是滴涎的龙牙。真是像大海一样的生物,时静时怒。

他走回窗下,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身上的衣服混杂着鲜血,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已经被火焰烧出洞。瘦小的身躯上可见一些旧伤痕,看来他曾经的生活并不好过。

引起众人疑惑的失踪男仆佩雷斯,凄惨地昏厥着。



11

梅林将男仆从地上抱起时,注意到他的右手腕有一处旧伤,很显然是多日之前就有的。难怪他那天提蜡烛时也用的是左手。惯用手受了伤,所以用左手看上去笨拙。

他从外墙处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抱着男仆跨进屋,

“喂喂,不是吧,这小子……”杰拉德惊讶地看着男仆。“没死吧。”

  “刚才摸了脉搏,没死,应该是晕了,也没有看上去可以造成昏迷的外伤。”

  “那就好,这可是重要的证人。”琼斯松了口气。

  “这家伙也不知道啥时候该醒,谁知道会不会就这么死了。”杰拉德闷声说。

  琼斯看了看凶器插入的角度和力度,确定了凶手刺入时的位置,是在正对着床的四米外,也就是整个房间的内部。

  没有任何机关能显示长枪是用弓弩之类的东西射出的。而且从伤口情况来看,凶手必须亲自操作。

  是谁杀死了学者?又是谁杀死了泰德?梅林的思绪飞速地纠缠在一起。这两起案件,是否独立?凶手,是否就在我们之中?

  “比起凶器和药,我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诶?梅林阁下是指……”

  “你们刚才进来,看见凶手了吗?凶手是如何通过‘冰封之地’的?”

  “这还不简单,我们进来的时候冰已经化了吧,凶手抓住这个机会从窗户出去不行吗?窗外离悬崖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

  “窗户锁着,虽然有破洞,但我刚才试过了,无法出去后借由破洞将锁扣上或解开。”窗户的锁可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凶手也不可能躲在门后,然后趁大门无人时逃走。毕竟门口站着的琼斯一直没挪位置。至于佩雷斯杀人之后自编自演……依他的格斗技巧和手上的伤,绝无可能。

  “你们听说过密室吗?”

  “琼斯小姐指的是传说中的不可能犯罪吗?凶手制造一种完全不可能做到的杀人,然后杳然归去,无人知晓。这种怪谈在市井间流传可广了。”梅林苦笑着说。“没想到我们真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密室的类型很多。

  就梅林所知,按照形成密室的谜团描述,基本有空间性与时间性两大类。

  在北地,雪地无痕杀人的传说非常多。雪停后行凶,离开时不在地面上留下一丝痕迹,这算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的密室。然而一些女巫掌握了漂浮术,连玩弄这样的戏法也不屑。

  门锁紧闭、窗户无缝的房间内出现杀人案,包括突然消失和神乎其神的瞬移,大抵也属于这种类型。

  相比之下,时间性的密室更为少见,譬如所有登场者都有不在场证明。时间是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墙壁。当案件的所有牵涉人员都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发生了杀人案,这就是时间性的密室。

  如今的情况,大概算是双重密室了。



在冰化之前,凶手只要踏在冰上就会遭受寒冰诅咒。而在冰彻底融化后,无人可以进出于房门不被三人看见,也没有人能穿越窗户。

  九点三十是泰德的死亡时间,从那时算起馆内应该没有一个人有那么长的空隔杀人,时间上也是一道枷锁。如果说凶手是馆外的人,不用自带凶器而是使用馆内的长枪又很奇怪。馆的门窗都从内部锁上,凶手无法逃脱馆。

  说是双重,那是因为泰德的死亡只要成立,则兰斯洛特的死亡也是密室。

  根据推论,凶手在火墙生成时已经离开了二楼走廊被截断的部分,馆的其他房间都无人,且凶手没有用门和窗逃出去(门窗都在内部锁上),即唯一逃生路线就是泰德房间的窗户。然而从内部锁上的窗户上只有一个破洞,无法穿越。

  头疼至极。

  “在泰德房间,似乎没有发现延时性的装置,也不可能是遥控杀人吧。”即使是延时杀人,泰德死亡后凶手身边还是会形成冰封,这一点是绕不过的坎。

  不过要说和死者有关的时间点,摩根夫人说泰德在八点五十时还有过露面,这个证词是否真的准确?倒不是说摩根夫人刻意为某人辩护,而是有没有可能存在和泰德体型相似者被误认的可能?毕竟她也只看见了背影。

  空无凭证,再怎么猜测都太早了。

  “可不可能有两个凶手在呢,杀兰斯洛特和杀泰德的不是同一人。还有,这个杀死泰德的凶手,是不是就是那个留下恐吓信的人?”杰拉德倒是一点不怵,明明自己也身处危险中。梅林不赞成这种自负的态度。

  “同一天有两位凶手都决定施行犯罪计划,这未免太过巧合。”琼斯蹙了蹙眉。“当然,这种可能性还是要考虑一下的。我建议去宴会厅和其他人分享一下情报再说吧。”



片刻后,宽敞的宴会厅成为了召开会议的场所。众人被聚集到宴会厅的圆桌边,算上被抬来的男仆,一共八人。琼斯将带血的长枪放在桌面上。

“喂,琼斯,男仆怎么会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脸色这么差……泰德呢?你们没带着他过来吗?”即使是反应慢半拍的杰斐逊,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会吧。”

三人简要陈述了一下事实,男仆平躺在由两张椅子合并成的简易床上。海瑟薇看护着他。

“泰德阁下看上去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居然也有人想要杀了他?”摩根太太啜泣道。

凶手有多次杀人的趋势,这一点才是最让猎龙者们震恐的。死亡的人都是猎龙队伍中的领队者,难不成凶手是想让猎龙队团灭么。

“泰德之死,首先说明了我的怀疑是正确的。”女巫不愿这么说,但她深信这就是事实。“寒冰挂坠的事情很少透露给外人,也只是在我们本次猎龙的队伍内流传,顶多被几位仆人窃听到。凶手敢杀泰德并不留尸体的离开,若说事先没有考虑到寒冰诅咒的事,而是在当时那个情境下突然决定的,实在不太合理。”

“你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正如杰拉德说的那样,谁知道各位有没有动机杀死泰德呢。我作出这样的推测也是无奈之举。一早上经受了这么多惊吓,我想各位可能需要甜食来补充一下能量。摩根夫人,如果可以,请为我们做些点心好吗?”

琼斯敏锐地瞧出管家的惊魂未定,柔声吩咐道。海瑟薇心想,可能让她此刻去忙些力所能及的事会让心里好受些,至少不去想恐怖的噩梦。

“鉴于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不如把心思放在眼前的案件上。我们受到了恐吓信,这是一起还没实施的犯罪,兰斯洛特的死亡是既定事实,也许不找出凶手会对后续的行动产生未知的影响,所以还是尽可能快点解决。”亚麻发色的少年缓缓摊开了茶色封皮的记事本,慢条斯理的拿出墨水瓶和鹅毛笔。

回想了半天以来的经历,琼斯发现,不仅是自己的思路已经被眼前的少年引到了特定的轨道上。刚才在泰德房间,对方提出的关于冰封挂坠的问题也算得上是全面了,对于突发事故能够有如此反应值得赞叹。

明明看上去才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心思却如六七十岁的老巫师般缜密,这让琼斯想起自己的师父。但和同龄人比,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子蓬勃的奋进之气,方才问话时,倒像是单纯为自己谱写史诗、增长见闻而汲取材料,也没有对于案件的恐惧感和希望立刻抓住凶手的急迫感。

“就凭你,年轻的吟游诗人,能找出凶手么?”狼人烦躁地捶打着墙,露出牙齿森森一笑。“你们吟游诗人大多只会动动笔杆子。我看这个凶手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年轻并不代表无能,狼人先生。正如您有着小于年龄的面貌,但思维依然不够成熟一样。”少年的话并不像是愤怒,海瑟薇惊讶地从中品味出他的强硬,同时自己也为他的这句话羞愧,明明看上去也是差不多年纪的人呢。

“喂,你可注意点。别以为你是那谁的儿子,我就不敢……”狼人嚣张地跺着脚,被杰斐逊按在椅子上。

“啊哈哈,其实我觉得只要能最终解决麻烦,什么办法都好啦。困在这儿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天,我正担心闲得发慌呢。就让我这生锈的脑子陪各位一同转转吧。”杰斐逊擦拭着他的斧子,笑嘻嘻地打着圆场。

“梳理了一番大家的证词,我总结出以下疑点,望指正。”梅林不理会生气的狼人,轻轻放下鹅毛笔,将记事本摊开。琼斯示意由他继续讲。

纸上所列如下:

(一)     龙踪及恐吓信、死亡威胁的发现:

1)  昨晚发现的龙踪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2)  恐吓信的来源

3)  地板上的死亡威胁是谁写的?为什么写?

4)  红龙为什么来到龙眠馆?为何制造出火墙的包围。

(二)     兰斯洛特之死:

1)  为什么让尸体赤裸?为什么将死者斩首。

2)  凶器在何处?

3)  凶手藏匿在哪里?如果说已经逃出馆,怎么逃离的?如果说是在座的人之一,是怎么抽出时间杀人的?

4)  明明有更简单的逃离方式,为什么选择不打开任何的门窗,制造出密室?

5)  凶手为何杀死兰斯洛特?

(三)     泰德之死:

1)  是谁破坏了存放室的门锁?这个人是否就是杀害泰德的凶手

2)  管家夫人看见的人,是否真的是泰德?

3)  凶手如何离开冰封之地?

4)  凶手若为与馆无关的人,为何不自带凶器?如果是与馆有关系的人,如何在九点三十分不被看见的杀死泰德?

5)  凶手为何杀死泰德?凶手是否就是下安眠药的人?

6)  佩雷斯为什么会在泰德的窗外晕倒?

(四)     其他疑点:

1)  魔法禁令何时被解除?为何解除

2)  存放室的门锁何时被破坏?

   “可以说,如果解决了这些疑点,就可以视为解决了案件。”梅林交叉双手,很遗憾地宣告道。

“不过,十七个谜团,以目前的信息,尚无法解决任何一个。”



12

  “先按时间顺序说吧,龙踪、恐吓信以及刚刚听杰拉德说的地板上的文字。”

  “恐吓信丢在那个地方不是巧合,至少放信者很清楚我们会去那里,也就是说他必定要知道龙的踪迹被羊皮卷记录下这件事。那么追根溯源,龙踪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定,那天羊皮纸显示的龙踪就是外面那家伙的呢。”杰拉德薅了一把杂乱的头发,露出额头上的伤疤。“它可能也像精灵龙一样试图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但是没成功。我们一开始没找到,是因为后来它移动过,大概是早晨飞去觅食了吧。”

  “且不说隐藏气息之类的技巧只有精灵龙这样的少数珍稀龙种才会习得,它也完全没必要隐藏气息啊。”琼斯对狼人先生显然不怎么赞同。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啦。”

  “不妨现在再检查一下龙踪的标记还在不在。”梅林提议道。杰斐逊去存放室取羊皮卷。

  “不行,因为那家伙的龙类气息太强烈了,羊皮卷完全无法侦测到其他龙的气息,失效了。”很快他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某个人将龙皮斗篷提前放在那里。”刘易斯说。“如果龙皮斗篷不是据说能够拥有龙的气息吗。”

  “我刚才去地下室的时候龙皮斗篷还放在那儿,看来是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又带回来了。”

  “这只是目前的猜测之一。那么接下来谈恐吓信本身……”

  “恐吓信中指向的对象是我吧。”杰拉德冷笑着说。“地板上的诅咒倒是没有指明物件。也就是说,指不定你们也有危险。”

  “但是恐吓信中凶手不是说了只要我们不和你接近就没事嘛……”杰斐逊把沉重的身躯靠在织锦椅背上,纳闷地说。“他也没必要再写这么个诅咒啊……”

  “我认为,有恐吓信之后再出现那种空泛的威胁略显多余,倒不一定是一个人写的。”

  “梅林阁下真这么觉得?”杰斐逊咂了咂舌。“那也就是说可能同时有两个人想要我们的命吗。”

  “这也不一定。”梅林似乎已经有了些见解,但仍然三缄其口,不肯坦言。

  “比起地板上那些语句的威胁,恐吓信的针对性确实更强一些,我觉得我们也应该重视这一点。”琼斯望着宴会厅墙壁上的花纹,如同游动的蛇一样显影在脑海中。

  “我可用不着各位保护。”杰拉德倔强地嘟哝,狼人的尊严让他连骨子里充满了自负,在某些时候会无意显露。

    “可不可以这样思考,凶手的目的是杀死杰拉德,但他先杀了两个他认为阻碍最大的人,他预料到等我们发现恐吓信的时候学者和泰德已死,这样他再杀杰拉德就会轻松许多。”摩根从楼上下来,带着一盘子的甜点,杰斐逊顺手抓了一个精致的蛋糕塞进嘴里,他边说边嚼,胡须上都沾了蛋糕屑。摩根倒是不嫌他的粗鲁,十分高兴自己的手艺获得了食客的认可。

  “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寄恐吓信给我们就说不通了。”

  “诶诶,梅林阁下。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他的目的是杀死杰拉德,且杀死另两人的目的仅仅为了除去绊脚石。那么他为何不告诉杰拉德,而是暗中准备?”

  “可能他希望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让杰拉德也有时间准备……”

  “从他连杀两人的行径来看,似乎没有这样的胸襟。”

  “那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承认自己寄了信,杰拉德也说他不知道谁有动机。线索算是断在这儿了。”琼斯轻启朱唇尝了尝涂着果酱的面包。“按梅林列出的疑点顺序,下一条是红龙到来的原因,大家有没有什么知道的?”

  “我还是觉得我当时猜的挺有道理……”刘易斯咕哝了一声,其他人没有发话。红龙总不可能是为了来抢龙眠馆的财宝。

“接下来说说两起凶案吧。都是密室。”女巫白了剑士一眼,后者讪笑着开始擦拭自己刚从装备存放室取来的佩剑。

  “根据管家的证词,我们在馆内做了搜查,没有任何人躲藏的痕迹。各窗户自内锁上,二楼第四间屋子的窗户虽然被龙息击碎,不能检查,不过门被火堵住,凶手通不过去。唯一有破洞的是泰德房间的窗户,不过那破洞就和通风口差不多大,除非婴儿才可能钻过去。再加上主馆的侧门和大门都是凶手难以出入的,杀害兰斯洛特的凶手理应被困在走廊上,那么肯定就不是在座各位了,应当是外人作案无疑。至于他是如何自龙眠馆离开的,尚且未知。”琼斯说到此处,也意识到疑点的纷杂。“因为本案有外人作案的可能,故而我有些赞同杰拉德的理论,杀死泰德的凶手可能另有他人。”

“杀死兰斯洛特的凶手必定使用了某种诡计,要探讨起来可能性不止一种。甚至可能使用了我们所不知道的魔法。”梅林在案件的第一条上画了个三角形的记号。“凶手为什么斩首,这是个必定需要讨论的动机,弄清出这么做的缘故,往往就可以锁定凶手。另外,听说尸体身上是赤裸的,这也很引人注意。一般人即使杀人也不会刻意将衣服带走。”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见过很多变态的杀手,斩首可能只是一种象征,一种炫耀的标志。”杰斐逊摸了摸棕色的胡须,一副“这是理所当然的吧”的模样。“带走衣服可能是因为衣服上有什么关键证据?凶手担心衣服被我们发现后抓住他,所以就带走了吧。也可能是丢进火里烧掉了。”

  “赤裸的问题我还没想到解释,或许你的话有道理。虽然仅仅出于变态心理做出斩首暴行的凶手也不是没有,但我总觉得有更深一层的斩首动机。”梅林一时也没有好的解释,便闭口不言。海瑟薇还没见过这个亚麻色卷发的少年会陷入这样的忧郁境地。

  “刚才经过我们的判断,泰德之死已经认定是个双重密室。”女巫继续说了下去。“认定为密室的条件有二:第一,凶手没有能力不经过我们的眼睛就从冰封密室离开;第二,时间上馆内各位都做不到抽空杀人。”

  “关于逃出‘冰封之地’,有没有可能,馆内的某人会什么魔法不接触任何表面,比如浮在空中出去?”

“不行,兰斯洛特会浮空术,尽管魔力稀少,撑一撑可能会做到。但他死在泰德死亡之前。至于我和诸位,都做不到这一点。”琼斯说道。

她说的是真的吧。海瑟薇想。

“要是谁都出不去的话,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凶手要把房间的门开着了。关门杀人的话,等冰化了开门出去是安全的。但是要是开着门杀人,冰在此期间蔓延到门外,岂不是容易被人看见?”

“杰斐逊说的有道理。”梅林没料到络腮胡汉子能想到这一步,他用手撑着下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琼斯替他给出了回答。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也在凶手的计划中,他逃脱‘冰封之地’的方法与此有关;第二种,要是真的出不去,那么也可能是和泰德搏斗中先一步杀了人,还没来得及关上门。”

“不对啊,泰德被下了安眠药,如果是凶手下的,按理来说在他的动手时间还不会轻易醒来吧。”海瑟薇方才背管家下楼时腰有点酸痛,素手轻轻地揉着。

“也是。”女巫略一回想,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考虑不当。“那还是凶手通过开门这个步骤实施诡计,逃出去了吧。”

  “空间上的密室到目前为止依然成立。那么分析一下泰德的判定死亡时间是根据冰封之地持续时长推断的九点三十,再按照摩根夫人的证词,泰德最早在八点四十到八点五十间还有出现,与死亡时间是吻合的。”

“咦,中间这五十分钟,泰德阁下难道一直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吗?”海瑟薇算了算,发现隔了四五十分钟。总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多的时间他也不出来吃早饭吗?”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摩根夫人,你所看见的泰德,未必是他本人吧。”摩根夫人正站在离宴会桌两三米远的地方,她恭谨地垂着头,手上还在织线。梅林喊了她两三次,她才“啊”的一声抬起头,露出抱歉的表情。

  “我……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有些震惊,之前的记忆也模糊了。真抱歉,格林阁下。”

“没事的。您能够勇敢地在那时确认兰斯洛特的尸体,提供死亡时间,已经十分有价值。”少年安抚着衰弱的管家。“泰德是中年人,身材高大,头发还没白,比起兰斯洛特并没有太多特征点,体型相仿着假冒之后被摩根夫人误认的可能性也不小。”

杰拉德和刘易斯有动摇之色,在座众人中最符合条件的就是他们了吧。

  “由于凶器的缘故,我们觉得凶手和龙眠馆必定有所联系,总不可能是碰巧在窗外看见了长枪就打算拿来杀人。有人看见这个时间点附近有人进出泰德的房间吗?”

  杰拉德摇了摇头。其他人反应大抵如此。

  “九点三十,也就是案发时间,应该是三个人在馆内,海瑟薇、杰斐逊、杰拉德。随后是我们三人回来,刘易斯、我、梅林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但是三位的呢?”琼斯诘问道。

  “我不知道,好像那时候杰斐逊去上了个厕所,时间不算长,应该就几分钟。这段时间我是一个人待在宴会厅,女仆小姐当时在楼上不知道干什么。”杰拉德说。几分钟的时间要杀泰德是不是太紧了些?杰拉德如果要杀泰德,应该会有比此更周全的计划吧。

  “我到二楼没找到摩根夫人,到瞭望台才发现她倒在地上。之后就准备带她下来,因为有一点沉,再加上我不想让摩根夫人再受伤,花了点时间。”女仆说道。

  “如果她下到一楼的话,杰拉德,你能知道吗?”

  “我当时好像是背对着过道,面对着门坐的,楼梯在后方,再加上卫生间有杰斐逊的冲水声,要是她脚步轻的话恐怕……”狼人犹豫了一下,带着歉意地瞄了瞄海瑟薇。

  这样的话,海瑟薇和杰拉德的不在场证明都算不上完美无缺了。不过各自的作案时间略微有些紧。
| 楼主| 发表于 2022-7-2 18:47:03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章Ⅴ

虚空行者是虚空神(控制着世界之外的虚空的存在)在梦中与人类女子交媾后生下的孩子,在二百多年前依然被人们视为异种,很多虚空行者在幼年时就被当成异教徒处死。他们在外貌上与人类毫无区别,除了在成年后身体的衰老速度会减慢之外,很难分辨出。

  虚空行者身为超凡生物,身体素质自然不俗,因为是虚空的后裔,具有瞬移能力,这是大部分队伍都喜欢找虚空行者作为刺客的原因。尽管瞬移也有各种限制,譬如这属于一种先天性魔法,按照东大陆时间计法,一天只能使用一次。遇到禁魔领域是无法施展的,同样,在施法前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

  格林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是来不及准备,这样的话,唯一拯救安德鲁的机会也不复存在了。岩龙张开了大嘴,距离山壁还有不足十米。

  岩龙的身躯在空中看似轻盈,但那只不过是龙类独有的飞行天赋产生的幻觉,它们如果碾压在人类身上,就好像轮船撞上蚂蚁。

  整颗巨大的头颅像陨石一样砸进了宽阔的岩石墙壁,碎石纷纷掉落,龙类的鳞片完美削弱了冲击力,避免了脑震荡之流的伤害。这些生物的唯一弱点在于后腹部的无鳞区域,在其他地方即使用再锋利的剑攻击也如隔靴搔痒。

  岩壁上出现了裂隙,龙首移出,我惊讶地发现龙嘴迟迟未能闭合。狼人用弯刀卡住巨兽的上颚,双脚已经踩在了龙的牙齿上,身上满是血。巨兽的咬合力怎是他可以支撑的。他勉力眨了眨眼,随后如失去魂魄一般昏倒了,龙牙砸下前,我分明看见他滚进了龙的喉咙里。

  杰拉德静静地在远处看着一切的发生,弯刀粗暴地刺穿了粗壮的树干。

  “喂,不是吧。泰德,你明明说计划安全得很……”刘易斯质问道,他眼中满溢着不信任。我叹了口气。

  “安德鲁比计划早了两秒,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我的要求是等岩龙下降到特定高度再出击,他为什么会违背命令……”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岩龙要冲过来了。”琼斯高举着手中的木质法杖,她默念着咒语,泰德的脑海中闪过雪花飞舞的场景,精神一振。

  心静下来了。原来如此,是女巫的“镇静术”吗?用在战场上真是可以稳定住军心的好魔法。

  兰斯洛特在空中漂浮着,他飞快地掠下来,躲过岩龙的翅膀,紧贴在一块岩石背后,苦笑着朝我做了个手势,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偷袭不成,良机已去,只能强攻。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长枪向前跑,长枪是用来投射的,四米长的枪杆子挥舞起来不甚灵活,腰间另配有一把短剑用于近战。要是岩龙并没有将它的腹部露给我,我也难以出手。

  面前忽然晃过一个东西,下意识伸手捉住,是斗篷。原本穿着斗篷的虚空行者拼命地向岩龙的身下钻去,他这是在干什么?是打算独自袭击岩龙的腹部吗?

  格林手上有三把毒镖,确实可以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是这样风险也大,他该不会是被安德鲁的死刺激到,丧失了理智。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时,我看见岩龙的尾巴在甩动。

  这家伙……明明没有用眼睛看下方,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吗?糟了,看格林的速度一点没有减慢,显然是未观察到威胁。

  粗细堪比柱子的尾巴上覆盖着鳞片,鳞片锋利如刀。

  格林微仰着头,他的目光盯着斜上方,龙的腹部似乎在接近地面,手探进怀中去取飞镖。我当即张开口,凛冽的风灌进嘴里,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格林,躲开!”

  太迟了。

  一秒钟究竟可以看到多少景象呢?总之兰斯洛特脸上的惊愕,被劲风刮起的落叶,自己无奈伸出的手,都看得一清二楚。

  粗壮的铁尾紧贴地面滑过,顺带着劈碎了三棵茁壮的树木,虚空行者单薄的身躯被狠狠抽中,嘭的一声在尘土中消失了,林间发出轰击般的声响,尸体必然是粉身碎骨了。

  格林从十五年前开始就跟随我们一起探险,他用瞬移救过我的一条命,我的儿子喊他叔叔的时候,他羞赧地摆手,他一直有种淡淡的自卑和单纯。毕竟是虚空行者,从小不太会和人交流,是团队的气氛让他越来越自由,他原本粗糙的剑术也是在我的指导下改进的,到如今已经成为队内最具实力的人员之一。

  目睹了刚才一幕,感觉就算是立刻被人抓住丢进冰窖,也不会这么寒冷。一次失去两位重要的队友,千万不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满怀祈祷地看天。可惜看不见,命运之神也无法得知我的祈愿。

  正对着我的是龙的眼睛。余光第一次看见它的后腹部。

  这个时候,我究竟应该做什么呢?我还要等着下一位队友死去吗?

  耳畔传来一连串不明意义的愤怒吼声,同时感觉到有东西掷出。后来才意识到吼的是我自己,右手投出了长枪。

  岩龙的龙尾一时未能收回,这让我有了命中其要害的机会。长枪以惊人的速度,犹如剑鱼在海中斩浪直前般划过短短二十米的距离,在深棕色的后腹部扎出了一个伤口,整只枪都陷了进去。

  雷鸣吼声降临,我感觉到它仇恨的目光。用力过猛的右臂似乎脱了臼,软软地垂下来。

  绿色的龙血滴了下来,这源于岩龙体内有森林龙的血脉。它狂怒地扭动着,一时没有把握好平衡,尾巴撞上了山谷。

  眼睛被尘土糊住,兰斯洛特冲进尘雾将我拉了出去,一边躲避着巨兽的追杀一边沿着山谷奔跑。不断有树木被摧毁,岩壁上常有乱石被龙尾敲碎掉下,我们咬着牙奔跑,速度和持久力都比不上岩龙,只能赌一赌它在我们力竭之前倒下。两位施法者不时丢出几个干扰魔法,但龙类本身有强大的魔法抗性,成效不大。

  十分钟后,不可一世的龙吼声渐渐微弱了。





  Tide的日记片段
13

  梅林把三个名字列下来,然后打上了问号。

  “嗯……魔法禁令的事刚才已经讨论过,但关于装备存放室门锁的问题,有谁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破坏的吗?这样就能明白是何时有人盗走长枪甚至是龙皮斗篷的。”

  等了五秒,少年也意识到不可能再有回音。他再次补上一个问号。

  经过讨论,十七个谜团中仅“羊皮卷检测到龙踪”一条提出了有可能的建议。

“其实我想凶手如果是海瑟薇,她在楼上的话,杀人未必要从楼梯走吧,走廊高度是三米五的样子,二楼窗户到地面也就五米左右,如果用二楼储物间内的绳子和梯子,是可以爬下来的吧。也就完全不需要经过杰拉德的监视。到一楼后从窗户进去杀死泰德,再回到馆内,从内锁上窗,下楼来和你们谈话也是可以的。”琼斯又补了一句。“何况我们目前还没完全确定泰德是在九点三十分死亡的。所以说,也不是一定要通过杰拉德他们所在的宴会厅。”

  “还有一件事,泰德房间的窗户似乎不太方便,移动时声响很大。摩根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劝泰德先生换个房间住,但他说自己不怎么用窗户,没有关系。后来也就住在那里了。”虽然是泰德的个人意愿,但管家还是有些愧疚的样子。

  “我倒是觉得,可以不从泰德的死亡时间入手,从凶手是如何在触发冰封之地后离开来判断吧。”

  “刘易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杰拉德打算杀了泰德和学者,为了摆脱嫌疑而故意写了一封寄给自己的信?这家伙和队里的人关系一向不太好吧,若说是有什么矛盾……”刘易斯刚说完,杰拉德就怒不可遏地从盘里抄起一块糕点往他的方向砸去,可惜糕点刚举起就被捏碎了。海瑟薇看到这一幕隐隐发笑。

  “然而他真的有时间去完成杀人这件事吗?先不说学者是何时被斩首,杰拉德是完全不可能杀死泰德的吧。”

  “不一定,他只要有时间杀兰斯洛特就行了。他是狼人,赶路速度会很快吧,再加上早我们一步出发。具体是什么时候到达馆也未知,能作为凭证的只有那位女仆的记忆,然而这也是不可靠的吧。”

  “刘易斯,你的意思是……杰拉德先进入馆杀了兰斯洛特,然后出来假装刚到馆,让女仆做他的不在场证人?那还是没有解释他是怎么避开泰德的“冰封之地”的。要知道他离开我们的视线顶多两分钟的时间。”

  “还记得兰斯洛特在猎龙前给我们派发的那种药水吗?”

  “你的意思是——凶手用那种药水抵御了诅咒?确实,那种药水可以驱除甚至是龙族的诅咒,那么泰德死亡时的诅咒也有可能避免咯。”

  “正是,他是狼人,赶路速度当然快些。完全可以先从二楼的窗户进去,杀死学者,赶在巨龙喷火之前再从二楼的窗户跳出来。然后扮作刚刚到馆的样子。龙息自动摧毁了窗子,为他销毁了证据。”

  “他是最后一个出来吃早餐的,他完全可以在泰德房间布置一些延时杀人装置,等到了杀人的时间他只需要去泰德房间里让诅咒触发,然后喝下药水,堂而皇之的走过冰封之地,再迅速回来就行。”

  “我可没这么做。且不说为什么我要选择这种麻烦的方式,延时装置你倒是举个例子啊?我也不是先知,哪会知道那扇窗子后续会被‘选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摆脱他们的监视,如果说女仆碰巧早点下楼,我的计划不就完了?她在楼上也有可能看到啊。”杰拉德不屑地笑了笑。这样愚蠢的指证实在可笑。

  “这样啊……”刘易斯的气焰如同燃烧殆尽的煤一样黯淡微弱了,他不服气地咬着甜点。

  “我觉得就现阶段而言,大家还是不要急着去怀疑彼此,这样反而会弄得人心不和吧,白白给了凶手杀人的机会嘛。”海瑟薇觉得杰斐逊这句话说得在理,可能恐吓信的目的中包括了扰乱视听,让众人互相猜忌。

  “凶手可还盯着我呢。”杰拉德嘿嘿冷笑着说。“各位不想被凶手所杀的话还是离我远点吧。”

  “这个时候也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了,杰拉德。大家何尝不想帮助你呢?毕竟现在是你最可能被凶手盯上。”琼斯有些受不了狼人的阴阳怪气。

  “我倒要看看那个人接下来会怎么办。总之是不想再这样无趣的讨论下去了,毕竟你们连凶手是如何实施计划都不知道,怎么能找出凶手?”狼人拿过恐吓信的信纸,胡乱撕成碎片,丢在地上。管家一声不吭地收拾了丢走。

  “杰拉德,你先别着急。现在已经有两人死了,我认为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应当是保护你的安全。红龙还在游荡,如果它发起攻击必须抵抗的话,狼人阁下也是个战力。我想做好防范,应当就不会让凶手有机可乘。”梅林慎重地把笔和墨水收回背上的行囊。“还是先再选一间屋子住下吧。”

  杰拉德的房间就在刚才已经埋进了废墟。

  “杰拉德阁下,若不介意,您可以选用一下二楼的几间备用客房,虽然不常用到,但其他陈设和客房基本是一样的,只缺了床和桌子。储物间有多余的,我这就为您整理房间。”

  摩根太太说道。她为口渴的杰斐逊倒完茶水后放下手里的壶,起身鞠躬道。狼人哼了一声,跟随她先去了二楼。



  “看来我们的火药桶先生走了。”刘易斯嗤笑了一下,手背到脑后,轻佻地翘着椅子。“我真不想帮忙照顾这家伙。”

  海瑟薇觉得他那性格也没比狼人讨喜很多。她食欲寡淡,又偷偷在桌面下翻起了书。

“仅是讨论可能也不能弄清所有疑点,我提议下午大家组织一场集体搜查。上午就到此为止吧,各位也休息一下。”琼斯望着狼人离开,也向剩下的人提出了休息的建议。

女仆看着梅林掏出怀表,原来已经十一点了么。



狼人选定了二楼南馆的一间屋子入住。管家随后下楼来准备午餐。

“抱歉啊,梅林阁下,杰拉德的性子就是这样吧。”杰斐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您也不要计较他的无礼。”

“听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似乎和他的兄长之间发生过什么矛盾,之后就变得这么喜怒无常了,对我们这些队友也挺冷漠。”刘易斯将擦得雪亮的佩剑搁在宴会厅的桌子上。

“既然他的性格如此,想必不少人和他有矛盾吧,二位知道有什么人可能想杀他吗?”

剑士和盾战士同时沉默了。“我在想,要是那个恐吓信真的只是个玩笑就好了。”杰斐逊长叹一声。

梅林盯着墙上的兰斯洛特肖像,慈祥的目光像生前般充满睿智。





巨龙依然安静地悬浮在上空,尖利的脚爪从东馆边缘闪过,锋利如钩。腹腔中一直有淡淡的饥饿感,海瑟薇站在过道边,盯着窗户外的蓝天。它是否在等待一个机会毁灭这座馆,让所有人都葬身于火焰包围的山。

“你不饿吗?”少年移步到她的右侧,端着一杯果汁状的液体。“看你刚才也没吃什么点心,其实吃甜食对改善心情有好处哦。”

  这种奇怪的道理也是他作为吟游诗人各地游历的时候得知的吗?不过以前吃鲜果的时候确实会很高兴。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犹豫着还是接过他递来的松饼咬了一口。嗯,颇为松软的口感呢。

  “正常吧,在这种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保持那么镇静的。”奇怪的少年明明只有十几岁,发言却十分成熟的样子。海瑟薇把这一切归结于吟游诗人的经历。然而她还不明白,并不是每个吟游诗人如他一样,在如此惊险的关头都能冷静地分析。

  对面的少年伸出了手,朝着自己肩膀的方向而来。海瑟薇下意识的扣住他的手腕,梅林轻轻哼了一声。

  “……”

  “女仆小姐的手劲也不小啊。其实我只是想掸去松饼屑而已。”他无奈地说。女仆脸色微红,吃东西的时候想别的事,结果出糗了么。

  “如果你想聊的话,不妨谈谈案件好了。”只有面对心思较为单纯的女仆时,梅林表现的才像个少年人。他恋恋不舍地用纸巾擦去指尖沾上的果酱。“打心里讲,我是不愿去费脑子的。毕竟这不是吟游诗人该干的活嘛。但我啊,常常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呢。”这家伙头痛地笑了笑。

  “啊?我……我没什么见解的。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女仆而已。”海瑟薇低下头。宴会厅里杰拉德和刘易斯又开始猛烈的争吵。“梅林阁下很显然在探案上比我有天赋的多吧。”

  “有时候把自己的见解说出来,也算是心灵的解放呢。何况,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不过我还是很需要借助小姐您的能力的。”

  “诶,梅林阁下是说……”要说到自己一个进馆没多久的普通女仆的能力,如果说是房间需要清扫这类要求当然不会在现在提出。

  对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袍,将拳心抵在胸口,微微躬身。嘴贴近海瑟薇的耳边。

  “我,伊莱?梅林,带着诚恳之心在此请求借用您的龙族能力,帮助解决这起案件。以梅林家的名义签订契约。”

  诗人以郑重的语气悄悄地许下誓言,听起来很是不搭。

“我想您不会计较报酬的事吧,美丽的精灵龙小姐。” 梅林退后一步,冲海瑟薇眨了眨眼。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地离开了。

  女仆站在原地,手里的松饼渣是什么时候全落在了地上呢?




14

“啊,累死了……”回到房间就躺下的梅林享受着丝丝沁人的阳光的亲抚,眼睛是闭上了,耳朵依然听得见门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

几位男性猎龙者要开门都不会这样轻柔,管家显然正在准备午餐,至于琼斯?她那颗纠缠于错综案情的心可没这闲工夫乱晃。想必是女仆小姐。

“被我说中了吗?”

“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海瑟薇站在门口,把门关上后。她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只是猜一猜而已……”梅林张了张口,感觉到年轻女仆递过来冷厉的目光,他只好吐露实情:“从行为角度吧,还有一个是从它的角度。”他指了指天上,漫游的红龙。

“首先从行为来说,你一直像在压抑什么,而且你的发色实在不像是一般的人类。男仆前一天曾对我说,他看见过你偷看猎龙者会议,这一点实在不是个正经女仆的做法,对吗?”

海瑟薇耸了耸肩。“染发的女孩多了去了,身世隐秘的人也不在少数。那怎么知道是龙的呢?”

“红龙飞来不太像是偶然事件,它与岩龙是伴侣,特地为其报仇的可能性过于微小。同时,龙类对于天气很敏感,不至于猜不到很快就是雷雨天。既然如此,还要花大力气布下火墙的牢笼,说明了两点。”

嗯?是通过这件事猜到的吗?

“第一,收获必定不小于付出;第二,它想完成的事在雨天之前就可以得到。而我听猎龙者说,精灵龙似乎会在雷雨天暴露出自己的气息……”

是的,那个人当初正是撞上了雷雨天才会暴露气息,被那群家伙抓到的。

“龙类因为瞧不起低贱物种的血脉,会选择同类相食吧。精灵龙作为珍稀龙种,理应是少有的美味,或许除了美味也能给红龙带来实力上的提升?”梅林上下打量着女仆。明明你又不是龙啦,为什么有这样的眼光啊,海瑟薇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龙眠馆本身有龙皮斗篷、龙血等散发龙气的物品,所以只要你刻意掩藏,想来盖住自己的气息是不难的。但是红龙应当是之前就已经开始追踪你了,得知最近将会下雨便着手布局。”

火墙要封住的只是一个人,也就是说龙眠馆算是陪葬品了。红龙还真是大手笔。这种时候,该说是谁更倒霉些呢。

“所以呢,你猜的不错。我承认了。”龙女无奈地说。

“诶,你的反应倒是奇怪得很,一般人都会稍微否认一下身份吧。”梅林打了个哈欠,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即使我问你身份,死活不认也是可以的吧。”

“精灵龙是被‘真言法则’禁锢的龙族。”海瑟薇坐在床上,忽然想起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脸红了一下移坐到椅子上。她用手抓着女仆裙的下摆,很是伤脑筋的自嘲道。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父母教导不可说谎,一旦说谎,精灵龙会遭到神灵的惩罚,失去被赋予的神力。”

“哦,那你说自己只是个女仆这一点不算说谎吗?”

“不是啦……那个只是适当的隐瞒事实而已。女仆确实是我在龙眠馆的身份,但也没说我不是龙族啊。”女仆狡黠地笑了笑,得意地晃了晃腿。梅林从床上直起身子,盘腿倚着墙。

“原来如此,那看来下次我如果问出明确的问题,就能让你作出真的回答了。谢谢龙女小姐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啊,被套话了!龙女的脸上僵了一下。自己涉世未深啊……

“刚才只是说了龙会来到龙眠馆的缘故,然而你又为何到这里来呢。”梅林自说自答。“哦,大概是为了躲避红龙的追杀?毕竟这里有强悍的兰斯洛特坐镇,又有许多物品可以掩盖你的气息,你自认为可以作为庇护所躲上一段时间。”

他没有察觉到,太好了……至少有个秘密保住了。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虽然你加入龙眠馆工作才半年,但我想红龙也没有那种耐心在半年前得知你的消息却在此刻发动袭击。也就是说,你是先来到龙眠馆,然后由于可能是外出去镇子上之类的事情被红龙盯上的。那么你究竟为什么会到龙眠馆呢?”

“我……想进入人类社会随便找个工作体验生活不行吗!在龙眠馆当女佣也是一个很好的职务吧,有空还可以在山上闲逛……”

“精灵龙的发源地是精灵之森,正因为你们被视为精灵族的守护神和吉祥兽,才会被冠有这种称呼。但是精灵之森离此最近的也有百里,千里迢迢赶来不过想为了这里的山景实在太不可信了点。”

海瑟薇原本觉得自己的头脑还是很好的,但方才已经乱了阵脚,此刻也想不出话回答。

“不过说起有闲情逸致的龙类,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哥哥也很喜欢体验人类的生活呢。”

被将军了!他原来料到了吗?

“……你知道啊。”

“因为兄长被杀,所以打算复仇来到这里么。”

“嗯。”

眼前的龙女,想必便是上一次猎龙行动中那位丧命的精灵龙的亲属。精灵龙的数量本就稀少,这种猜测是顺理成章的。从她这副略显稚气的模样看,大概是妹妹吧。

“看样子你也不像百岁以上的成年龙类。来龙眠馆真是深入虎穴啊,胆子真大呢。是单凭一腔热血就离开了精灵之森么?我听说精灵龙父母是最温柔和关心子女的龙族父母,他们没有反对你的决定吗?”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对于一条精灵龙来说,对于精灵之森的了解程度就好像人熟悉自己的家一样,一时逃走父母的监视也是可能的。“听说哥哥出了那种事,我再如何也不想留在那片森林里了。”

  兄长在死前将灵魂释放而出,托梦给自己时,龙女至今都还记得流淌下脸颊的泪。

“唔……既然你是来这儿报仇的,那应该是在等一个他们全员松懈的机会。又或者你不打算全部杀死,你只想杀死个别罪魁祸首——譬如兰斯洛特么。”

“你知道了我要报仇,为什么还敢来找我?我虽然才七十岁,但灭掉你这样的普通人也是易如反掌。只要我愿意变身成龙形……”龙女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演技也太拙劣了些,比起集市上的杂耍艺人还不如呢。梅林暗笑道。不过细看之下,少女那看上去精致却不失纯真的面容,真的看不出这是头生活了七十年的龙。一旦龙类的寿命和人类的寿命比较在一起看,本应耄耋的人却有着靓丽少女的模样,真是羡慕至极了。

“明明昨晚,大家猎龙归来,又有人员的损失,施法者大多魔力耗尽,那就是最佳的杀人机会。你却没有动手啊。是心软了吧,虽然知道对方就是杀兄仇人,还是下不了手的。”

这个人是有读心术吗?为什么比我自己都清楚我的想法。海瑟薇有种把耳朵埋进枕头里,这样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怪不得肯找我这么心平气和的聊天,是猜到我没有杀伤力么。”

“这也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我之前说的,想借助你的能力。”

“先说好,我不会杀人哦。”正如他说的,自己其实完全没有学过如何战斗,即使变身成龙也不敢用爪子挠人的那种。

“不,不是战斗方面的需求。”梅林摇了摇头。“我听闻精灵龙有‘龙类中的巫师’之称,在变形术、预言术、托梦术等技巧上都有很高的天赋,想必精灵龙小姐也有类似的能力吧。如果能预言出凶手是谁,真是再好不过了。”

“预言术……我不会耶。”海瑟薇为难地说,也许父母是会的,但父母已经……哥哥应该也会,但是他也死了。

说到底是自己从出生开始就不关注龙族魔法的学习吧,一直到三十岁都因为有哥哥的溺爱和帮助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这些问题的。即使三十岁后哥哥出去历练,自己也一直待在精灵之森,没有任何生物敢于在那里打精灵龙的主意。

对面的少年微微讶异,随后显然表露出一丝失落的情绪,他低下头,看不见表情。“这样啊……抱歉。”

不过看这小子(这么说可不能算错吧,我虽然看上去才十七岁的样子,其实已经七十岁啦)也很诚恳地找我帮忙的份上,还是帮助他一下吧。人生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形式请求自己呢。

“其实,要帮忙的方法也是有的。”

“嗯?”

“是这样子,所有精灵龙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与命运交流的能力。听父亲说,应该是叫神谕。”顾名思义,就是偶尔会得到上天降下的旨意,回答曾经思考过的一个问题,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这是其他龙族所不具备的。

“神谕吗……比如说近期有回答了什么问题呢?”听了海瑟薇的解释,梅林眼中闪过希望的光采。

“我想想……”龙女点了点下巴。她刚才说了是偶尔吧,偶尔来的神谕还要反复回想,真的是龙族的记忆力吗?

“啊,对了,刚才吃午餐的时候,我听到的神谕是——杀人凶手还活着。但是这个神谕说了也和没说一样吧……”

“也就是你在内心自问了一个问题,类似于‘凶手还活着吗?’这样的,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可能这个问题只是在脑海一闪而过,然后莫名就知道结果了。”海瑟薇歪了歪头,她拉开了窗帘。“自己也没办法决定下一个神谕要解答什么问题,所以如果我问‘凶手是谁’这样的问题,能不能及时获得答案也是看运气的事。”

“神谕能力会不会随着某些因素的变化而变强或者变弱呢,比如说——天气之类的?”

“说起来,雷雨天临近的时候,似乎是会频繁些呢……这次的雷雨天应该是会有大暴雨,神谕降临的频率从几天一次到现在一天甚至可以接到两三次。”

精灵龙只有在罕见的大雷雨天才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气息,同时也会获得非凡的力量。大概是因为精灵龙是上古六龙中掌管气象的云龙与掌管大地的碧龙交配产生的后裔。

要是同一时间内得到的神谕越多,意味着其中含有有效信息的概率越大吧,梅林想着。



15
“那,先不谈神谕的事。”说到底神谕也不能完全依靠啦,这种时候还是得靠头脑去推理。“你对案件有什么看法了吗?”

“只有一点粗略的笔记。”少年把笔记本摊开在大腿上。

虽然看起来算是同龄人,但是对方的整理颇有条理。她暗暗质疑起自己的头脑。

梅林的记事本上详细地写了时间轴以及各人的证词,他居然有时间画了讨论时众人的肖像下来,栩栩如生。大鼻头的是杰斐逊,眼睛微微吊起的是杰拉德,还有胡茬稀疏的刘易斯,面若冰霜的琼斯。当然,也包括自己,原来那时候自己的模样这么消沉么。

他还画了很多重要的场景,譬如绕山火墙的形状,龙眠馆的布局,根据几人描述画出的兰斯洛特死亡现场以及泰德的房间。绘画用的像是炭笔,她以前见过一些工匠使用,画出来的线比墨水要粗,然而格外清爽。少年一边翻一边拿出炭笔添补细节,他画的好快,甚至有空余打上浅浅的阴影。

八点四十——摩根夫人睡醒。

一段时间后——摩根看见泰德。

很快——海瑟薇出现,后者拿著书下楼,并且一直守在大门口,无人出入大门。

八点五十五——杰拉德靠近龙眠馆,同一时间摩根进入厨房,看见巨龙。巨龙喷射龙息,火墙生成。无人在此期间出入馆。

摩根离开厨房,距离进入厨房不超过两分钟,发现火墙遮挡视线。离开二楼,前往南馆塔顶,发现被斩首的学者。昏倒。

一段时间后——海瑟薇在塔顶发现了昏倒的摩根。

九点二十——杰斐逊回到馆内。

九点三十——女仆下楼。

很快——红龙发怒,摧毁龙眠馆,尸体掉下悬崖,同时众人来到馆内。

九点五十——摩根夫人醒来

十点——开始搜查

十点十五——来到泰德房门前,发现残余的冰。

十点二十——进入泰德房间,发现尸体。

底下列出了先前他陈列过的谜团。后面列了树形图一样的假设分支,有的打上问号,有的画上叉。

  “唔……我想,一个谜团已经解开了。”

  龙女面色古怪地说。梅林等待着她的下文,女仆略微有些尴尬。

  “那个地板上的诅咒其实是我留的,在兰斯洛特他们猎龙当天回来之前写的,本来以为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结果没有……”

  “你不是不打算复仇了嘛,那还留诅咒干嘛?”

  “就是因为下不了手所以才留诅咒啊,只要他们看见诅咒的话就会做好防备吧,这样我也就有理由劝自己不要动手了。”

  ……很奇怪的逻辑。

  “恐吓信是谁留下的我不知道,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以为是哥哥的鬼魂回来了。”她苦笑道。

  精灵龙少年的身影从丛林深处走来,丢下了一封信……

  “说起来,你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你清楚吗?嗯,抱歉要让你想起那么痛苦的事,但这或许能对理清案情有所帮助。”

  “他在人类世界生活,也是像吟游诗人一样行走各地,结果他的好友……后来当了猎龙者,发觉了他的身份。还利用他只能说真话的限制,把他逼上绝路。”两年已经过去了,海瑟薇也不是那种只会沉湎于过去的人,心情短暂的沉重后又恢复了平静,好像那个人的位置已经被回忆填补完了。“他一直相信他的朋友,但是你们人类的朋友最会干的事不就是背弃友谊么。”

  “海瑟薇,人是很复杂的,也不能这么妄下推断吧。虽然我不敢保证在你今后的人生中每个过客都是善良的,但只要有那么一个反例,就足以证明人心并非纯恶。”梅林试图扭转她的偏见,他想了一会儿。“有个故事,是关于一位骑骆驼的少年……”

  吟游诗人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讲到少年拯救困在流沙中的旅人时,他忽然止住了。海瑟薇打了个哈欠,催他继续讲下去。

  “好像有什么声音。”少年面露微笑,意有所指。

  龙女再迟钝也能发现自己腹中传来的异样感,沉闷如蛙的声音。

“果然还是龙啊,身体对于吃饭的事很上心呢。”

  “……我警告你,精灵龙是可以祈祷上天降下雷电劈杀恶人的。”

  “啊,对不起,我错了……等等,兰斯洛特他们没有被你哥哥用这种方法咒死吗?”梅林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谎言。“就算有这种能力,那也不是你能掌控的吧。”

  所以说我很讨厌与脑子好的人打交道啊。女仆郁闷地想。



  看看表也已经是十二点了,午餐估计已经做好。不过梅林像是故意要让海瑟薇多忍受一会儿饥饿似的(实际上只是对方忘了),转道打开了侧门。

  满目疮痍谈不上,不过火焰还是像墓碑一样散布在主馆前的草坪上,从南馆的侧门出去,由于南馆边缘紧贴着悬崖,是过不去地下室的,只能走北馆外圈绕道。

  “梅……梅林阁下,现在是要去哪里?”

“我回想了一下大家提出的假设。关于泰德的密室,尽管刘易斯的假设有很多漏洞,但我觉得他提出的思路值得肯定,凶手不触发冰封之地是不可能的,那么究竟是否有办法在触发冰封之地后离开?目前已知的可能途径只有地下室的龙瞳药水吧,我还是有些担心,想去检查一下有没有缺少。正好我还没看过兰斯洛特学者的收藏呢。”

  诶?是这样想的吗?女仆昏昏沉沉地动身,掀开略微沉重的石板秘门,梅林从其他队员那里听到了开灯的方法,打了个响指。

  海瑟薇低下头向前走,墙壁上挂着他的头骨。

  “梅林阁下知道药水放在哪儿吗?”地下室里除了龙瞳药水之外很显然还有很多瓶罐。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拉你来这儿啊。”

  “怎么会……我从来没到过这里——哦,我知道了。”女仆慌慌张张地想到自己的血统,她凝神屏息,快步走向一个嵌柜。

  五瓶深红色液体在昏暗的光下孕育着诡异的光影。

  “据说之前是五瓶……如今也还是五瓶吗。”他自言自语道,打开瓶盖嗅了一下,没有什么气味。

  五瓶都是满的,本身瓶子不大,如果要起到抵御诅咒的效果想来为了保险也不会只取几滴,绝不可能出现仍然蓄满的状态。

  等等,梅林脑海中闪过一道霹雳,如果是那样呢?

  他快步拿着那些瓶子往回走,海瑟薇一脸迷惑地跟着他。宴会厅的中午气氛沉郁,午餐确实十分丰盛,摩根夫人的手艺一点没有减退。被死亡阴影困扰了一天的众人又坐在了座位上,忘却了馆外的巨龙。

   “摩根夫人。我想请问一下,馆内是否有红酒或者颜色接近于深红的饮料?如果可以,请您检查一下有没有缺失。”少年和颜悦色地和管家商量道。

  海瑟薇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想的是有没有人把颜色类似的酒掺进龙血里,制造出没有消耗过的假像。毕竟如果用掉的量不算多,兑进去的酒水也少,不会散发出太多酒味。

  宴会厅边上就是酒柜,管家检查了一下,有三瓶酒,其中一瓶已经空了。“前天喝完了一瓶,还有两瓶是满的,不可能替换。”她肯定地说,梅林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样啊……其他可替换的饮品也没有吗?”

  管家摇了摇头。

  “这下子凶手就没有可能躲避冰封了吧。”

  绕了半天,密室还是成立了。海瑟薇略微担忧地看着少年蹙起了眉。

  “等等……不,还没结束。现场还有一种可能的逃脱情况。”

    女巫惊讶地摆下餐叉,饶有兴味地听他的高见。

“记得那把长枪吗?我们发现的时候丢在床附近的地上。如果我没记错,那把长枪足足有四米长。”

“您是说,像撑杆跳那样?”

海瑟薇懂了他们的意思,虽然没有看见现场,但后续也得知了一些描述。何况梅林把每个场景都画在了笔记本上,她脑海里很快闪现过可能的手法。

从凶手到冰界边缘至少有七八米远,如果凶手将杆撑在地上,向前跳出……

或许可以!她心想。手法会不会成为第一个突破口呢?

“不行吧,泰德的长枪是硬杆,想让它变形产生弹力就很困难了。而且长枪有四米长,竖直撑起来的话会顶穿天花板吧。凶手也没有助跑的空间,冰地也滑,虽然有可能,但是凶手不会采用这种方法吧。”要知道一旦失败,接触到冰面就是死。凶手再如何也不会这么冒险,赌上生命用长枪作弹竿。

“那会不会,凶手踩着插在泰德胸口的枪杆出去?枪杆如果插得够深,说不定能够像跳板一样承受住凶手的体重。”梅林画了个简图给大家看。

“不可能,长枪是从正前方刺入的,就算凶手踩着长枪,那也是在房间的内侧位置。要一口气跳出到门外,除非能够在空中大幅变向,划出一道弧线。这种技巧除非是传奇级的体术高手,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学得会。”琼斯想起自己检查伤口时的情况,否决了这种想法。这也不行吗。

餐后,梅林给海瑟薇带来了一杯牛奶,他自己喝的是红茶。

  “对了,差点忘得一乾二净。”少年标志性地压了压帽檐。“据我所知,似乎诸位的猎龙过程中出过一些意外?能否讲述一下呢。”

  “啊,真是抱歉呢。是我们一直没把这事儿告诉阁下。”杰斐逊打了个饱嗝,熏人的味道让海瑟薇屏住呼吸。“是关于两位队员的事,想必梅林阁下也已经知道一二了,是虚空行者艾萨克?格林与狼人安德鲁?朗。”

  “在猎龙途中,朗的行动与事先制定的计划要求略有偏差,提前出击导致遭到岩龙的反扑,被吞入了龙腹……说起来也是我们大意了,应该再加一道双重保险。”他叹了口气。“随后格林发动了偷袭,被岩龙的尾部不幸击中,尸骨粉碎。”

  “等会儿,你们确定他是死了吗?我听说虚空行者善于瞬移之术。”

  “他当时可没使用,我们分明看到他的尸体被龙尾击中,弹射到树木上,有血流下。碰撞声也造不了假。当时格林身上单薄,绝没有携带什么可以代替他本人的东西。唉,泰德老兄一下子少了两位挚友,恐怕心里很难受吧。”

  梅林点了点头。杰拉德却重重将酒杯砸在桌面上,玻璃的杯壁碎裂,扎破了他的手指。

“格林暂且不提,那个家伙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的。龙的胃里只有龙酸而已,是泡不死的。”

“您又何出此言?要知道即使是狼人,掉入酸海中也可能因伤势过重来不及修复而死。”

“安德鲁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狼人,那个杂种,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居然获得了狼神的保佑。”狼人睁着兽性的目,半是羡慕半是不屑的复杂情绪在脸上交替闪烁。“他是神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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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22:55:45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章Ⅵ   

起床的时候感觉困倦得不行,昨晚又遭受了那种惊吓。

  本来早上是不用起这么早,虽然上午会有打扫之类的杂务,但大多要延迟到九点后工作。除了浇花的工作,那也是我和海瑟薇轮换着早起。

主人对仆人的休息看的很重,难怪摩根夫人在主人没搬到龙眠馆之前已经侍奉了他二十年的时间,一直忠心耿耿。

窗户关着,有风吹过。今天要跟着主人去山下检查龙尸,确保后续分割和搬运时的安全,不得不起早了些。

主人先从二楼的猎龙工具室里拿了几件轻便的奇怪衣服,嘱咐我装进包里。这件房间和东馆的储物室不同,专门用于存放和猎龙队伍有关的工具。当然,这是后来在路上主人告诉我的。

  因为是秋末,出门时天还是黑的。背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包,借着一点雾蓝色的光影下山,前方传来主人缥缈的声音。

  昨天猎龙者们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自己一跳,连主人也是一身狼狈相。傍晚又出了那样的事,可真是惴惴不安了。

  半途日出了,有人说日出前后是最冷的,想想就觉得身上寒气直冒。虽然璀璨和热烈,但是升起在山峰间的火球好像冷火,没有生机和温度。

  腿刚走得有些酸软时,已经到了一座山谷中,谷底刮着瑟瑟劲风。主人的体力真是不错,虽然听摩根夫人说已经不止六十岁了,依然在快步行走。迷雾在日光中散去,我瞪大了眼睛。谷中的景象是多少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的。

  那是龙吗?

  宽大的头颅垫在一块巨石上,身体趴伏在地面上,模样像极了一头努力抬头的乌龟。不过眼前的生物体型比之乌龟大了数万倍。

  无意间踩到了一个水洼,心想着天也没有下雨啊。低头一看发现是绿色的稠状物,主人看我惊慌的模样,说那是龙血。

  他缓步绕着龙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似乎在鉴别是否有他人动过手脚的痕迹。睿智的目中露出满意的光彩。

  我试图摸了摸巨兽的鳞片,而主人已经爬上崎岖的岩石,向龙的头部走去。

“佩雷斯,把衣服换好。一定要检查一遍,保证没有皮肤暴露。”

站在龙嘴边大概十平方米大小的岩石上,主人严肃地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龙,当然也是第一次随主人完成类似的任务,十分激动而慌乱。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斗篷、帽子、面罩等物。“我们将会沿着龙的食道进入它的胃中,龙的胃里有致命的龙酸,切记不能被沾到皮肤,否则可能会死。”他认真地强调道。

我学着他的模样把特殊材质的斗篷和帽子、靴子等依次套好。靴子和裤子的材质很古怪,摸上去滑溜。遵从主人的话,长靴上配有绑带,紧紧围绕在裤腿上,几无缝隙。身上缠了斗篷,手上戴着手套。面罩戴上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为了防止酸溅入眼睛,面罩在眼睛的部位贴了两个透明的软膜。真是神奇的东西,应该也是那些叫炼金术士的人造出来的宝物。

龙的嘴很难扳动,几乎是完全闭合的,露出不足以人通过的细缝。主人尝试了一下,龙尸已经有些僵了。只好再度拿出一个精巧的机器,放入嘴的细缝中,用力撑起了嘴。

等到嘴张开一人大小,他试着拿走机器,嘴没有再闭合。于是吩咐我点了灯,和他一同朝里走去。

有腐臭的气味,从不知何处衣服露出的缝隙中飘过来了,大张的口中一片漆黑,幸好除了刚进入时要迈过的那些几尺高的巨牙之外,口腔内算得上柔软。

主人一直走在前方一米处,片刻不离我的视线。

戴着手套摸上淡青色的肉质墙壁,滑腻而坚韧。

出神了片刻,主人走得略远了些,正要加紧脚步赶上,脚下一滑,我感觉身体滚落到了某个管道里,管道独具的弹性刚好能容纳下我的身体,疾速下滑中,耳边传来朦胧的呼喊声,我忍不住大叫起来,似乎身后的主人紧跟着也滑了下来。

失去了方向感,头昏脑涨的在管道里颠簸,幸好没有受伤。脚踏上了某个软软的表面,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没事吧?”

“嗯。”灯掉在不远处,幸好上面笼着的玻璃灯罩没坏,还亮着。我拾起之后就跟着他继续走。

记不清路程,总之是到了像胃一样略微宽敞的地方,主人停下了脚步,我拿灯向前照了照,及膝深处覆盖着一种古怪的粘稠液体,像一片吞噬生物的沼泽。

“这是龙酸,很多炼金术士研制的硫酸尚且没有它来得猛恶。”主人再次叮嘱我。“注意别让灯掉下去,玻璃灯罩会很快被腐蚀得干干净净。人的身体也是。”

一阵恶寒,抓紧了灯的提手。

主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去,确保不会有危险后再拉我下去。灯光诡异地先灭再亮。“慢点走。”

灯光忽然映见了一个身影,在龙酸沼泽的边缘,应该是脸的部位向着侧面。那是人吗?不可能吧,主人说过,身体会被腐蚀掉……

脑海中回忆起曾经侍奉过的那位贵族家的庄园,有次来了个被强酸毁容的乞丐,一想到这里他就欲吐。

兰斯洛特注意到了人影,蹒跚着迈步过去,男仆跟着照明。

那是——安德鲁?朗阁下。



16

“杰拉德是森林狼家族的纯种后裔,父母都是狼人,安德鲁则是他的母亲与人类男子的后代。”琼斯附耳对梅林解释了兄弟间的矛盾。

森林狼家族梅林也听说过,是最早融入人类社会的一批狼人种群之一。狼人和人类的后代有一半概率会成为狼人,安德鲁想必正是那百分之五十的产物。然而父母一人一狼,想必他在森林狼家族和人类社会里过得都算不上自在。狼人对于同类的血统十分在意,部分偏激者更是疯狂追求血统的纯正。他们也可以轻松嗅出同类血液的气息。

杰拉德作为嫡系血裔,自幼相比就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但同母异父的兄长能获得狼神的保佑,无疑让他十分不爽。颇有种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他人夺走的惆怅。

安德鲁是神佑者,这才是对方话中的真正惊人之处。

狼人是狼神与人类的后代,狼神作为古神,在术士兴起后就不再出现在凡世过。但每隔二十年左右,他会向一位后裔施加以祖先的祝福,被保佑的后裔则具有超越一般狼人的能力。

根据传说,凡是神佑者(即这群幸运儿在家族内的别称),除非遭到瞬间性致死攻击,否则无论多恐怖的伤害都可以轻松恢复,神佑者的断肢处也能飞速生成新的肢体,哪怕其他肢体千疮百孔,只要心脏还能跳动,就可以快速再生修复。纵然生命力比之龙族略输一筹,但也是近乎于不死的存在。

“那家伙被吞下去的时候,”杰拉德继续蔑视地说。“我记得是直接滑下龙的喉咙了。”

也就是说,安德鲁?朗,不会死于龙酸。所以安德鲁不会死。

“还没见到人,也别这么笃定的下结论吧。你又如何保证他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我倒是巴不得他去死,这样眼里也清静。但是若神佑者死得如此随意,未免有辱称号。”狼人握紧拳头,疯狂的话语中透露出心境的杂乱如麻。

“杰拉德也不是从小就这么仇视兄长的。”琼斯长叹一声。梅林好奇地听她的下文,后者却装作不知地三缄其口。

与此同时,杰斐逊默默离席,回来时手里拿了那封恐吓信。他好奇地重新打开,琼斯疑惑地望着他。

络腮胡战士把信纸转向大家,指了指上面的字。“……这可能是你们的最后时光……”

恐吓信说是给朗,然而并没有明确是杰拉德。

“也就是说安德鲁可能也有危险……”女巫沉吟道。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他们却一直忽略了。

“我倒是希望那个刺客和安德鲁两败俱伤,最好都死了,森林狼家族倒是欣赏在战场上光荣战斗,堂堂正正死去的人,厌恶苟且偷生暗箭伤人之辈。他在这方面倒算是个汉子。”杰拉德语气略有一丝放缓。

“还有一种可能,安德鲁从龙口逃生,却无法到龙眠馆来。”少年又开始哗啦翻着记事本的书页。“如果他被火墙拦住去路的话,会选择往山下去吧。毕竟杰拉德阁下的态度如此恶劣,他也未必一定要上山帮助。”

“这一点就不清楚了,我们也没人能下山到龙腹侦查一番。”

“我记得兰斯洛特今天是去清点物品,他应当也去到了龙腹,那应该能说明安德鲁的下落。他虽已死,但男仆还活着,醒来之后只要问一下他就能知道情况了吧。”女巫想到了可怜的佩雷斯,还不知道他能否在下一起灾难发生之前醒来。

  “对了,有件事想向您了解一下。摩根夫人,您能说一下龙眠馆的万能钥匙都在哪些人手里吗?”琼斯用餐巾轻抹了嘴角,对着惊诧的管家投以真诚的目光。

“各位手上的是只能开和锁自己房间门的普通钥匙。万能钥匙共三把,我自己有一把,一直随身放,要不然就搁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门人的小屋有一把备用,但不常用;主人身上有一把,他不用时会放在书房的五斗柜里。”

  “馆内其他房间有自己的钥匙吗?譬如学者的书房、那间存放室之类的?”

  “没有,要锁住和打开都必须拿万能钥匙。”

  “这案子和钥匙有什么关系……”刘易斯嘀咕道。“冰封密室的形成不需要借用钥匙啊。”

  “谁知道呢,现阶段只是想尽可能多的确认拥有的物证,预谋杀死杰拉德的犯人似乎还没动手,也许蛛丝马迹能帮助我们阻止这起犯罪。不可忽视任何异常的细节。”

  冗长的讨论后,拖延许久的午餐还是开始了。

  海瑟薇被梅林拉着一起在宴会厅用餐,平时她和其他仆人都是得等主人与宾客吃完后再享受仆人的粗茶淡饭(尽管兰斯洛特算得上好主人,毕竟尊卑有别),不过梅林说这是特殊时期。

“哟,梅林阁下难不成是……”杰拉德很是促狭地说。打量对面的少年和少女。“啧啧,富人子弟啊,哈?”

显然是把梅林当成了那种打着游历幌子、实则猎美玩乐的纨绔,好像又是对他早晨时严肃形象的讽刺。

海瑟薇真想把红茶泼他脸上,想想还是忍住了。梅林对于绯色的猜测不做任何表示,暗中给她做了个口型。

龙女的身份不便于揭露,说不定此刻的误导也是一种有效的伪装。梅林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庸人的质疑也没有什么人会真正相信。既然狼人没权利理解他人,自己也不打算澄清。

吃完饭,为了节约时间,琼斯提倡两人一组搜查。摩根夫人回房休息,顺带照看着佩雷斯。杰拉德和刘易斯一组,琼斯与杰斐逊一组,梅林和海瑟薇一组。

  开始搜查的第一步是去确认钥匙和通行证。

  管家的钥匙一直随身带,就连睡觉时也放在身边。通行证锁在房间抽屉里,确认无误。

  看门人的小屋是没指望了,就算当中有钥匙也被烈焰熔成铁水。通行证自然也是找不到的。

海瑟薇和梅林来到二楼的兰斯洛特书房,书房的门锁比起存放室的门锁更为精密保险。门没锁,打开门可以闻到淡淡的高档木制品香气。靠墙开了扇窗,阳光在窗边调皮地画了个矩形。门自然是没锁,宽敞的写字桌上异常整洁,书挡、墨水、吸墨纸、便签……

  翻开抽屉,来信寥寥。书架上的书整齐码好,海瑟薇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伯爵在自己的书房里利用书架作为活动门,构建了另一个密室,显然龙眠馆不存在那种情况。此地没有找到钥匙。

  “大概是放在兰斯洛特自己身上了吧。他外出时带上也不奇怪。”

  “兰斯洛特的书房平时会锁吗?”

  “在摩根夫人睡前一般是会检查一下各房间,保证锁上的,正如刚才所说,锁只能用万能钥匙,锁上后只能从内打开或者用万能钥匙打开。”

  书房角上有一个玻璃柜,当中是各种奖章与证书,从青铜徽章到钻石徽章,从相片上戴眼镜的青年到如今华发渐生,兰斯洛特的一路成长经历都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书架里有一本日记,翻开看,大多只是记了最新的研究成果。

  当中也有写猎杀精灵龙的事,原来她的哥哥叫做克里斯吗。海瑟薇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无声地转向书架,假装不经意地哼着曲子。

“海瑟薇。”

“嗯?”

“你们龙族……有没有自己的姓氏呢?”梅林尝试着和她聊聊天,这个女孩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吧。

“没有。或者说是我们不需要有姓氏这样的概念?”女仆歪了歪头,把一本书轻轻放回书架,平时应该她也常干类似的活。“龙族辨认对方的方式就是血统气息吧,它们对于生物气息的感知比起视觉更有效。姓氏太无用了。而能够变形后融入人类社会的也只有精灵龙一支。哥哥那样的应该会给自己编个姓氏吧,我倒是还没想好用什么作姓氏。”

“你……是否还抱着杀死杰拉德的心?”当初那批杀死她兄长的人,如今死了大半,剩下也就是那位狼人了。虽然她之前放弃了动手,但谁能保证龙女不会更改主意呢?他必须把这个问题问清楚。

女仆摇了摇头。“没。”梅林也松了一口气,龙女只能够说真话。

  由于猎龙者都有自己的隐私,所以是不让彼此检查房间里的物品了。但是已死之人的房间无碍查看。随后两人就转到一楼。



  格林的房间没什么好翻看的,锻炼肌肉用的器材、挂在门上的睡衣、干净的床铺。他的背包里小玩意儿可不少,有看上去是能熏出烟雾的瓶子、研磨药草的研钵、奇奇怪怪的解毒剂和毒药,还有……指南针?好像是炼金术师们的新发明。

  下午两点作为一天最热的时刻,阳光依然算是暖和,拉开窗户,红龙漂浮在空中,能够抽裂钢铁的尾巴轻微地上下摆动。

  龙是依赖天空的生物,此刻的龙似乎是在假寐,然而海瑟薇心知,任何胆敢对它发动攻击的人都必将遭受极度的怒火。

“呐,我说如果,如果暴雨之后我们安全离开了龙眠馆,你有没有什么打算?你的报仇也算是结束了吧。”年轻的诗人问道。海瑟薇暗想,其实那明明就没有开始过吧。

“还没想好,可能会想去你说的沙漠看一看?还有你说过的海,我从来没看过海。”事实上自幼长大的森林里也有湖,但是听说海有着比湖更深的绿色。

她有些能体会到哥哥留在这个社会的想法。

但是自己真的能够安然离开吗?直到暴雨来临前,龙都一定会紧盯着龙眠馆,那时自己的气息暴露,被捕获是必然的事。

身边的这群人,此刻不过是和自己共同被囚禁的牢犯,再如何指望也不可能到时候拯救自己。

龙族传说中,精灵龙的灵魂会化作天空中的星辰。所以,祖先们以及哥哥,此刻是否正目睹着自己的心在煎熬?

不,我应该做好眼下的事。难得地拥有了一个可以称得上同伴的少年。她拍了拍脸颊,脑子清晰了。

  随后去的安德鲁房间同样是简洁风。他的武器要么在身上,随其人一同失踪,要么放在装备存放室,行李包里只剩帽子和少许鞋袜。唯一值得注意的恐怕是用布包裹的相框,当中是他与杰拉德的合照,两人的面容与那时变化不算大,几乎看不出,然而那时的两人互相信任地倚靠着,开朗的大男孩们坐在绿浪泛起的草地上。

“梅林,你觉得究竟什么是死呢。”

泰德的房间其他几人应该已经搜索过了,但梅林还是打算亲自再看一下。尸体已经被搬走,血迹仍然铺散在床单上。

“没有生的话,也无从谈起死的概念。”少年背对着自己,拉开橱柜。“每个人都会有失去生命的那一刻,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死亡之后的自己,会不会化成另外一种形态呢?东方人有腐草为萤的传说,那萤是草的死后吗?亦或草是萤的生前呢。

泰德房间的抽屉里有一本日记,泰德似乎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当中记载了到达龙眠馆开始的诸多轶事,一直到昨天都有。其他倒也无甚特殊的,泰德的寒冰挂坠里藏着一枚照片,是他妻子的。

  “没什么收获嘛。”海瑟薇显然感觉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鼓起了嘴,长长吐了口气。事实上龙类连吐气的持续时间都比人类长,是不是说明肺活量大呢?梅林想起以前听到的杂谈野闻。“我们龙类在下午老是容易犯困呢……咦!”

  一声疼痛的吼叫响彻了龙眠馆的一层。



17

声音是从盥洗间传来的,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怒骂声。

梅林快步拉着海瑟薇冲出去。拐过宴会厅的侧廊,盥洗间的门打开着,门前站着两人。

狼人的手捂住大腿,他微弓着身子,即使体质超群,也少不了皮肉之痛。逃回馆时破烂的衣服还没换,身上溅了不少血,身旁是同样溅了血的刘易斯,后者呆呆地看着杰拉德用右手将插在大腿上的玻璃碎片拔出,又是一声痛哼。

  梅林想到那封恐吓信,该不会凶手已经下手了?有些超出预期的速度。

  匆匆赶到的女巫和杰斐逊也一时不明白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女巫正欲上前查看狼人的伤势,狼人却伸手粗鲁地推开她。琼斯哪里抵得过狼人的猛力,吃痛地撞向洗手台边,背靠在盥洗间的镜子上,镜子摇晃了数下。

  “我不是有意的……不用来看我的伤了,琼斯。我自己会愈合的。”杰拉德后退两步,倚着盥洗间的外墙。他腿上的伤口渐渐止血,但从面色来看依然剧痛。

  “究竟怎么回事?”杰斐逊嘴唇蠕动了两下,对于杰拉德的反应感到茫然。他指着狼人手心握紧的锋利物体。“这碎片……杰拉德,你被人偷袭了么?”

  狼人将那块碎片抛在地上。碎片呈不规则形,边缘看上去坚硬锋利,扎进腿的尖端沾上大量暗红色,透过透明的玻璃表面看,有别致的晶莹感。像是龙眠馆窗户的材质?

  “我和杰拉德一路搜查,他说要搜查一下主馆一楼。到这儿之后,杰拉德先开了盥洗间的门就要进去,一边回头跟我聊天,他的大腿迈出去,正好就被刺中了。”刘易斯抹了抹脸上的血,刚才身边人的谈笑突然间转成惨嚎,任谁都会觉得失神而慌张。“幸好杰拉德开门后没把头先探进去,要不然……”

  碎片的尖端扎入脖颈,喷射出数米高的血柱。这样惨痛的情景,明知道是幻觉,但是依然叫人惊心。

  “哦,刘易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狼人切齿道,一拳重重砸在洗手台上。“我猜你倒是想趁着和我一组搜查的机会,引诱我到这个地方杀了我。那个玻璃碎片就是你布置下来的陷阱吧,嗯?故意把门微微打开,将玻璃碎片放在门板顶端上,这样后来人稍微用力一开门,碎片就会掉落并刺伤开门者你拉我搜查也是想故意拖在后面,叫我先开门……”

  “杰拉德,你冷静一点。”琼斯拿法杖敲了敲地面。“无论是谁被这样的机关伤到都会不爽,但怀疑刘易斯想谋杀你的话,证据呢?”

  “他如果想用这样的诡计杀我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吧。盥洗室也没有人一直监视,他偷偷放个玻璃碎片在门板上方谁会知道。”狼人边说边向盥洗间外走去,身上的血滴在地板上。“你们这么替他说话。莫非你们也是帮凶?我知道了,那封信就是你们几个人编造出来的吧,趁我不在的时候假装找到信,其实原本信就在你们手里对不对?”他狰狞地挥了挥变化后的狼爪,怀疑的气息伴随着血滴蔓延。“梅林阁下,您来得时机这么巧,莫非也是共犯?”

  完全失去理智地乱咬一通嘛。海瑟薇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为,狼人此刻的表现与疯狗无异。

  梅林无力地站在远处,心知时至如今怎么劝都不能浇灭眼前人的怒火。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仅仅因一枚玻璃碎片而翻起狂澜。布局者是否有意为之呢?好难缠。

  若说凶手是馆内众人之一,是什么时候布置的陷阱呢?除管家和男仆外的六人分成三组,彼此都有监视在。午餐前倒是有一段空白期,理论上谁都可能出入主馆一楼,上厕所的理由太好编造了。

  由于狼人已经举起了尖爪,谁也不敢轻易接近,疯魔般的怪人哈哈大笑起来。

  “算了,也不期望你们能有怎样的辩驳,我不会再信你们这群人的鬼话。”狼人蹒跚了几步,向楼梯走去,正好遇上姗姗来迟的摩根夫人自对面楼梯下来,后者被杰拉德一身是血的情形吓得说不出话。

“摩根夫人,我知道您是一贯持着仁慈之心的,是不是?您算是我在这座馆里唯一相信的人了。”狼人扯了扯嘴角,回首凶恶地亮出锐利的牙齿。“我不会再和你们待在一块儿了,晚餐就请管家亲自送来我的房间吧,也别想让我协助你们抓到杀了那两个家伙的凶手。兰斯洛特那个老东西也好,泰德也好,哪里有我的命重要。”

说完,狼人的伤势似乎已经恢复,他健步如飞地消失在阶梯上。二楼传来“嘭”的关门声。



  虽然有点插曲存在,不过搜查还是得继续。

  二楼的第四房间中,地上撒着大把玻璃碎片,先前并没有人考虑过这可能成为杀人凶器,所以也没有收集起来。还有部分玻璃熔化在地面上。

  下午五点,摩根夫人照例要去厨房准备晚餐,海瑟薇也在二楼协助她。三位猎龙者和梅林聚集在宴会厅。

  看似与中午的圆桌无异,然而人员减少之后,座位间的间隔象征着人心的隔阂。凶手针对杰拉德的警告一步步深入馆内,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要考虑内部人作案的可能吧。

  二楼传来狼人歇斯底里的吼声。“喂,晚饭呢!”众人面面相觑,楼上传来摩根夫人的应答声。她匆忙地做着饭。

“真是受够了……”刘易斯攥紧了拳头。

  “关于杰拉德那件事……虽然不是怀疑你,刘易斯,你真的没有什么隐瞒么?”烙饼的香甜气息伴随着清脆的咬合声流淌在厅室间,琼斯用纸巾拭去手上的糕点粉末。

  “不是我动的手。”金发男人的眼神中极其复杂,半是坚定半是躲闪。

梅林想到,杰拉德如果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倒也是一条保命的好途径。门和窗都颇为坚固,普通人难以打破,就算趁着夜深人静时打破了,也很难保证不惊醒安睡的狼人。

“为了防止凶手继续实施杀人计划,我建议大家都各自把自己房间的门和窗从内锁上吧。”琼斯提议,龙眠馆的门窗虽然不敌龙息,但还算是比较坚固的。从内锁上,在外就不能轻松解锁。打碎也需要时间,更会发出比较响亮的声音。

不过凶手真的会继续杀人吗?或者说,是杀死杰拉德之外的某个人?梅林默念。

  “呼……那就把自己调查的信息公布一下吧。刘易斯?”女巫无疑是当下最适合打破僵局的人,梅林心知自己的年龄和实力都无法镇住这群人,很多时候需要借助她的气势。

  “是女巫就能颐指气使啊……”金发男人已经把糊在身上的血洗了,他不情愿地开口。“我们检查了栅栏,电流警戒没有被破坏。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异样的。”

“除去北馆的走廊和二楼的部分走廊,馆内没有其他地方发现有血迹。没有找到任何凶器。附近的山道上发现了像是佩雷斯上山的痕迹,我不是很确定。”

  “就这么点?”望着众人逼迫般的视线,他埋下头,很是伤脑筋的样子。“哎呀,我自从和那个家伙分道扬镳之后就再也没心情搜证了嘛……”确实,这家伙发现杰拉德受伤后,表现得一如反常的沉默,人都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

  梅林和海瑟薇随后将收获逐一报告,女巫很满意这种高效。她准备了一张折迭的纸,上面列了一系列物证列表。很可惜,在海瑟薇看来大多算是可有可无,不具指向力的线索。

  “从整栋馆的外层来看,没有任何攀爬过窗户的痕迹。北馆的第四房间,仅仅是窗户被龙息击碎,室内没有太多珍贵物品损毁。地毯还有火焰燃烧,不过也无过多蔓延的痕迹。洒出的龙血量不多,烧完所附着的物体后理应就会熄灭了,甚至可能在暴雨来临前就烧尽。在馆中我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的魔法痕迹,应当没有人布置大型法阵亦或是使用奇异的魔法道具。”

  搜查完了,案情依然零进展,思考反而使得腹中越发饥饿。摩根夫人给狼人首先送完饭后下楼来,请大家也开始晚餐。看着大家满面愁容,她还亲自拿了瓶红酒来给众人。淡淡的甜香冲散了狼人受伤留下的血腥味。

  “管家夫人,您想必很被兰斯洛特学者器重吧,厨艺这么精湛,偌大的龙眠馆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哪里,梅林阁下谬赞了。这不过是个仆人的本分。”摩根倒完酒后就开始擦拭酒柜和画像,她十分谦虚地说。“二十年前就开始为主人管理家务了,再愚笨也应该知道如何顺从主人的心意。”

  “摩根夫人,您在馆里天天走动,想必听得、见得都比我们这些深居房间的人多,除了与案件有关的线索,还能想起别的异常事件吗?”

  “我想想……年龄真是大了,各位大人,说起来,早上确有一桩挺古怪的事儿。”被梅林邀请入座而受宠若惊的管家,深鞠一躬后发表了自己的故事。

  “听主人说了,今早他和小佩雷斯很早就要去山下,好像是做关于检查龙尸还是什么事情。我也很早就做了早餐,等着他们回来后品尝。端早餐时听见那孩子很担心地告诫主人……”

  刘易斯有些难耐她的絮叨。“告诫什么事呢?”

  “是小佩雷斯说,他昨晚夜里出房间要去上厕所,各位都知道二楼也是有一间盥洗室的。他在走廊上看见了有个人影,想开兰斯洛特书房的门,最终失败了,于是那人就往楼下去……”

  “他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吗?”

  “没有,那时我想应该天色也很暗了,幸运的佩雷斯不像普通穷人家孩子一样有夜盲症,我记得昨晚月光黯淡,能看见人形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没有跟上去看一看吗?真是的,就没有哪条线索能完整地走下去么。”刘易斯大嚼着一块烤牛筋,由于兰斯洛特似乎颇喜欢这种平民食物,摩根夫人这方面的手艺也十分精熟。

  “摩根夫人,您刚才说,兰斯洛特和男仆很早就要去山下?我还以为我们出发的时候他们才走。”琼斯敏锐地捕捉到话语中的矛盾。

  “是的。据我所知,主人他们早晨五点多就动身下山了,六点多又回来过一次,脸色很凝重。主人好像有什么心事,唉,我当时要是问出来就好了。”摩根夫人有些埋怨自己。“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样的管家应当少多嘴。他们回来后又在主馆里调查了什么事情,我当时没关注这些,而是在为各位做早餐,之后各位就都起床了……”

  海瑟薇此刻觉得他们就像是在迷雾中行走,难寻方向的旅人。没有人敢说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是若只踌躇于原地,毫无疑问什么收获也没有,反倒会被迷雾吞噬。

  梅林若有所思的尝着煎好的嫩肉。管家说完话后就安静而小心翼翼地吃起饭,像鹌鹑一样温顺。

  “关于玻璃碎片事件,还有很多疑点未弄明。如果不是刘易斯做的,那么凶手布置这么个道具就很奇怪吧。他如果在搜查之前就这么做,怎么知道谁会去搜哪个角落,搜查途中又不可能有能力避过搭档的视线完成这项工作。”

  “有没有可能是无差别杀人?”

  “玻璃碎片掉下来砸中谁都可以吗?嗯,倒也说得通,也就是说这不是针对杰拉德的那个诅咒?会不会是留下地板文字的威胁者所为……”

  梅林和海瑟薇相视苦笑,女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那么做。

  “各位,很抱歉没有提早说起这件事……”为了不让众人的思路走偏,梅林决定还是把龙女的秘密说出来。当然,是征得了女仆同意的前提下。



18

为兄复仇、隐姓为仆……梅林刻意隐去了关于红龙来到龙眠馆目的的推理和神谕的故事,以防众人弃车保帅,把海瑟薇献祭给外面那个怪物。他也没说她仅能说真话的限制,只说她具有某些能帮助破案的能力。

  得知对面坐着的女仆就是一条极其稀罕的精灵龙,还是兰斯洛特等人曾经猎杀过的龙的后代。众人的脸上表情各不一致。好在解决了一桩谜团的事,心情也算开朗了些。

  起初海瑟薇很是担心,自己留下威胁文字这样的行为会被视作敌人,不过梅林宽慰她说没有关系。果真,在眼下这座内忧外患的龙眠馆中,并无人做出想要攻击海瑟薇的举止,不知是因为坚持了保命当先、和平第一的原则,还是实在没有心力去猎这条年轻的精灵龙。

  “我说梅林,你也太轻易就相信她了吧,她也没变身成龙样,你怎么能确定?说不定都是她在耍把戏。”刘易斯尚且有些不太接受。

  如果变身成龙毫无疑问气息会泄露,被外面那个漂浮的家伙所发现。但是不变龙的话又能以什么理由说服他们呢?海瑟薇静静地思考着,缓缓将五感延伸出去。

  咦,那是……看来不小心发现了某人的小秘密呢!简直是天降良机。

仍然穿着女仆装的精灵龙微微一笑,私下里用手指戳了戳梅林。梅林会意,转身侧耳。龙女对梅林悄声说了两句,后者点点头。望向杰斐逊和琼斯:“两位还请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摩根夫人忙于清洁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差点将酒柜上的玻璃杯打翻。刘易斯还没嚼完肉,就这么含在嘴中。

  “嗯……我不太懂,梅林阁下是说什么呢,我的口袋里没什么特别的啊。女仆小姐,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佣兵大叔一愣,继而苍白地假笑着,不过棕色的皮肤根本看不出这一点。琼斯语气寒若冰霜:“梅林,你这是什么意思?贸然提出怀疑么,你也说过现在不是挑拨关系的时刻。”

杰斐逊和琼斯的口袋里藏着龙瞳药水。这是海瑟薇刚才告知梅林的,既然是精灵龙,在这么近的距离感知到曾经兄长身体的一部分,也是很正常的事。在当下刚好可以作为证明身份的依据。

“诚然,我不愿树敌,不过若是你们此刻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或可为案件的解决提供些许思路。承认小错总比现在这样表现、被怀疑杀人要好,不是吗?”

少年坦然地应对质疑。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两人的警惕心。“知道我们已经验过药水的真假,所以现在再调包就会安全很多是吗。在这样的局面下还有此等贪心,琼斯,不像是你的安全行事风格啊。”

女巫咬着嘴唇,不发一言。杰斐逊胳膊肘微微动了动,又垂在桌面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两位应当不是初次见面吧。”梅林的目光反复在两人身上游转。“雌雄大盗?这样的故事不算新鲜了。”

女巫在此前的活动中,一直和佣兵之间保持距离,至少表面如此,在寻找龙蛋的途中,梅林有问过她佣兵的情况,那时她刻意表明自己认为杰斐逊这样的人是粗鄙的,疑似撇清关系。后续得知红龙降临,杰斐逊打算回馆通报时,琼斯表露出的态度与先前又截然不同了。

同样,杰斐逊也不是外表所示的粗犷无智。

一个人的性格和情绪倾向不可能有如此明显的转变,但在真正紧张的关头,伪装往往卸下。

“喂,琼斯,杰斐逊。你俩该不会真的是……”刘易斯愕然地手指两人,女巫没有否认。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做出失态之举。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确实和杰斐逊是夫妇关系。”海瑟薇打心里佩服这位女巫,被揭穿后也能十分从容地面对被蒙在鼓里的人。她摸索几下,把装着药水的小瓶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先前那几瓶药水都放回了地下室,谁都可能调包。

应该是用颜色相近的液体替换的。女巫手上的药草那么多,自然可能有汁液为类似颜色的,或者提前就有准备也行。

冷艳的北地女巫与粗豪的矮人血统佣兵,真是一对差别巨大的组合。难怪鲜有人怀疑。此前应当也骗过其他的人。

“二位加入猎龙队的动机也不纯吧?”

“梅林阁下,可不能因为我们隐瞒了身份,就污蔑我们。”杰斐逊怒吼一声。

“我猜你们一旦见过了地下室的琳琅满目,就难免会起贪心。要打开魔法禁令,则必须得到通行证。通行证说白了也就是兰斯洛特的指纹,在书房里自然有可能弄到吧。”

“梅林阁下检查过,应当知道书房的锁可不是那么好开的。”杰斐逊还打算争辩,琼斯认命似的坦白道:“您的猜想大体正确了。早就听闻兰斯洛特的宅邸中藏有大量珍宝,便想着能不能顺手捞一把。佩雷斯所见的人影便是杰斐逊了。”

  “你们发现书房门开不了之后,后续什么事情也没做?”刘易斯诘问道。“这可不太像窃贼的作派吧。”

  “我们没杀人……不过是撬开了存放室的锁。”

“为什么?”

“自然是想先于你们一步找到龙蛋啊,打算进去拿出羊皮卷,按照上面的路径去找,却没找到龙蛋。我还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天色太暗了,第二天又和你们去了一趟。放心,我们还不至于偷盗你们的武器。”

女巫摇了摇头,继而苦涩一笑:“事到如今,不管我们两人怎么辨白,都少不了被怀疑吧。毕竟长枪是从存放室拿出去的,我们俩撬了锁,在你们看来都算是帮凶吧。但确实我们没有杀死兰斯洛特和泰德,也没有想要伤害杰拉德。”

“梅林,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刘易斯握住桌上的剑柄,不怀好意地看着两人。“他们被识破身份,一定在想逃出这座馆吧。万一投靠了凶手,反过来害人怎么办?”

勾结凶手实属夸张了些,不过要是女巫等人离开,无疑是对现有战力的进一步削减,如果还有凶手,无论是内部人还是外来的,打算下手,是非常不利的事情。

  “琼斯,你是个识大局的人。虽然你们有欺瞒之过,但现在也不是纠结偷盗之罪的时机。”年轻诗人轻易就赦免了两位。“即使逃出馆,一时半刻也下不了山,风餐露宿又是何必?没必要躲着我们。现在情势不容乐观,我还是主张您能留下了。接下来的调查,还需要两位多多说明。若是度过劫难,也未必真的会告发二位了。”

  如他所愿,两人没有拒绝这样的请求。刘易斯嘿嘿冷笑两声,倒也默许了共存的意见。

  清白者还剩下多少,不,应该说还没挖掘出的污点还有多少?梅林索然无味地吃下了剩余的饭食。饭后,海瑟薇主动留下帮管家洗净盘碟,梅林则倒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眼睛有微微的酸胀。

  听女巫说下雨可能就在明天,看来自己要抓紧时间思考了,在做那件事之前。

  他走到二楼,推开佩雷斯的房门。男仆自从被抬上楼后,一直昏睡在这个房间。管家也说自己在形影不离地照看他。当然,此时摩根夫人在厨房,所以房内没有其他人。

  佩雷斯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了大半个身子,鼻息逐渐均匀。梅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独自思考着什么。自他心中,凶手的画像在一步步地变清晰,这是好事。案件越多,线索越多,其中出现破绽的可能就越大。

  事实上,他对于案件已经有了比较合理的推测,但是还没有能锁定这种可能的证据。他还需要一环,至关重要的一环。

  他轻轻翻了翻抽屉,找出一本日记来,草草读了几页,男仆的字体粗糙而朴实,正如他的笑容一样。看得出没经受过太多教育,不过拼写和语法都还正确。

  伴随着识字的普及,越来越多人喜好记日记,凶手会不会也记下日记呢?梅林一边翻着一边思考,男仆的日记十分枯燥,简直是一成不变的生活。

  日记到昨天就突然截止了,其中提到今天早晨会早起,不过没有交代是何原因。

梅林指尖轻敲着椅背,决定拿出自己的记事本记下了几个关键点,日后有待完善。正要沉入思维的海洋,耳边传来细微的咳嗽声。

  梅林看向床上,佩雷斯缓缓睁开了眼,干裂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梅林惊喜地上前,对方还很虚弱,恐怕不能直坐起来。

男仆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吟游诗人合起膝上的记事本,出门倒了杯水给他,同时告知了剩下的猎龙者们这个好消息。琼斯和杰斐逊被揭穿后反倒变得坦率很多,有更加靠近目前这个生存小团体的倾向,先后赶到。

梅林转身,开了扇窗透气。

空气中有一丝湿润,快下雨了。



断章Ⅶ

真的是这样啊……昨天主人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听见这位先生遭遇了不幸,自己还默哀了好一会儿。但没想到尸体居然是在龙腹中,更没料到自己会亲自发现他的尸体。

主人所受的惊讶一点不比自己少,他仔细检查起尸体。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想起龙口处的牙齿上,好像有红色的血,但岩龙的血是绿色的。我不敢再往下想。

事实上,尸体的脸部有不小的一部分被硫酸毁了,保存完好的耳朵和黑发,仅剩的这点面容勉强让我想起安德鲁的样子。更为关键的证据是他衣服腐蚀后露出在手臂上的痕迹。

“你确定吗?这具尸体的脸也被毁了……”主人半信半疑地说。

“不会错的。”我坚定地说。“我亲眼看到这位先生的手臂是如何沾上那种清洁剂并过敏的。”

在龙眠馆的盥洗室,一直放着两瓶清洁剂,分别是红和蓝色的,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药草炼制的。我自己一直都用红色的,因为有一次好奇地用手碰到了蓝色的清洁剂后,皮肤就像灼烧一样痛,还有银色的发光痕迹,过了好几天才褪去。期间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有效果,看来也不是轻易可以用药草治愈的。

后来听摩根夫人说,蓝色清洁剂能带来持久的芳香效果,但确实有少数人会产生类似于过敏的症状。猎龙前一天的晚宴结束后,我就看见安德鲁阁下用它来洗手了,后来感觉到不适又换成了红色的。

其他人在之后拿它洗手的可能几乎没有,安德鲁洗完后我看了看清洁剂,发现也不剩什么了,就丢进了储物间的某个箱子里。而其他人在此之前也没有人提及过自己被清洁剂灼伤之类的事,自己看他们用晚宴时全身也毫无这样的痕迹,如果有,银色的发光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幸亏死者的手臂没有浸泡在酸液中,我才能看见这样的痕迹。

主人似乎沉默了一下,他盯着死者的某处。我把灯凑近了,那里插着一把长枪。

长枪丝毫没有被腐蚀的迹象,枪很长,足足有四米的样子,穿刺过死者的胸口,当然,早就不流血了,沉在酸海中的部分几乎全部烂掉了。尸体能不完全沉入酸海中也有长枪的功劳,我用灯照着死者的背后,发现长枪将尸体钉在了龙的胃壁上,不至于掉下去。

在未被侵蚀的尸体上,战斗时穿上的皮甲和裤子都有大片被酸烧毁,无法辨识出。

这把枪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样啊。”主人没有拔出长枪,那样尸体就会掉下去。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谋杀。安德鲁是被谋杀的。根据龙酸的分泌程度,他应当是在龙死后才死去的。”

我愣住了,主人为何会这样说?不,我连安德鲁是如何进入龙腹的都不知道。

他来回踱着步子:“怎么会……明明是密室……”诸如此类的话语从他的口中不带有什么语调地吟唱出来。我把灯略微提高一些,看得见酸海上不浮有任何人和任何物品,胃壁上也是。

“走吧,不早了,佩雷斯。我要回去检验一下清洁剂,还有,带个棺材来。”主人一时思索未果便转身要走,我跟着他从原路出了龙口。

归程走得感觉比去时快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忘记了时间。

回到龙眠馆的时候,摩根夫人好像刚刚醒来不久。我不知道我的脸色有多差,总之是吓到了她。主人亲自查验了一些事项,随后摩根夫人端来了早餐。

我想起昨晚的试图入侵者,很郑重地向主人报告了。他看上去也有一点吃惊,但是又好像不放在心上。说自己会有办法解决的。

“佩雷斯,等到八点时再去一趟吧。”主人说道。随后就让我先回屋休息。他去猎龙工具室取棺材,听说主人担心猎龙时会出意外,事先准备了五六具。

本想着再睡一觉,然而怎样辗转反侧也难以入眠。

Perez的讲述



19

“这里,是哪里?” 喝了一大杯水,男仆的脸上渐渐有了气色。他茫然地问。

“这儿是龙眠馆,在早上,你被我们发现倒在悬崖附近并救回来。”梅林不愿一下子给男仆施加压力,但有人不这么想。

  “喂,你小子,也该休息好了吧。告诉我们,你究竟是怎么昏倒在那儿的?”男仆低着头,刘易斯锋锐的目光好像要刺穿他的身体。

  “我从山下走上来的时候,正好遇见那条龙在山腰上喷火,我躲闪的时候受了伤,只好慢慢往回走,龙眠馆的前面草坪上都是火,于是我就从后面走,正好透过窗户看见泰德阁下以那样的姿势……”

  “你是因此被吓昏的吗?”

  “不,不是。后来红龙又开始吐火,还毁了龙眠馆的北馆,我听见了那种吼声,还有火光,这才吓昏过去。”

  真是悲惨的遭遇。男仆的指甲盖里都血肉模糊,应该是抓土石草茎时留下的伤。他的年纪似乎只比梅林略长一两岁,能有如此毅力已十分出色。

  管家和女仆洗完了碗碟,此刻齐齐闯进门来,摩根夫人看见男仆,高兴极了。“佩雷斯,幸好你还活着,主人已经……”她说着说着,又垂泪了。望着男仆一脸惊讶,海瑟薇将实情告知他。

  “怎么会,主人……”男仆悲鸣一声。琼斯上前去好像要安抚,她伸出素手。

  “佩雷斯,你究竟有没有杀死泰德?”

女巫面上的悲戚陡然消散,乌云翻卷在眉峰间。

在对方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进行突如其来的质问吗?梅林暗自赞叹女巫的审讯方式。男仆冷静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何况……你们也知道我不可能杀了他。”右手的伤痕赫然在目。

  “你是否在此事上替别人做了伪证?有没有人经由窗户逃走,而你没有说明?”琼斯没有放松语气。

“绝没有。”佩雷斯像是在说给众人听,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海瑟薇知道这孩子说的是真话,其证词可信。

“琼斯,他就算想帮那人也是做不到的吧。我们进房间的时候,窗户从内锁上了。”刘易斯拉了拉女巫的袍子。

仅凭那个窗户的洞口无疑不能让外面的人伸手到内部锁上窗户。就算凶手离开后佩雷斯帮他善后,也不能做到锁窗。那会与梅林等人看到现场时的景象不同。

“失礼了。”女巫微微点头,朝后退去。男仆不以为意,他的心里显然在思考着其他事物,眼睛中有某种东西闪耀着坚定的光辉。

“佩雷斯,你是跟着兰斯洛特早上出去的吧,关于他的事,能说两句吗?”梅林问道。

“兰斯洛特……主人他怎么了?他没来这儿啊。”佩雷斯恍惚道。“我记得早上八点三十他就和我分别了,在那圈火墙出现前应该也回来了吧。”

“佩雷斯,主人他已经逝世了。唉,你也别伤心了……”摩根夫人安慰着埋头痛悼的男仆。后者用哽咽的声音开始说起。

  等他讲述完自己早上随兰斯洛特出行的经历,得知死者就是安德鲁?朗,并且兰斯洛特给出了谋杀的判断时,众人都吓了一跳。

  “那把枪,我现在记起来了,就是泰德前辈用过的长枪。”佩雷斯非常肯定这一点。“出发去猎龙时我看见他拿着。”

  “等等,琼斯,他的意思是泰德有两把长枪?”梅林感觉到一丝异常,看向女巫。

  “是的。兰斯洛特打造了两把这样的长枪,本来是打算给泰德带上,但是他最终只拿了一把去,理由是长枪不便于携带。”

  “那杀死泰德的那把就是没有带上的?”

  “嗯。带上的那把长枪,想必梅林阁下翻阅过泰德的日记也已经知道了,扎入了龙的体内。杀死龙之后我们都很疲惫,身上也没携带可以免疫龙酸的那种斗篷,只好离开。听兰斯洛特的计划也是第二天去清点收获。”

  “两把长枪真的一点区别也没有吗?”

  “我没有太关注,但应该如此。兰斯洛特说泰德想拿哪把都可以。”

  “恕我多嘴,要是那东西扎入龙的体内,不会留下什么创口吗?长枪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胃里?”摩根拿来水壶,续了一杯水。

  “这把枪很锋利。”女巫说道。“泰德当时掷出的力量也是相当之大,自己的手臂都脱臼了。众所周知龙类的唯一薄弱点在于后腹部,整杆枪全部没入了岩龙的身躯,因为是斜向插入,可能就是戳进了胃里吧。岩龙在活着的时候,自愈能力让暴露在外的伤口逐渐愈合,虽然最终它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死。这样一来枪就留在了体内。”

  “主人……兰斯洛特为什么要等在第二天早晨才去检查?要是知道自己的同伴还生死未卜地待在龙腹里,谁都会着急吧。”海瑟薇一时改不了称呼习惯,她询问道。

  “是猎龙结束后,杰拉德向兰斯洛特说了类似于‘安德鲁是神佑者,不会被酸杀死’这样的话吧,打消了兰斯洛特的忧虑。”刘易斯模仿着狼人的语气,戏谑地嘲讽道。“神佑者看来实力也不怎么样。”

“我倒是奇怪,为什么兰斯洛特觉得是谋杀?长枪也可能是将不幸掉进去的安德鲁扎死了啊。杰拉德说安德鲁除非受到致死攻击才会死亡,那扎破心脏也算吧。”杰斐逊很是纳闷。

  “不,不可能。”梅林分析道。“尸体朝着侧面,如果说安德鲁掉进酸池中准备爬出来,那应该是背朝着内侧,双手攀住粘稠的肉壁。哪有脸对着内侧的,这样岂不是很容易从胃壁上再度掉下来。”

  “那兰斯洛特又为什么说是密室?”

  “确认是密室之前,我先问一下诸位,龙的嘴在死后确定是不能改变形状的吗?”

  “当然。杀死龙之后它的嘴就是那种情况了,我也试过,不用学者那套专业机器是操作不了的。”

  “有没有可能有人偷窃了这件机器呢?”

  “机器和其他东西一直放在猎龙工具室,兰斯洛特不用的时候基本都是锁着的。何况如果用了机器,龙嘴撑大后要再让它缩小恢复成原本的形状也很困难。”

  “那密室就真的形成了。各位试想,龙嘴原本只有一丝缝,不足以让人钻出,说明完成谋杀的凶手没办法出来。在胃中的酸海上同样找不到浮尸,周围肉壁上空空如也,无人藏身。那么凶手必然是消失了。”梅林循着当时兰斯洛特的思路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消失……”众人对视了一眼,不,这不是第一次提到消失的问题。

  兰斯洛特之死、泰德之死,何尝不是这样的情况?凶手像烟雾一样从可以称之为密室的环境中飘散而去。

  短短一天就出现了三起密室。

  “有没有可能是利用瞬移魔法?像格林那种虚空行者?”刘易斯问道。

  确实有可能,在这样的密室中,最可能的逃脱途径就是瞬移吧。正想着,海瑟薇却摇了摇头。

  “有神谕吗?”梅林会意,小声说。

  后者点了点头,她觉得神谕的秘密现在还不方便公布,若是在座众人中有凶手,则极可能会被利用。“艾萨克?格林死在安德鲁?朗之前。”她在梅林的手背上写了这句话。

  看来是刚刚下达的神谕。这位神灵还真是及时的很。如此一来,几人的死亡都已经确定了,时间也固定死了。

  “虽然格林死了,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的虚空行者参与这起事件吧”刘易斯跟着说,这样的情况目前也无法排除。“如果不谈外人杀人的因素,仅仅是龙眠馆中的各位,是没有人具有从龙腹密室中出来的能力的吧?”

  “等等,你们真的认为兰斯洛特给出的死亡时间判定是准确的吗?”女巫捕捉到一丝漏洞。

  “他没理由在一个男仆面前说那种谎吧,即使他是凶手,这么做也没价值。他又不能估测到男仆会把这种判断记在日记中。”

  要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具尸体也还是会在后续被发现,要是凶手故意伪造的死亡时间的判断被拆穿,无疑会自揽嫌疑。

  海瑟薇感觉头要胀裂开来,身边的梅林已经开始画起龙腹中的图景,他真的能从自己想象般的绘画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吗?

  “联想,联想是很重要的。”吟游诗人注意到龙女的目光,微微一笑。“你总不能要求每起案件的物证都足够齐全,能将凶手定罪。大胆的猜测只要基于逻辑的推导,都是可以试一试的。”

  “我现在在想,龙腹密室的凶手和杀死泰德的凶手会不会有所联系。”风吹动了打开的窗户,杰斐逊打了个寒战,将窗户缓缓闭上。“泰德老兄也是胸口受伤,安德鲁也是,凶器也相近,可不可能存在某种杀人的模式?”

  “不一定吧,受伤的部位只是大致类似而已,又不是绝对一致。”刘易斯从门进来,正好听见了这句话。他刚从自己的房间抓来一支烟斗,烟草的气味开始飘散。“我反而觉得杀死安德鲁的凶手和威胁杰拉德的凶手是同一人比较像。”

  “你的意思是——写恐吓信的人在丢下信之后杀死了安德鲁?”

  “正是。恐吓信是什么时候丢在那儿的谁也不清楚吧,那么可能凶手丢信在猎龙发生之前。猎龙结束后凶手意识到安德鲁掉进酸海的话,就算不死也必定重伤,又无人照顾,这是一个绝佳的杀死安德鲁的机会。”

  “那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是说了途径还未知嘛。”

  如果说摆在面前的有一百条路,那么大概有八九十条尚且隐没在迷雾中,众人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在剩下十几条路上来回摸索。

  男仆呻吟一声,看来是刚才的活动触及到某个伤口,他无力地倒在床上。琼斯事先已经为他上过些止痛的药草,但疼痛和精神上的折磨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各位猎龙者大人,我想,今天也不早了,想必都有些精力不济,先回房间睡吧。要是您不想睡的,不如吩咐我泡些提神的茶饮。”摩根夫人帮男仆盖上被子,一边拉上房间的窗帘一边说道。

刘易斯拧了拧拳头,表明自己尚且精力充沛。杰斐逊和琼斯则回到各自的房间,商量着什么。

临走的时候,梅林拉住一脸疑惑的龙女。将一件东西塞在她手上。

“这是?”龙女不明所以。为什么把它在这个时候交给我?

“以防万一。”吟游诗人露出高深的笑意。

真是的,明明年级比我小了五十多岁,说话却很深沉。龙女挥挥手,驱赶走睡意的魔虫。那我就代为保管吧,她想着。

关上房门后,她听从了琼斯等人的建议,将门窗锁上,舒服地瘫在床上。把手中的物品搁在身边。

梦里闪烁过破碎的片段,一串串三角形的标记……

第二天的清晨,海瑟薇是被某种声音吵醒的。



20

讨论结束的时间是七点,之后琼斯在自己的房间里小憩,但是心神不宁的她也无法集中精力冥想,于是七点三十的时候推开门走出。

  一楼的宴会厅里,灯光亮着,刘易斯在一个人坐着抽烟,烟气袅袅。墙壁上的兰斯洛特画像和善地微笑。

  “怎么?有烦心事?”女巫坐下来,想着同他搭话。

  “哦,不,我只是,有点执着于某一点。”刘易斯看着桌上的某一点出神,他打了个响指。

  “我明白的,你其实也有自己的秘密,对吧。”女巫妖娆似猫的眼睛锁住了对面男子的灵魂。

  “既然知道这一点,那大家不如都不说。”金发剑士散漫地拿着从装备存放室借来的匕首。抛起足足一米高后又安稳地落在掌心。

  “是关于……的事吧。”琼斯不经意地说出一个名字。

  匕首的寒光汇聚在一点,旋转的刀刃划过美妙的半圆,扎在女巫脚边的地毯上。权且当做回应。

  “刘易斯阁下可要小心,秘密总有一天是会被看破的。”

  望着女人走进侧廊,刘易斯颤抖着拾起了匕首。



  “确实只剩一瓶了。”琼斯在盥洗间里滞留了一会儿,洗手台边上就是红色的清洁剂,似乎清洗脸或手都可以,她略不喜欢这样的味道。洗手台下方的抽屉里空了不少地方,确实没有蓝色的清洁剂。

  “咦?”琼斯试着让洗手台出水,却发现出水的铁龙头损坏了,是什么时候损坏的呢?龙眠馆这样的高级宅邸,居然会有水龙头无故损坏,简直不可思议。

  “刘易斯,是你弄的吗?”她冲着金发剑士问道,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她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放松了警惕。也许就是普通的一次损坏呢?在龙眠馆中发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大概自己太多疑了。

  站在走廊上,她抬头,看见了巨龙的尾巴从东馆的尽头划过一道弧线。



  雨是何时开始下的呢?

  从刚才开始,雨势有变大的趋势。天空中响彻着雷声。青灰色的云层凝固,好像被冻住了。站在走廊上看,能发现内院的草坪和花圃不再燃烧,只是一摊摊安静的焦土。龙眠馆在雨中洗去了身上的火焰,然而灼伤已经深入骨髓。

  海瑟薇能体会到自己再也压抑不了体内的某种力量,它会像花香一样肆意蔓延。在森林中,这样的气息足以吓退大部分的动物,可当红龙就在咫尺,这气息就是死神索命的记号。

  细丝织成的雨帘,仅仅是隔着窗看都能体会到雨打在身上的寒意。龙吼声愈加兴奋,它一定也经受了漫长的等待,翅膀刮起的风一遍遍摩擦窗户。现在是几点了?

  很快,自己的气息就会暴露了。大概到那时候,猎龙者们会为了自保而把自己抛弃吧,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保命是第一位的,梅林呢?或许那个少年会帮助自己,但是他没有任何的实力。是的,我在昨夜里得知了神谕,那个少年确实不具备任何魔法资质,也根本不会格斗术。

  在主持大局的时候颇为镇定,其实和女孩子聊天起来也不见得有多聪明。话说起来,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类男性了。

  死后化为星辰也不是有多痛苦的事,至少还能被人看见不是吗?最难受的是自己的存在无法被人所观测到,那样的存在太过虚无。即使到了最绝望的时候也要乐观,是哥哥传授的道理,尽管化为星辰可能不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地奔跑。

死在红龙的口中会是怎样的感觉呢?如果化身为精灵龙的本体,也许能够搏斗片刻,但结局总归是一样的。

脑海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好像喷泉一样泼洒得到处都是,好像要把七十年来每刻想过的、闻过的、看见过的东西都喷射到遥远的虚空中。

  大雨倾盆。海瑟薇摸索着到楼下,早餐的香气已经孕育。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女巫在说什么?

迷糊中却听见一声开门声。门厅处站着一个人影。紧锁的大门于今晨第一次漏进天光。

  耳边传来意义不明的喊叫声,有点像是挽留。清脆的脚步声踩在雨点上飞奔,穿过了门前的草坪。

  一种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占据了头脑,飞奔的人影好像是已逝的兄长。不,克里斯已经死了,那现在奔跑的人,是谁?

  对方的脚步已经追赶不上。海瑟薇脑海中闪过一道迅疾的电光,昨天梅林塞给她的记事本上,那些做上三角形标记的只言词组。

  “龙族辨认对方的方式就是血统气息吧,它们对于生物气息的感知比起视觉更有效。”

  余光看见装备存放室的门大开着,里面似乎曾经放置过一件龙皮斗篷。具有精灵龙气息的龙皮斗篷。

  这就是他让我保存记事本的理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被龙吃掉只会白白浪费生命。

等等。

对于龙族来说,气息是辨认的主要途径,毫无疑问红龙可能把披着精灵龙斗篷的梅林当作真的龙吃掉。吃下了有着浓郁龙气的龙皮斗篷,味觉和嗅觉会受影响,它就有一段时间无法再根据气息分辨出清晰的目标。所以……可以为我争取那么一点点逃脱的时间吗?但也太不值得了吧。

  他怎么敢?他不过是个凡人,凭什么会比我这样货真价实的龙族更勇敢地面对死亡?愤怒先于一切情绪在胸膛里爆炸开来,海瑟薇快速地念着变身的咒语,视线穿过那扇大门,他一直在向前奔跑,不过阴影已经覆盖在他的上空。口中的吟唱声加速,结果反倒慌乱地念错了多个龙语字符。

  名叫泰德的猎龙人,在眼睁睁看着同伴向巨龙冲去时,会不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加镇定呢?兄长的斗篷曾经被两个人披上,这两个人一个已逝,另一人即将逝去。

  别开玩笑了,那是红龙,以残暴和喜怒无常著称的高等龙类,即使发现了梅林不是精灵龙,也不会放过蝼蚁般的挑衅者。它可没从千年的生活中学到宽宏的器量。

  杰斐逊、刘易斯和琼斯看样子都尊重了梅林的做法,摩根夫人背过身子,手中用巾帕掩面。

  地面颤抖了一下,隐隐听见栅栏上放电的声音,飞扑而下的巨龙引发了电流警戒,大概就是凡人碰触到静电一样的触感。管家差点被震得跌倒,宴会厅的酒柜晃动了一下,精美的酒瓶在地上砸的粉碎。气浪伴着尘土涌进了大门,陨石之威不过如此。

  咬合声。红龙故意发出响亮的咬合声,它的牙齿碰撞,好像一个顽童炫耀般地嚼着棒棒糖。

  它的眼睛转向大门,顺带着让人们看见嘴上淌下的鲜血。梅林的运气不如安德鲁,没能留下全尸。估计少年已经被嚼成碎块了。殷红的血滴在土上,被黄土所稀释。

  疑惑,这是下一刻红龙露出的表情。人类的肉质当然和精灵龙的高贵肉质不同,欺骗高贵之龙者不可被饶恕,它好像在笑。该如何屠杀眼前这群大胆的凡物。

  被它的眼睛所盯住的人,感到浑身的颤栗,这就是龙威吗?

  杰斐逊及时关上了门,迅速插上门闩。

  男仆慌慌张张地从二楼走下来,腿脚还有些不便,他一脸惊恐地说:“那是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

  “暂时没空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可能,出逃的路上再说。目前时间不多。如果我没猜错,它很快就会向我们发动攻击,而且是这座馆绝对抵御不了的狂袭。等等,杰拉德呢?”

   海瑟薇发现了缺席的狼人,那样程度的响声也不足以将他弄醒吗? 绝不可能,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会,他已经一个人居住,想必不会在防范措施上松懈,谁能侵入他的房间?

   “你们早上没人去看一下杰拉德的安危吗?”

   “正要去的时候,梅林阁下就……总之劝阻花了些时间。”

“早餐刚刚做好,大家也都没来得及吃。我正想端到二楼给杰拉德阁下送去,就碰见梅林阁下抢了斗篷朝外跑去……”摩根夫人急急要端起桌上的餐点盘,琼斯止住她。“恐怕没有时间等了,杰斐逊,将剩下的食物放进包里,不用太多,尽可能轻便些,要是有人饥饿,就吃一点果腹。”

从门口飞进的灰尘冲散到餐盘中的面包上,杰斐逊拿起行囊,往当中塞去。另一边,身手矫健的近卫军剑士已经动身。

“喂,杰拉德,赶紧逃啊。”

刘易斯率先冲上二楼,猛敲着狼人的房门,没有回应。海瑟薇紧随其后,雷雨天既是精灵龙气息最难压抑的时候,自然也是力量最得以施展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神谕降临。这个时候,红龙会想着怎么报复我们呢?

当然,它可以用爪子去撕裂,但对于龙而言,能用远程手段实施打击,就没有必要近战。

龙息。前一秒钟的问题立刻得到了神谕的解答。龙吼声在右侧响起,它应该在绕馆飞行,这个方向是……

情急之下,龙女纵身一扑,将金发剑士仰面撞倒在地,身后的杰拉德房间内传来一声闷响,门没有被龙息击中。墙体却被轰出一个大洞,海瑟薇闭上眼,头埋在地上,只感觉耳边有噪音,还有碎石乱坠、龙血飞溅到自己的身上,沾了一丝龙血的头发开始燃烧。

被她及时扑倒的金发剑士咳了两声,露出感激的笑容,继而嘴角一拧。他睡衣扯裂了一大块儿,露出的肋骨被海瑟薇的撞击压痛。看来不过他很快看见天花板龟裂开一道道纹路。上方屋顶处传来一声闷响。巨龙的爪子只是随意挠了两下,并非攻击,却也即将掀开房顶,可能在它看来这不过是玩耍罢了。

“门推不开!”金发剑士跳起来猛转门把,大叫道,绝望地回头。海瑟薇亲自转了转门把,确实不行。从内部锁上了?还是……

  无暇多想,刘易斯怒吼一声,已经撞上了杰拉德房间的门。门开了一条缝,可以看见门后堵着一个木柜。剑士的全力一击被门板卸去了不少力,也依然让木柜向后挪了少许距离,柜上的台钟掉落在地上摔得碎裂,指针定格在了此刻的八点二十。屋内满溢着死亡的味道。

和上一次龙息喷袭一样,这次同样是自窗户喷入,沿着墙边燃烧,划出一条笔直的线。在暴雨天里,龙息的威力不那么骇人了。但中途撞上墙壁从而飞溅出的龙血也把躺在床上的尸体点燃。

尸体平躺在床单上,没有盖被子,穿了睡衣,胸口处扎有一把短剑。自己好像没见过这把剑。

床单上也有龙血在燃烧。

在床上燃烧的尸体……头顶传来屋顶被彻底掀翻的声音,雨滴坠落在脸上。海瑟薇看不清那张被龙血烧灼的脸。睡衣一直敞开到胸前,深深刺入胸膛的剑上同样在燃烧着。死者胸口残余的狼纹身,大腿上的伤疤证明了他的身份。是杰拉德?朗。



21

恐吓信还是灵验了。

海瑟薇飞速瞥了一眼窗外,毫无痕迹,窗户在案发时是否锁着已经无法辨认,但是窗下的外墙上一点攀爬的痕迹也没有,下面一间是梅林的房间,缜密的他想必也听从过琼斯的指示,窗户应当是从内锁上的,在外面打不开吧。

如果直接从杰拉德房间窗户跳下而不选择抓住外墙,几乎没有生还的概率,因为龙眠馆南馆完全紧贴着悬崖建立,即使是狼人也没有把握能在跳下去时攀住悬崖的几寸边缘。从这儿到深渊底部高逾千尺,坠落等于必死。

矛盾点就在于此,如果凶手逃离,毫无疑问是走窗户跳下,但只要能够抓住外墙,就不会任由自己坠入悬崖深渊。问题是外墙上也没有痕迹,反过来印证了凶手没有从窗户跳下。那么凶手杀死杰拉德之后是如何离开房间的呢?

“海瑟薇,快走吧。”楼下传来刘易斯的喊声,他看来已经下楼了。

收回远眺的目光,想要近距离看清狼人的尸体,但某种粘糊腥臭的液体恶心地沾在了发梢上,不是雨水。她抬头。

龙嘴就在房间的上方,硕大的瞳孔中写着饥饿。丝丝涎水滴下。

自己的身后呢,还有同伴吗?她环视着室内,地上有血迹,因为家具已经被震得歪斜,无从看出是否有人在此搏斗。

“先走吧,海瑟薇。看样子杰拉德也不可能还活着了。”杰斐逊苦笑着,拽着龙女往外跑去。龙女顺手在自己的房间里

再一次,神谕降临。相比于此前接受的信息,这次的信息似乎有些含糊而不知用途。

杰拉德的死亡时间是昨夜九点半至十一点半。

可仅仅是这样的数字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不回答我真正想问的……海瑟薇苦笑着,刚刚跑出龙眠馆的大门,主馆就被龙尾的扫击彻底摧毁。飞滚的落石砸在了龙女的背上,生成一块块淤青,她不吭声地紧跟着杰斐逊的步子。

  那些青铜徽章、钻石徽章纷纷从破碎的窗口飞出,墙壁筛糠似的粉碎开。

前方是刘易斯搀扶着男仆,琼斯携着摩根夫人,他们的速度不算快,只不过出发比海瑟薇两人早一些。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被红龙追上。

追上等于死,没有约等号这一说法。

“朝森林跑。”

一行六人潜入了枯黄色的林间,摩根夫人满含眷恋地回望龙眠馆,红龙倨傲地狂啸着,庞大的身躯从左到右直接撞穿了南馆,建筑结构的崩塌声听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怎么办?”

“山腰上的火墙应该已经被浇灭了,找一条下山最快的路走吧。”

“那条龙会不会只是想杀了你……对不起,我不是说要抛弃你的意思。”刘易斯边喘气边说,继而想起方才的救命之恩,慌忙地澄清道。

“事到如今,精灵龙小姐和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把海瑟薇小姐丢下的人,恐怕真正遭遇危险时,也无人会愿意相救。而且吃下了梅林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它的辨别能力下降,以防万一说不定把我们都吃了。”

琼斯说的对。即使现在海瑟薇不再奔跑,被龙所食。龙也可能继续杀戮剩下的五人。

雨急风骤,枯叶被吹得漫天卷,暴雨天气,真该担心这山上是否有泥石流发生,那样的话无疑生存几率会进一步缩减。

杰斐逊背起了男仆,他咧嘴一笑。刘易斯也学着将摩根夫人背在背上。四人的行进速度基本持平了,比原本的移动快了很多。

“我不明白,为什么凶手会在这个时候杀杰拉德?”女巫刚刚从刘易斯那里听见了杰拉德死亡的事。“如果凶手是与龙眠馆无关的外人,没道理在红龙虎视眈眈的时候闯进来。”

凶手还是内部人吗?她隐晦地暗示着大家。

“关于二楼的事情。我还想说几句。”海瑟薇的裙裾勾上了一丛灌木,割裂开一截布料。 “如果没有看错,这又是一个密室。”

“门被木柜堵住了,窗户被龙息毁坏,分不清有没有锁上。但是各位都清楚从那里跳下去是不行的,我也没看见外墙上有手脚攀爬或是绳索的痕迹。”龙女回顾着密室的场景,熊熊燃烧的尸体,焦臭的气息。

“有没有可能凶手是出了门之后将柜子逐渐拉近的?”

“不可能。我转开门把后门是一点也推不开,说明柜子紧抵着门,凶手如果在门外是肯定做不到这一点的吧。”

海瑟薇接着说下去。

“除了离开密室的方法暂且未知,如何进入杰拉德的房间也是个谜。凶手用了什么理由让他开门,亦或是从哪里闯入的。如果是从窗户,那应当也会在外墙上有些痕迹。”

“海瑟薇,你进入的时候,能确定死者已经死亡吗?”

“嗯。如果没死的话被龙血溅到一定会有所反应吧,死者胸膛处还插有一把剑。”

“好家伙,四起密室,这位和龙一起折磨咱们的凶手有密室癖么。”杰斐逊一脚踩进泥洼里,裤腿上全是泥水。“究竟这么做有何意义?”

“四起密室的动机如果说是为了伪造自杀,实在不太可信。”海瑟薇思忖道。除了龙腹密室案有些像是伪装成意外,其他几起案子都有人为谋杀的痕迹。要是说凶手的目的是制造神秘的色彩,大可不用密室这么复杂的手法。

“你刚才说死者是被剑所杀,那把剑长什么模样?”

“我稍微看了一眼,好像是杰拉德自己的佩剑?记得他有说过会把剑放在自己房间里,用来自卫。”每个人的佩剑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差别,杰斐逊不觉得自己有看错的可能。他替龙女回答说。

头顶上传来龙的咆哮,它飞掠过高空的树荫。一口龙息喷射在树冠上,但雨势已经大到足够瞬间将火焰浇灭。

龙并不是那么依赖视觉的动物,它们的听觉此刻被雨声所蒙蔽,难以准确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刚才吃下了精灵龙的皮,嗅觉与味觉已经分辨不出精灵龙的气息。

“且容许我问一下,昨夜的九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大家都在干什么?”龙女已经能看见不远处一道深黑的焦土线,那是之前火墙所在的位置。

“问这个问题又是为何?”

“只是做调查罢了。”龙女没有说出神谕。

“我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抱歉啊,没有人能够作证呢。”刘易斯紧张地说。他也没期待龙女会相信这番话。但海瑟薇好像认同了他的话似的,转向下一位。

“我在冥想和看书,十一点有去找过杰斐逊。其他时间也无人作证。”女巫回答道。

“轮到我了吗?”有着矮人血脉的络腮胡汉子,扛着瘦弱的男仆依然灵活地跳跃。后者一副快要呕吐的痛苦模样。“和大家也差不多吧,那天管家也劝我们早点休息不是?我八点半就歇在床上了。”

“我讨论结束就先睡觉了,在十点左右担心佩雷斯,又起来帮他守夜。”摩根夫人揉了揉眼睛。佩雷斯则表示自己从讨论后一直昏睡到早晨。

海瑟薇静默不语,没人明白龙女此刻的心境。

“琼斯,你还记得雨是什么时候下的吗?”

“我早上起得很早,总之六点多的样子就开始了,一开始是细雨吧,出现雷声大概要到七点之后。七点半左右才变成瓢泼大雨。”

龙女点了点头,刘易斯矫健地跨过灌木丛,她学着前者的样子,精灵龙的柔韧性让动作一气呵成。

“那下一个问题是,有人在杰拉德出事前后发现过什么异常?多细微的也可以。”她紧紧地把记事本抱在胸前。想起少年对她说过的话,要做出联想啊,海瑟薇。

如果是梅林,会不会更加沉着的面对这样的形势?

要不是还有琼斯在一旁协助,自己或许连像目前这样无头苍蝇般的胡乱问话都做不到。

“就在杰拉德死之前,一楼的盥洗间出不了水了,我还担心是不是有人故意弄坏的,但是问了刘易斯,他说自己没注意过。后来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琼斯,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大概……七点四十?”

“有其他人能给出比这更早的时间吗?”海瑟薇感觉雨水沾在了睫毛上,她只能通过声音辨别各人的身份。

“我吃完晚饭后一直没用盥洗间的水,恐怕大家那时都是待在男仆的房间里吧?就算后来要洗手也基本用的是二楼的。”杰斐逊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其他人都没有感觉什么异常吗?”

身后没有回应。

红龙的尾巴卷起气流,海瑟薇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趴下。”她哭喊一声,卧倒在雨后湿润的泥地上。身边的树木断成数截,一枝断裂飞旋的树枝扎入了管家的背上,血渐渐流出。

“没事吧。”海瑟薇扭头刚好看到惨痛的一幕,刘易斯看着管家倒抽两口冷气,昏厥过去。后背的衣服快速被渗出的血沾染成大片的红色。女巫遗憾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魔力。“要是条件允许,我会用魔法缓解她的伤势,可惜……”她苦笑道。“有一些草药也留在龙眠馆了,恕我无力救治。”

杰斐逊咬了咬牙:“不能再等了,我们目前没有医疗工具,快点跑到山下镇子上请医生。”

“城卫队呢?这种级别的镇子应该都有治安官吧,居然不组织队伍在这个时候上山救人?”前近卫军副团长刘易斯用力捶打着断裂的树干,龙尾在他的身后三米处砸出一个泥坑。泥点像烟花在空中爆开般的四溅。“该不会他们以为这座山上没有人住吧。”

“龙眠馆的宅邸确实在镇上看来不太显眼,不过兰斯洛特的名声应该早就传到镇上的魔法协会那儿了。不应该误以为这山上没有人居住。”

话是这么说,现阶段哪里能够再期待有什么援兵。就算城卫队来了,在海瑟薇的设想中,也是无济于事的。

狂奔。这就是目前所能做的。大家的手上腿上难免会有擦伤,伤处渗进冰冷雨水的感觉不太好过。当然,也没有人会在此时抱怨疼痛。毕竟龙还在追。

咦,还在追?

海瑟薇暗暗奇怪,他们活到了现在,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吧。红龙的龙息和尾击应该都有不差的精准度,它们对于生物气息的感应是一流的,即使在雨天也不会受太多影响,但是这么多次龙尾抽打都没能形成重创,也不像是它有意放水。

红龙明明已经追上了他们,但是似乎又失去了目标,龙尾的扫击和龙息都好像没有规律和目的性。就好像——他们隐身了一样。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龙女努力发散着感官,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在明显变活跃,有施法者在附近吗?不过这个数量的元素波动也实在夸张了点。

正在此时,女巫又说出了一番惊人之语。

“刘易斯。你的秘密,是否应当说出来了?”

“你说的是什么秘密?”金发剑士头也不回地跑着,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踉跄两步。

“你和某位死者之间有矛盾吧?”琼斯出袍子里拿出一张湿透的纸,上面的墨水都已经晕染得不成形,不过勉强还能看出几个字母。“多亏了龙翼扇动刮起的风,某人的日记残页似乎飘出窗户了呢。”

她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不会这么巧吧……刘易斯懊悔地想。



断章Ⅷ

  害死我父亲的人,是朗。

  父亲一直算是家庭里的骄傲,他有出色的剑术,在军队里历练过,即使后来选择参加猎龙时遭到过母亲的反对,但因为他的性情稳重,后来母亲也准许了。

  猎龙给家庭带来财富是一时的,但是也是让人疯狂的。在最初的三年里,我深有体会,但之后,是朗让这美好的一切破灭。

  那次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虽然目标只是一头三十岁的幼龙,然而朗负责的情报侦查工作出了纰漏,判断错了龙种。本以为是只不会使用魔法的森林龙,没想到是稀有的绿龙。

  父亲在猎龙中遭遇了魔法的攻击,伤重不治。尸骨装在棺材里,母亲没让我看。带回来的只有抚恤金,不过这有什么用呢?那时我才十岁,正是亟需像父亲看齐、学会成长为一个男人的年纪。

  我会向你复仇的,无论以何种方式。

  当我来到龙眠馆时,我会下定决心,施以血的报复。

  佚名日记,记于霜月五日。



  若不是为了那个目标,我绝不会再忍受一刻待在狼人的身边。

  心目中至为尊敬的他,会以那种方式死去。在我看来,或许便是朗施以的谋杀,幸好,他们不知道我的长相和身份,否则怎能在晚宴上坦然面对着他们。

  万事俱备了,当明天的猎龙结束时,死亡的刑罚就会降临的。我不会中途停手。

  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们发现恐吓信时的表情,是惶恐吗?迷茫吗?完全不知道真正想杀他们的人,就在他们的身边吧。

  倘若计划成功,那么就算背负上罪恶和唾弃,我也是愿意的。

  丛林中的猎人已经端好猎枪。上膛。



佚名回忆



真是不喜,这个家伙,猎龙归来时还在大肆谈论着队友的死亡。好像死去的只是个与他无关的人。

他、兰斯洛特,甚至包括泰德,都是一伙的。每每想到这个事实,心中就复杂至极。恨意明明想要喷薄而出,用力咽了咽又吞进肚子里。我假装不在意的样子,毕竟还会和他们继续相处。

那种事故发生后,居然连点歉意也没有表示。这戳伤了我和母亲,要知道失去的何止是家里的顶梁柱,在身边相伴过十余年的亲人,一朝死去,家就好像不完整了。

不论你是狼人也好,是术士也好,是多强大的人,都没有傲视生命、忽略别人情感的资本。我会用人之子的手,以神降之长矛,将你们钉死在罪恶的十字架上。

何况如今我已经知道了那个计划,这次猎龙就是最佳的报仇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佚名日记,记于霜月七日



计划今夜就要施行。

我看着他的尸体,霜刃在夜色中闪光。

世仇得报的喜悦和惊险的慌张夹杂,在一时的奋勇之后,遗留下许多的谜。为什么会那样……不,我是说事情的发展。

能感觉到那具身体中的血液喷涌而出,月光如此惨白地照进玻璃窗。怎么办?直到此刻我才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发现是我杀了他,毫无疑问,我会被森林狼家族视为仇敌,这并不算可取之道。纵然我有自己的复仇之理,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置于险地。

该如何让自己的罪行不被发现?我苦苦的寻思,手里的剑是狼人所拥有的,似乎也沾了那恶心的狼人气息。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佚名回忆



22

“我确实和杰拉德之间……有那么些纠葛。”金发的剑士顶着风雨说道。“不过那又怎样?这就证明我杀了人吗?琼斯,你又如何证明你和他没有半点冤仇呢?”

  刘易斯和杰拉德之间有所仇恨。

  海瑟薇仔细权衡着这条信息带来的价值,刘易斯有没有可能杀了杰拉德?那他又是如何离开房间的?他也没有杀人的时间。

  “经过我的勘测,杰拉德是在九点半到十一点半死去的,鉴于现在还不能判断各位所述真假,我还是觉得不要随意给出怀疑。”

  “您是什么时间检查的尸体?”杰斐逊回想了一下,似乎时间不足以完成多精密的检查,他听说过某些巫师会通过尸斑判断,但是那具尸体都已经开始燃烧了,她是怎么看见这些特征的?

  “还是龙女小姐相信我。”金发剑士得意洋洋地看着女巫。

  海瑟薇没有回答杰斐逊的问题。她也在思考刘易斯杀人的可能性。

今日的第二个神谕在暴雨倾盆的脑海里出现,刮起了新一轮的飓风。刘易斯没有杀死杰拉德。她松了口气。

  不过难道还有别的人对他心怀仇恨吗?

  在龙的世界里可没有这么纷杂的情仇逻辑,吞食其他的龙类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尽管在人类世界已经生活一年,海瑟薇依然不太能理解这种想法。

  某种东西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似乎不止一声。她竖起耳朵,这种声音……是一种叫弓箭的武器发出的。

  猎龙者中没有使用弓箭的人,那这是?

  “是城卫队。”杰斐逊惊喜地手指树林中,人影幢幢。给他的回应是一支飞来的箭矢。奔放的络腮胡佣兵赤手打飞了那支箭,他激动地向又饿又冷的逃难者们宣告。

  有人来援救了吗?龙女正这么想着,头顶的巨龙忽然变得无比愤怒,声浪席卷。为什么,为什么它的反应这么剧烈,仅仅是看到了城卫队那样的一群人可不至于此。

  海瑟薇盯着红龙的眼睛,它的情绪如汪洋般四溢。海瑟薇能略微感知到,尽管它的愤怒还像交替闪过的雷电一样照亮暴雨的天空,但阴云中不知何时开始夹杂着一丝恐惧。是森林中的猛兽遇到另一只猛兽抢食时的心情。

  尽管感觉到异样,但红龙仍然俯冲直下,城卫队距离海瑟薇他们还有二三十米远,没有人再向他们射箭。引弓声不绝,箭雨朝着大张的龙嘴和它青色的眼珠。

  没有用的,那不是它的弱点。

  直接无视与搔痒无异的进攻,红龙对准了进攻的方向,喷吐出一连串龙息,虽然遇水即灭,温度也不高,但也灼伤了许多士兵,冲击力使树木折倒,致命的利爪接踵而至。

  士兵惨嚎声不断,混乱的指挥、糟糕的队形,在红龙眼中都是他们弱小的表现。本来龙类是不会常常近身肉搏的,那样容易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后腹部,但是对于这群残兵败将,无论怎样的攻击都不会遭到他们有组织的反击。

透过雨幕,隐约可见城卫队一边无谓地抵抗一边向远处逃去。明明自己就差十几米就可以与他们汇合了,龙女不甘心地咬着银牙,地上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大片焦黑的植物遗骸。

  红龙对于城卫队的攻击可谓是十分犀利且精准,为什么针对自己等人的打击却经常偏差一步?海瑟薇无暇思考,权当是自己的幸运好了。琼斯领着队伍朝和溃退的城卫队相反的方向下山。

  “我记得那里好像就是之前摆放岩龙尸体的地方。”走过一段山路的时候,杰斐逊指着东边说。海瑟薇望去,黑黝黝的巨大躯体躺在岩石上。红龙只爱新鲜的肉食,对岩龙的尸体是不屑一顾的。它们粗糙的肉质也颇不利于牙口。

  “安德鲁的尸体就放在那附近……”他背上的佩雷斯虚弱地说,他已经在路上吐了好几回。“主人第二次带了棺材去殓尸。”

  “还是等自己确保安全了再回来找棺材吧。再坚持一下,按这个速度,顶多十分钟就能到镇上了。”女巫的话振作了其余人们,生还的希望触手可及。

  龙吼声渐渐远了,耳边只剩下雨声。思考的领域随着杂音的减少变得清楚开阔。

  现在想想这两天的经历,海瑟薇依然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一天之内就得知了三起命案的发生,凶手如同幽灵般徘徊在龙眠馆。即使他们已经逃离,龙女仍能隐隐感觉到阴魂不散。

  最糟糕的事情在于线索的缺失,杰拉德之死完全来不及确认很多细节就被迫离开,即使后续安全回到那片废墟,大量线索也会被时间掩盖或在尘土中消失。安德鲁的死同样如此,酸海毁去了太多证据。兰斯洛特的死亡,众人同样没能亲临现场。唯一算得上信息齐全的泰德一案,也没能弄清凶手是如何离开冰封之地的。

  四起密室,先是安德鲁?朗的那起,之后是曾经主人兰斯洛特的斩首,再到指挥官泰德的冰封之地,最后以恐吓信预言的实现——杰拉德死于密室为结局。

  除了兰斯洛特一案没能看见胸口情况,其他几起大多是胸口被枪或剑刺伤。当然,这不能说明必然存在某种杀人模式,要制造致命伤的话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其中兰斯洛特和泰德的案件发生时间最为接近。杀死兰斯洛特的凶手不可能离开馆或者藏在众人不知道的馆内某角落,如果是猎龙者们杀人,又没有人同时具备杀人的时间条件。凶手要将死者斩首和让身体赤裸的目的也未知。

  杰拉德倒是可以杀完人之后从那扇后续被龙息摧毁的窗户跳出,但他应该不能预测到窗户后续会被摧毁。何况杰拉德说自己没有那么做时海瑟薇也在场,确定没有说谎。

  冰封之地的持续时间从霜月八日的九点三十至十点二十,是否可能推迟暂且不知,已知无法借用长枪从内部跳出冰的包围,窗户从内锁上,孔洞不足以穿过成人。从冰蔓延的方向和最大范围来看,凶手不可能是在别的方向引发的冰封密室。

  男仆在窗外,不可能从内部把窗户锁上,他也说了自己一没杀人、二无共犯,也是当着海瑟薇的面所言。

  凭自己在龙眠馆工作半年的经历,很清楚不存在什么用丝线之类的装置在门外或窗外将门窗锁上的可能性。自然也毫无密道可言,这起案子用物理手法的可能基本能排除吧。

  经过众人的分析都没能找出合适的方法,凭我一个人,能够想出完善的答案吗?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还有些可能。

海瑟薇甩了甩头发,要有自信啊。他不是已经把珍贵的记事本留给自己了吗,若非相信了自己的能力,他也不可能安然赴死。

另外,那些证词真的可信吗?自己没有亲自见到过泰德的房间被冰封时的情景,搜查时和梅林也有没能搜索的地方。

身边的这些猎龙者们,无疑身上背负着嫌疑。她很清楚不可尽信人言。风向微变,大量的雨打湿了衣衫。

此刻闪烁在脑中的第三个神谕,打消了她的疑虑。

【自霜月六日至今,所有她所听闻的证词均未说谎】

真是万幸呢,同时也真是不幸。如果说他们当中有人说谎的话,此刻只需要一条这样的神谕就能知道谁最有嫌疑了。

  除了实际得到的线索之外,能不能从神谕的角度出发呢?如今她已经得到了五个神谕。

【一,     杀人凶手还活着。

二,         艾萨克?格林死于安德鲁?朗之前。

三,         杰拉德的死亡时间在霜月八日晚的九点三十至十一点三十。

四,         刘易斯没有杀死杰拉德。

五,         自霜月六日也就是泰德到达龙眠馆的那天开始,自己听闻的众人证词均未说谎。】

前两个是在霜月八日得到的,之后的都是在今日早晨得到的。

如果第六个就是凶手的姓名该多好。她叹了口气。神谕是不会有错的,但是光凭神谕也推不出什么。

远处山脉的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有人在施展魔法,而且是威力极强的雷电魔法。刚才的光蛇,几乎像是自然界的雷电了。

山的那一侧传来比平时响了数倍的龙吼。发生了什么?有大贤者级的施法者在和红龙较量吗?

“海瑟薇,你还好吗?”众人都看见了光芒,琼斯凝视着翻滚的乌云。刘易斯背着体重不比他轻的摩根夫人,又要照顾到伤者的身体情况,跑的十分费力,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金发被泥水染成了棕榈色,他眯起眼看着龙女。

龙女的心中也划过一道闪电,恍惚中没有听见剑士的问候。她在原地不住地走着。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以成功吗?不,等一会儿……”

“我们是不是脱离危险了?”杰斐逊侧耳听了一阵。“红龙好像有麻烦了。”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让它如此苦恼,总之是友军。”女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袍子下摆早就被灌木扯成了碎片。杰斐逊从包里取出些许食物,众人开始分食。这里已经是山脚附近,镇上人家的炊烟都能看见。

龙女将封皮略微淋湿的记事本打开,飞快略过一张张精美的图画,将目光锁定在那些记下的谜团上。

为什么制造密室?为什么斩首?装备存放室的门何时打开?凶手如何抽出时间杀人?凶手如今,又在何处?

她微闭双目,再睁开时已经是胜券在握。身边人休息结束,兴奋地迈步走向眼前已经出现的山边道路。沿着这条路就可以直通镇子,如果情况好,他们还能在周围的农家讨要些许补给。佩雷斯为摩根夫人有了救治的机会而开心得笑了,呕吐物兀自挂在嘴角。

“各位,我已经解开谜团了。”把记事本合上,抱在胸前。希望那个人给她以勇气。自己是第一次解决谜团,心中有一种神圣感。

“什么?不,我们这一路上什么证据也没有,龙女小姐,我不明白……”杰斐逊眨了眨眼,很是吃惊。

“其实我们精灵龙一族具有神谕的能力……”为了让接下来的说明更能服众,海瑟薇将神谕的事全盘托出。女巫睁大了杏眼看她,还是很怀疑。五条神谕的内容实在太过分散,完全没有系统性,若说是眼前这个少女编造的,也应该换一种可信的方式编。

“不管诸位信或是不信,我都没有意见。但是梅林既然将记事本交付给我,则我有指出真相的能力。事实与否,自会由时间验证。”龙女从容地用手指向在座的一人。

“凶手是你!”
| 楼主| 发表于 2022-7-10 23: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文下周更完
|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18: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23
暴雨不知不觉化成细雨,最为惊险的乐段已经奏完。

  “凭什么说我是凶手?”被指证的人十分气愤地说。“你不是说我没杀杰拉德么?你明明不能……”

  “我并没有实物证据,但说你是凶手有以下几件事实作为旁证,刘易斯。”龙女的眼中带着复仇的光。

  “根据男仆的记述,似乎你也是此次新参与的新人中的一员。但其实你上一次行动就已经参与了,对吧。”

  “杰斐逊和琼斯是霜月六日晚上来的,在霜月七日晚宴上进行了自我介绍。如果说刘易斯你也是一位新人的话,理应更早些来。如果迟来了,那新人们的介绍也应该等你到了才开始。”

  “当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硬证据,只是出于情理角度给出的合理思考。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我最为疑惑的。”

  “当我给出死亡时间的判断时,正常人都会像杰斐逊一样发问吧,但你却没什么反应,反而觉得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后续我说出自己的神谕能力时,你也没有和琼斯一样提出质疑。还有刚才,你想说的是:‘你明明不能够说谎’对吧?”

  原来自己是在逃亡期间露出马脚的吗?光想着如何摆脱杀人的嫌疑,倒是忘了这一点,被她抓住了。刘易斯苦笑道。

  他明白对方所指的凶手,并非杀人凶手。

  “你好像对于精灵龙能有这样的能力十分熟悉,精灵龙在人世间的分布稀少,有一个认识的人是猎龙者的更少。”海瑟薇冷笑道。“你,刘易斯,出卖并参与杀害了我的兄长。”

  “这是你第一次来龙眠馆,却是你第二次猎龙。利欲熏心的你居然背弃我哥哥的信任,反倒利用这种信任迫害他。”龙女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我真后悔那时在走廊上救了你。”

  “那您所说的解答就是这件事吗?”琼斯苦笑道,本以为对方已经解出了整起案件的经过,看来是自己高估了这个女孩的水平。

  “其实……整起案件,我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说得通的解答。”海瑟薇犹豫道。“只是在可行性上达标了,实际上还没有硬证据可以证明。”

  “您不妨说说看呢。”转过山路拐角的一刹那,视线中的莽林消失而化作平地,众人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一群惊愕的村民站在道路上,手里还提着农具之类的事物,呆呆地听着龙吼。还有的三两交谈着。

  “喂,那是……”

  “看样子不是城卫队吧……”

  衣衫破烂的逃亡者自然很快被惊奇的目光包围了,六人顾不上听这群人的窃窃私语,彼此心头的利剑不再高悬着。

进入这座小村落打听了一下,得知这里没有医者后,他们还是决定赶去镇子,杰斐逊凭着那张看上去便憨厚的脸,去村子里讨要些干粮和水,衣服倒是不急着换。六人能够死里逃生已经很庆幸,哪还会注意衣着。

  山那侧的龙吼声在变得微弱,不知是它疲累了还是相隔距离远了。

穿行在村庄的小道上,海瑟薇说起了自己的推理。

  “按时间顺序从龙腹密室开始说起吧,我们判断出现密室的缘故是因为死者死在那里,周围是酸海,没有人在酸海上。而龙嘴的缝隙又不足以通行。”

  “会不会是有人在口腔处把长枪射入,顺着食道直接滑下去,杀了安德鲁?这样根本用不着进入龙腹嘛。你看那条龙的头部是枕在较高的石头上的,刚好形成了一个滑梯式的结构。”刘易斯突发奇想。

  “怎么可能,就算那样,食道口离被长枪刺中的地点有一段距离,而且死者死在边缘,离食道口也形成一个偏折的角度,长枪总不可能自己拐弯。”

  “那又怎么解释?你的意思是凶手必须进入胃里咯。”

  “是的。还记得我们提出过的假设吗,凶手是虚空行者。”

  “你是说……除了格林之外,还有一位虚空行者?是这个人实施了杀人计划?”杰斐逊赶上众人的脚步,离开了村庄。他边把搜罗到的东西放进行囊,边说道。

  “不,我认为不应该还有一位虚空行者。”海瑟薇摇摇头,长发在细雨中闪着光泽,精灵龙的身上散发着花香般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这下子可真把大家说的愣住了。“除了虚空行者之外,能使用瞬移魔法的人也不多啊,就算是一些强大的术士……”琼斯蹙眉道。

“你该不会想说凶手是格林的鬼魂吧。”杰斐逊打趣道。

  “可以这么说,凶手就是虚空行者,但凶手不是格林。”海瑟薇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这种事该怎么说好呢,嗯……假冒身份?”

  “假冒身份?但格林和杰拉德他们可是老队友了。”

“海瑟薇,我记得他们不是都参加了霜月六日晚上的宴会吗?如果介绍时说了谎话,”佩雷斯已经从杰斐逊的背上下来,他被身旁的矮壮佣兵搀扶着行走,听见这话颇为不解地抬头。

  “佩雷斯,你没有看见全部。你的日记中记载只有泰德、刘易斯和你们二位新人作了介绍,泰德作为指挥者,方便日后沟通肯定是要简单说明一下的。事实上剩下的人并没有必要自述,也确实没有这么做。我想其余诸位猎龙者简单回想一下就知道了。”

  “我猜格林可能自从参与猎龙以来就一直以自己伪装的身份活下去。艾萨克不是什么稀罕名,格林也不是少见的姓。虚空行者可能曾经做过逃犯或者之类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刚进入团体时很怕生,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总之他在猎龙期间以艾萨克的名字生活,在猎龙之余或许使用本名行动。”海瑟薇自己也不太确定神谕的机制,如果一个人冒用了艾萨克的名字,这个人究竟是属于他原本的名,还是属于冒用的新名,亦或两者皆可?神谕告知自己已死的艾萨克,究竟是以众人的标准认定的艾萨克还是别人?她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例,只能先认定有可能。

  “这样一来,艾萨克?格林死于安德鲁?朗之前这条证据就能够解释了,真正叫做艾萨克?格林的那个人已经事先死去了。”

“这位曾经和你们做过队友,不知真名的虚空行者,是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先姑且继续叫他格林好了。”海瑟薇如此笃定道。

“他是投放恐吓信的人,本来就有杀死朗兄弟的计划。偶然发现安德鲁失误而被龙吞食后,他想到了一个躲避自身嫌疑,神不知鬼不觉做到杀人的方法。”

“首先需要瞬移进入龙的胃中,格林身上有飞镖之类的东西,可以用那些刺在胃壁上保持平衡,让自己不掉入酸海,之后长枪的意外射入给了他一个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凶器选择。他用这把长枪杀死了受到腐蚀的朗,之后瞬移离开。顺带一提,随后也是他杀死泰德和杰拉德,再从冰封的密室中与杰拉德房间里瞬移离开。”

琼斯简单计算了一下,发现她话语中的漏洞。

“不对啊,如果说霜月七日格林使用了一次瞬移,下一次必须得等到霜月八日使用,也就是说他只能赶得上杀死泰德那次,他没有办法再用一次瞬移从龙腹中出去。”

“哦,确实是个问题呢……”龙女沉吟片刻。感情她是事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我事先并不知道虚空行者的瞬移有这样的要求,不过也很好解决吧。”

她能想出什么解决方法,就在这么短短的几秒钟内?琼斯看其表情,确实是刚刚吃了一惊。

“还记得杰拉德说过,他看见泰德昏昏欲睡的情景吗?”海瑟薇说道。“有没有可能,你们所有人都不知不觉中了安眠药?泰德的年龄比你们大,可能反应得略微明显些吧。记得佩雷斯在日记里也说过,明明夜里受了惊吓没睡好,早上还要早起,但是后来回到龙眠馆时,却怎么也难以入眠。”

  “难不成……”琼斯讶异地捂住嘴,想到格林的行李里有各种奇怪的药物,其中某些药有安眠效果也不奇怪。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认为泰德死在霜月八日,实际上他死在霜月九日,今天已是霜月十日。而你们所有人都因为安眠药的作用而多睡了一天。”

  格林为了配合自己的瞬移能力,同时彻底打消众人的疑虑,让每个人的时间都推迟了一天。

  “这简直太疯狂了……”刘易斯还是难以置信。真的有凶手会想出这样的诡计么。

  “不信的话,过一会儿再看见人的时候询问一下就好了。正是凶手知道你们会有一段时间都生活在封闭的龙眠馆,才会使用这个计策。”海瑟薇笑着说。“龙腹密室的解答至此结束,接下来开始说另外三起案件是如何完成的。”

  “先说兰斯洛特案吧,格林大概是埋伏在了中途,以某种理由骗学者去往龙眠馆,可能是关于龙的事情?要借用猎龙工具室所以需要人开锁之类的理由,想必以猎龙者的生活经验要编造一个不算困难。”

  “在走廊上将兰斯洛特斩首后,他将尸体的衣服脱下,穿在了自己身上。这就是为什么尸体是赤裸的。”

  “可他为什么要换上学者的衣服?”

  “他自己的衣服大概在龙胃里打斗时也不小心有被腐蚀到吧,亦或者是上山途中被树枝什么的划破,总之他接下来还要在馆中活动,如果就这么贸然进入泰德的房间对方会起疑的。”

  “那为什么要斩首呢?”

  “斩首可能就是杀人的操作吧,我们没有看见兰斯洛特身上的其他伤口,大概格林杀人的方式就是一刀割头。当然,他自己身上肯定会有佩剑。应该就是猎龙时分发的。”

  “格林应当是在储物间的东馆二楼走廊上杀死兰斯洛特的,之后这位残暴的凶手正要离开,发现摩根夫人离开房间。”

  “如果就这么离开会被目击到,所以他选择先躲在走廊上,直到摩根夫人进入了厨房,他将兰斯洛特的尸体拖到走廊上,来到一楼,撬开装备存放室的锁,取出长枪,之后就可以沿着走廊的窗台下端走到泰德的房间,发现泰德的房门没有关上后便进入杀人。”

  “要是泰德把门锁上了呢?”

  “谁知道呢?可能凶手也是一时之间选择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杀人方案。”海瑟薇耸耸肩。谁知道凶手是怎么想的,有没有planB。

  “本来格林也是打算让玻璃碎片将杰拉德杀死的,可惜后者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没能实现。所以他只好继续利用自己的瞬移能力和‘假死’来制造密室。”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杰拉德的死亡了,从现场来看,杰拉德大概正要脱睡衣,格林可以趁此时发动偷袭,将杰拉德杀死后在密室内瞬移离开。”





24

  如何,梅林,我的解答还算令人满意吧。我也成功地做出了出色的联想。精灵龙的头脑是不会输给人类哒。

  虽然这么解释的话很牵强,前提不太稳固。世界上可能有一百个人叫艾萨克?格林,如果说神谕中的格林并不具有特指含义,那么其中任何一位死于安德鲁之前都可以给出这样的神谕。这也是海瑟薇犹豫的地方,这也是她第一次接收到类似的神谕并尝试解读。但后续的事实看似都得到了印证,让人不禁相信了这样的推断。

  “海瑟薇,我注意到一件事,你的所有结论都是基于格林的假死。那么如何解释杰斐逊看见的那个人被龙尾扫出撞断的树木呢?”

  “杰斐逊大叔说看见了格林粉身碎骨,大概是因为脑海中留下的固有印象产生的错觉吧。树木会撞断也不一定是人身,大概是因为龙尾顺带着击中了某块巨石,让石头飞旋出去造成的。”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但从心理角度分析,倒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一般人想到被龙尾击中,都会联系到死亡,再加上当时你们都在惊慌的状态下,估计也没有功夫细细观察。看见某些像是肢体的树木草丛就认定是粉身碎骨的人了。事实上根本没有人,格林在那时发动瞬移进入了龙的胃里。”

  “再怎么我也不会看错吧……”曾作出证言的络腮胡大叔揉了揉眼睛,微微抗议了一声。

  “真是惊人的计划,但这么麻烦的手法真的有必要采用吗?动机是什么?格林现在又在何处?他只写信说要杀朗兄弟,为什么将兰斯洛特和泰德牵扯进来。”刘易斯纳闷地说。

  “如果说格林想要混淆视听,让众人的注意力分散开来,这样的手法还是可以采用的,尽管存在风险。杀人动机是什么暂且还不清楚,就像你当初质疑琼斯时所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可能存在隐藏的杀意。杀兰斯洛特和泰德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对于格林不利的信息,只好灭口吧。”

  龙女欣喜地翻阅着记事本。“至于他现在在何处,大概是任务完成,已经下山了。”

  “这家伙不会再袭击我们了吧。”杰斐逊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他可没精力再去应付暗中的杀机。

  “在人群集中的镇子里,他应该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他写在恐吓信上的针对对象已经全部死亡,如果说杀兰斯洛特和泰德是为了保证计划实施顺利,那么计划已经完成之后他也不必要滥杀无辜。”

  正说着,一阵狂风自林子上方吹过。

众人抬头,看见暗红色的巨大生物飞向了天际,没有停留的意思。它的背上有一块区域,显然是鳞甲破碎了。龙目没有向下方看一眼。哪怕精灵龙的气息在雨后依然显露无疑。

  真是不可思议,这场逃亡的结局竟是如此。红龙没有继续寻海瑟薇的麻烦,狼狈地逃遁而去。有生物能够将这只红龙打伤本就是很震惊的事了,遑论它如今以这副姿态离开。众人不由惊讶。“所以……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能单枪匹马破除一位盛怒巨龙的防御,这种实力,曾经身为水晶徽章级术士的兰斯洛特也做不到。我的导师,北地女巫中一支的首领,恐怕也很难做到。大概是旅居蓝鹰行省的哪位大贤者心怀苍生,出手相救吧。”

  贤者是人类对于最高等级施法者的敬称,每一位都是曾经名震大陆的强者。比水晶徽章的拥有者稀有数十倍的存在。

  不管是不是上天的庇佑,总之无论是案件还是逃亡,都以一种戏剧性的形式结束了。凶手不再与众人有所交集,密室的谜团也被破解。不再有生存之忧,这使得龙女展露出一丝笑容。进而微微收敛,那个人的逝去还是有些伤感,本不必要……

距离揭晓解答大概已经过去了三四分钟吧,没有人对她的结论提出质疑。连女巫琼斯都好像接受了这个解答,把全副心思放在赶路上。

并非龙女的叙述有多么完美,而是大家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

  失败的解答注定会是失败的。这一结论在短短五分钟后就得到了验证。

  六人在镇口滞留了一段时间应付检查,周围的镇民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群衣衫褴褛的人。摩根夫人被刘易斯送去请医士救治,

  海瑟薇等人拿身上仅剩的钱财租了一家小旅馆暂驻,杰斐逊喝着旅馆侍者端来的啤酒,兀自不太相信。他一抬头,看见侧面墙壁上挂着日历,明明白白写着今天的日期:霜月九日。

  “啊……海瑟薇,你看见了吗。”他张口结舌地说。

  “呃,那也有可能是你们一开始到达的时间有问题,所有人自以为是霜月六日或七日到达的,但其实格林用某种手法误导了你们,实际是在五日或六日……”海瑟薇绞尽脑汁地想着,不,这种假设实在太可笑了。与此同时神谕降临心中。

  格林死在安德鲁?朗死亡之前。看似是相同的内容,但伴着神谕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一个完整的肖像,不再有重名的可能。

  “但难道有其他合理的方法吗……”

  杰斐逊识趣地没有打扰这位陷入失落的龙女,他打了个哈欠,满足地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吃完旅馆提供的午饭,海瑟薇发现出去采购衣服的琼斯回来了,女巫将手里的衣服丢下。

  “城卫队这次损失可不小,死了差不多七分之一的人,还有大把的伤员。果然光凭这些人的力量要和红龙作战太困难了吧。不过听城卫队的人说,也就是我们发现红龙陷入狂怒状态的时间点前后,有人看见疑似术士的人漂浮在空中,随后红龙就似乎遭到了攻击。”她喝着热饮,摘下帽子。“估计是某个过路的高人,看见了我们和城卫队的狼狈相,决定出手教训一下红龙吧。”

  听说了海瑟薇的失败,她也没有太多表示。“既然如此,就说明案件还没解决吧。我还要写封信咨询一下曾经的导师,她关于寒冰挂坠的知识远比我丰富得多。”琼斯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她将自己写的信纸连同作为证物的寒冰挂坠都装进信封,吟唱几句,过了片刻就见遥远的空中飞来了一只神骏的白鹰,用爪子将信封勾住后又飞走了。

  “这真是奇妙的信使。”佩雷斯看到这些,很是惊讶地叫了起来。琼斯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凡人作出如此反应,她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北地女巫协会在蓝鹰行省内多有分布,这附近的大城市应该就有分会,猫头鹰是她们驯养的信使,只要同为北地女巫的施法者吟唱出特定的咒语,分会内就会接收到相应的地点信息,派出它们来帮忙送信。”

  傍晚的时候,刘易斯也回了旅馆,说管家留在了医者那里治疗。大家在旅馆吃了晚餐。

  海瑟薇隐隐觉得事件还未解决,因为她提出的解答完全没能成功解释疑点。然而猎龙者们,甚至是此前消沉的男仆,都陷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非理智的兴奋状态。相比于凶手,他们更在意自己龙口逃脱的幸运。

气氛非常快活,琼斯等人正商量着何时回去回收龙身上的珍贵材料。看样子,即使海瑟薇的解答被人揭穿,他们也已经不再担忧破解案件的事。佩雷斯躲在烛焰的阴影中,眼中闪着光,但又不便插嘴,只好静静地听。

  “其他部位尚且不论,龙眼珠恐怕保存不了多久吧,刘易斯你知道什么好的贩卖渠道么?”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兰斯洛特负责的,我哪里明白。不过我倒是清楚几位兰斯洛特认识的商人,或许可以打听一番。”

“大家趁早找到出手的渠道,同时我不确定龙眠馆那里的器械能不能使用,可能需要聘请一支解剖龙体的队伍来。”

虽说自己并不喜欢那条岩龙的长相,但他们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讨论着分割既得利益的计划,让海瑟薇深深体会到了这些猎龙者的信条。何况此前那么血腥迷离的谜团还没解开……

不过换个角度想,正是这种长期处于生死之际的职业生涯把他们的神经磨练的无比麻痹,才让他们能够迅速摆脱悲伤的恍惚,回到现实中来。

只是,如果不是自己也帮助过他们逃亡,或许也会有人提出将自己卖给黑市的建议吧。不,就算自己曾经和他们同甘共苦,像刘易斯当初背叛自己兄长的行为也可能发生第二次。

刘易斯和杰斐逊有意无意探来的针芒似的目光,更加加重了她心中的怀疑与不安。

  海瑟薇无聊之际,又打开了记事本。重新翻看了一遍上面的记录。梅林的记录巨细无遗,字迹也很工整。但是龙女越看越生气。

  “明明没有别的出路了嘛。”

  太懊恼了。但又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于是赌气地重重合上记事本。

  她不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只是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事实上,她也远远没有失败。只需要再多一丝的线索,再多一点时间,自己就能想出来了。她有那种感觉。

  窗口传来咕咕的叫声,琼斯端着酒杯起身,去到夜色边缘,笑盈盈地抚了抚信鹰的羽毛。后者抖了抖翅膀,消失在夜幕中。

  琼斯收到回信后立刻拆开,在余下四人面前朗读。“……综上,我判定,该挂坠在使用者生前确实已经充满,生成‘冰封之地’魔法的影响范围为以凶手为圆心半径八米的圆形,内圆同样以凶手为圆心,一米为半径。凶手只要离开内圆,无论在外圆直接或间接触及任何冰封物品都会被诅咒。根据诸位提供的信息计算,两位狼人的体格均不足以一次性准确无误地跳出外圆的边界,长枪应当也不能够借力。此外,在死者自杀或天灾造成死亡的情况下,均会由于没有凶手而无法生成‘冰封之地’。”

  “琼斯,还管那东西干什么,泰德的死也不能挽回了。我想凶手也没必要再为难我们,这事儿就过去吧。”刘易斯酒醉之后言语愈发令人不爽,猎龙者们毕竟相处多日,姑且忍受住他的性子。

  “也是。我们是猎龙人,又不是被请来破案的侦探。”琼斯耸了耸肩。“其实我对这案子还挺感兴趣的,不过嘛,各位都不在意的话,我也没必要深究下去了。从导师那里接收到的信息貌似也没什么用,最近几天还是多关注一下南方联邦的龙族材料流通价格吧,利润不够的话就卖给西陲之崖的那帮巫师去。”

海瑟薇静静俯视着窗下的景色,有小孩子拿了简易的魔法焰火在燃放。冬天是人类要过节的时候吧,新的一年就快到了。红龙到来的骚乱随着暮色离开,而今街道上人来人往。

城卫军

  夜深人静后,海瑟薇悄悄溜出房间,旅馆的大门无人看守。虽说是宵禁,可负责治安的城卫队元气大伤,想必会有所松懈。这些,都难不住这位精灵龙女。

  她抬头仰望星辰散发的光芒,几颗星闪烁的尤其亮。哥哥也在指引着自己呢。

  迈步向城外的山野走去,夜色渐渐湮没了龙女前行的身影。



25

  上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景象截然不同。毁灭后的重生,需要多久?

  尽管过了一日,但山上一片狼藉的景象没有改变,城卫队的尸体虽然基本收拾走了,地上仍残留有大量的血迹。一路走来,还可以看见被遗漏的尸骸,被龙尾抽得粉碎而四散的残肢,人间地狱都难以形容的景象,与树林里开始恢复的自然生机相比,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巨龙的威势已过,林间传唱着鸟的歌,食腐的走兽贪婪地挑拣着肉块。

  故地重游。海瑟薇凝视着掌心的一小撮焦土,洁白的皮肤和黑色的粉末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苦苦探寻,龙眠馆标志性的尖顶无法分辨,只能靠从大片伏倒的林木间露出的斑驳栅栏认出。

  已经无法再重建了吧,无论是这座馆,还是兰斯洛特和他的队伍。

  背着行囊袋缓步往上攀爬,天气还很晴朗,不过蓝鹰行省的天气向来瞬息万变。

  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与人们打交道,也许是兄长的经历,让自己心中对他们放不下怀疑。在那群人前来收拾乱象前,海瑟薇决意将哥哥的遗骸带出龙眠馆。

  不,或许现在的这堆废墟,已经不能够再称之为龙眠馆了。北馆和南馆的二楼都彻底倒塌,杰拉德的尸体要么还没被暴雨淋湿就化为焦灰,要么被乱石深埋。自己也无意挖掘出狼人的尸体。

  大门倒在地上,栅栏被撞倒了一半,海瑟薇径直踏上曾经的草坪,喷泉已经被烧得干裂。主馆的二层建筑此前遭受破坏,碎石砖瓦都砸在了主馆前的地面上,掩埋了大门。

  原本是一扇侧门所在的位置,如今墙体被强行撞开了个洞,她从那里进入,宴会厅还是离开前的模样,桌上散乱着餐盘与刀叉,兰斯洛特的画像被接连撞击震落在地上,画框裂开。

  泰德的尸体还留在他生前的房间,想来安然无恙。

  打开走廊上的窗户迈出,朝着地下室缓缓走去。开了门,眼前是深黑的台阶。海瑟薇回忆着曾经来此时的步骤,打开了灯。随后她的身体僵在原地。

  敌?友?错觉?真实?

  地下室的玻璃柜边倚立着一个人影。对方背对着自己,海瑟薇看不清其面容,但从身姿来看,无疑就是那个人。怎么可能?

他不是死了吗?那眼前的这个是什么,幻影吗。

  “哦,你果然来了。”吟游诗人,更为年轻一些的那位伊莱·梅林打了个哈欠,他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袍,反倒有点像小镇教堂里祈祷的牧师们。纤细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几张破破烂烂的纸。“果然呢,你不忍心让兄长的尸体永远挂在这里或是被其他猎龙者所掠夺,一定会回来取克里斯的头骨的。”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龙女想要这么询问,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事情自己又何必一定要得知真相呢?

虽然不是由自己得出了最终的解答,这一点颇令人惋惜,不过其他的猎龙者都没有追究之意。想来事情已经平息,凶手也不重要了,接下来龙眠馆中各人的生活轨迹也会就此分散。后续无论再出现怎样的灾祸,也与他人无关。

梅林想必也有自己的秘密,她能敏锐的感觉到。可惜神谕没有告诉她答案。

今天一见,日后未知能否再相遇,既然如此,也不必问那些无用的话了。

  “这样啊,我懂了。”见海瑟薇一声不吭地去取墙上的龙骨,少年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轻松地将手里的纸折迭两下,揣进了布袍的口袋,从敞开的地下室门口吹进澄澈的惠风,灰尘浮游在空中,继而冷清地沉淀下来。“大家还好吗?”

  “杰拉德……最后还是在龙眠馆里死了。”海瑟薇从墙上解下挂头骨的绳子,幽幽的眼眶让人忍不住复原出生前的样貌。“其他人都活着到了山下的镇子,摩根夫人虽然受了重伤,但也有了医者救治,我想应该没事。”

  “杰拉德竟然也死了吗?倒是有些意思了。”少年喃喃自语道,他伸了个懒腰,剩下的人都平安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吧。

  从最初的安德鲁?朗、格林,到后来的兰斯洛特、泰德、杰拉德,伤亡还在不断增加。这噩梦般的旅途能够有个尽头已可知足。

  “你……也想离开吗?不如一起走吧。”龙女最后环视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地下室,还有很多兵器陈列在柜中,上面曾浇灌过精灵龙的血,但是她并不打算带走了。克里斯的头骨摸上去觉得十分轻盈而温暖。她打开身后的行囊,将龙骨放进去。

  “正好,我也还有一些话想对大家说。”梅林轻柔地笑了,他跟着龙女走出地下室。两人隔着一臂距离,并肩行走在孤寂的山路上。

  “天气也变冷了,不是吗?”少年看出海瑟薇的满身疲惫。 “在我‘死’后,你们想必经过了一番惊险的逃亡吧。”

  “嗯。能在那样恶劣的天气里安然逃脱,仅仅是管家太太受了点轻伤,我们还真是幸运。”海瑟薇时而能回想起那阵子的冷雨狂风,树枝割裂皮肤渗出鲜红的血。

  “我的记事本呢?你有保管好吧。”

  龙女转头看着少年,清晨的薄雾中,鸟鸣婉转。

  “真对不起,丢了。”

  少年伏在路边,正为一位死去士兵的尸体将眼睛合上。海瑟薇停下步子,遗憾地说。

“诶?明明很珍贵的说……”

  有些意想不到。诗人郁闷地掸了掸袍子上的灰。“虽说里面有很多有用的资料,还有三四首从未发表的长诗,但是丢了的话也没办法找回呢……是时候换一本了吗?”

“其实是骗你的啦。”海瑟薇笑道。这种想要捉弄一下别人的行为,在人类世界是叫恶作剧吗?身为龙的时候,从来不会有类似的想法,自己离开森林的一年半,也学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啊。她将从行囊袋里拿出茶色的记事本,虽说被雨淋湿过,但后续也有人擦拭过,看上去没什么损坏。

至少开了个玩笑,心情是愈发舒畅了。

所托付的也归还了。了结这件事,等到山下分别之后,会无忧无虑一点吧。

少年无奈地望着海瑟薇一边笑一边朝山下跑去,看来她经过这次劫难,确实是敞开了心扉。

“话说起来,我和你之间签订的契约,也就此结束吧。”

“什么契约?”海瑟薇回过头,好像浑然忘了有这档事。哦,是在龙眠馆里,他那时的请求吗?

害得自己把松饼渣洒在地上,打扫了好一阵子。

“啊,那个啊,原来算是契约……吗?我还以为只是口头上的请求之类的。”

“是我单方面提出的契约,既然龙女小姐没有放在心上,就当从未签订过好了。”梅林哑然一笑。“海瑟薇你呢,下山之后打算去哪儿?”

“我不知道,会先回森林吧,之后可能去某个美丽的村子里生活?这还是等分别之后我再想。总之会先去北方一趟。”

梅林会去南方,这意味着两人很难会继续顺路同行。

话题止步于此了。

山路遥遥,就这么行走下山,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

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呢?龙女看来也在苦恼着同样的问题,她用碧绿的双瞳望着不怎么刺眼的太阳。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

“再谈谈龙眠馆的事吧。”

“……正好我还没弄清楚后续的情况呢。”

梅林静静地望着天上的积云,风向变了。

“那先说说杰拉德是怎么死的吧……”龙女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听见密室的时候,吟游诗人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四起密室……如果我没数错的话。”

“是,而且都没有什么线索呢。”海瑟薇期待着吟游诗人的反应,自己曾经为此深深苦恼,如果有他的话,会不会萌生出新的想法呢。

“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见解了。是什么?”

“我想的是艾萨克?格林……”龙女把失败的推理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继而头疼地说。“但是我们到镇上,发现日期确实没有错,果然我的推理是错的吧。”

“即使没有日期的验证,漏洞也还是不少吧。把杰斐逊的证词当成是心理错觉,过于武断了。”

“……我知道了嘛。”

“正好我手上找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证据,不妨一起读读吧。”梅林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暴雨终究没能洗刷走罪恶的足迹。我想这是天神的保佑,不是吗?”

纸上写着不少字,但是字迹曾经被淋湿过一部分,能辨认的并不连续。诸如“施以血的报复”、“知道了他的计划……这是个报仇的机会……”

“好像是谁的日记?”海瑟薇想到。琼斯也曾找到过一份日记残页,不过日期是霜月六日,而这两份则是五日和七日。不知道和这个是否有关。她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梅林饶有兴味地听着,天上的云渐渐盖去了太阳。

“你还想回到镇上吗,海瑟薇?”

龙女摇了摇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唔……我只是在想,或许也并非每个人都合适听见这样的解答。你觉得,是否猎龙者们也应该知道此事的真相?”

吟游诗人不经意地征求她的意见,就好像在说中午吃什么时那样轻松。他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并非冷漠,只是不想在一件事里陷得太深。

“难道,你已经明白了?”

“大概是吧。”诗人字斟句酌地说道。说什么话都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根本没有说服力嘛。

“为什么梅林阁下不愿将自己的解答公之于众呢?”龙女伸出短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现在即使回到镇上,大概男仆他们与猎龙者也已经分道扬镳了,何况既然自己已经在他们面前‘死’过一次,就让他们一直认定我已经死了吧。”吐露凶手的身份,会对其中的某些人产生影响,他也倒没有再惹是生非的念头。

“唔,说的也是。不过只有我一个听众耶,不会觉得付出的力气没有适当的回报么?说解答也显然少点气势吧。”

“哪门子的道理啊。”梅林把记事本摊开。指尖飞快地跃动,停在了空白的一页上。“我又不是侦探,吟游诗人才是本职工作嘛。”

“真相从来不一定是唯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认定的真相,我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阐述而出。唔,我想距离到山脚的小路还有二十分钟,当然,我们俩要走慢一点。”

他拿起炭笔,边走边在纸上用稳定流畅的线,勾出了简单的杰拉德死亡场景。如海瑟薇叙述一样。

分别前的二十分钟,少年开始了他的讲述。



26

“唔……这个地方再加两笔,好了。为了方便叙述,先谈谈凶手是如何从杰拉德身亡的密室中出去的吧。” 强迫症似的画完画,他才长出一口气,开始解说。

  开门见山。

  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依然不够他诉说吗?海瑟薇竖起耳朵,期待着吟游诗人能吸引住自己的兴趣。

  “咦,难道不是用瞬移或者我们所不知道的魔法吗?”

“不是哦。其实是很浅显的事实,不过一个人都没有发现罢了。”

梅林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王国的大臣,每次拜见国王时,都低着头诺诺不敢言,竟然连国王的王冠前后戴反了也没发现。”

正如不敢仰望太阳的炽热,人们往往不敢认真审视强大的生物。

“我综合了一下大家的见闻,发现红龙的运动实际上有规律可言。”

“霜月八日的上午十点多,我看见龙漂浮在南馆边缘,早晨十一点后,你好像说看见龙的爪子已经到了东馆的边缘,而十点二十左右龙的头刚从南馆伸出。下午两点多,你在格林房间打开窗户时,它再次出现了南馆位置,可能比十点多的位置稍微偏西。以及晚上七点多,琼斯发现龙漂浮在东馆上空,向北馆移动。”

他翻到龙眠馆的平面图,标上记号。海瑟薇渐渐看出规律了。

“圆……”

“嗯。龙当然不是一直静止不动的,如果把这些路径记录下来会发现,它实际上像是在绕着馆做顺时针运动,每隔四个小时左右会转过一圈。这就是凶手逃出龙腹密室的关键所在。”

“杀死杰拉德后,凶手发现龙的翅膀就在窗外。此前学习过一点龙类学或者听说过有关知识的他,知道这些生物不是很在意视觉,想着自己只要轻轻踩在龙翅膀上或者用手抓住,说不定它就可以带着自己飞离那段紧靠悬崖的南馆墙壁,等到了合适的地方就跳下去。这种想法在猎龙行动中不也有体现吗?安德鲁的原定任务就是沿着岩龙的翅膀爬行到其腹部。要是它醒了自己也能及时在中途跳开逃生。龙翼与二楼平齐的话也不算太高,顶多是受点伤罢了。没想到龙毫无察觉地带着凶手一直转到靠近自己房间的地方,之后他从北馆二楼进入走廊,再下到一楼回房。”

“如果说凶手注意到规律的话,发现此刻的龙位置的位置不是晚上八点多时龙应该在的位置,不会怀疑吗?”

“凶手未必注意到我刚才说的中间时间点,也就是十一点多和下午八点你和琼斯分别见到的龙的位置,这样他可能估算的周期不是四个小时而是两个小时之类的。故而也不会怀疑钟表的准确性。”

“其实要不是各位第二天早晨因为龙的暴怒而惊慌失措,有更多时间观察这条龙的话,肯定也能发现这个规律的。”梅林惋惜地说。破案的时间本可以更早。

“那凶手是谁呢?”

“要锁定凶手。第一个突破口在于——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凶手选择借助龙翼逃生还是有些许风险在的,为何不选择将堵门的柜子移开?他其实并没有必要刻意再造一起密室杀人。”

  “回想一下密室被打开时的情景,刘易斯将柜子稍微撞退了些距离,上面的台钟就掉落了下来。说明这个摆放位置不算很稳固。”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要是众人在场,肯定也和海瑟薇一样,会这么想到。该不会说这也是线索吧。

  “柜子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摆在门边吧。根据我和泰德所在房间的布局来看,柜子理应是放在离床不远处,也就是说,搬到门口需要不短的一段距离。”梅林优雅地举起茶杯。“所以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了么。”

  “凶手要是搬木柜,为什么要把台钟一并带上?”

  “正是如此。”梅林打了个响指,赞叹不已。他指向场景中的柜子和钟。台钟下方的钟座算不上宽大,柜子上表面也小,和梅林自己房间的那种窄柜相同。“如果说我们的凶手打算用柜子堵住门,制造出自己不可能从门逃生的情况,何必要搬运台钟呢?这台钟仅仅因为柜子平移了些许就掉落了,在搬运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上会怎么办?夜深人静的,这一下有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隔音真的很好,凶手也不能保证钟面碎开后溅出的玻璃碎片不会刺到自己留下痕迹。”

  “那么你自然会想,凶手不能把台钟放下,将柜子搬到门边,再将台钟放上去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凶手应当是个有复原强迫症的人了。”他调侃道。“对于制造密室而言,用木柜堵住门这一步就足够达成目的,接下来他从窗户或是其他什么地方逃生就可以了,台钟完全没有必要再放上去。”

  “这让我不禁怀疑起制造密室的理由,之前你对我说过,认为这些密室的目的是制造迷信色彩,但在本案中,每个密室的出现理由都不简单。”

  一直在探讨着密室是如何形成,却忘掉了密室为什么要形成。事实上,自己要是当时也能这么考虑,或许会找到合理的解答吧。海瑟薇郁闷地盯着一只乌鸦,后者被无意流露出的龙之气息吓得飞走。

  “凶手究竟是为什么要把钟搁在木柜上?请各位好好思考一下,凶手没有把台钟砸碎在地上,引起轰动,说明他必然是做到过‘放下台钟——搬柜子——放回台钟’这几步了,他很清楚柜子移动会让台钟掉落。”

  “即使不考虑那条龙的干扰。无论是谁,看到杰拉德的房门推不开,钥匙也打不开,第一步想的大概还是撞门吧,虽说杰拉德的窗户开着,但是我想没有人会绕远路,先到他楼下的我的房间,开了窗户后再从外墙上去,有这样的功夫足够把门撞开了。”

  “再来梳理一下凶手的思路,制造密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撞门,撞门的目的就是为了——使台钟破碎。”

  “原因为何?任何一样完美的事物都没有理由去随意破坏,不是吗?这个问题有些难想,海瑟薇,如果你有一张白纸,上面沾了自己的血脚印,为了不让人分辨出,最好的掩盖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多踩几脚啦。”龙女理所当然地说。“用同样的东西去掩盖才不会让人怀疑吧。咦,我明白了……”

  “没错,让台钟破碎的目的是——掩盖本来它就是破碎的这一事实。”

  “钟的破碎自然算不上大问题,问题是钟面显示的时间。凶手和死者应当有一些搏斗,期间不知是武器还是什么击中了台钟,使其破碎损坏,但是没有掉落在地上引起大的动静。凶手在杀死死者后,感到庆幸之余意识到钟记录下了自己的案发时间。”

  不再运转的钟成了沉默的证人,凶手一定当时也在想,如何处理这个棘手之物。于是就有了上面所述的方法。

  “当天晚上他并不知道其他人在该时间点是否具有不在场证明,譬如琼斯和杰斐逊,既然是夫妇的话在同一个房间里休息也不无可能,管家则在照看男仆,也有可能被男仆证明其不在场。要想一个个确认无疑会很让别人奇怪,干脆彻底抹除掉案发时间好了。”

  “等等,钟面显示的时间是八点二十,杀人时间不是在九点三十到十一点三十之间么?怎么会提前呢。”

  “自己略微思考一下就会发现真相了吧。第二天琼斯说雨势增大时时间才七点三十,那之后你一直到发现尸体的所谓的‘八点二十’之间,居然只有下楼并目睹了我被吞掉的这么点记忆。时间似乎过得太快了。”

  “另一点左证则是案发前一天的晚餐时间,记得狼人似乎在五点多就开始向摩根夫人要晚餐。为什么会这么早?明明这个时候摩根夫人按惯例刚开始弄饭。男仆日记中明明记了,霜月六日这天,他五点多下山接刘易斯,那么根据我们上山的时间换算,六点多才能回来。那天杰拉德也没参加晚宴。行为前后有所矛盾。当然可能是他自己饥饿了,这种情况下也不必谴责摩根夫人而是应该主动下楼取一些点心吃吧。概率更大的可能是——他所在房间的钟时间有误。”

  杰拉德所在的房间是长期无人租用的客房,没有必要修理台钟,可能这事也就被管家忽略了。他后来一整个下午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没有和外界交流,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是可能的。

  “所以虽然凶手认为自己杀人是在八点二十,实际杀人时间却是各位认定的九点三十之后的某时间段。神谕降下的标准是针对于大多数人的观念。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后来询问在九点三十至十一点三十的证词时无人说谎,因为连真凶也觉得自己是在这之前杀人的。如果说真凶在讨论结束后一直一个人待着,其实也说不准自己究竟经历了多久,这种情况下依赖现有的钟表时间会很可能。”

  “有没有可能大家都确实没说谎,只是真凶还逍遥法外?”

“当然了,以上是我排除掉外人作案的可能后得出的结论。试想,死者是用杰拉德自己的佩剑杀死的,那是不是说明凶手没有携带自己的武器?如果用自己的武器杀了人,反正自己是外界的人,也没有必要把武器拔出,换成杰拉德的剑。此外,如果现场的情况属实,那么杰拉德是在穿着睡衣的情况下还准许凶手进房间,必定是熟人了。”

“据此,凶手的身份就锁定了,即:身上没有携带钟表类物件的人。并非每个人的房间都配有台钟,我自己的房间里就没发现有。如果说凶手有途径找到钟表,那他完全可以看一眼自己调的精准的钟表,这样一来就能发现不同。就算他担心有人知道台钟的秘密,会根据钟面时间倒推死亡时间,案发当时还是按那种密室制作方法做了,那在后来海瑟薇询问时,他必然是知道真实的死亡时间的,此时他的那些说明自己无辜的证词就会是谎言。但是海瑟薇的神谕证明没有人说谎,也就意味着不存在此种情况。”

将现场的钟、证词的真伪和神谕巧妙的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他所谓的联想吗?海瑟薇心想。

  “我身上有怀表,这一点人人皆知;杰斐逊在回到龙眠馆时等待兰斯洛特时,说了时间是九点三十,再加上宴会厅的墙壁上只挂有画像、盥洗间的墙上只有镜子,可知这两处都没有钟表,那么只可能是自己身上的钟表让他知道时间的;琼斯能说出自己发现盥洗间水龙头损坏的时间是七点四十,此时是单独行动未与杰斐逊一起,后续也能证明雨是在七点三十变大的,可知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钟表一类。”

  梅林在嫌疑人名单上打了三个叉,还剩余海瑟薇、摩根夫人、佩雷斯和刘易斯。当然了,此案中不存在自杀的可能性。杰拉德并无理由自己掩盖自己的死亡时间。

  “我没杀人哟。”

  “你当然没这么做,放心好了。”

“摩根夫人身上虽无便携的钟表,但自己的房间有钟,回去之后一定会发现不妥,就算她觉得自己来不及或者不能够更改密室内的物证了,也会在后续互通证词时说谎。这一点之前已经排除过,所以她必然不是凶手。”

“佩雷斯的惯用手已经受伤,不具备作案的条件。而且万一摩根夫人进房间为他守夜,容易有破绽。”

“至于龙女小姐,如果你是凶手的话,看到神谕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一切,没必要把神谕说出来,因为如果被调查的各位问你‘你当时又在做什么’,出于精灵龙的本性你只能说真话,这样会吐露出杀人的事实。所以同样将你排除。”

到这里,梅林满意的点了点头,海瑟薇看向唯一没有画叉的名字。

刘易斯。



27

  真的吗?脑海中浮现出金发剑士的身影。虽然看上去不算什么良善之辈,可杀了杰拉德……

  “不对,神谕说刘易斯没有杀死死者啊?”海瑟薇惊奇地喊道。“我的神谕不可能出错的。那岂不是不存在凶手了?”

  “感谢指出我的谬误。”梅林看起来早已考虑到有人会这么说。“我所说的凶手,也就是刘易斯,是‘将剑刺入杰拉德胸膛的人’。”

  “这和凶手有什么区别吗,那把剑足够杀人了。”龙女记得很清楚,当时可有一大半剑刃没入了身体。

“确实,剑伤完全可以致命,凶手曾经也这么认为。海瑟薇,看看这幅图。”他指向画着尸体的部分,尸体身上除了燃烧的火苗,从敞开胸口露出的剑最为显眼。

“让我很奇怪的是,如果是凶手进入房间后杀死杰拉德,且发生过争执,导致台钟碎裂,为什么杰拉德要让胸口的睡衣敞着。”

“很奇怪不是么?他的房门一般是锁着的,凶手要进来只能是由狼人开门,在夜已深的时候如果要商谈什么重要的事,杰拉德不应该着装如此草率。何况深秋天气寒凉。”

“可不可能是凶手打算杀人之前,杰拉德正好在脱睡衣?”

“脱睡衣干什么呢?刚才我们已经说明过,凶手是刘易斯。所以杰拉德不可能是精虫上脑想与女性凶手同床共寝。”梅林很直接地反驳了一声,海瑟薇有点不满,明明我也在认真的想啊。少年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正如刚才列举中提到的,杰拉德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还让睡衣自然敞着。”

“于是我又想到一件蹊跷的事,因为胸口的睡衣是敞着的,所以剑才能不被阻挠的刺入。有没有可能,凶手有某种理由必须让死者胸膛部位敞着。”

究竟是什么?不,应该这么想。如果胸口部位没有敞着,凶手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如果不敞着,他势必会先将睡衣扎破,随后再扎入死者的身体吧。但要是尸体发现时,睡衣的对应部分没有破裂呢?”

“不,不是,我又迷糊了,穿在死者身上怎么可能不破裂……”

“没错,那件睡衣是杰拉德的睡衣,但是案发时是穿在死者身上的吗?”

“又没有人会主动抢别人的睡衣啦……”

“那如果是杰拉德自己将睡衣披在凶手身上呢?”梅林目光灼灼,刘易斯感到一阵心塞。

这个人好像能看见过去一样,把破碎的拼图复原。

“杰拉德将睡衣披在虚弱而无抵抗能力的凶手身上,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就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了什么意外,杰拉德从强势的一方变成了弱势的一方,凶手则抓住机会将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刺入胸膛是为了保命,凶手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选择了最节约时间的方式,但是随后他发现杰拉德没有穿上睡衣。如果杰拉德就这么赤裸的躺着,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能让现场的疑点越少自己就越安全。自己要是穿着他的睡衣离开,睡衣上还带血,第二天搜查时会暴露破绽。脱下来放在地上不太好,扔掉倒是一个方法,但那也不能将死者是赤裸的这一谜团解除,如果死者是赤裸的,睡衣又不见,不见得没有人会想到‘杰拉德给凶手换上睡衣’这一步。”

“如果就这么套回死者身上,睡衣的胸膛处就不能解释为什么没有洞,如果拿手撕开,肯定和剑造成的痕迹有别。”

“那先把剑拔出来,给死者换上衣服,再刺他一遍就好了嘛。”

“问题是,凶手发现剑刃所对的位置,是纽扣。”

“还记得睡衣的款式吧,紧身睡衣,前面有一排纽扣。因为不宽松,凶手没办法通过拉扯让纽扣移到剑的下方,空出剑刃直接刺入的空间。如果此时对准伤口再刺,当然会先刺中纽扣,那么纽扣就应当要断裂掉地。”

带血的剑刺中纽扣,会怎样呢?龙女自己在脑海中构想着画面。

“是这样啊,梅林。纽扣上会有剑尖附着的血。纽扣如果碎裂掉落,那应该先于伤口喷血,睡衣本身也吸水,剑一时没拔出来的情况下不会有很多血溅出。按理来说,剑刃在杀死杰拉德之前,应当是不沾血的,如果沾血,则必然死者或其他人身上有相应伤势。凶手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剑砍伤,如果其他人也没有,等大家发现纽扣的断裂面上有血并展开搜查时还是会发现异常点,从而得出剑是第二次插入的结论。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胸口敞开了。但凶手可不可以把剑尖上的血擦除呢?这样就可以再刺纽扣了吧。”

“前面的推理做得很出色呢。”梅林鼓励道。“至于擦除血液确实可以避免此问题,很遗憾,在当时是不行的,他手边没有湿布纸巾一类的道具,拿睡衣干擦也并不能擦净,所以凶手没有选择这个方法。无奈之下,他将死者的尸体搬到床上,将睡衣给他套上后故意把前胸敞开。”

奇怪的睡衣之谜解开了!不,等等,只是解开了一部分,为什么敞开是清楚了,归根结底,为什么套上睡衣呢?

“梅林,你刚才说刘易斯,也就是凶手抓住了一个杰拉德出意外的机会将剑刺入他的身体,这个机会究竟是什么?还有,杰拉德究竟为何要给刘易斯套上自己的睡衣。”

“在解答这两问之前,我先要强调一个前提。”梅林瞧着有转阴态势的天空。“刘易斯亲口承认过自己与杰拉德有矛盾,注意,矛盾未必是单向的,杰拉德可能察觉到这种矛盾和仇恨,从而诞生出自己的杀机。”

“那我们找到的那张日记上,似乎没有记载这一点啊……”琼斯表示。那张日记残页早就在暴雨中被雨水泡烂,也没有保存下来。

“那并非是刘易斯的日记残页。”吟游诗人喝了一口茶水,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着。“还有别人也对杰拉德怀恨在心。”

“但这些日记不都指明狼人杀死了他们的至亲嘛。”海瑟薇的眼神中传达出这种意思。

“这张霜月五日的日记指明死去的是父亲,另一张和你所说的琼斯发现的日记中,没提到这个问题而只说了死者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猎龙死去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也都是男性,所以完全无法确定这些都说的是一个人的父亲。”梅林指着团块状的字。“这张记于霜月五日的日记中叙述的事实,确有可疑之处。它提到自己的父亲和朗去猎龙,注意,后续说的是‘向你复仇’,也就以为着‘朗’指代的只有一人,其次,猎龙的对象是只幼小的龙类,而活跃在人世间的弱小龙类在多年前就已经被猎杀殆尽。所以不一定他所指的朗,和目前猎龙队伍中的安德鲁他们是同一人。森林狼家族是最早踏入人类社会的一批狼人,多数以朗为姓,有先辈从事猎龙业也无可厚非。”

“刘易斯可能会写日记吧,也许就在这两页纸中,琼斯说了那番话之后,他以为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被你们发现了,亦或是当作你们发现了杰拉德的日记,其中记录了刘易斯与他的仇怨。但其实那是别人的记录,琼斯也不过是结合自己的种种想法,看出刘易斯和狼人之间的不合,结合实际证据给出的推测,没有必然性。”

“总之,既然确认了杰拉德和刘易斯之间有所矛盾,则杰拉德先一步下手杀死刘易斯也是极可能的。”

海瑟薇意识到某种凉丝丝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脖颈,她摸了摸,比皮肤还要白的颜色。蓝鹰行省的冬天来得如此之早,细雪纷纷而落。

脑中挥之不去的寒意,仅是源于雪,还是源于震惊的事实?杀意不止一重,这一点已经被梅林证实了。也就是说,不一定只存在一个实施计划的凶犯。

“得到这个结论后,再来想为什么要换睡衣吧。杰拉德是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的,他正是利用这一点进行了伪装。还记得狼人被玻璃碎片扎伤的那会儿是谁和他在一块儿么。”

“是刘易斯啊,所以杰拉德后来才会说是对方想害自己……”眼前浮现出狼人狞笑着的模样,那不是担忧被陷害的恐惧,而是计划得逞的狂喜。“难道说玻璃碎片是杰拉德自导自演的?”

“其实简单思考一下就猜出来了吧。谁都有可能搜查盥洗间,那么玻璃碎片会砸中谁也是未知的,除非亲自设置这个陷阱的人率先一步引发机关。同时,机关本身的可行性就很低,开门时先迈腿的话就起不到杀人效果,我不认为哪位智力正常的凶手会设置这样的机关。当然,不排除凶手故意为了打草惊蛇而这么做,从而使杰拉德与众人之间相互怀疑。但是那样又不至于用玻璃碎片来布置陷阱,因为如果碎片真的扎中要害,杰拉德或是任意一个开门的人就死了,对于‘打草惊蛇’这个目的来说完全用不着这么狠毒的伎俩。所以可知这一切大概都是狼人的苦肉计。目的,当然就是把自己的血溅在刘易斯身上。”

“现在回想一下,刘易斯和杰拉德明明有矛盾,却还在搜查时留在一组,难道不奇怪么?根据上面的推断,刘易斯当然不是布置陷阱的人,那也不存在‘把杰拉德引到盥洗间从而触发机关’这样的动机。反倒是杰拉德邀请刘易斯和自己一组的可能性大一些。”

“那杰拉德究竟为何要用这种苦肉计?把血溅到刘易斯身上干嘛呢?就算想染色,血可以洗掉吧。”

“像他所说的那样。狼人对于彼此的血液气息十分熟悉,一些偏激者还追求血统的纯正。杰拉德正是想到这一点,布置了一个嫁祸的陷阱。血液可以洗去,但是血腥味还会残留吧。”



28



“如果刘易斯身上溅了大量原本是自己的血液,那么自然具有了相似的气息,再给对方换上自己的睡衣,如果有一位狼人的本意是想杀死杰拉德,那么在漆黑的夜晚,可能会把露面的刘易斯给误杀了吧。”

“你的意思是,丢恐吓信的人是狼人,不,不对,我有点乱……”海瑟薇捻着柔顺的发丝,踏在深褐色之中混杂着点点银白的土壤。“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杰拉德想要杀死刘易斯,但他想伪造成这种情况:留下恐吓信的人将刘易斯误当成杰拉德,从而杀了刘易斯,之后凶手发现杀错人并引发动静,于是被迫放弃杀杰拉德的计划逃走。”

“没错。但凶手不可能凭空误杀,要想让看似是‘误杀’的这个情况成立,杰拉德必须说服大家那位留信者是狼人,要不然的话凶手凭什么会认定刘易斯是杰拉德?如果说凭空捏造出一位狼人来,不是很可信,但恰好有一位人选,是众人知道、且和杰拉德之间同样有不和之处,可以作为动机的。那么在本起案件中,还有哪位相关人物是狼人呢?”

“安德鲁吗……但是安德鲁不是死了么?不,不对,杰拉德不知道安德鲁死了。”海瑟薇想起来了,得知安德鲁死了是从佩雷斯那里得到的情报,但佩雷斯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杰拉德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不知道此事。“再加上杰拉德一直坚信安德鲁是神佑者,不会在酸海中死亡,所以他选择嫁祸给安德鲁。但这样也不妥啊,他算不准是否安德鲁真的没死,如果后续安德鲁出现了,毫无疑问就会形成双方对质的局面,要是安德鲁能拿出点证据说明自己的清白,那时候杰拉德又该如何说服大家?”

“是的,杰拉德不确定安德鲁会不会出来澄清,就完全无法继续嫁祸。杰拉德必须让自己的计划保险些,也就是说安德鲁绝不能出现,最好是安德鲁已经死了。”

“诶?你刚才也说过杰拉德没在佩雷斯的房间听见我们的交流,怎么会知道安德鲁死了?难不成是有人进了他的房间告诉他这个消息?等等,即使这样的话也无法解释狼人的苦肉计,玻璃碎片的布置时间远在男仆苏醒之前,也就是说他那个时候就知道安德鲁已经死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海瑟薇小姐已经明白杰拉德得知安德鲁死亡的时间了吧。那么有可能是他亲自杀死了安德鲁吗?事实上他也没有从龙腹密室中脱身的手段。而且,如果他事先就有计划杀死安德鲁,应该让龙腹中的那具尸体消失才对,这样他后续的计划才能开展,他才能向大家说明安德鲁还活着,并且杀死了刘易斯。”

“那么还能是什么时候看见尸体?他能确定的死者应该只有格林、兰斯洛特和泰德吧,我们仔细分析一下。格林的尸骨粉碎,也没有人看见安德鲁从龙体内中钻出。泰德的尸体毋庸置疑就是本人。那么只剩一种可能了——兰斯洛特的尸体是安德鲁。此前也说过,狼人辨别彼此不需要通过尸体特征的辨识,只是气味就足够了吧。”

“不可能啊,我们看见了兰斯洛特的头颅,那苍老的面容无论是谁都不至于看错吧。”海瑟薇瞪大眼睛,凑上来用笃定的口吻谴责道,。“我还没有昏聩到那种地步呢。何况验证身份时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杰斐逊他们啊。”

“这个疑问先放在一边,恐怕我说了你也很难理解。”梅林无视好奇心被强行压制下来的龙女,后者不屑地哼了一声。装腔作势的老成人类少年。

“杰拉德是如何知道安德鲁死亡的暂且不说。他在本案中还实施了另一起‘罪行’。以下应该就是杰拉德构设的情节,他本来打算说服你们的一套说辞:安德鲁活着,他会在夜里赶回来杀死杰拉德,发现杰拉德原本的房间被摧毁后,他能感觉到狼人的气息在二楼,于是来到二楼,正好遇见去洗手的刘易斯……”

“刘易斯在假设中会去二楼洗手,难道说一楼的盥洗间水龙头也是杰拉德破坏的吗?”

“目的就是使自己构建的情境更加合理吧,如果刘易斯在一楼上厕所,安德鲁误认的可能性就会降低。他知道刘易斯的房间安排在一楼。所以除非让尸体穿着睡衣倒在二楼,才能提高‘被误杀’的可能。安德鲁在格林之前进入龙腹,他当然不知道格林死了,会认为在一楼基本已经住满的情况下,如果杰拉德的房间被毁,最大可能是搬到二楼的某房间住。”

“还真是缜密的计划,但即使这样还是出了意外吗?”

刘易斯这是受到了命运之神的多少垂青啊。不过要是他当时真的如杰拉德所想死去了,情况可能比现在还要棘手。尸体没准会多出一具吧。

“那么接下来就是意外的环节了,杰拉德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遭到已经被他制服的刘易斯的反扑呢?我想大概是忽然失去战斗能力之类的,此后很快刘易斯就用剑‘杀’了杰拉德,再结合刘易斯没有杀死杰拉德这个结论,我想真相就显而易见了。”

杰拉德在那个时候暴死了。这是最符合条件的假设。

会是其他人的武器杀害他吗?不是,杰拉德身上无其他外伤。至于心肌梗塞这样的医学小概率事件,在健壮的狼人身上出现,可能性也不大。至少比起中毒的可能性要小。

中毒。

“某种足以致死的毒药在那个时候发作了,可能狼人此前就觉得略微有些不舒服。但是因为计划的施行迫在眉睫,他没有选择将身体的不适告知你们,这样自己的活就完不成了。就这样,毒素恰好在计划进行的中途发作,他死了。”梅林的口吻还是那么平淡,不见愤怒。海瑟薇回望龙眠馆的方向,雪色一点点爬上剩下的建筑墙壁,杰拉德的焦尸经历了三重死亡。毒杀是致死原因,剑伤和火灾死俱是死后之事。

虽然狼人的举动算不上善良,但是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也让人感慨。命运无常。应了东方的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刘易斯发现自己得救了,对方显然陷入了某种困境。他才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探杰拉德的鼻息,而会赶紧用手边的武器把对方杀了,毕竟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么至此,这起案件的大部分经过都已经明朗了。杰拉德邀请刘易斯进入自己的房间,大概是以想和他冰释前嫌之类的借口。也许在他心里,已经认定眼前这个和自己有过往仇怨的人是留下恐吓信的‘准凶手’,当然,如果恐吓信不是他留的,狼人自己也不打算放过刘易斯,他很清楚对方想杀害自己,那么趁着龙眠馆的混乱局面,借机除掉他也是绰绰有余。总之在夜里狼人与刘易斯发生了争执,期间武器敲碎了台钟钟面,不过从大家的房间布局来看,柜子边上一般就是床了,台钟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柔软的床上,声响不算太大,之后刘易斯被凶悍的狼人制服,可能是昏迷了。对方决定先给刘易斯换上睡衣,当然,他不能先用剑杀死对方再穿睡衣,那样的话就和刘易斯后续头疼的问题一样了。正当睡衣快要穿好,杰拉德准备动手时,毒素爆发,他死了,可能距离死亡会有一段过程,不过他发现自己虚弱得没有能力再去杀死眼前之人了。”

“有人可能会疑惑,如果刘易斯真的穿著杰拉德的睡衣死了,会不会引起杰拉德被怀疑。然而杰拉德可以有理由来说服这一点:杰拉德虽然换了房间,但并未带走原房间的物品,也就是说原房间的门上还挂着睡衣,杰拉德的原房间和刘易斯的房间靠的很近。刘易斯酒量不好,如果当夜醉酒,认错房间拿错睡衣也不是没可能……再加上杰拉德和刘易斯的体型在几位猎龙人之中无疑最接近,误穿睡衣也不太可能察觉。”

“刘易斯醒来后用剑‘杀死’了杰拉德,随后他意识到如果就这么放着尸体不顾,别人发现自己是凶手的话,难免杰拉德背后的森林狼家族会对他进行惩戒。故而又完成了一系列掩盖罪行的行为。”

“杰拉德之所以嫁祸给安德鲁,一方面是撇清自己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是打算败坏后者的名声,他不是说过吗,森林狼家族向来尊重光明正大战斗的勇士,厌恶刺客小人。”

“以上,就是关于杰拉德一案的基本陈述。”梅林云淡风轻地总结道。“但是,还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一,谁是下毒者,如何下毒;二,兰斯洛特的尸体与安德鲁的尸体之谜。”

“先回答第一点,下毒者究竟在何时能够给杰拉德下毒呢?大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是因为杰拉德完全没有单独吃过或喝过什么东西。我说的对吧。”

狼人在宴会上的大部分时候都和猎龙者吃同样的食物,自从听说有人想害自己之后,连吃点心都只选别人尝过的种类。

“那么转换一下思路,下毒者使用的诡计就非常明显了。”梅林指着霜月八日一天的时间表。“不需要去想如何下毒,而应该想如何解毒。”

解毒?解谁的毒?海瑟薇感觉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一个人没有中毒为什么需要解毒?等等,真的没有中毒吗?

原来是这样啊,下毒者的计策。

事实上,所有猎龙者都中了毒,只不过杰拉德没有被解毒,所有他死了。

“我记得晚饭的时候,摩根夫人是单独把饭端给杰拉德,之后你们再用餐的,双方吃的食物应该一样,但喝的不同。”梅林在脑海中勾勒出酒瓶的形状,这无毒的酒瓶反而成为了杀死杰拉德的重要道具,真是讽刺。

诶,等等,凶手又怎么保证我们所有人都喝下那瓶酒呢,还有,佩雷斯那天好像没有喝酒啊……

“除男仆外所有人都喝了那瓶红酒,但是管家似乎没有把酒送到杰拉德的房间。红酒里事先掺了解毒剂,这救了猎龙者们的命。男仆虽然没有喝酒,但我要说的是,他此前根本没中毒。凶手何时最有可能下毒?兰斯洛特当时不是说了嘛:‘难得这么多人都集中参加晚宴’,全体猎龙者都到场的时候不算多,下毒的机会自然稀少。那应该就是猎龙前的晚宴上下的毒了。可见这是个最好的下毒机会,虽然当时杰拉德没去,但应该只是迟到而已,他还是参加了宴会的。各人吃什么样的菜肴并不确定,餐具的选择也比较随机,不过如果凶手说要给大家都倒上点酒,应该没什么人会拒绝。男仆和其他仆人一样,平时是不与猎龙者同时参加正式晚宴的,所以幸免于难。我猜测留下恐吓信的凶手便是下毒者了,毕竟谁会提前通知死者,告诉他自己要杀他呢?这样徒增风险和不确定性。”

原来如此,所以恐吓信的目的,其实是让杰拉德和众人互相猜忌,后续凶手只需要制造矛盾,让狼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行了。减小他出来和大家一起喝酒,被解毒的概率。

“说这么多也只是猜测。我并没有实际看见当时的境况,凶手并非猎龙者而是作为‘主人’身份请大家喝酒的可能比较大。但我不认为凶手是仆人们,因为要是兰斯洛特未出意外还活着的话,给谁倒酒并不一定是仆人自己能掌握的,要是兰斯洛特让他们递杯酒给杰拉德,岂不是计划失败?结合上面的推断,凶手就是兰斯洛特了。”





29

兰斯洛特是下毒者,毒死了杰拉德?他为何要这么做……

“关于第二个谜,即安德鲁和兰斯洛特尸体的事。你们都真切地看见了学者的头颅,我也不认为你们这么多人会同时做伪证或是看错。但是,断头的躯体却未必是兰斯洛特的。”

“那就是说无头的尸体是安德鲁的咯?凶手为何要将兰斯洛特的尸体和安德鲁的头带走呢?”

“凶手没有带走。”

“那岂不是说一具无头的躯体和一颗狼人的头凭空消失了?开什么玩笑……”

“并没有凭空消失。”

看上去他明明有自己的答案,但是显然不愿意现在说出来。女仆放弃了追问。

“好吧,就当你说的属实,安德鲁的尸体在走廊上,在龙胃里的尸体是谁?”

“非常有价值的问题,我想各位也都有过如此的想法。如果说安德鲁的尸体在走廊上,则龙胃中的尸体绝不可能再是狼人的。那么自然是前一位死者——艾萨克?格林的。”

“不对啊,佩雷斯明明作证说那就是安德鲁,他也没有被海瑟薇检测出说谎……”

“他是没有说谎。他只是把自己以为的真实说出来了。”梅林微微停顿了一下,如魔术师登上舞台时期待着观众的掌声。“在他心里,安德鲁?朗就是艾萨克?格林,而艾萨克?格林就是安德鲁?朗。”

不,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海瑟薇心想。男仆明明常常看见他们,何况这两人的面貌并不相同,怎么会分不清?其他人的表情大抵和她一样吃惊,室内好像撒满冰雪,吸去了一切声音。

“当然,误认也是有前提的,我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梅林早已料到这句话引起的震动。“佩雷斯的日记中说,兰斯洛特在霜月六日上午迎接了两位来客,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朗,你来得迟了些。’,说明来客中只有一位是狼人。”

“泰德的日记中有过这么一句:‘安德鲁没有遵从前天制定的计划’,这说明后者是霜月五日来到龙眠馆的。那么霜月六日来的人,自然就是杰拉德。”

“杰拉德与兰斯洛特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很难想象双方会热烈的寒暄,那么跟在杰拉德身边的人是谁呢?杰斐逊和琼斯都是前一天就到达了,刘易斯则在霜月七日的傍晚来馆,只可能是格林了。”

“是的,当时回答兰斯洛特这段话的人是格林。但男仆会意识到对方是格林吗?不太可能,他可能第一反应是对方姓朗。”

“不对啊,梅林。按照正常人的用语习惯,如果有两个人来,应该这么称呼:‘格林和朗,你们来晚了’,为什么兰斯洛特当时只说了朗?”

“因为格林并没有来晚啊。”梅林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记得刘易斯是怎么上山的吗?学者派了佩雷斯去接应他。”

“再思考一下,杰拉德对龙眠馆并不熟悉,连栅栏上施加有电流警戒都不知道,固然可能是学者在介绍时他没认真听,但如果多次来过龙眠馆的话,这种有些危险性的常识应当熟记于心吧。会不会杰拉德从前没有来过龙眠馆呢?这儿也不是每次都作为部署计划的场所和休息地。”

“所以格林是被兰斯洛特派去接杰拉德的,佩雷斯因为在干家务,也包括去后院浇花吧,他和海瑟薇是每隔一天轮流浇花,第二天泰德尸体发现前是海瑟薇浇的花,前一天自然就是佩雷斯咯。他没有注意到格林的出入也很正常。”

“按理说,后续这点误会应该解开,但是很遗憾。杰拉德和安德鲁之间的关系十分恶劣,杰拉德在正式场合提起安德鲁大多用‘那家伙’指代,在晚宴上安德鲁和格林没有分别在佩雷斯面前作自我介绍,所以佩雷斯一直把格林当成安德鲁了,即使说的不那么肯定,也可以认为:他至少分不太清两者。”

“猎龙那天安德鲁和格林都死了,回去之后猎龙者或多或少会讨论此事,佩雷斯当天给我开门时也表示他从管家那里获得了一些相关信息,这时他会如何想呢?有以下几件事的影响:安德鲁?朗和格林这两位猎龙者死了,同时他又紧紧地记得那个貌似姓‘朗’的人,再加上‘朗’的弟弟一直不把安德鲁当哥哥称呼,猎龙者们又都说安德鲁被龙吞进了肚中。导致在龙的体内发现尸体时,他的脑海里毫不犹豫地将格林认定为安德鲁。”

“等一下,你说格林在龙胃中,那杰斐逊看见的那个尸体粉碎的人又怎么解释?格林身上又不可能携带一个人。”

“还是回归到泰德的日记,在龙尾扫中格林之前,他曾经掏出过飞镖,随后由于尘土,泰德并没有看清飞镖是否丢出。”

“龙的后腹部一直是它的要害,日记中不是说了嘛,直到他看见格林‘死’后才在龙冲来的时候‘余光第一次看见龙的后腹部’。接下来就是魔术般的替换诡计了。如果说在龙的后腹部用线绑着一个人呢?格林在被龙尾击中前和龙的后腹部已经靠的很近,倘若用飞镖割断绳子,则那个人会掉下来,格林同时利用瞬移遁走,计算好掉落的距离,则掉下来的人会后续代替格林被龙尾抽飞,被击中的人会尸骨粉碎面目全非,当然不太好辨识身份。”

“那掉下来的究竟是谁?在座的猎龙者不都完好无损么。”

“我记得龙眠馆似乎有一位看门人,在案件发生前下山了。”梅林的记事本上抄录有男仆日记的部分词句,其中就包括这一条。“但有人真正看到他离开山吗?又或者有人能证明他此刻还活着吗?如果兰斯洛特真的有合谋杀人的魄力,干出怎样的事也不奇怪。”

“当然,这个诡计要解决的因素还有很多,譬如,究竟是如何在龙最为敏感的后腹部绑上绳子的。谁能被允许接触它的要害呢?除了父母,大概只有饲养者吧。没错,这不是一条野生岩龙,而是一头被饲养的岩龙。那么饲养者是谁呢?自然是为你们提供龙类情报的兰斯洛特。当然,关于他是饲养者的理由后续还会补充。”

“虽然对于龙类来说,成年龙的驯化难度大于幼龙大于龙蛋,但岩龙毕竟是智慧程度不那么高的龙种,和红龙不能比。那么对于兰斯洛特这样的龙类学者来说,驯化也并非全不可能。”

“龙眠馆的布局也是我想到这一点的缘故,北馆和南馆之间空出的这片草坪,长就有七十米,仅仅养花实在太过浪费面积了,地下室的秘门当然占不了什么位置,那兰斯洛特为何要设计这样的建筑?”



“红龙的翼展大概是八十米,而你们说过岩龙的体型比之略小,那么刚好可以容纳并圈养在龙眠馆的中央,只留尾巴从东馆尽头和南馆间的空隙伸出。”

梅林在纸上画了个龙眠馆的草图帮助众人记忆,相隔甚远的南北馆,加上主馆围成了近似于‘口‘的图形,最右边一横末尾处缺了一角。

“兰斯洛特帮助格林完成了替身大戏,当然有其目的。格林的尸体被发现在龙胃中,应当是瞬移进去的结果,正如海瑟薇说的那样,用剑或飞镖扎在胃壁上固定身体,像登山者那样移动。”

“格林既然敢进入龙胃,自然会想好出来的措施,他身上的行囊里真的只有飞镖吗?学者给佩雷斯的那一套服饰很轻便,塞进格林的行囊应该不成问题。这同样是让我锁定兰斯洛特是格林共犯——即岩龙饲养者的原因,防酸服饰放在猎龙工具室,一般都锁着,要拿到这套衣服自然是要学者本人开启。如果是摩根夫人等人用万能钥匙开锁并盗走防酸服,只要后续兰斯洛特一看就会发现数量不对。”

“格林瞬移进入龙胃是要干什么呢?要救安德鲁的话哪里用得着耍这一套把戏,所以想杀了安德鲁。但他并没有料到安德鲁是神佑者,被战力增强的狼人反杀了。此后,狼人只需要换上格林的防酸服就好,或许还给格林换上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像是自己死了。他很清楚有人想要自己的命,既然如此,不如潜藏于暗中观察。在兰斯洛特的预料中,格林应该不会杀完人再从龙嘴处离开,那样的话后续兰斯洛特带人检查时就会发现异常,安德鲁的尸体在内部,龙嘴张开说明必定有其他人出入过嘛。兰斯洛特应该让格林采取更保险的方式离开,比如瞬移。那么安德鲁?朗自然也不能在兰斯洛特开启龙嘴前自己打开龙嘴离开,他穿着防酸服,再加上本身的体质让他可以免疫非致死伤害,泡在酸海中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兰斯洛特他们看见的酸海上没有人就以为是密室,正是忽略了在酸海下藏人的可能。自然,他们觉得唯一有可能躲在酸海里的安德鲁已经死了,那么这种可能不作考虑也是合理的。”

“兰斯洛特这么谨慎,肯定是要验证一下计划成不成功的。但后来兰斯洛特看见尸体时,由于男仆的肯定证词,他深深相信格林成功实施了谋杀,实际上并没有。”

至此,龙腹密室算是解答完毕。少年长出了一口气。

“兰斯洛特和格林是共犯这一点,目前看来是最有可能的组合。试想,格林身上有解毒剂,如果他还活着的情况下,杰拉德感觉到身体不适向他问药,未必凶手的计策能成功。即使是剧毒的话,也不能保证让生命力顽强的狼人一点求救声也不发出就死去吧。虚空行者自身带上大量解毒剂也有些奇怪,他带毒药理论上就足够制作毒飞镖了,要那么多解毒剂打算解什么毒呢?他可能是给凶手提供了下毒的毒药和解药来源。”

海瑟薇聚精会神地听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沾满雪的草丛里。脚下踩上了与湿土不同的硬质道路,是村民在山脚处修的土路。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里了吗。他还是没有能讲故事讲完。

“要分别了吗?”梅林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忽然涌起了挽留的想法。理智很快压上,算了,人和龙都是自由的生物,遵从自我意志吧。

如果自己之前能说得更快一些……不,想必她已经对这种干瘪的唠叨感到厌烦了吧。

雪从两人之间的三尺空隙飘过,划过一束气流,雪花纷纷向山上吹去了,扑腾到雀鸟身上。树枝折断的声音,山下溪泉的流动声。自然界比人坚强得多。

海瑟薇转头迈步。新买却也有些磨损的皮靴碾了碾地上的碎砾。靴尖迎着雪,陡然转了一百八十度。伴随着身体划过半圆。像是一种叫做华尔兹的舞蹈里面才会有的动作,年轻的诗人一瞬间有所联想。

“算了。我不想回森林了。”

“咦,你明明说……”

“啊,烦死了。反正我就是有点不想走了。还是听你把故事讲完吧。只是出于对这起案件解答的兴趣作出的决定哦。”

显然不容许梅林询问。

“好的。”梅林没有表现出高兴或是惋惜的情绪,他继续捧着记事本,一丝不苟地说。好像这段插曲从未发生过。

四起密室已经成功破解了两起,让人看见了曙光。



断章Ⅸ

现在想来,第一次萌生出那样的感想,又是何时?恐怕早在受到那件事的感发之前,这种想法的种子就已经埋在了心里。

  刚发现这只野生岩龙的时候,它已经生命濒危,自然,以我往常的做法,是将伤龙杀死后贩卖或作研究,不过它的一声悲鸣让我停下了口中的魔法吟唱。

  透亮而巨大,像是灯芯在眼瞳中燃烧。它盯着我,高傲的龙类发出了牛羊待宰时出现的哀叫声。

  这么崇高而伟大的生物,竟也有如此平凡的一面,虽然岩龙只是这一族中地位较低的一支,依然让人感到惊讶。

  多年以来,我对于龙的猎取的目的也在悄然转变。最初的想法,更多是处于一种扭曲的“崇拜”心理,因为它们的完美、强大,忍不住让人想要更多去接触。凭我自己之力,很难采集到众多新鲜的、价值高的龙尸,那么和他人,哪怕是为一般施法者所瞧不起的佣兵战士组队猎龙,也是不错的选择。

  有时候,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方向,因为芳草萋萋,周围有太多值得你去迷恋的。身为龙类学者,本应该提倡保护龙类,正如同行们所做的那样(听说不少龙类学者还连袂向大陆魔法协会提交了议案,倡导设立《禁止猎龙法》),然而我选择了杀戮,并且逐渐享受起了对于它们的近乎于变态的追求。

  是的,在我看来,我所谓的猎捕就是一种追求,与巨龙搏斗的过程正是一种至为接近的交流。相互语言不同、能力不同,则在以命相争的时刻,灵魂间会有最深层次的撞击。我乐于追求这样的快感,绝非是为了屠杀或金钱的欲望。

  但是岩龙的悲鸣,让这种数十年来累积的快感荡然无存。就好像宝石收藏家发现自己苦苦追求的小石头不过是伪劣的凡石。它们对于生命的依恋和面对死亡时的软弱,伴随着岩龙的一声声哀叫成功地钻进脑海,我忽然萌生起了一个念头,从未尝试过的念头。

  我从未想过能够饲养一条龙,一来对于成年的龙,我并没有自己能够驯服的把握,大部分时候捕猎,它们也会选择有尊严地战死;二来对于龙蛋,我亦不想等着它孵化后再长大,我希望看见的是一条从开始就处于完美状态的龙。

  在那个时候,我萌生出了驯养岩龙的打算,运用生疏的龙语进行短暂沟通后,它与我达成了共识。事情发展得过于顺利了些。大概是它知道自己已经垂死,如果不受到我的救治就会很快一命呜呼。

  龙眠馆是在那之后建成的,明面上是龙类学者的度假地,实则是驯养岩龙的联络点,它与我签订了魔法契约后,我也不必担心它会逃到哪里去。

  常人遇到濒死的龙类,随便医治甚至可能加快它们的死亡,好在我在实践方面具有远超其他龙类学者的经验。它在养护中很快凭借自己的自愈能力恢复。

  每天夜晚,它能够安然降落在龙眠馆的后院中,我则能隔着窗户欣赏着奇异的景象,就在这样一种很少交流、也完全不为外人所知的生活中,我感觉找回了初心。

  与其说是初心,不如说是另一种热爱。明确了龙的非完美性,自然不再有那么狂烈的追求,我把龙不当成神明看待,而是当作普普通通的动物。有时候在地下室,我会看着墙壁上那些曾经死于我之手,或是被我所带领的人们杀死的龙之尸骨所制的道具,翻滚起一股愧怍。

  一个人奋力搏杀杀害了一头狮子,有的只是对它的尊重和自豪,以及战胜后的自我狂热,但如果是杀死了一只瘦弱的兔子,则反倒会引起一种悲悯。

  我站在瞭望塔上,静静地看着月光泼洒,岩龙安睡在龙眠馆后院的中央,头抵着花圃的边缘。

  自我厌恶之情就在这样的美好氛围中产生了,我对我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继而是这种感觉的扩散,我很少再去地下室,因为看到收藏品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潜藏于阴影中、我所不愿承认的迷失之自我。自己太怯懦。

  当杰拉德等人表示想要让我再干一票时,这样的厌恶之情也辐射到了他们身上,我回想起这些猎龙者朋友们,他们和我一样,是逼迫并杀死那些生物的共犯。

  我向神灵自首了,但他们没有。在这种契机下,我听说了格林的想法。

  格林的父亲与朗家族的先辈一同猎龙,因朗的疏忽而惨死。他直到融入这个集体后才发现杰拉德与安德鲁便是那位的子嗣。无意中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的他,希望我能允许他杀死两人。他也表示了自己不希求杀完人后能躲过朗家族的追查,打算在杀完人后紧跟着自戕,长眠于大地。

这样的想法,与我的初衷有所重合。我承认,在朋友与龙两方之间,我向龙的一方服从了。我与格林从那一刻开始,成为了这场杀戮的导演者。至于那位新加入的刘易斯,我并不打算杀死。

  后世人会认定我是个叛徒一样的人物。热衷于猎龙的龙类学者突发怜悯之情反过来想要灭除自己的队友,这件事实在太过戏剧化。

30

“切入点又是什么?”海瑟薇迫切地问道。

“冰封密室是四起密室中封锁最严的,我曾经想过,有没有可能凶手在室内被人分尸后从窗户上的小洞被人一截截拉出。”

真是好血腥的假设,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人的凶手,内心该有多黑暗。海瑟薇微微颦眉,挺翘的鼻尖上沾了雪花,有点痒。

“但是随后我就认定此事不成功,因为现场没有分尸产生的那么多血量。除此之外凶手要通过窗户出去,看似只能用我们所不知的魔法了,像是缩小、飞行等等。然而凶器选用长枪而非自带,以及凶手如果用魔法逃离则理应是知道‘冰封之地’的人这两点,又说明凶手像是馆内的人,按理来说就我们了解的情况,没人会那种魔法。”

“那岂不是没凶手了?”条件似乎把能排掉的人都排除完了。

“不,还有一位。”梅林俯下身,从雪的覆盖中拾起一粒金币。“隐藏在遮住眼眸的飞雪之后的凶手——佩雷斯。”

“不对啊,他说自己没杀人,不是也没说谎吗?”

“海瑟薇。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之为凶手,当然,凶手这个词的本义就是杀人者,那么什么又算是杀人?”

给杀人下个定义吗。梅林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反而提出了另一个玄奥的问题。

“嗯……使用某种武器作出使对方失去生命的行为?”龙女微抬螓首,不太确定。

“真的必须是某种武器吗?上面说过可以用毒药吧。”

“那就是带着恶意的使对方失去生命的举动?”

“恶意?事实上,大陆法庭目前已经改良了法律,规定了一种‘过失杀人罪’,即使并非有意,也还是算为杀人罪。”梅林再次否定了这个说法。

“不妨想想看这些情景的通性呢?归纳法无论是在魔法学习中还是生活里,也是很重要的思维呢,和联想一样。”诗人竖起一根手指。“被下了毒死去的狼人、被长枪刺中身躯死亡的虚空行者……如果就平凡生活中的例子,被人推倒而脑溢血身亡的老人,被刀砍伤的女子。这些案例中所具备的相同点,无疑就是‘杀人’的定义了。”

“是指提前了既定的死亡时间么?

比如说虚空行者本身掉入硫酸,可能也会被腐蚀而死,但凶手将长枪将他刺穿,使得原本足以延长的寿命迅速缩短到接近零的地步。”

“正是。”梅林赞叹一声。“不过我认为应该加上一个限制条件,应该是‘大幅提前死亡时间’,否则任何一个人对别人打了一拳,造成某处骨骼的暗伤,在多年后爆发这种事岂不是也算死亡?将对方还有一定时间的死亡进程压缩到一个相当短的时间,且这种压缩不具备可逆性,也就是伤不能够再次恢复,这就是杀人。按照定义来说,泰德案不就告破了么。”

“诶?”仅仅是确定了一个定义,就破了案?

“现场除了死者只有一位证人留下,而这位证人宣称自己没有杀人并被证实为真话。我所能想到的唯一解答,正是这位证人杀死了死者。还是自我欺骗的问题。”

“经过我们刚才的分析,发现杀人的定义,仅仅是大幅提前对方应有的死亡时间而已。每个人都会死亡,这是不可逆的过程,即使长生种也是如此。佩雷斯很可能认为自己没有杀人的情况下误杀了泰德,引发了‘冰封之地’。”

“怎么解释呢?”

“还记得刚才我判断分尸不可行的理由吗?现场没有太多血量。海瑟薇小姐恐怕不知道一个医学常识。”梅林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骄傲的龙族产生了多大的嘲讽威力,后者跺了跺雪地。“凶器刺入动脉后如果立刻拔出,由于血压关系血液会大量喷出,理应喷到床单以外而非流到床单上。但假如刺入体内之后如果不拔出,血不会快速喷溅而是会沿着伤口慢慢流出,直到一定量后人会休克。在休克中,即使再拔出凶器,由于血压低,血也不会溅出,换言之,整个人不会有明显的反应。”

“也就是说现场的反应是凶器一时半会儿没拔出咯?但是后来又拔出了啊,啊,我怎么没想到。”

很多时候难以解决某个问题,也就是没想到盲点而已。谁说插入凶器的和拔出凶器的必须是同一人呢?

“假设佩雷斯路过窗户时发现泰德被枪刺伤,泰德是何时被枪刺中的这一点暂时不管,总之等到男仆发现他时已经失血颇多,陷入休克。佩雷斯以为泰德已死,把手伸进窗上破损处,拔出了泰德身上的长枪,但其实泰德只是陷入休克,由于窗户距离床有一段距离,佩雷斯扭出枪杆时极可能造成二次伤害,从而彻底让泰德丧命。这种时候,可不可能将佩雷斯也判定为凶手呢?同时他作为一个男仆,并不常参与你们的讨论,当然不知道泰德死后发动的挂坠能力,看见‘冰封之地’也未必会联想到自己杀了泰德,他没有说谎,这是他所认定的‘伪事实’。”

他又何苦在尸体身上拔下长枪……

“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就有两个凶手了?”海瑟薇若有所思。女巫发出咨询收到的回信里明确写到:‘所有凶手均会遭到诅咒,不可避免’,说明凶手并非只能局限于一人。

“不错。一开始用枪刺伤泰德的人也应当算作是凶手,他也大幅提前了死者的死亡时间,这个情况可以比喻成两人同时握住长枪将死者杀死,伤害不能简单说是单独由哪个人造成的。但为什么你们没有看见另一处的冰封之地呢?”

“凶手是兰斯洛特和安德鲁之一?”少女脸色陡然变色。刚刚已经得出了前提,凶手是与龙眠馆有关之人,没看见冰封之地说明凶手当时不在众人的可视范围内,只有恰好被龙扫下悬崖的兰斯洛特和安德鲁。

但究竟是两人中的谁呢?

“锁定凶手是谁,可以从凶器没有拔出这一点去展开。试想,如果你要杀害一个人,为什么已经刺入了却不拔凶器,明明可以一下子就让对方死掉,但是不拔凶器对方说不定还能活一段时间。”

“会不会是担心一拔出来后,自己就会被冰封了。”

“那就算不拔的话,过一段时间不还是会让自己被冰封吗?而且不拔的话,根本确定不了啥时候对方会死透、自己会被冰封,万一正在宴会厅时被冰封,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那就是和杰拉德一样,凶手半途遭遇某种意外?”

“不错,必然是计划受到了干扰。受到什么干扰暂且得不出,不过凶手究竟是谁,倒可以从两个疑点考虑。”梅林在记事本上写下两行字。

杀人时间,凶器。

“凶手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杀人而不是在夜晚杀人?你说泰德的窗户在早上并未锁上,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在夜里进去杀人?死者身上有安眠药,那么撬开门就行了吧,像撬开装备存放室的门那样。如果凶手只有一个人,现场也没有布置延时诡计的样子,还开着门,在白天被目击的概率远大于深夜杀人。冰封密室延续的五十分钟,在黎明之前就可以熬过。凶手也就解放了,不是吗?”

“对哦,何必舍易求难呢。”

“但是换个角度思考,要是凶手有共犯的话,凶手事先约好共犯在死者房间待命,万一遇到异常情况就跑。然后等凶手和共犯会合后杀死泰德,再用某种诡计将共犯解救出来,这样就说得通了。”

“等会儿,就算有共犯的话,还是用不着挑这个时候杀人啊?”

“但是凶手如果打算借此机会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呢?在别人不知道存在共犯的情况下。”

不在场证明?

正常人都会想,杀死泰德的人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空出来才行,但是如果一个人的作案时间小于五十分钟,就可以视为不能够作案吧。这就是凶手的目的,通过共犯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出行的猎龙者们本身就有很坚固的不在场证明,也完全来不及往返于馆和目的地之间。剩下的人中,先后出发的杰拉德和杰斐逊按照路程计算应当是有了不在场证明,可以列入凶手的考虑范围,摩根夫人、海瑟薇、佩雷斯、兰斯洛特同样。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考虑外人作案的可能,是因为给泰德下安眠药的人理应就是准备杀人者,其他人后来也都没有像海瑟薇你所臆测的那样睡过头,证明了凶手的针对性。则凶手是馆内人,否则没有合适的下药机会。”

这么一说,再结合上面的推断,凶手就是——龙类学者兰斯洛特。

梅林看出了海瑟薇的惊讶,他了然却淡淡一笑。“先不说凶手究竟是谁,使用这样的凶器,海瑟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长枪不是很锋利吗?”

“不是杀伤性的问题。一杆长枪,连泰德自己都说不够灵活,凶手为什么不拿剑之类的武器杀人?在空间局限的房间里没有太多供他自由挥舞长枪的空间,后续我们证明了,光靠凶手一个人,即使有长枪也无法离开冰封之地。”

“但是如果考虑到共犯的情况呢,一个人用其他武器杀人后被围困,这时将四米长的长枪伸出,按照琼斯估计的诸位猎龙者的体能,不助跑跳出三四米也很轻松了,只要能抓住悬空的长枪,把身体挂在枪身上,不掉落地面就好。这样第二人就可以举着长枪把他运输到安全区域。这就是前述的诡计了。也是我能想到的凶手使用长枪这样一件不合适的凶器的唯一理由。”

“不过现场并没有其他武器,也就是说没有共犯?这不又是矛盾吗?”

“如果说凶手不知道泰德的挂坠这件事,那么更没有理由拿长枪了,不如拿存放室的剑杀人还方便些。换句话说,只要凶手拿了长枪就代表‘长枪对于解决冰封密室’的难题有帮助,继而可知凶手是存在共犯的。那么共犯没有按时出现,只能是——共犯已经死了。”



31

果然,从这个角度想,凶手也只能是兰斯洛特了。也只有他和格林的组合符合这样的条件吧。兰斯洛特由于佩雷斯的证词,以为格林成功进行计划,那么会按时去等他合作,结果没等到人。咦,这么说来,还有一点……

“兰斯洛特全速从山下赶来和你们会合,需要等到八点五十,那么期间他只需要稍微拐道去龙眠馆,帮共犯离开冰封之地,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兰斯洛特从杰拉德那里得知安德鲁是神佑者后,应该也担心过格林的安危,第二天早晨专门提早去了龙胃一趟,男仆的误认让他打消了疑虑。”梅林放慢语速,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好像那里漂浮着兰斯洛特的鬼魂似的。“他本来打算的动手时间在此之前,也就是说假定动手时间是A好了,这应当是他和格林事先约好的见面时间。步骤是这样的,兰斯洛特先与佩雷斯去山下检查,之后他会赶去和找龙蛋的队伍会合,途中经过龙眠馆,只需要帮格林从房间里出来就足够了。那么格林应该是会事先到泰德的房间内待命(大概是通过没锁上的窗户进入的吧),万一泰德提前醒了就赶紧制服他。在此期间,格林必须保证泰德房间的门是锁着的,这样管家等人即使偶然出来走动也不会看见,海瑟薇在这个时间已经浇花结束,没有理由经过东馆的窗外了。整个计划可以说万无一失。兰斯洛特看到所谓的‘安德鲁’的尸体后更加坚信格林的生还。于是第二次去龙胃之后,兰斯洛特赶回来的路上就顺路到龙眠馆,装备存放室的锁被撬了,但是外表看不出,兰斯洛特如果直接插万能钥匙进去转开,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拿走了长枪准备接应格林时,却发现没有人等在那里。”

“那他悄悄趁着泰德没醒,把长枪放回去不就行了?”海瑟薇刚才想到的不妥之处就是这个。“在这个时候再要杀人岂不是自寻死路,一旦管家或者海瑟薇下楼来就有可能发现他被困住。”

“兰斯洛特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是要是他的某个操作让泰德惊醒了呢?对方看见自己手上的长枪,也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双方发生争执,兰斯洛特不小心用长枪上的宝石撞碎了窗户,并失手杀死了泰德……”

“不对啊,兰斯洛特是术士,而且年纪也大了,怎么能在肉搏中胜过泰德这样的战士?另外究竟为什么会被惊醒?”

“大概有两个原因,第一,泰德是被某种意外吵醒的而非自然醒来,还留有药效;第二,泰德本意并不愿意杀害兰斯洛特,战意不够强烈。”梅林猜测道。“当然,这都是根据结果作出的推断罢了。不过,被惊醒的缘故倒是确定了。就在现场有很明显的物证。”

物证……吗?海瑟薇绞尽脑汁地想着,梅林把记事本翻到冰封密室的那一页,龙女看见地上的花瓶碎片。花瓶碎了……

“泰德门口附近倒了一个花瓶架吧?如果我没记错,在我的房间里花瓶架是靠窗放置的。如果花瓶架摆在门附近,一推就很容易碰倒了。谁都不会故意这么放。”

“花瓶架是泰德自己放的吗?难不成他本来就有警惕凶手的打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后续的防范也不会如此稀少了。我认为是某个其他人放置的,我想是佩雷斯吧。”

那个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这么做?梅林又为什么会指证他?海瑟薇静默在凌乱的风雪中。

“之后所有人也讨论过冰封密室的问题,男仆却没有再次修改自己的证词而是选择沉默,真的是因为怯懦、担心被指认为凶手吗,还是背后有其他原因呢?还有,他又为何要拔出尸体身上的长枪?发现尸体死了之后,第一时间常人想到的都是报告给你们,而不是改动尸体细节吧。他的举止十分奇怪,就好像目的完全是想拿走长枪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他想要拿走长枪,是为了那上面镶嵌的宝石,值不少钱吧,盗走卖掉也是好事。很可惜,他的惯用手受伤,又或者是被周围逐渐出现的冰封景象所惊吓到,以至于虽然拔出长枪却没能握紧,掉在了地上。也就是我们发现现场时的情景。”

“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盗走宝石呢?”海瑟薇想不明白,是打算不再回龙眠馆了么?

“恐怕他不打算回龙眠馆,是担心兰斯洛特得知了真相,决定惩罚他吧。”吟游诗人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佩雷斯行为的鄙弃。这种仆人,伪装出一副忠诚的样子,简直像看似文静的食肉植物,一不留神蜂蝶就会被其吞噬。“我不能确定我针对其心理的猜测是否准确,但是他干出的行为是不容置疑的。”

“记得看门人的小屋里有一把万能钥匙,后来由于红龙的龙息喷吐,被我们认定是找不到了。我想佩雷斯或许早在红龙来临前就持有此钥匙,用它打开泰德的房门,将花瓶架移到靠近门的地方再小心翼翼锁上房门的。一边关门一边把花瓶架往门的位置挪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当主人开门的时候,无疑会碰倒花瓶架。”

“那他凭什么要布置这种陷阱来害主人?又为什么要保护泰德呢?”

“这不就是这份日记残页所告诉我们的么。我们刚才已经说明了,并不一定是同一人的手笔。”梅林挥了挥手中的纸张,是霜月七日的那份日记。“佩雷斯的表现符合霜月七日日记的主人自述的‘看重金钱’,也只有这一页日记中明确提及了对兰斯洛特的仇恨。佩雷斯藏有两本日记,一本是预防万一,故意摆给我们看。另一本才是隐秘心声,也就是我所找到的这份。他或许以为它在龙息中消失了,其实并没有。”

“他的那份假日记中说,母亲能送他上学了。但我想其中花费绝不是她一人打拼所得,假设他有一位猎龙者的兄长吧,猎龙得到些许好处回馈家中,他才有了进入学校的机会。”

“敬爱的兄长死亡,恐怕是他不能忍受的事。泰德会每年都去祭拜死亡队友的家人,佩雷斯也已经原谅了他,但剩下的人没有。久而久之,对其他人的怨恨也就产生了,相应的,泰德则在心中被美化,可能到了一种感激的地步。”梅林淡淡地说。“男仆未必很清楚猎龙队伍的组成,不知道哪些是长期参与的队员,但兰斯洛特这样著名的领队级人物肯定是认识的。遇到这样一个机会,既可以救下所原谅的泰德,又可以惩戒兰斯洛特,何乐而不为呢。”

“那琼斯发现的霜月六日的日记,又是谁的呢?”

“或许是格林?我说不准。”梅林遗憾地摇了摇头。“根据现有的线索是推不出来的。话说回来,有关于兰斯洛特自己的死亡,我还没有解决。”

至今破解的三起密室,已经出现了三位凶手,安德鲁杀死了格林,男仆和兰斯洛特杀死了泰德,兰斯洛特毒杀了杰拉德。究竟谁会是第四位凶手。

“兰斯洛特失手杀了泰德,不,应该说是快要杀了泰德。但他的杀人最终停留在进行时而非完成时,将枪尖戳入死者的胸膛却没能拔出来。因为有意想不到的人进一步打乱了本身已经崩溃的计划。这一结论在先前已经得出。”

“安德鲁?朗在猎龙时与兰斯洛特两人靠近,距其他人较远,他反常地提前跳出岩石,以至于被岩龙反击,恐怕是兰斯洛特在一旁故意发出了错误的信号。那是安德鲁怀疑的开始。在反杀格林时,他当然就发现了有人想杀自己,那等离开龙腹之后,他当然会选择回到龙眠馆告知队友此消息。很可惜,没有人在龙眠馆,一路走来,只有泰德的房门开着。当他开门时,遇到兰斯洛特将枪刺入泰德体内。我想,安德鲁才是摩根夫人看见的那个疑似泰德的人影,他的身材也足够高大。”

“总之,安德鲁发现兰斯洛特杀死泰德的罪行后,也自然明白了先前针对自己的谋杀。第一步应当是对兰斯洛特进行谴责,后者担心如果拔出长枪,立刻会被冰封,可能被安德鲁从远处杀害,于是丢下泰德不顾,趁着安德鲁迈入房间的时候想从门逃生。不过兰斯洛特身上沾了血,不知是杀死泰德时手触碰到的血,还是被安德鲁攻击受伤后滴下的。”

“设想,单纯是跑,年迈的学者哪里跑得过狼人。必然需要借助魔法。两人速度都十分之快,兰斯洛特身上沾的血滴下就形成了走廊上分散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二楼。虽然就这么公然在馆内追逐,极有可能被人看见,但如果现在不跑,立刻就会被安德鲁杀死。学者无奈之下还是选择了逃命,这就是火墙密室开启的钥匙。”

为什么这么说?海瑟薇对这种故意卖关子的行为恨得银牙紧咬。最为困扰的斩首还没说是什么缘故嘛。她吹出一口气,顷刻间就把鼻尖上的雪花融化了。

“兰斯洛特虽然魔力不多,但根据女巫所说,是能够维持浮空术短暂时间的,狼人的速度同样不慢,两人应该是一个紧随一个。同时,兰斯洛特应该会施展一些干扰法术使对方放慢速度。尸体——也就是安德鲁的躯体为何赤裸,想必是兰斯洛特为了自保而丢出的火球术产生的后果,这是他仅剩魔力可以自由施展的为数不多的基本火焰魔法。安德鲁的皮肤被灼伤后由于体质可以快速痊愈不留疤痕,但是衣服已经被烧掉了。

在平地上追逐体现不了浮空术的的优势,兰斯洛特自然想要引狼人到二楼去,伺机从某件窗户逃离,狼人不能浮在空中,只要这样就可以摆脱了吧。我想当时的兰斯洛特一定如此认为。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么做,兰斯洛特继续飞行,就在此时,龙息从侧面喷射出来。”

“走廊高度是足够的,兰斯洛特为了避免被狼人抓伤,可以紧贴着天花板飞,那么他的脚所在的位置应当与狼人的头平齐。龙息自窗口射出,当然不会是完全水平的,有一定斜度吧,覆盖了离地一米五到三米这之间的空间。因为突然,两人就算注意到了危险,高速运动中的惯性也使他们不能够停下,学者的身体和狼人的头被龙息击中,在高温和冲击力的双重作用下灰飞烟灭了,剩下的头和身体没有被龙息击中,由于惯性依然高速运动了数米距离,最终滚落于地面。”

“如果你们看见了尸体脖子的断面就会明白真相了,那里应该沾有一部分燃烧的龙血,但是很遗憾,听目击者包括你在内描述说他们看见了头顶,站在南馆瞭望台能看见头顶的话,大概脖子断面是在你们看不见的一面,也就是头朝西,脖子朝东。同样的,躯干的脚伸向火墙,脖子断面也是朝东的,你们也看不见,失去了揭晓真相的机会。”

照这么说,杀死兰斯洛特和安德鲁的凶手,居然是……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没有温度的雪子接触了人的肌肤,也渐渐染上绯红的温热。

那一定是红龙降下的天罚。



尾声

  “嘿,你听说过龙眠馆吗?”

  “啊,难不成就是隔壁城那个被红龙烧了的……”

  “嗯。我可告诉你,红龙败退的那天,我就看见它从天上飞过去呢,估计受了伤,还有龙血滴在我家的屋顶上。”

  “你吹牛吧。我听说龙类自愈能力都很强,就算有伤,从隔壁镇飞过来早该愈合了。”

  “喂,我可没吹牛啊。对了,我还听说龙眠馆死了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吧,据说还找到个狼人的尸体……哦,在一段倒塌的建筑里发现一个木匣子,当中就记着馆主人的遗书呢,没想到是他杀的人……”

  “啊?是兰斯洛特学者?怎么可能,我听说兰斯洛特学者在惨案一开始就死了啊。”

  “他们这些术士不都有些自己的伎俩嘛,说不定就是啥延迟触发的陷阱,又或者是假死。”

  蓝鹰行省众多小镇中的一个,开始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个平淡早晨。城门口的城卫队懒散地持着矛站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浑然没有注意到戴着宽檐帽的少年和用兜帽遮住了特殊发色的少女。

  卫兵象征性地盘问了一下,等梅林亮出自己的通行证后就不再言语。身边传来响亮的铃铛声。

  “啊,是阿道夫阁下。您这么早就出城了吗?”

粗犷的北地人战士有着比卫兵高出一个头的雄壮身材,他身后领着一批谈笑的术士和佣兵,一车车用布裹着的东西,散发出令海瑟薇反感的气味。

  “看样子猎龙成果很多吧。”面色蜡黄的卫兵羡慕地说。“阿道夫阁下,行动还顺利吧。听说某位领主专门派您去猎那条亚龙……”

  “不过是只亚龙罢了。”阿道夫铁塔般的身躯洞穿过城门,他不乏傲气地说道。海瑟薇拉了拉身上的斗篷。

  猎龙业还会继续,毫无疑问,只要有龙在世间活动,只要在人类眼中还有对于珍稀品的追求,只要术士们还渴盼从它们的尸骨上获取宝贵的魔法材料。

  就算龙类猎完了,也还有亚龙可以抓获,还有独角兽、人鱼、狮鹫……

  龙类学者的忏悔,会被滔滔不绝的利益之潮淹没,一点影响也不会产生。当然,之于他自己,这是一种不恰当的救赎。

  等这拨人离开,梅林镇定自若地陪着龙女去寻旅馆住宿。这是一家装潢整洁,市口僻静的旅馆。

  “梅林,我很奇怪,那天我回到龙眠馆遇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衣服?”

  “就是我放在行李中的一件啊。”梅林诧异地转过头,略带一丝不解。

  “诶,是吗?我翻你房间的时候没找到……”

  “翻我房间,什么时候?”

  “呃……霜月八日吃完晚餐后那会儿。我是想确认一下你不是凶手嘛,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负责调查的侦探就是案件的真凶,这关系到后续我能不能相信你。”

  大意了,当时自己也没锁门吧。梅林有些好笑,不过这也说明龙女只知道那些他所希望别人知道的吧。

  旅馆店主欣然收下了两人递出的铜币,领着二人上楼。二楼临街的客房,打开窗就是天然的冷气。

  “……呐,梅林。”

  “嫌冷?”

  “不是,这房间有点小吧……”

  吟游诗人环顾了一下室内,挺宽敞的吧。这家旅馆的装修不赖,档次也算不错。

  然后他看见了床,等等,床。

  一张床。

  “你想的话,我去再订一个房间吧。”

  真是不巧,这几天来小镇的猎龙人中有几位也订了这间旅馆,没有空房了。旅馆老板略带促狭地说。

  梅林无奈地看了看被兜帽遮住脸的海瑟薇,叹了口气。

  “我睡地上吧。”

  “咦咦?会很冷吧。”

  毕竟是冬天了。

  “那你把被子给我?”

  “……算了。”

  其实海瑟薇刚才想说的并非换房间的事,量来这不会魔法、体术稀松的小子也没有本事向龙族的后裔伸出魔爪。

  “梅林,你那天是怎么被龙吞下去后再出来的?不会掉进胃里被龙酸腐蚀吗。”

  “海瑟薇,你也应该知道龙的食道大小,我当时带了一把刀去,要滑下去的时候就用刀卡在食道的壁上。之后红龙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张开了嘴,我感觉到风,就趁机跑出来咯。”

  在空中那种颠簸的情况下,就算他真的有刀可以依靠,也能快速地从龙的口中逃出吗?海瑟薇不清楚这样的事情能否发生。

  “我那天,感觉好像有某个厉害的施法者在和红龙搏斗。梅林,你说的异动就是这个?”

  “不太清楚,或许是某个过路的贤者级术士施以援助吧。”

  夜晚的月光没有能够穿过窗帘,梅林躺在地上,双手抱头,看着天花板。龙女没打算睡觉,把头和半截秀发从被窝里伸出。

  沉默延续了三分多,亦或是四分多。怀表的秒针走了四圈。

  “唔……梅林,你说,兰斯洛特的灵魂,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计划出现了这么多曲折的变故?父母一直不肯告诉我天堂和地狱存不存在。归根结底,死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少年把头悄悄转到背对着海瑟薇的一面,即使是她的龙族视力也无法看清其表情。

  “大概不会太好。”
| 楼主| 发表于 2022-7-14 18:24:20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更完,解答篇可能后续会略做修改,无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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