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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 诗人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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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7 00:35:3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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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勿占楼!!!谢谢!!
简介:
凛冬气息将至的霜夜,猎龙人不曾安眠。
林中闪烁着紫焰,复仇者会不会举起利剑。
巨龙的咆哮声环绕着废墟般的公馆,唱起古老的挽歌。
天将下雨之际——
诗人睁开双眼。

四起密室,一串勾连。

(条目先建着,后续会慢慢发,因为是学生,平时没多少空,勿催
再说一遍,别占楼。
有要说的在这层楼贴内回复就行。
三四个月没上线了,很抱歉很多消息没及时回复,希望不算太晚。
全书约13w字,预计4个月内发完,可能会边发边略做修改,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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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7 23:21:05 | 2022-4-9 21:04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勿占楼

引子

  “呀,当初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个过安稳日子的人。”
  临行当日的早晨大概是一生最眷恋的时候,妻子会一边仔细地检查我的行李,一边颇为不满地翻出数次我丢下她私自外出接活的旧账。“呐,泰德,你啊,和你那帮兄弟在一块儿的时间比我都多呢。”

  我嘴笨,往往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好像自己孩子在哭的时候,我也只会用那双拿惯了重剑的粗糙手掌抚摸,反倒叫他哭得更凶一样。

  干这行,就要做好一辈子光棍的准备。世俗的猎人尚且能守着一座山生活,可我们要猎的何止是野猪獐子。为了跟随我们的猎物,从大陆最南的群岛,追至冰碴扎脚的北地是常有之事。

  四十岁遇见她的时候我在冰封的北国,扛着风雪行走,与伙伴失散,身上还有深深的爪伤,感觉天空压在肩上,不期待有生还的机会。最终坠入无知觉的深渊。寒冷与伤痛,我本该已经习惯。但那次倒下的时候,我有些后悔。
  我啊,真是个笨蛋。既没有队伍里的魔人加里那样天生实力强悍的血统,也不像施术者那样具有后天的卓越天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战士,也许经历过不少战阵,年轻时为帝国挣得过几座城池,自诩有些战术头脑和临场机智。但我要面对的家伙,可根本不会把我有没有被授勋过放在眼里。

  “喔,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已经醒来啦。”

    她是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比我的家乡那座有名圣湖之水还深澈,我是说她的眼睛。

    可能是创伤还没好,我如同酩酊大醉后一样失去了那段记忆,下一刻能回想得起的画面已经是儿子出生时的脸。那年我四十二岁,妻子二十五岁。

    自那以后我接过不下十次活,甚至比以前更加努力,希望她不要怪罪。每次离开,都想着一定要回来。为了以防万一,在家里的地下室,我藏了一箱金币,是婚后数次猎龙所得。哪一天我不再归来,邻居杰克·勒特尔会告诉他们这个秘密。他是我曾经的战友,一位经验丰富的弓箭手,在一次追猎中失去双腿。

    我的主,希望此行平安无事。



   龙,若问起它们究竟在大陆上生存了多少年,恐怕连我的好友,知识渊博的龙类学者也未必了解。或许几百万年,几千万年,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它们自诞生起,一直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睥睨着包括人类在内的生物。

   曾有学者制定了标准来划分平凡生物与超凡生物,人类这样力量平庸的种族完全可以通过不懈的锻炼由平凡变成超凡。然而对于大部分龙类来说,先天的血脉就足够让他们达到那样的层次。一只寻常龙类只要寿命超过五百年,基本就拥有了与人类中最强悍的施法者——贤者相匹敌的能力,而龙类种族的平均寿命在一千两百岁,除非遭受意想不到的袭击或天灾。血统珍贵的成年龙族,历代以来都被大陆统治者冠以龙王之称,是只可讨好不可忤逆的对象。

   龙类的数量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过度增长,强大的龙类有时会以同族为食,可能是因为它们已经对其他野兽低贱的血统味道不感兴趣。再加上它们怀孕的间隔极久,甚至很多龙类因性情暴躁怪僻,甘愿孤独一生,所以种族的出生率并不算高。相比之下,它们的生存繁衍情况还不如弱小的近亲——亚龙。

  在五六百年前,它们或翱翔于天空,或潜游于海底,或深眠于地下,安逸自在。可惜人类的魔法体系一旦建立就发展飞速,诸如战士等职业也学会使用魔法药剂来强身健体,使用魔法道具提升杀伤力。尽管个体的力量很难与龙抗衡,但人类从来不以单打独斗闻名。

  最近一百年是猎龙业兴起的时期,平均每年被猎杀的龙类数量在五到十只,弱小的龙类越来越少,一百年以下的‘青少年’龙种,除了远离人类世界的,大多被猎获。难啃的硬骨头越来越多,近几年的猎龙数量也偏少,虽然行业的水平在增长,猎龙者的经验日渐丰富,但对手实力的增强让失败概率越来越高,愿意入行的人不像十年前那么多。一支成熟的猎龙者小队,往往配备了经验丰富的施法者,行动敏捷的暗杀者,勇猛而坚韧的冲锋者,和有大局观、懂得鼓舞和应对突发状况的指挥者。

  我从十八岁开始当佣兵,三十岁第一次猎龙,从三十六岁开始一直担任指挥者的职责。至今率队猎龙二十三次,成功十八次,所有人全身而退有十一次。也算在东大陆闯出点薄名。

  我见过骄傲的剑士在面前被嗜血的陆行龙咬去脑袋,脖颈喷出的鲜血能把视野全部遮盖;见过化作少年的精灵龙尚未来得及变身就被长矛戳穿心脏,眼神黯淡前一瞬,滑过无言的留恋。

  每当有队友死去,我都会亲自上门道歉。兰斯洛特比我更擅长提出抚恤金的事,而我只能在一旁忍受着他们家人的怒斥和心中的双重煎熬。在我的带领下死去的队友一共二十七位,每一位的祭日都记得牢。我坚持年年拜访他们的亲人,每一年见面,家属的态度均有不同。在队友死去十年后,我再见到其中很多人的家属时,他们的愤怒和仇恨已经藏进死寂的平静。我诚恳地行礼所换来的动容,时常还不如拿出抚恤金时收获的多。

  这一行,生与死见得太惯,可能真到自己面对它的那天,也只会觉得像得知新队友死去一样的麻木。

  在梦里可能会出现幻觉,好像看到一群神话般的生物在紫罗兰色的天空上挥舞着翅膀,又像是静止,又像在运动。很久以前刚入行时,就有一位老前辈说过:“龙是神灵对世界的恩赐,死后也会拜访你的梦的,让你备受困扰呢。”然而梦中出现过的它们没有一次是在撕咬我、怒视我,龙背上的霞光在流转,仅能听见鸣叫声。在梦里,我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听着,想着,然后醒了。

  是宽恕我了么,你们啊,真是傲慢的生物,这么轻易就宽恕凡人的冒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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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10 00: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勿占楼
断章Ⅰ

从家乡丹枫行省到蓝鹰行省,这将近一个月的行程对我来说如日常晨跑般轻松。在所有猎龙人中,我应该是最早来到这座宅邸的。与兰斯洛特合作的这些年,猎龙人队伍里的人员时有变动,但只有我、狼人兄弟、格林、兰斯洛特几人始终留在队伍里。彼此间有着深厚的默契。

  霜月七日是计划的猎龙日,我按惯例提前两天到达。考虑到情报所述的这只猎物是只年龄在二百岁以上的岩龙,队的编制当然不能仅仅只有五人,兰斯洛特在行会挂了邀请单,也有几位新入行的朋友。虽然我不太信任他们的业务能力,但多点人手总不是坏事。

  “泰德。”男仆引我进门。兰斯洛特站在喷泉前,手中是一杯酒。见到我,他的脸上那种淡淡的傲慢化为了和蔼,我们互相拥抱。

  手中的触觉不会骗人,这位老朋友的身体如今日渐消瘦了,背也微微驼着。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不过没有人会小瞧这个在三年前拿到山铜徽章的伟大术士,在人类中,除了大陆魔法协会认定的那几位贤者之外,山铜徽章的获得者已经是施法者中的顶尖人物了。和兰斯洛特认识已经二十余年了,他还是那副样子。

  老友随后便领我参观他的那间收藏库——一所含宝物数量足以让任何一个贵族眼馋的地下仓库,就坐落在号称“龙眠馆”的建筑后院里。平整的地面上一眼望去都是微微泛黄的草株,学者用手杖轻轻敲了敲一块看上去与周围无异的地面,停下脚步。我把腕表调至东大陆时间,是上午时分啊。

  “泰德,记得上次我们猎过的那只精灵龙么。噢,就是那个有着翠绿色羽状鳞,眼睛比红宝石还要鲜艳的。”老友兰斯洛特这样说着,掀开了眼前地面上的一扇门,底下就是他的专业猎龙装备、以及从大陆各地得来的猎龙战利品。尽管每次行动,我都扮演着队长和指挥的角色,但制定计划、寻龙踪迹、准备武器药品这些活大多依靠眼前这位人脉广、学识丰富的著名龙类学者。

  “记得,那家伙正面作战能力不强,躲藏起来倒是厉害得紧。要不是我们趁着雷雨天顺利找到了它的气息,恐怕真得被它跑了。”我笑道,左颊还有一道伤痕正是拜那条龙的雷电魔法所赐。

  说起来,眼前这扇门可不是人人都能打开的,兰斯洛特作为高阶魔法学者和实战经验丰富的术士,对于自己的宅子自然做了相当多魔法布置,如这样的秘门大多有魔法门禁,需要他本人的指纹接触才能打开。

  幽暗黝黑的地道里出奇的干燥,逼仄的空间让我这个身高六英尺半的人有些不适。可能是稀薄的只有八分之一的半兽人血统的缘故,我从小在黑暗环境中就具有不错的视力,尽管每隔五米左右距离才有一盏魔法蜡烛自动燃起,我的眼睛却连石阶上爬过的虫豸都看得清清楚楚。

  下到二十级石阶的时候,他打了个响指,顶壁上亮起一排水滴状的灯泡,其实是某种植物的果实,会随着魔法元素的灌入而改变亮度。

  “那只精灵龙身上可全是宝,我卖了些,还有的找了矮人工匠和炼金术士帮忙,炼成不少好东西。”兰斯洛特从墙上的玻璃嵌柜(在我出生时,玻璃尚且还未广泛被人使用,而今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炼金产品了)中取出一件轻便的斗篷:“这是取精灵龙血浇制,拿精灵龙皮织的斗篷。不仅是柔韧平滑,本身具有精灵龙的气息。龙威都能以假乱真了。”

  “这样的斗篷制作工艺我倒是见北地女巫用过。”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说。“龙威确实是个好东西,寻常的魔兽甚至是亚龙,嗅到真龙的气息都不敢靠近。若是行旅之人,应当会喜欢上这东西。”

  学者颇为自得地放回原处。“还有这药水,喷在身上能抵御甚至是龙类的诅咒。”学者从右侧柜中端起一个两英寸高的小瓶,小瓶里装着红酒般的液体,略有沉淀。“猜猜是什么做的。”

  “嗯……龙瞳?”我听说精灵龙的施法方式大多依赖眼睛,一颗龙眼球在黑市上的卖价足以买下大商人的一整只马队还多。

  “正是龙瞳加龙血熬制的。不过还加了些药草减轻后遗症。”学者补充道,他充满依恋地望向琳琅满目的地下室,只余有一间柜子空置。“泰德,如果这一票成了,我想我会收手不干。唯一的心愿,就是把那个柜子填满。”

  “好。”我点头。事实上这也是我的心愿,作为猎龙人活了半辈子,四十六岁的我也厌倦了担惊受怕、疲于奔命的生活。赚取的财富已经足够子女享受丰足的人生。

  朗和格林还年轻,何况以狼人与虚空行者的长寿,时间对他们的影响远比对人类的小。兄长安德鲁·朗才三十六岁,弟弟杰拉德三十二岁,格林四十一岁,彼此都有超过十年的同队经历,但几人看上去都仍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这次要猎获的是估龄二百三十岁的岩龙,岩龙的特点是皮肤坚硬,龙息持续短、间隔长,自愈能力强,飞行高度低,远程攻击手段贫乏。”兰斯洛特挥舞着一柄半身人刺客常用的匕首,当然,是用龙血附魔过的,他的手臂上还有些许肌肉。“要斩杀,需要锋利的武器。泰德,你拿那杆长枪。”

  在我左手边的柜子里横放着四米长,直径两英寸有余的长矛,矛尖鎏金样的花纹是灼烧过的龙血,打造材料里应该也掺了龙骨来使其坚硬。好家伙,我握住枪柄,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袭击脑海。这应该就是附魔所携带的精神性增幅效果吧。体内的细胞略微有些躁动,但我喜欢。

  “其他人呢?说起来,几个新人我的能力我还不知道。”我问道。

  “别急,今晚估计杰斐逊和琼斯就会到了,杰斐逊是东海岸一个著名佣兵团的矮人战士,我想他会和琼斯是一位女巫,此次会和我共同担任施法者的工作。明天晚上大家多交流交流。”学者又指了指柜中的弯刀与飞镖。“这是给狼人兄弟俩准备的,附魔后更加轻盈,可以当飞刀用。飞镖是给格林的。”

  临走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泰德,这次猎龙后还是按老规矩分,到时候你就多拿些吧,总之是最后一次了嘛。”

  听着老友的说明,我的心思却飘往别处。墙壁上的精灵龙头骨如同注视着我,回想起曾经这龙首的美丽,如今它幽幽的眼眶让我忍不住扭过头去。

Tide 记于霜月五日夜
| 楼主| 发表于 2022-4-10 19: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请勿占楼
1
绵延的山谷仿佛堆叠成的多块翡翠,在暮色中渗透着红灰色的光,余晖映出的线条像游动的蛇在山谷上滑行。

梅林弹了弹宽檐帽,秋意向寒冬逼近,想要在这冷漠的季节里乞求暖意实在困难。除了行路靴踏上干草发出的酥软声响,此刻的山中只能算是寂静,孤独的山鹰掠过头顶。

此行的目的地就在下一个山头。那是在悬崖边的空地上建成的一座宅邸,伟大的龙类学者兰斯洛特的住所——“龙眠馆”。兰斯洛特建馆之初并未如此取名,但外界的冒险者和吟游诗人们都这样称呼它,或许是出于对学者那些猎龙功迹的褒奖。梅林已经能看见大理石的塔尖兀立在树林边缘。绯红色的晚霞低悬在建筑上方,黯色之中的馆体轮廓被霞光衬托得有些冷寂。建筑整体有些倾向于东大陆风格,与这位学者的出身不无关系。

蓝鹰行省的秋末,是蚊蚋缄默的时刻。梅林深深望了一眼那座宅邸,地平线附近,浅蓝色的月已出现,但夕阳还不愿这么早将天空的统治权让出。

跋涉将近一天,对于任何年轻健壮的青年人来说也是疲累的工作,然而十六岁就出门闯荡,作为吟游诗人周游各地的梅林,并不感受到身体的酸痛。不,也可以说是早已习惯了承受这样的劳累。

“还是太晚了啊。”他苦笑,原定昨天下午就能到达,然而来时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城邦冲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改道而行,尽管已经提高了速度,还是晚了一天。猎龙活动估计已经结束。

  归巢的鸦传来喑哑的叫声,林间的蝙蝠盘旋着落入身后的幽暗,落叶铺遍的地面时有不知名小兽窜过。不知为何,梅林感觉到一阵恐惧,与其说是心理上,不如说是身体上的战栗,就好像皮肤接触到严寒的瞬间会自然颤抖一样。

  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天快黑的山里走段路都有些担心。梅林摇了摇头,自己可是曾经孤身闯过亡灵遍布的荒芜之地的人。然而下一刻心里再次动荡起不安的波纹,他蹙眉,停下脚步。

  不会是那样吧……应该不可能啊,难道……

  黄昏的波纹一圈圈笼罩在山峰上,隐约可见宅邸内灯火通明,主馆的门微敞着,二楼的窗户被邪异的风鼓动着。左右两边突出的长形建筑都淹没在黑暗中,建筑的两个拐角上各有一座瞭望台。占地不小的馆,梅林觉得倒像是一座微型的城池,迎着千丈悬崖矗立,在平常可能独具浪漫气息。

  馆被一圈高大的铁栅栏围住,要攀越可不算容易。眼前的大门是锁着的,或许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它实际上并没有挂上一把真切的锁具,但一定是下了某种魔法禁令才导致无法推动。梅林按下门铃,很快透过门栅看见一个黑影端着蜡烛跑来,是个年轻而有活力的男仆。

  他健康而微微红润的脸上写满了善意,肩膀的布料上有细细缝补的痕迹。棕榈色的卷发趴伏在额头上。在梅林通报了身份后,他表示先前学者曾收到过来信,还在担心为什么他来得如此之晚。

  “学者正在和诸位猎龙人开庆功宴。”他说道,弯腰用左手将蜡烛放在门边,随后从内打开了门。随即他又露出两三分悲哀的表情。“我听管家摩根夫人说了,猎龙好像算是成功了,可也有人不幸死去。唉,天父保佑他。”

  猎龙这种危险活,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梅林并不为此感到过分的同情,像男仆那样露出悲哀是软弱的心灵才会有的表现。在兽人部落,一位勇士光荣地在战斗中死去,往往会获得崇拜与向往。

  男仆歉意地唤梅林先进屋,他要去巡视一圈。虽然说已经适应了外界的寒凉,登入门厅的一刹那身上就暖和起来,实在舒服。不知是不是灯光给人的错觉亦或是内部宴会厅中那活跃气氛的感染。几位猎龙者正一边高喊着一边举杯换盏,坐在主位上的学者显然没有很高的兴致,他身旁一位看上去稳重而老练的男子同样如此。

  学者深邃的眼睛嵌入高耸的颧骨和眉骨间的空隙,皱纹如花瓶上的裂痕般丝丝展开,他不留胡子,使得其形象有别于平民眼中的学院派老术士。灰发整齐地梳好,知性的笑容富有感染力。

  在宴会厅的一角,管家模样的中年妇女忙着打理装饰用的花瓶,宴会厅后面的过道里走过一道人影,看体态大概是个女孩子,是女佣吧。

  一位粗犷的男性唱起了歌,从他比旁人矮上几寸的身材、壮硕到即使穿着衣服也很明显的胸肌和浓密的须发,不难看出他身上带有矮人族血统。梅林与矮人打过不少交道,他们的民歌质野纯劲,而这位歌唱者的歌喉沙哑而具有沧桑感。他静静听了一会儿,从门厅的昏暗中迈出,赞叹道:“这位猎龙者阁下,您可真是唱出了我所听过的最棒的《山丘之王》。”

  猎龙者的歌声止住,显然对于有人能听懂他的家乡歌曲而感到非常高兴。他身旁一位刘海披散而下,如灰云般遮住一只眼睛的女子疑惑地问道:“兰斯洛特,这位少年是……”

  “……啊?噢,梅林阁下,您来了。”学者从出神的状态中惊觉,他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先前说过的,要来记述我们猎龙之旅的吟游诗人,伊莱·梅林。”

  “就是那位老伊莱·梅林之子?”另一位面貌端正的金发青年说道,他的年纪似乎在众人中最小,约莫二十七八岁,然而肌肉充满了力量。“我听说过他,十六岁就敢孤身进入蛇人族的沙漠,是个有胆气的少年。”

  “荒野诗人”老伊莱·梅林,即梅林的父亲,是人类历史上经历颇为传奇的吟游诗人。大部分吟游诗人会选择游历各地,取材采风并书写自己的史诗,然而老伊莱显然不满足于平淡的生活,作为精通魔法、据传已经具有山铜徽章的术士,同时又学习过戒律武僧的格斗术,他有能力亲身犯险,并以晓畅的文字记载下了很多极端危险的冒险旅途中发生的故事。因为他的史诗具有非凡的情节性与真实性,在大陆上不同种族的子民间均有流传。

  大部分在座的猎龙者,对于梅林的印象还停留在其父辉煌的背影。对于年轻的梅林来说,目前最远的志向便是让人们在提到梅林这一姓氏时,会先想起自己的事迹。

  在座众人都略略有些吃惊,但也很热情地招呼他入座。这也是为什么梅林喜欢与冒险者们一同生活的原因,因为生存状况的不确定与及时行乐的思想,他们的身上总会散发如火焰一样的热情。再加上梅林有着许多趣闻可供讲述,眼界比之一般贵族子弟也开阔,很快融入其中。

  兰斯洛特的宴会厅里陈设十分简单,靠着右墙摆着酒柜,左墙是几幅出自名家的油画,画上是兰斯洛特年轻时的肖像亦或是他带队猎龙时的史诗场景。

  “您原本写信来,说会在霜月六日到。鄙人当时等待许久,还担心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真是可惜,您来迟了一步,猎龙已经结束了。”学者很想在这样的场合活跃一番气氛,然而话出口依然带着淡淡的伤感。握住酒杯的手轻轻颤抖。“若不嫌弃,阁下不妨在这里住上几日,参观一下我们的战利品吧。”

  “学者,您可别想用一条龙牙挂坠就把人家打发走。” 此前唱歌的矮人汉子叫做杰斐逊,他打趣道。表情十分逗人。

  梅林察觉到,从刚才直到现在,众人的视线就不自觉会瞥向一位有着阴郁气质的男子,后者的棕色瞳孔里浓缩着某种野兽的冷酷,年轻而俊美的脸上因一道掠过眉际的长疤而自带戾气。他冷淡地抬头,怀着怒意地扫视。

  “我想不明白,梅林阁下身为那位名人的儿子,不去帝国高等术士学院进修,跑来掺和猎龙活动干什么。幸亏是你迟来了,若是让你跟着我们去猎龙,指不定公子哥还会‘不小心‘给我们添乱呢。”这个口气很冲的男子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

  “实在抱歉,来这里也仅因为个人对于猎龙这样一种神奇而危险的活动很感兴趣而已。可惜在下没有术士的资质,无法通过学习成为术士。”梅林优哉游哉地尝着一块炙烤好的珍禽肉,看着那位管家夫人一脸自豪而宽慰的表情,想必是她弄出了这一桌佳肴吧。厨艺实在很高呢。

  “什么?你说你不是术士?那你怎么敢……你知道即使是从事这行十几年的猎龙者也可能会因大意而丧命么。你这样的小鬼,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惊讶极了,甚至有几分莫名的怒气,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怀疑。兰斯洛特似乎也是第一次得知这件事,举到唇边的酒杯差点倾洒。“杰拉德。”兰斯洛特轻声道,担心他的话使梅林尴尬。

  “我瞧瞧……身材也不是很健壮啊。”杰斐逊醉醺醺地拍了拍梅林的肩膀,把他震得眼花。而粗神经的汉子哈哈笑着,毫不介意的样子。

  “我听说东方的岛民有句古谚,龙的儿子也是龙,凤凰生出的还是凤凰。现在看来,那位传奇诗人的后代也不过是普通人呢。”琼斯,也就是靠男仆最近的女猎龙人,状似无意地讥笑道。

  梅林倒是不以为意。“放心好了,即使各位真的要猎龙,我也不会强求各位照顾我的。”他说得游刃有余,就如同有着充分的自信一样。
  安德鲁·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样的人,要么是自大到极点的纨绔子弟,要么是真的身怀秘技的高人。从少年衣上的尘土和荆棘倒刺割开的裂口,他知道对方刚经历过长途跋涉。这是前一种人往往难以克服的。

  众人的气氛一时冷却,却见坐在学者身边的男子黯然起身。“各位,我先去休息了。”他不再多言,疲倦地走向过道。

“泰德老兄……”年轻的英俊男子刘易斯欲要挽留。可是前者已经消失在了过道中。

“恐怕这一天下来,他的心理负担也很重吧。”学者叹了口气。“格林和安德鲁的事……我也有责任。”

梅林想起了男仆的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能把那家伙杀死也真是凭着点运气。”刘易斯心有余悸地说。“足足被追了有十分钟,我这辈子都没跑那么快过……”

“你该感谢的是身为施法者的我们吧,如果不是兰斯洛特和我耗尽魔力释放干扰魔法,恐怕你跑得再快也会被追上。”琼斯,通过刚才的交谈,梅林已经知道了她是一位女巫。她以高傲的口吻说着。

“不管如何,结果还是活下来了嘛。我有点倦了,先去休息。那还是按照之前定的规矩,明天本人就去清点收获,各位可以自选是收取一些龙身上的材料做报酬,还是换成等额的金币。”兰斯洛特摘下眼镜,抹了抹眼角的皱痕。

  正在这时,门口卷起一阵风来,伴着男仆的叫喊声。“学者,不好啦,这张羊皮纸……”

  “嗯?”琼斯将男仆手中一面边角皱裂的羊皮卷夺过,这样的举动未免有失礼之嫌,然而学者并未介意。

    梅林坐在她的侧后方,看得真切,羊皮卷上隐隐有一处发光的痕迹,只是这痕迹在暗处才有些明显,光下倒几近分辨不出。

  耳畔传来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的尖锐惊叫:

“是龙!”



2

“不可能啊,那头岩龙绝对是死了,我用法术验过……”琼斯皱眉道,她的手腕白皙有力,梅林此刻才看见那上面如刺青般的墨痕,像是某种神秘团体的标记。原来这是一位北地女巫。他想。

刘易斯倒是显得不太在意,也或许是他的心情一惯难起波澜。他向梅林解释道:“那是能够显示龙所在位置的特殊皮卷,可以侦测到相当范围的龙类气息,在猎龙时可帮了我们不少大忙。”羊皮卷上清晰的标出了这座府邸及所在的山崖。

“你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杰斐逊问。

“我们回来之后已经不早了,正好摩根夫人已经把饭食弄好,我就想着不如先把装备先放在北馆离大门最近的房间,等之后再搬去地下。”学者说道。刘易斯紧跟着说:“我的私人物品也是放在那儿的。”

“因……因为看门人回家了,这几天都是我晚上巡视……走到北馆的临时装备存放间时就看见屋内有光,身上正好带着守卫的钥匙,我就开门去取……”男仆不清楚现在的处境,可能对于平时接触魔法道具极少的他而言,这种经历已经足够让人紧张。

“难不成之前是有两只岩龙么,譬如它俩是一对伴侣?”杰斐逊疑惑道。

“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若是有,之前确认情报时就应当发现。除非是今天碰巧刚来的,但是成年龙的气息又不至于如此微弱……”琼斯十分不满同伴的轻率判断,话也带些训斥的味道。

“那,是幼龙?”梅林思忖片刻,不由喃喃两声。

“我想,龙蛋可能更合理吧。”兰斯洛特心平气和地抬了抬镜片。

龙蛋!杰斐逊傻傻地笑了两声,琼斯的蓝眼睛流淌出异样的神采。刘易斯焦虑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唯有称作杰拉德的男子不为所动,只无趣地嘟囔几声。

这也难怪,如果说是幼龙的话,虽然比成年龙的驯化机会略多,但龙类的神智开发较早,遭其反抗才是更可能的。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只能选择将幼龙杀死,极少数会不死心地继续采取强制措施,更加促使幼龙做出自杀或绝食一类的行为。

龙蛋就不同了,刚出生的龙只要掌握适当的方法,驯化成功率是幼龙的十数倍之多。何况岩龙种并不算是智力很高的。龙蛋本身也具有一定的龙威,这使得它们的存活几率颇高,除非是被同为龙族的生物俘获。因为龙类近百年甚至数百年才生育一次的特点,在市面上流通的龙蛋极少,一些国王和贵族期待着驯龙作为坐骑或是吉祥物,会出高价购买。历史上有位人类国王,坐拥着富饶的国土,奢侈地求购到五枚龙蛋煮成汤与大臣们共飨,但事实上那样的吃法下,龙蛋的价值也不过是营养比鸡蛋丰富些罢了。

梅林对此并无太多想法,龙骑士的美梦诚然每个少年都有过,但他不强求这样的机缘。意识到身边人看向羊皮卷的目光中越发灼热,他提议道:“既然无事,那明日不如各位猎龙者前去一探究竟吧,说不定就是天赐的奖励呢。”

在场人大都十分赞同这样的观点。杰拉德一声招呼也不打便离开了座位。也不知是赞成还是反对。

“那,今夜大家都早点去休息吧,明天好动身。”羹炙渐冷,学者如此提议道。

离席后,一位女仆领着梅林走进南馆,应该就是刚才一瞥间看到的那个女孩吧,这间宅邸里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她有着堪称魅惑的蓝色长发和眼睛,只是白皙的脸似乎十分冷淡,和梅林始终隔了一臂距离。到了安排他入住的房间,女仆也只给了一把钥匙便离开了。钥匙既可以在外面锁门,也可以在内部锁。

龙眠馆一进门看见的是主馆,主馆后面接了一条横向的长廊,联通着左右两栋长长的建筑。站在大门方向看,主馆左是北馆,右是南馆,南馆地面上都铺着酒红色地毯。过道上的窗户朝北,可以看见此刻被漆黑笼罩的宽敞后院,浓得化不开的影子从墙上蔓延到地面,天气转阴,没有月的天空简直如同深浅的灰暗色块在漂浮,暗夜女神彻底接管了世界的统治权。

房间里的窗户朝着南方,视线越过模糊的栅栏状物,就能看见山崖的边缘。把宅邸建在这样奇峻的地方,真是非常人所能想。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影响,看对面的山脉也像是龙,一瞬间仿佛幻听到沉闷的龙吼声。随后理性的思维迅速地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由窗户渗进的飒飒风声。

龙眠馆是以东西向的一条轴线左右对称形成的,北馆应当与南馆的一切设计恰好相反。如果从南方看,大概就是一个“匚”形,然而在北馆的末端还有一截往内拐,更像是“口”的右边下半竖没有收全。馆的北部与西部都靠着山,只有东部和南部面向悬崖。西部因为地势较北部更缓,开辟了一条通路。

茶几上摆着油灯,梅林点亮后就借着微光在纸上书写着一天的见闻,这是他的习惯,对于吟游诗人来说,无论多小的细节都值得认真记录。

写完日记后渐渐有了倦意,草草画了一幅龙眠馆的远观图后,梅林把记事本合上,搁在床边的窄柜上。

先睡吧,梅林换上紧身保暖睡衣,一系好扣子就倒在舒服的床上,奇异药草的熏香让绒被似乎更柔软几分。坚韧着支撑了一天的脊背传来种种酸痛,他本来只打算脱下靴子就入眠,想到这可能会让如此美妙的床铺染上灰尘,才将旅行便装脱下。

这座龙眠馆里确实孕育着某种气息,梅林可以隐隐体会到。不知是哪个人亦或哪个场景带来的感觉,但很多事都发生得过于巧合了。

被子上渐渐染上身体的热度,最后一丝不踏实在闭眼短短十余分钟后也被梦吞噬。

梅林是吟游诗人,职业迫使他时常和人沟通,去各地旅行,破解过一些谜团。无论在多么奇诡的情境下发生的事件,都可以用逻辑去解释,他如此认为。然而在事件还未发生之前,有无数种可能性,他不愿意去思考无谓的假设。


馆中另一处——

  泰德打了个哈欠。“杰拉德。”他敲了敲对方的房门。

  穿着睡衣的男子冷漠地打开门。“我很抱歉……”队伍的指挥者苦涩地低了低头。

  “用得着你来同情我吗?什么时候你们人类也开始同情狼人了。”杰拉德从桌上挑起一把匕首,缓缓锉着指甲。

  “毕竟我是指挥者,没能照顾到安德鲁的安全。”泰德叹了口气。上一次有这样严重的骨干损失还要追溯到七年前。

  “所以呢?那种家伙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杰拉德冷哼一声。“如果说这么轻易的就死去了,也不配作为我的兄长存在吧。”

  泰德无言。距离下午的猎龙已经过去数个小时,然而安德鲁?朗还没现身,大概凶多吉少。

  “你知道吧。即使是狼人,也会有伤势过重死去的案例。”

  “那又怎样?那种弱小的狼人,怎么能与血统纯正的森林狼?朗家族的精英相提并论。”杰拉德不屑地盘坐在床上。

  泰德看向杰拉德胸口睡衣下若隐若现的纹身,那是两头狼相互依靠着嗥鸣的图案。刚入队时,开朗的安德鲁带着青涩的杰拉德,兄弟俩同为森林狼人佣兵,给团队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十年前纹的刺青,由于许多次战斗中皮肤破损又凭借狼人的自愈能力恢复,刺青已经斑驳残缺。正如兄弟两人的情谊一样。

  是啊,他们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友善了。自己曾经满心希望这支队伍能在他退休后仍保持生命力,看来是错估了形势。
罢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我先走了。紧张了一天,真是困了,哎呀,老了……”泰德说着就要关上门。

  在门缝内的灯光湮灭的前一刻,他隐约听见杰拉德看似无心的话语。

“那家伙,不会死的。”



男仆佩雷斯揉了揉眼睛,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他打开门,摇晃着想去上厕所。几点了?他不知道。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幽暗,才发觉到廊道上还有一个人影。他在夜晚的视力一直不错,或许有赖于一直以来主人慷慨准予的鱼肝油。

惊慌的他赶忙半蹲下来,人影和他之间隔的距离不算近,书房在主馆二楼的南侧,那里有兰斯洛特喜爱的一些藏书、他的猎龙笔记与研究数据,尽管不藏有钱财(至少佩雷斯所知如此),然而却有可以打开一切魔法禁令的附魔钥匙。具体的钥匙放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唔……”那个人影似乎专注地停留在学者的书房前,看不清动作。看体型也不像学者,不,如果是学者的话绝不会干这样偷偷摸摸的事。他直接出来进书房也不会有人怀疑。

书房的门在人影的动作下轻微发出与门框的碰撞声,佩雷斯知道学者基本每天都会锁上书房的门,想闯入是不行的,强行破门无疑动静太大。人影顿了顿,无可奈何地,他(事实上佩雷斯根本不知道他的性别如何)开始往楼下走去。

佩雷斯匆匆走过去查看,地板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蹑手蹑脚地上完厕所,迅速回房。他想过跟踪那个人,但是又怕自己被发现,在这间宅邸里,充满了实力强悍的猎龙者和术士,他一个普通男仆一旦被抓住,灭口再简单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影有什么企图,但可疑的事明天一定要通知给兰斯洛特大人。他想。



梅林醒来时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总之是香甜一梦。霜月的早晨空气已经冷得快在窗户上凝成雾,一旁的花瓶在清亮晨光中朦胧变换着色彩。他起身,出门去盥洗间梳洗一阵。

宴会厅里人出乎意料的多,杰斐逊畅饮着烈酒,管家摩根夫人弄了饭,正要回屋再睡,今天本是她的休息日。尽管饭菜不甚丰盛,对于兴致不在吃食上的各位猎龙人来说,已经足够。杰拉德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胡乱塞了些肉食,犬齿貌似比常人更长一些。

因为不确定是否有危险,大家虽不像猎龙时那样带上全套装备,依然佩戴了轻甲或是布甲,女巫带上了她的法杖。

尽管杰拉德一直催促,大家还是多等了一会儿。泰德最终还是留在自己的房间,大概昨天男仆的喊叫并没有被他听见,又或者他沉浸在某种梅林所不知的悲伤中,主动放弃了这次行动。宴会厅桌上有给他留的饭食。

学者在大门口等着,他刚刚打开大门。身边跟着那个叫佩雷斯的男仆。他表示他会先去龙尸的保存地查看并清点一下收获,随后再赶去与我们会合的,大概五十分钟的时间。

他的身躯似乎微微有些摇晃,旁边的佩雷斯眼里满是惊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梅林对猎龙人的行动习惯已经知道不少。猎龙者一般都会选择猎杀后把龙尸留在某个离驻地不算太远、同时也不易找到的地方,毕竟龙体型巨大,如果要搬运还是得后续寻求大型运输工具。

几人先行一步,望着学者在大门处挥手祝福。

却不知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兰斯洛特。
| 楼主| 发表于 2022-4-10 19:49:16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勿占楼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龙:一大群具有上古六龙血统的生物。按血统的稀薄,获得不同程度的先天力量。
六龙的直系血裔被称为珍稀龙族。
岩龙:祖先是森林龙和铁皮陆行龙的杂交种,具有森林龙的飞行能力和敏捷,也继承了铁皮陆行龙的自愈能力和皮肤硬度。但是几乎完全失去了森林龙一族擅长的自然魔法天赋。成年体岩龙具有接近贤者的实力,可以做到硬抗一记六环的单体杀伤魔法而不死。
术士:按施术者能够施展的最高等级魔法评级,可分为一到四环术士,其中,三环及以上的术士被称为超凡术士,即具备了与超凡生物媲美的能力。能够施展五环魔法的术士,一般会被授予山铜勋章,已经有资格被称为传奇术士,能够施展六环魔法或者自行创造六环魔法的,可获得魔法协会给予的贤者称号。
贤者:自一年前“白银的贤者“安东尼逝世后,目前大陆上一共只有八位贤者。
| 楼主| 发表于 2022-4-17 17: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4月20日更,最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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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21: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请勿占楼
3
目的地在龙眠馆的北偏东约十五度的地方,比较快的途径是越过馆北部的山丘,按照计划大概三十分钟的脚程。梅林看了看怀表,才八点么。

刘易斯握着锋利的弯刀,挥砍着草木。虽说他是用剑好手这一点梅林已从杰斐逊那里得知,然而剑的优势在于刺击,劈砍还是刀具和斧具合适。穿着巨蜥皮甲的他英气十足地抢先登上一块巨岩。

从刘易斯的步伐、刀法,还有那标准的帝国语来看,他肯定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应当有过军旅经历。喔,顺带一提,梅林认为他很可能是一位被放逐的西南联邦的宫廷剑士,他是从那招呼众人前进的干练而特殊的手势中看出来的。看得出来刘易斯并不希望提到这一点,但见微知著向来是诗人所长。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天高,透明如清钻,白云像浅海中漂荡的巨鲸,在风力的作用下旋转着扑住一只小鱼模样的淡云。像是画家笔下的风景油画。步履不停,旖旎美景很快被枯叶织成的树荫挡住。

可能是先前有过龙的缘故,这一带很少留有大型野兽,连鹿都很罕见,早早地逃逸了。琼斯一边前进,一边喃喃地念着咒语,梅林好奇地询问,得知这是北地女巫的冥想法,有助于提升精神力。

像女巫一样的施法者职业在大陆上并不止一种,即使是同一种职业也分成相当多的流派。最典型的就是占比达到人类施法者总人数百分之四十的术士们。火焰、雷电、冰霜等等流派是主流战斗型术士的选择,而也有的术士选择了用于优化生活质量的魔法,原因很多,有些是没有掌握破坏性魔法的能力,有些则纯粹为了兴趣。他们负责研究如何让海水变成可饮用的淡水,研究更加新颖的魔法材料,其中相当一部分成为了魔法学者。

得知梅林天生不具有术士资质时,老伊莱·梅林对此毫不在意。

“世界上要达到某种成就的方式有很多种,更何况我并不要求我的儿子那么出色。”他说这话时淡然的表情,反倒刺激了小梅林向着自己认定的目标更加努力地探索与前进。

经过不断的练习、游历,他终于找到一种方式,让自己可以涉足险境,亲身经历宏大的史诗。至于此中缘由……

琼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女性香气,让梅林醒了醒神。这个女人的魔法实力该有多强呢?女巫的数量不算多,也有森林女巫、海洋女巫等差别,大多习得了所在环境的特有魔法,其选拔标准一般也比术士苛刻,术士讲究学习能力更多一些,女巫可是很看重灵性的。同级的女巫在知识系统性和施法熟练度上比不了接受过培训的学院派术士,然而凭借其自身的强大天赋结合奇妙的独有魔法,说不定会在正面交战时略占上风。

她行走时不忘练习冥想,即使在和梅林聊天的时候,眼睛也在灌木丛中寻觅。可能突然停下摘起一把红色的草,拈下一叶放进口中咀嚼,满意了又把剩下的收进瓶子。她的身上存在一种炽烈的追求和理性的冷静,这个女子可能是几位猎龙者中最难看透的。

”刚才那是什么。“

”要尝尝吗?“

她伸出长长的手指,从路边又撕下一片给梅林。

”好辣,好苦,呕……最后又有点酸,让人眩晕。“

”那当然,这是北地女巫用来锻炼精神力和坚韧的意志的草药。“

扭过头不看琼斯促狭的笑容。梅林吐了吐舌头,止住发晕的头脑。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杰斐逊,后者左手提着酒囊,边饮边走,步履轻快,浑然无防备的样子。手臂上的肌肉隔着皮甲也能看得出来,他应当是佣兵中比较常见的战士类型,在团队中的定位可能与刘易斯接近。


“杰斐逊大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谁知道,才认识两天,我对了解这种粗鲁的男人不感兴趣。”琼斯冷冰冰地说。“梅林阁下想知道的话不如亲自找他谈谈。女巫的时间比起粗野的佣兵战士要珍贵得多。”

“喂,说起来,你们还记得羊皮卷上的地址吗?女巫,不是你说用不着带的吗。”刘易斯回头询问道,打断了梅林和女巫间的谈话。

“那是因为我都记在脑子里。别急躁,地点还没到。再走大概两百米。”

刘易斯微微一喜。口中哼起了小曲。杰斐逊则定了定神,握紧锤子,浓密棕眉下的眼睛锐利地顾盼,像高山上的矛隼。看来他不像外表所显示的那样大意。


十分钟后。

“——什么幼龙、龙蛋的,这儿分明只有草。”刘易斯不甘心地跺了跺萎靡的杂草,他已经快把地皮都掀开了,却依旧找不到半点和龙沾边的事物。

“恐怕是你的记忆出错了吧,你们这些女巫,不都十分高傲地相信自己的头脑么,哪怕接受到错误的信息也会盲目的认定吧。”他嘲讽着琼斯。

梅林此行本来对龙蛋希冀不多,只是赏赏沿途风景,搜集些猎龙者的故事便足以构成充实的一天。他翻开厚厚的记事本,在描摹路边的一株花卉。琼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刘海下露出的一只眼睛冷冷地盯着肆意踩杂草泄愤的失态男人。

“我回去拿。”与众人始终若合若离的杰拉德·朗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他转身向来路奔去,身形高大的他跑起来却有灵活而平衡的动作感,依赖于野兽般的运动天赋。

按理说,即使女巫的记忆有所偏差,在众人搜索范围扩大到方圆一百米之后也应当能发现龙蛋。一只龙蛋的大小和熊的脑袋差不多大,也不会存在找不到的事情。

心中的疑惑还未解开,女巫的腰肢猛地一颤,她转过脸来,脸颊上流下一滴汗珠。

“梅林,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我有点不安。”

说起来,确实有一点,然而此前梅林一直以为那是找不到龙蛋带来的困惑。可琼斯也有同样的情况,就难以说是巧合。

“……这是什么?”杰斐逊自认为小声的嘀咕清晰地在寂静的林间传播开来。他从草丛里捡起信封,信封上还有未化的霜痕。

打开的下一刻,他脸色一变。刘易斯紧跟着看见里面的文字,像被浇了盆冷水,兴奋而圆睁的星目困惑地眯成一线。

  致:朗

  恕我失礼,但请一定珍惜剩余的一天或两天时间,这可能是你们的最后时光。像你们这样的人也不会在死后前往天堂。

  污浊而残暴的狼人没有资格称为人类,我会用神圣的武器施以制裁。这是你无法阻挡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如果你们远离卑劣的恶人,则我可保证,你们会安然无恙,若你们执意为其辩护,则我之刀刃亦无情。

  字体非常鲜亮并加粗,暗红色的墨水微微洇开。字母均用大写,难以识别笔迹。

  “恐吓信么。”

  琼斯看着信函。棕色的信封很粗糙,凶手当然没有留下邮票之类的痕迹,连印泥也没有。信纸是光滑的白纸,看上去就和平时书写用纸一样,一只落单的蚂蚁正慢悠悠地在上面爬行。以此为线索追查凶手几乎不可能。

  “喂……朗刚才是不是回去了。”刘易斯嘴唇有些发白,他环顾四周,如同警惕着潜在的敌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告诉他。万一凶手现在就找到他……”

  “信上不是说了还会给他一两天时间么,像这样有着自信的凶手应该不会违背自己定下的规则。如果恐吓者要趁现在偷袭杀人的话,根本就不会留这封信吧。”梅林尚且能够保持冷静,他昨天刚刚认识这些人,自然有些旁观者清的意思。

  “况且如果朗与我们现在在一起发现这封信的话,凶手就更没有下手的机会。”琼斯补充道。

  “可是,是谁想要杀死朗呢?”杰斐逊纳闷地搔了搔头发。

  “看信里的样子,大概是某个特别仇视狼人的人吧。说不定这兄弟俩以前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呢。”刘易斯冷笑着。

  “不,也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梅林并不赞同前者的看法,“如果有那种事的话,他为什么不一起写进信里?这样子还可以让我们对朗兄弟产生疏远感,让恐吓者更好下手。”

  “现在没有询问过本人,说什么动机都只是猜测吧。”琼斯在发现信封的地方拨开草丛检查一阵,因为众人也在这里走过许多遍,即使有脚印也分不清了。

  “咦,学者他们怎么还没到?距离门口分别都过去五十二分钟了。”杰斐逊望向远处龙眠馆的方向。“奇怪……”

  “确实事出有异,我看不如大家先别想着找龙蛋了,回馆里商量一下这恐吓信的事吧。”梅林将信件上的内容和细节迅速记在记事本上,同时也暗记在心。刘易斯好奇地望过去。笔记上是整齐的疑点罗列和假设,他的字很小很密,本子的前数百页也是这么记满的么?

  众人勉强赞同了这一提议。杰斐逊刚往山下走的时候,琼斯止住了他。

  “稍等,有声音。”

万壑如雷。



与此同时,龙眠馆仆人们的一天正有个美好的开端。

天气真好,从窗户也可以看见外界的阳光明媚。这么想着就走出房门,看见摩根夫人坐在椅子上织着围巾,她没有去房间睡觉吗?这个善良的女人向她亲切一笑,目送海瑟薇走下楼梯。

  一楼走廊上此时看不见什么人影,主馆的大门敞开着,阳光洒了进来,洋溢着奢侈的暖意。

  翻开书,静静坐在台阶上,背靠着门柱的旋涡状花纹,舒适地读了起来。按惯例,她在七点左右就已经浇完了花,之后便可以回房休息。她不喜欢睡很久,所以就读书吧。

  伊莱·梅林在十五年前写的《东方之旅》,似乎是本很有趣的书呢。





  朗在枯黄的树荫下疾行。狼人的动态视觉能让他准确地看清脚下的每一粒石子。

  按理来说来路只有这一条,他应该会在路上遇见兰斯洛特才对,正好向他要一把钥匙打开有着魔法封印的大门。然而一路仔细地寻找,都没能看见学者的身影。

  怎么回事,除非学者是走来的,否则早该在路上碰着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能看见龙眠馆的地方了。此刻若因没有钥匙而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他根本不想与其中的某些人待在一起。他想着。不如按一按门铃,说不定还会有人出来开门。他知道除了学者本人,管家那里也保管有一把万能钥匙,虽然不知道她这个时候会不会醒着,姑且试一试吧。

龙眠馆的草坪上滚动着暖洋洋的太阳光,喷泉平静地洒着伞状的水流。朗隐隐察觉到一种非同寻常的寂静感,连鸟叫也不存在的寂静。

  他停下步,正要按门铃,却发现门没关,微微地开着,主馆前的台阶上坐着读书的女仆,是叫海瑟薇吧,有着蓝紫色的直长发,实在是妖艳而少见的颜色。

  手指触碰门的那一刻,此前有过的感觉灵验了。

  耳畔震动着从远古开始就让人类恐惧的吼声。

  自己的影子被云一样的阴影盖住,然而云是不会发出那样的叫声的。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21:37:5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断章Ⅱ

霜月是一年的第九个月份,无论是谁在这个季节里都饱受着冷雨的煎熬,不安地等待着冬日降临。

我望着花坛枯败,连比较耐寒的矢车菊都已经失去了鲜亮的蓝色。

  说起来,天气可能会对动物造成很多影响吧,自己在家乡时常能抓到冬眠的蛇,然而翱翔于云端的巨龙依然可以在凛冽的高空畅快地鸣叫。

  龙。

  回头望向入口拱门处,尊敬的主人想必已经等候来自山下的客人许久,年纪渐长,背部也微驼了。阳光扫过那张平静的脸,只在单片眼镜的弧面上停留一瞬。

  休·兰斯洛特作为龙及亚龙科魔法学者,恐怕是如今所在的帝国内最擅长与那群神话生物打交道的人。他所著的《真龙分类概述》《巨龙之力》等著作,早已被猎龙者们奉为圭臬。

  同时,兰斯洛特也是一位著名的猎龙者。许多人认为他在研究美丽的超凡生物的同时思索着猎杀它们的方法有些许残忍,然而做着龙类贸易的商人与猎龙人们都欣喜地感叹有这样一位博学的指引者。

  在我年幼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书写自己的传奇,上一位主人家里也来过高雅的术士们,他们有时会谈论到兰斯洛特大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成为他的仆人。

  自从三月前有人发现附近的山谷中存在龙的迹象,学者就开始不遗余力地探知情况。尽管与平易近人的学者相处尚佳,但作为一名地位卑微的仆人,我无资格、也无愿望去参与这件事的筹划,我又不像猎龙人们精通魔法和格斗术,也没有学者应有的知识与判断力。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些琐碎的风声。

  我把沾满土屑的手伸到草地中央的魔法喷泉里冲洗,哦,不得不说即使到了秋天的末尾,早晨十一点的阳光还是挺刺眼,但是越过石栅栏依然清楚地看见了远处缓坡上跑来的两个人影,他们移动的速度就好像那些贵族骑乘着上等的马匹,动作轻盈而稳重,在我愣神的这一会儿已经赶到了门前十米处。学者的侧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朗,你来得迟了些。”

“不算迟,猎龙不是要等明天嘛。”

转身进宅子时,隐约听见了他们热情的寒暄。管家摩根夫人站在阴凉的门厅里,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她年纪与我母亲相仿,四十多岁但臂膀依然有力,健康的麦色脸上时常挂着笑意。比起我前一位贵族主人的管家来说,她待我真的很好。如今她也十分热切地请我尝取其中的一块甜饼。

那天下午的事请恕我记忆不牢,已经忘却大半。只记得又有几位猎龙人入驻宅邸,当时我都在后院干些家务活。学者虽然德高望重,但行事十分低调,这座建在山巅的宅邸里只配备了四名常驻仆人,除管家之外尚有女仆、男仆各一。再加上一位年长的看门人(不过他前日已经下山,与这场盛大而奇幻的演出恐怕无缘)。相应的,每个人都有对应的职责,每一天都很充实。

如今的生活尽管算不上富裕,但主人待我也是极好了,我很知足。毕竟我从小便无依无靠。



出生的那一年,也是现在这个季节。母亲在破落的村里将我生养。

家里那时算不上富裕,父亲被帝国征调去与兽人作战,一去不返。只有我和母亲抱着徒劳的希望,在村子里过着井底之蛙的生活。

从我刚有记忆开始,就时常记得母亲一整天在外劳作后疲惫的影子,那被太阳晒得棕黄如焦糖的脸庞,和银铃般的轻笑。

六岁时,母亲开始带着我去田垄上帮着劳作,从小我就懂得了勤奋才有回报的道理。有时候她会把省下的钱拿来给我买零食,都是那些质量粗糙的米糖,不过只需一点点的甜味就让苦涩的味蕾满足了。

九岁时她高兴地拉着我哭,说终于攒够了钱,送我到镇里上学。村子里那时能上学的人是不多的,我对于学习也没有多少热忱。事实上这样的生涯也只不过持续了两年,之后就因我的顽劣而结束了。

大概十四岁的时候,母亲也逝世了。将所剩无几的钱财用于购买一块墓地后,我离开那个本来几近空荡的屋子,因为会认识几个字,应聘到一位贵族的庄园里做起了仆人。

管家很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挺着大肚腩在主人富丽堂皇的居所内散步,他仿佛要求每个仆人都是不会休息的机器,把自己的血汗全部用在劳动上。我私下里问过身边年长的女仆,一个整日眼神空洞、双手老茧遍生的苦命人。她说自己曾在其他地方干过活,说别处的薪水不比这儿低,夜里还有休息。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开,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住繁重的工作,向管家提出要离开。半个月的薪水也可以不要。

他冷笑了两声,把当初签订的仆人契约重重摔在我脸上,我明白了,原来那里面有很多仅以我的识字量远远无法认出的条款,他一直都在玩弄这些欺骗文盲的把戏,让契约成为束缚对方终身的枷锁。

手指甲生生扎破了掌心的肉,我愈发坚定了要逃的想法。

庄园中的老铁匠凯恩,人很和蔼可亲,也很看不惯那个人的蛮横作风(这个凶恶的管家对庄园内的住民要求同样苛刻)。他在有空的时候会答应教我剑术,他自吹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左胳膊被亡灵咬断,已经抬不动了。但右臂尚且健朗,因为长期一个人靠右臂生活,拿右臂打铁,他的右臂粗壮有力。然而说是剑术,不过是寻常剑技,我也学得不甚认真,只是打发时间,让自己的头脑能不去想更恶心的事。
|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21: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4

摩根夫人做了个噩梦。梦里她看见主人,即尊敬的兰斯洛特学者,倒在血泊之中,目光涣散而呆滞地望着上方,而她只能站在一旁不停的尖叫。四周是滚烫的墙壁,漆黑一片,令人窒息。她呼吸一阵急促,呛醒后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才晃过神来。

  怎么回事……她困惑地从床上起身,墙上由炼金术士发明的机械钟显示着八点已经过了一半多,自己弄完早饭时才七点四十,之后她就到房间休息。

  唉,自己就是闲不住,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找点事做。她捶了捶腰,慢慢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摩根夫人是个寡妇,没有儿子,但是有个侄子住在山下的镇上,小伙子人性格很好,二十岁出头正在酒馆里当伙计,摩根夫人喜欢他的朴实与努力,几乎当成儿子看待。她想到,不如接着织围巾吧。

蓝鹰行省的冬天可不好过,她一直打算为侄子织条围巾,杂物间里有很多她买来的线团,兰斯洛特大人对于仆人们的生活也要求很宽松,从来不干涉。一些线团就放在她的房间里,陆陆续续织了两天,围巾已经快要成形。她取了针线,走到客厅,搬了张椅子,趁着天然的光线对准了针头。

龙眠馆本是兰斯洛特的度假宅邸,因为最近半年附近有龙的活动轨迹,所以学者才特地搬过来久居。无需适应期,管家已经凭着自己的经验,将这里打点的井井有条。

  织了一会儿,摩根的颈椎开始疼痛,她年轻时就有这个毛病,是长期低着头做饭形成的。没办法,用手揉揉吧。但疼痛一直悬着,迫使她停下手里的活,仰目远眺。

  视线正对厨房的门,越过她日常工作的流理台,从纱帘微动的窗户上望出去,鸟儿们都欢腾地飞走了呢。她欣赏着。

  风把叶子吹得翩翩起舞。

  微微转头,脖子酥酥麻麻,舒服极了。她微眯着眼,正对着北馆最东部那拐出的一段建筑。

  一个像是泰德的高大身影推开门走进房间,似乎门没有锁。

  是泰德先生醒了之后去宴会厅吃了早饭么?一早上没见他出来过呢。摩根夫人并不在意,又把目光收回眼前这条在巧手下用五彩编织成的围巾。泰德先生是个好男人,他一定是因为同伴的逝世而悲伤,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吧。

  她常要给大家端点心之类的,也知道些行动的内容。那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大家的脸上都很阴沉,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像泰德这样沉稳的男人还会哭。

  啊,他还有个美貌的妻子,还有孩子。摩根想起来了。泰德给自己看过他们的样子,是记录在一种炼金术士发明的,叫做相片的东西上。那东西真神奇,学者曾请来一位画家给他画像,摩根看了已经啧啧称奇,但相片与画比起来,真实地好像人物就在她面前一样。

泰德的妻子比他小了将近十岁,有淡淡的眉毛,脸颊通红的,眉眼笑起来很可爱。是北地人吧,但是皮肤并不像她认识的北地中年妇女那样粗糙。摩根的丈夫也是北地人,有着一副出众的大鼻头,笑起来的时候像憨厚的小熊。

  自己二十一岁那年在家乡务农,他二十五岁,是她家的邻居,爱好吹牛和打猎。她只在村里集会上和他敬过酒。直到某天,北地的盗匪突然洗劫了这个小村镇。

  那时她还有些姿色。门被盗匪撞开的时候,父亲的头被那个络腮胡的汉子提在手里,母亲看到的那一瞬间就昏厥了。

  汉子把她摁在地上,狞笑了两声。这时摩根听到有人让自己闭上眼睛,她照做了。

  脸上被浇上了一层热热的东西。

  她睁眼,以为自己看不见了,于是昏了。后来那个砍下盗匪头颅的村民就这样成了她的丈夫,他们奔逃到邻镇打拼,她被选为一位男爵家的女仆,而他成了这位老爷爱子的护卫。过了三年,他被帝国召去征战西部的蛮人。她留在男爵家,等候他归来。

  自那以后,她辗转过数家,从一个青涩毛糙的女仆,变成了勤劳持重的管家。算起来,自己已经等了他二十几年了,大概,她是等不到了。
  
  摩根夫人很羡慕泰德有那样的家庭,同时又认为这样的生活才配得上泰德。以她半百年纪的阅历来看,她确定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善良的质量,这一点从他毫无保留的清澈眼神就可以看出。他的妻子真是幸运。

  自己真是老了呢,胡思乱想的时候也多了。她自嘲地笑了。二楼的南边第一间房门打开,走出一位给人以冷淡感的少女。

  对于这位被雇佣不超过一年的女仆,摩根夫人对她有一种特殊的关爱。那个女孩有什么心事,因此总是不能表现得如她本心一般活跃。

  瞥见自己人善的笑容,海瑟薇也绷不住地用微笑响应,她匆匆走下楼梯。手上带着本书。



  五分钟后。

摩根感到一阵口渴,她起身向厨房走去,端着精致的玻璃杯,当中倒了新鲜的果汁,散发着甜美的气味。

  没走几步,手中的杯子便滑落,碎片炸开来,溅伤她的手指。然而她却无暇意识到这一点。

  远方的树林猛烈的摇晃,不是地震,而是庞大的气流伴随着战舰般的巨兽而来,引起的林涛汹涌。摩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在她小的时候,居住的城镇上方常有一只相似的生物盘旋,那个时候猎龙业刚刚兴起,在人世间出没的龙的数量比现在多数倍。

  第一次见到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鳞片,青色如同玻璃的眼珠,云翳一样遮盖日月的双翅,她的反应是惊讶,转而是对造物主的赞美与嫉妒。

  赞美如此多完美的部分集中于一个生物,嫉妒自己不是这种生物。

  如今见到的它,远不是当初小镇上的龙可比。它更强壮,至少有记忆中那只的三倍大,距离还有两座山那么远,依然可以感受到王者般的威势。暗红色的鳞片如沐浴着血光。

  鸟儿们惊翅而飞,也是因为它吗?就好像虎豹在丛林间巡游时震恐的百兽。然而龙的力量岂是虎豹可以比拟。

  自己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眨眼之间,它已经近在咫尺,摩根看得见那双翼展七八十米的巨大翅膀掠过馆的一侧。

  巨龙的眼睛没有望向主馆,大概只是路过一下吧。摩根想着。松了口气。

  即使是耳朵不好的她,在短短两秒过后也听见了毕生难忘的爆响。



  杰拉德?朗抬头凝视威严的巨龙从馆的北部,几乎要撞上山峰一样地斜斜切过,心中充斥着无力感。他看到龙的头颅下悬,脖子抬高。

  猎龙者多年的经验告诉了他这意味着什么,有无数字同伴正是因不清楚此种动作的前兆而丧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是噩梦,从此刻开始他明白眼前的红龙绝非路过之客,而是恶意的敌人。

  龙息。

  龙嘴长大,到足以吞下一个人的地步,紫红色的血液流淌着,不,与其说是血液,不如说是火焰与血液的混合态,血液形成了火焰的河流,就好像成吨的酒精燃烧。妖异的紫红色火焰对准了单薄的玻璃窗,在朗的眼中,那就是先后接连喷出的三道火柱如流星般轰过北馆的拐角,在龙眠馆的中心空地渐渐消散。窗户破碎的声音传来,想必屋内也已经一片火海。

灾难般的袭击在朗的眼中好像一幅黑白画面,不真实到了极点。

  倾斜完远道而来的怒气,红龙疑惑地晃了晃硕大的龙首,无声地震动着翅膀。它开始绕着龙眠馆飞行,时而发出怒吼声。坐在门口的海瑟薇尖叫一声,急急地躲进门里。

  朗的背部感受到一股灼热湿润的气息,是龙的鼻息,狼人的本能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身子向前扑出。随后他意识到身后的危机,迅速连续地翻滚。

  火焰在落地后跳跃着在草坪上舞蹈,遇到喷泉的水丝,烫得咝咝作响,沸腾的水流消散成白雾。精美的石雕被龙息附带的冲击力击倒,泉水无力哀嚎。

火星灼伤了杰拉德的手指,但很快就结成血疤,进而有愈合之势。火光照耀着前庭。

  糟了。杰拉德咬咬牙,离他最近的看守小屋是不能去了。那间屋子是看门人的临时住处,因为看门人不在于是就空置着。草坪的火焰已经快要烧及这座木屋。

  衣服基本破烂,袖子被火星烫出了洞。他的脚被火焰波及,烧焦了些许皮肉,但杰拉德毕竟有着强韧的意志力,跌跌撞撞地向大门逃去。

然而看似坚固的龙眠馆真的有抵御龙息的能力么?他恐惧地想,海瑟薇脸色苍白地为他开了门,这个女孩屏住呼吸,眼中是惊吓的泪水,望着学者和佣人们精心护理的美好庭院遭到毁灭。

担心大门会受到波及,杰拉德拖着女仆向宴会厅缓缓退去,可能是被杰拉德拉得太猛,女仆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毯上,原本整齐的毯子滑开一角,露出石质的光滑地板。

朗刚要拉呼痛的女孩起来,眼睛瞥见地板上的污迹,一下子愣住了。





摩根失神地用手撑着台子,唯有这样她那酸软的腿才会轻松些。厨房的门被气流推开,人间地狱的景象就在门外。

廊道的玻璃上映着火光,地面上的火焰在愤怒的燃烧,焦糊的地毯已经化成灰了吧。一种焦臭在弥漫。

走廊中段横截出一段坚不可摧的火墙。高达七八英尺。火舌摇晃着,如同一丛丛摇晃地火之芦苇。在火墙到她之间,不,准确来说是到楼梯口,都有斑驳的血迹。她紧张地捂住了嘴,难道……

摩根茫然地接近明亮的烈焰,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做出这样会使她后悔的决定。

火焰的颜色是虚幻的,触感也是如此。火焰外围没有一般燃烧产生的浓热,而且似乎没有延伸到地毯上的迹象,真是奇怪。火墙如同有生命的怪物,完全阻塞了走廊上可以通行的每个缝隙,若有人想从天花板上爬过去也会被烧灼不轻。何况在这里完全看不见火墙另一端的情况。

她小跑着从楼梯口登上南馆的塔顶,这里是瞭望台,主人喜欢在此看风景,南北馆都有这样的设计,在这个时刻却成了摩根噩梦的开端。扶着矮矮的墙垛,可以看见北馆廊道的一部分。

巨龙在一刻不息地咆哮着,摩根感到自己那脆弱的听觉又要再一次被摧毁。刮起的寒风侵蚀着管家的身躯,塔顶的瞭望台很小,仅能容两人站定。

望向下方。摩根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昏倒过去。石板地冰凉地磕着脑袋。

北馆的廊道末端,距离火墙三四米远的地方,是宛如人间地狱的景象。火光映射下,学者的头颅滚落在地,一旁是他脖子断裂的身体,赤裸的身体趴倒在地毯上,脚伸向火墙,手臂徒劳地前伸。眼镜掉落在地,斑白的头发却成了身份的铁证。那张脸上是慌张与恐惧、破坏了斯文的气质,圆睁的眼睛如同在怒视凶手。

学者的手杖掉落在地,冷硬的蓝宝石在烈焰幕后显得黯淡。

兰斯洛特的尸体,揭开了龙眠馆悲剧的序幕。
| 楼主| 发表于 2022-4-24 22: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一加更,本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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