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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17 14:32:41 | 显示全部楼层
罗伯·克里斯简介                             

私家侦探小说的救世主:罗伯·克里斯(Robert Crais)
任何学说或门派发展到某种程度时,都会面临盛极必衰的处境。古典解谜作品如此,冷硬派作品也难逃其势。从汉密特到钱德勒,再由罗斯·麦唐诺到罗勃·帕克,私家侦探小说(PI Novel)在八○年代也无可避免地落入了无新意的窠臼。此时若能为这一滩死水灌入新的活力,那么这位打破僵局之人必为“救世主”。如此说来,私家侦探小说的救世主即是罗伯·克里斯(Robert Crais)。

悬疑恐怖堪称《越狱》的兄弟篇:生死两分钟

两分钟能决定人的?生。问任何一个曾经走错路、违反法律的人有关此两分钟规则,他们都会告诉你,两分钟,正是你从抢劫到警察到来之前所期望的时间。打破此项规则,可能会终其一生在监狱。虽然如此,仍有在会不按游戏规则行事……
霍尔曼是一个职业罪犯,至少在那次抢劫银行时违反两分钟规则之前他是。当他在银行待到第四分钟时,被赶来的FBI凯瑟琳R26;波兰逮捕了。豪曼从此以后被关押在监狱;而波兰则辞职回家专心抚育孩子。然而不久她的丈夫却为了另一个女人(他的秘书)而离开了她。
当霍尔曼终于获得假释出狱时,等待他的并非是晴朗的天空。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与其感情并不亲密的儿子瑞奇(讽刺的是,儿子是一个警察)和解,重享天伦之乐。然而,听到的却是令他伤心欲绝的消息:他的儿子和另外三个警察在他被释放前天夜晚洛杉矶的一次血搏中被枪杀了。负责调查此事的警官安慰着霍尔曼,并告诉他凶手只有一个人,并且已经畏罪自杀。但霍尔曼隐隐感觉什么事情不对径,警官并没有告诉他真相。他觉得现在是他最后的责任,为儿子恢复(被指企图沾染一批钱财),抓到真正的凶手。于是,他转而向波兰(他现在唯一信任的警察)求助。波兰也正经历着不幸(离开了她的丈夫之后去世了,剩下她一人抚养孩子),起初并不愿意帮助霍尔曼进行调查。经过霍尔曼多番请求才勉强同意。于是两个原本不在法律同一边的人结成了同盟,开始冲撞警察内部的腐败这面看似不可穿越的墙。渐渐发现他们曾经相信的一切是如此地令人置疑。作者非常细致地刻画着霍尔曼和凯瑟琳·波兰的人物特征,他们不是完美的人,性格上存在着缺陷,但却引人同情,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 本帖最后由 紫色风铃 于 2008-8-17 15: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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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7 14:36: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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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5
  马琴科和帕森斯已经在银行周围逡巡了16分钟,他们不停地往眼镜上喷克瑞朗牌(Krylon)的墨蓝色漆。马琴科相信,在他们进入银行后,墨蓝色能使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充满野性。墨蓝,那是专属于勇士的色彩。此刻,帕森斯正自得其乐,嘴唇将套在脸上的那层尼龙面罩吹得嗡嗡作响,好像自己已完全隐匿在这层薄膜后,超然于整个世界之外。

  突然,马琴科猛击一下手掌,他那张轮廓鲜明的乌克兰人的脸已涨得通红。帕森斯知道,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马琴科尖叫一声:“伙计,开始行动!”

  帕森斯猛拉了一下那支M4来复枪的枪栓,将子弹推上膛。马琴科突然转向,将那辆偷来的花冠轿车驶入银行门口的停车场。帕森斯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小心不让食指碰到扳机。在马琴科发话之前,他必须保证手里拿的家伙不走火。马琴科是他们这个小团队的头儿,帕森斯对他一直恭敬有加。因为正是依靠马琴科,他们俩才变成了百万富翁。

  他们在下午3点过7分开车进入银行的停车场,并把车停在大门附近。他们和此前的12次一样,戴上黑色的滑雪面罩,彼此击拳,以示团队精神。此刻,他们再次以惯常的方式表明他们的团结:

  “来吧,伙计,好戏开始了!”

  然后,看起来就像两只黑熊的两个家伙推开了车门。马琴科和帕森斯两人浑身上下一套黑色装束,靴子、手套,以及面具;他们身上穿的背心鼓鼓囊囊,里面装着从eBay购买的齿轮装置,还有一些用来掩饰枪支的杂志,这些使得他们原本就滚圆的身材看起来更加臃肿。此外,帕森斯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尼龙袋,那是他们专门为装钞票而准备的。

  晴空朗朗,马琴科和帕森斯走进银行时,看起来像世界摔跤联合会的摔跤选手,随意地进入比赛场地。

2

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5
  在帕森斯的脑海里,从未有过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或他们被抓的情景。头两次抢劫银行时,他还曾有过担心,但这已经是他们第13次全副武装地抢劫了。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比打劫银行更容易拿到钱了;那些受到惊吓的银行职员,一个个只能乖乖地交出柜台里的钱,而所谓的保安都形同虚设;银行从不花钱雇警察来从事保安工作,因为那样开销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你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穿过一道道门,然后取走你想要的钱。

  当他们走进银行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正往外走。她惊愕地看着他们,当她发现他们身上有枪以后,连忙转身往回走。但马琴科从身后一把扳住她的脸,抬脚飞踹她的双腿,将她撂倒在地板。随即举起来复枪,提高嗓门大吼一声:

  “打劫啦!现在我们接管这家银行!”

  在接到帕森斯的暗示后,他举枪朝天花板“砰砰”连射两枪,子弹将上面的顶灯击得粉碎。弹片、灯片以及爆裂的墙皮纷纷扬扬散落了一地。来复枪枪膛里迸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宛如疯狂的盛宴上觥筹交错的银碗相撞的声音。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发出的这声巨响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帕森斯甚至连银行出纳员的尖叫声都没有听到。他们的第13次银行抢劫就此拉开了帷幕。时钟仍在滴答滴答地响。

  林恩R26;费尔普斯,一位正在柜台前排队等候的女士,在听到突如其来的枪声后也像其他人一样震惊,她随即趴到地上。与此同时,她抓住站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子的双腿,迅速把她拽倒,然后仔细观察银行大厅里的形势。此刻,她手腕上的精工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3点过9分。空气凝滞,充满杀机。

  费尔普斯夫人今年62岁,身材肥胖,貌不惊人,她曾经是加州里弗赛德县的一位治安官。退休后,她随自己的现任丈夫史蒂文(洛杉矶市的一位退休警官),搬到了卡尔弗城。她8天前刚刚在这家银行开户。虽然她赤手空拳,没带武器,但她根本就不需要那样去做。林恩一下子就看出这两个家伙绝非职业劫匪,因为他们把时间都浪费在开枪和制造混乱上了,而不是直奔他们的目标 ——抢夺钱财。如果是职业劫匪的话,那他们就应该立即抓住银行的经理,然后要挟出纳员打开抽屉;如果是职业劫匪的话,他们应该知道速度就是生命;如果是职业劫匪的话,他们会更关心钟表的指针。看起来,这两个家伙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业余。更糟的是,他们荷枪实弹的架势显得更加业余。真正的职业劫匪想的是如何逃生,只有业余劫匪才会张牙舞爪、夺人性命。

3

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5
  费尔普斯再次抬头看了一下时间,下午3点10分,又过去了整整1分钟,而那两个白痴还在那里挥舞着手里的枪支。业余的就是业余的。

  马琴科把一名拉丁男子推进柜台里,因为那里的桌面上堆满了储蓄单据。那拉丁男子又矮又黑,身上的工作制服松松垮垮,早已吓得面如死灰。而且,他的双手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帕森斯琢磨,这家伙在来银行之前可能刚修补完墙皮。更惨的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可能不懂英语,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来为他补习功课了。

  马琴科尖叫道:“你他妈的给我趴下!”

  话音未落,马琴科就用手中的枪托狠狠地向那家伙砸去。此时,那可怜的小男人也许正后悔自己的个头实在是太矮了,枪托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他的头上。他的头随即便裂开一道口子,身体踉踉跄跄跌伏在柜台上,但并没有倒下,于是马琴科上前又给了他一下,这次他终于趴到了地上。马琴科扫视了一下四周,扯着嗓子又开始吼叫起来,眼睛鼓得好像就要挤破头上的面罩一样。

  “全都给我趴下。谁出声,谁死!过来,你这肥婆!”

  帕森斯的工作非常简单。他只须盯着大厅内的每一个人,同时观察门口的情况。如果还有人走进来,他就如法炮制,把他们一一撂倒。如果有警察进来,那就把他干掉。这就是他们的行事方式。而在马琴科找柜台抽屉的钥匙时,他还要负责去穃-出纳员的口袋。

  银行通常会把现金放在两个地方——出纳员的抽屉或者内室的保险库。保险库会上锁,而钥匙则放在经理身上。

  在马琴科命令那些银行顾客趴下的同时,帕森斯迅速打开了他的尼龙袋,走向出纳员。银行大厅有四个出纳员,全部都是年轻的亚洲和中东女子,在这些出纳员身后的办公桌旁还有一个年纪稍长、身体肥胖的女人,她也许就是银行的经理。在这些出纳员的两张公用办公桌的另一侧,还坐着一个银行职员,可能是信贷官或经理助理。

  帕森斯一边向出纳员们走去,一边像马琴科那样扯高嗓门,手里还挥舞着他的枪。那家伙的确管用,把这群失魂落魄的小职员吓了个半死。

4

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6
  此时,一个出纳员已经受不住惊吓哭泣起来,并瘫软跪在地上。帕森斯穿过柜台,一边用枪托撞她一边叫道:

  “站起来,蠢猪!”

  在他身后,马琴科已经把柜台后面的一个职员放倒,并朝那个经理模样的人吼道:

  “谁有钥匙?该死的,谁是经理?滚出来!”

  坐在这些出纳员身后办公桌旁的那个女人往前迈了一步,表明她就是经理。她举起双手亮出掌心,慢慢走向前。

  “钱全部给你们。我们不会反抗的。”

  马琴科一把推开已经被他打倒的那个职员,然后在出纳员们身后的过道上昂首阔步,异常得意。

  “他妈的这就对了,我们就是要钱。”

  在马琴科注意他那边的同时,帕森斯命令其他出纳员向前走出他们的座位,并且警告他们不要按响柜台下面的警报器。他命令他们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掏出里面的所有东西。他右手拿着来复枪,左手递出袋子,命令他们把现金统统放进袋子里。这些可怜的小职员只得哆嗦着照做,每个人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们的恐惧让帕森斯愈发趾高气扬起来。

  但帕森斯现在遇到了一点小麻烦,那个被他骂作蠢猪的女出纳一直瘫倒在地上,即使帕森斯一再朝她咆哮,她也站不起来。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直到下一个出纳员主动把抽屉掏空为止,帕森斯真想跳过柜台去打那个女人。

  帕森斯朝旁边一个女出纳大叫道:“快把抽屉掏空,然后走过来把钱给我!”

  正当那个无助的女出纳往帕森斯的袋子里装钱时,一个灰白短发、皮肤粗糙的男人走进了银行。直到看见一个出纳员眼神中流露出惊愕的表情时,帕森斯才发现这位不速之客。而当帕森斯向门口方向望去,那个男人已然转身离去。

  帕森斯猛地一拉枪栓,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随即“啪”的一声,短促而尖利,在银行的女出纳们的尖叫声中,那名男子应声倒下。帕森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扫视了一下倒地的那个人,确信再没有第二个人进来后,又扭头转向出纳们。

5

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6
  “该死的,快把钱给我。”

  刚才那名出纳员刚把手中的钱放入他的口袋,这时候马琴科也从保险库返回来了。他手里的袋子也装得满满的。面额大的钞票总是放在保险库里的。出纳们见此,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

  帕森斯得意地说:“我们够酷吧?”

  马琴科藏在面具后面的脸明显也露出了微笑。他手中的提袋重得就像装着铁块。

  他说:“我们发了。”

  帕森斯拉上了口袋的拉链。如果此时一个破裂的染色袋落在上面,那么这包钱就全毁了,但这个尼龙袋能保护里面的钞票不被染上颜色。有时那些染色袋被放在定时器上面,有时它们被混在钞票中,一旦你离开银行它们便被引爆。如果一个染色袋爆裂,警察就会裓-着那无法拭掉的彩色墨水痕迹找到劫匪。

  拎着手中那塞得满满的提袋,他们站到了一起,看着刚刚被他们打劫过的战场,以及趴在地上的那些人。

  像以往一样,马琴科又开始了他那番标志性的“临别赠言”。

  “不要起身,不要张望。如果你们胆敢抬头,我保证你再也别想睁开你的眼睛。”

  说完之后,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帕森斯紧随其后,甚至连倒在他枪口下的那个人都没看一眼。他们盼望的是赶快走出门,回家清点他们的“战利品”。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帕森斯转身最后又看了一眼,确信所有人都还呆在原处。然后,像往常一样,他们相视一笑。

  因为,打劫银行是他妈的如此容易!

  然后,他便紧随马琴科消失在街头。

  林恩R26;费尔普斯在两个劫匪走出银行后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下午3点18分,也就是那两个穿着一身黑拿着长枪的愣头青闯入银行后的第9分钟。职业的劫匪应该知道两分钟法则在抢劫银行时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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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6
  只要你撞开银行的大门,就该知道留给自己的只有两分钟时间,也就是说,在两分钟之内完成抢劫然后跑掉。因为,两分钟是银行职员从反应过来到启动警报器所要花费的最短时间。警报器与保安公司内部相连,一旦银行出现情况,警察便会立即作出反应。所以说,超出两分钟后的每一秒,都会增加劫匪被捉住的机会。而任何一名有经验的劫匪,只要看到时间到了两分钟,不论要抢劫的钱财到没到手,都会立即逃之夭夭。林恩从这两个家伙如此慷慨地在银行浪费时间上看,已经判断出这两个家伙非常业余。也就是说,他们迟早会落入法网。

  林恩R26;费尔普斯仍旧伏在地上静静等待。时钟仍在滴嗒滴嗒地响,10分钟过去了。她对自己咕哝了一句。此时,林恩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她已经有了一个好主意。

  帕森斯在两个人中负责断后,他要确保他们刚刚洗劫过的那群人没有尾随他们出来。可是,他光顾着张望后面,一头撞到了马琴科的身上,那家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这时只听见扩音器的喊声从停车场对面传来。

  “警察!不许动!站在那里不要动!”

  帕森斯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不禁怦怦乱跳:两辆没有任何特征的轿车横在停车场的对面,一辆黑白色的警车堵在停车场的出口。还有一辆破旧的福特系列的依克诺莱恩大货车停在那辆黑白警车的后面。几个穿着便装面色威严的人站在车后,他们手里的手枪、猎枪、来复枪全都指着他俩。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官正举着扩音喇叭分立于警车两端向他俩喊话。

  帕森斯低叫一声:“哦!”

  他此时竟未感觉到一丝的恐惧或惊讶,尽管他的心脏已经在狂跳不止。马琴科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来复枪朝对面就射,持枪的样子活脱脱一个“OK”字型。帕森斯当然也要开火。他们手中那改良的M4来复枪威力十分了得,不断喷射出连发的子弹。帕森斯隐约感觉自己的胃部、胸部还有左大腿可能是中弹了,可他根本顾不得低头细看。他双手不停地忙着,一梭子弹打光,立马再换上一梭,他在疯狂中不停地扣动扳机。他把枪口瞄向那辆黑白相间的警车,猛射一通后,再调转枪头指向后面那两辆轿车继续扫射,这时候他看见马琴科倒下了。然后,马琴科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既没有呻吟也没有扭曲,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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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银行劫案之谜 作者:罗伯·克里斯 2008-02-25 11:27
  帕森斯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不停地扣动扳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还能做些什么。他朝马琴科的身体旁边挪动了几步,然后发现在那两辆轿车的后面伸出一支来复枪,跟他自己手里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帕森斯连忙拉动枪栓,但已经晚了。连发的子弹穿透他的汗衫,他踉跄了几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昏黑一片,模糊不清,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但那种感觉与迪厅里的重金属音乐的感觉完全不同。帕森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右肺被打穿,右动脉破裂了。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对这些已经浑然不知。他的身体向后倒下,却已感觉不到脑袋与水泥地面之间的撞击。此时的他,唯有一念头流过脑际:完蛋了,自己要为前面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可他却仍旧不能相信自己即将死去。

  迷糊中,一些模糊的人影浮现在他的头顶,但他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他也关心不了。此时的帕森斯,腹腔周围已然鲜血淋漓,血压不断降低,而他的脑子里竟然还在想着钱。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想着钱,想着钞票,想着他们偷来抢来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美金,每1块钱都代表着他们曾经的一个希望,一份梦想。现在这些尚未实现的梦想全都化为了泡影,正在渐渐离他远去。帕森斯早就知道抢劫银行的罪名不小,可他已经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确切地说,他迷上了那种感觉。马琴科要用这种方法使他们变得富有,然后他们也的确有了很多钱。

  帕森斯看到了他们的钱。

  而那些钱就在那里等着他们去拿。

  一直都是这样。

  终于,帕森斯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最后一缕气息也化得无影无踪。至此,他的百万富翁梦彻底消散在洛杉矶那灼热而明丽的街头。

  正是在那两分钟之后,帕森斯和马琴科浪费了太多时间,并为此葬送了他们的梦想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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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7 14:4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分

第一章

“你还不太老。在现在这个年代,46岁并不算老。你赶上了一个可以尽情享乐的好时候。”

  霍尔曼没有回答。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行李打包。他的全部私人物件摆放了一桌,全都干干净净地叠好:4件白T恤,3条Haines牌子的内裤,4双白色短袜,2件短袖衬衫,1条卡其布长裤,以及所有他在10年3个月零4天前因抢劫银行罪而被逮捕后穿过的衣服。

  “马克斯,你听到了吗?”

  “我正准备把这些衣服包起来。我想问你件事儿,你认为我还需要保留来这之前的旧衣服吗?我不知道将来是否还会再穿那条裤子了?”

  威利R26;菲格,也就是负责这家社区矫正中心(一种为长期监禁者设立的重返社会前的训练所)的主管,走到跟前看了看那条裤子。他把它捡了起来,递给霍尔曼。那条乳白色的休闲裤上仍旧保留着磨损过后的痕迹,那是10年零3个月前警察在这座电影城的西太平洋银行里拘捕霍尔曼时留下的厮打痕迹。威利对它的质地可是喜爱有加。

  “这可是上好的剪裁,伙计。什么牌子,意大利货?”

  “阿玛尼。”

  威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会保留它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丢掉这么好的料子的确可惜。”

  “只不过现在跟过去比起来我的腰粗了4英寸。”

  当年,霍尔曼可是个“大人物”。他偷盗轿车、抢劫货车,还打劫银行。迅速到手的钱财使他挥霍无度,日日以毒品和兴奋剂为食,在麻醉药品的刺激下醉生梦死,而对饮食毫无兴趣。如今在经历了10年的牢狱生涯后,他已经14 开始发福了。

  威利替他叠好那条裤子。

  “不,是我,我想留下它。你很快就又会做个自由人了。你还是再买新的吧,把这条裤子留在这里。”

  霍尔曼把裤子递给了威利。威利的个头看上去要比他小一圈。

“你最好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

  威利的确很喜欢那条裤子,他看了看霍尔曼,眼神中带着几分失落与感伤。

  “喔,你知道我要它不是给自己。我们是不能接受从这里出去的人的任何东西的。我会把它送给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或者把它捐给慈善机构。”

  “随你便吧。”

  “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应该把它送给谁?”

  “不,没有,随便谁都可以。”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

  霍尔曼转身盯着桌上的那堆衣物。他的大衣箱是艾伯森牌的手提袋。严格根据法律意义来讲,此刻的马克斯R26;霍尔曼仍是在坐监,不过1小时之后他就将重获自由。当一个犯人在联邦监狱服满刑期,政府不会立即将其从“X”档案上一笔划掉,使他们成为断线的风筝。所以,获释犯人在重返社会前都要经历一个分步骤的过渡期。他们先要在密集监禁中心呆上6个月时间,在那里接受重返社会所必需的行为指导,如果有吸毒史的话,还要接受戒毒治疗。在顺利通过这个阶段后便会进入社区矫正中心,在那里可以与社区居民一起生活和工作。在最终获释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霍尔曼已经在加州的威尼斯海滩社区度过了3个月。今天,霍尔曼即将刑满获得监督释放,在度过10年的牢狱生涯后重获新生,恢复他的自由之身。霍尔曼把衣服装进手提袋里,然后到威利的办公室去取他儿子的照片。他儿子里奇的照片是他来到这里后存放在办公室的第一件物品,现在它又是在霍尔曼临行前最后一个被放进包里。照片上,8岁的里奇还是个豁牙露齿的小家伙,黝黑的皮肤,一双童真的眼睛。照片上,小家伙正快乐地骑在霍尔曼的颈端。霍尔曼上一次见他还是在这孩子12岁生日时,当时霍尔曼刚把从圣地亚哥偷来的两辆雪佛兰轿车卖掉,他兴奋地数着赚来的钞票,然后像以往一样又喝个烂醉。就在这一次,孩子的母亲唐娜伤心地带着他给的2 000块生活费和孩子一起离去。而在那之前,他几乎从未对孩子付出过什么。在霍尔曼入狱的第二年,唐娜把儿子的照片寄给他,因为她不想孩子去探监,不想他们通电话和通信。总而言之,她要竭力使自己的孩子远离霍尔曼的生活。尽管如此,霍尔曼并不怨恨唐娜。因为他知道,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自己从未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正因为如此,他的儿子学会了独立,霍尔曼为他感到骄傲。

“马克斯?”

  威利站在门口,他好像很怕走进来,脸色苍白,始终在用舌尖噙湿着双唇。

  霍尔曼有些心不在焉,一脸不解地问:“怎么了?威利,心脏病又犯了?”

  威利关上门。他瞄了一眼挂在门后的留言板,似乎上面有什么东西他没看清楚一样。他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威利,你怎么了?”

  “你有一个儿子,对吗?他名叫里奇?”

  “是的,没错。”

  “他全名怎么称呼?”

  “理查德R26;戴尔R26;霍尔曼。”

  霍尔曼停住了。显然他对威利那局促不安的表情,以及不停舔舐嘴唇的动作感到诧异。

  “你知道我有个男孩,你看过他的照片。”

  “是的,他还是个孩子。”

  “他现在应该已经有……唔,23岁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些?”

  “马克斯,你听我说,他是一名警官,对吗?而且就在洛杉矶?”

  “是的。”

  威利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拍了拍霍尔曼的肩膀,轻得就像口中吐出的一缕气息。

  “真糟糕,马克斯。我现在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我希望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威利努力注视着霍尔曼的双眼,仿佛要从那里找到什么,霍尔曼点了点头。

  “好的,威利,出什么事了?”

  “他昨天晚上被杀了。我很难过,伙计。我真的感到很遗憾!”

  霍尔曼默默地听着,他看到从威利的眼神中透出的苍白,他能够感受到威利对他的关心,但是此刻,不管是威利还是这个房间,甚至整个世界,就像一辆从沙漠中的高速路上疾速驶过的车一样,远离在他的身后,霍尔曼如同一脚踏上了刹车般愕然惊诧。而威利的那番话对他而言,就像踩到底的油门一样疯狂而绝望,霍尔曼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离他远去,如风一般的速度瞬间逝去。

第二章

霍尔曼的青少年时代是苦涩的,他17岁以前所度过的全部好时光,加起来也不过9个月。在他18岁成人那年,便有6个月的时间是用来学习偷车的。在这之前的16个月的回忆是入室行窃,而此后的3年则是不断地抢劫和盗窃。

  总而言之,霍尔曼成年以后1/3的时光都是在加州和联邦的监狱中度过的。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告诉他做什么,去哪里。而威利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困惑。

  “你只管做你现在做的,我想。他是一个警察。天哪,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是个警察呢?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不知道。我想洛杉矶警察局会料理好他的后事的。”

  霍尔曼尽量揣摩着负责任的人遇到这事时会作出的反应,但他真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母亲在他很小时就离开了人世,而父亲在霍尔曼第一次入室行窃被判刑期间也撒手人寰了。对于他们的葬礼,霍尔曼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们肯定死者不会是另外一个里奇R26;霍尔曼吗?”

  “你想去见见与此案相关的律师吗?我们在这里就能找到知情人。”

  “我不需要律师,威利。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儿子死了,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你不能只是告诉一个人他的孩子被杀了,然后就袖手不管了。我的上帝啊!”

  威利见此,连忙双手轻拍霍尔曼的肩膀,竭力使他保持冷静,但霍尔曼显

  去做的事吗?”

  霍尔曼的青少年时代是苦涩的,他17岁以前所度过的全部好时光,加起来也不过9个月。在他18岁成人那年,便有6个月的时间是用来学习偷车的。在这之前的16个月的回忆是入室行窃,而此后的3年则是不断地抢劫和盗窃。

  总而言之,霍尔曼成年以后1/3的时光都是在加州和联邦的监狱中度过的。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告诉他做什么,去哪里。而威利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困惑。

  “你只管做你现在做的,我想。他是一个警察。天哪,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是个警察呢?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不知道。我想洛杉矶警察局会料理好他的后事的。”

  霍尔曼尽量揣摩着负责任的人遇到这事时会作出的反应,但他真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母亲在他很小时就离开了人世,而父亲在霍尔曼第一次入室行窃被判刑期间也撒手人寰了。对于他们的葬礼,霍尔曼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们肯定死者不会是另外一个里奇R26;霍尔曼吗?”

  “你想去见见与此案相关的律师吗?我们在这里就能找到知情人。”

  “我不需要律师,威利。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儿子死了,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你不能只是告诉一个人他的孩子被杀了,然后就袖手不管了。我的上帝啊!”

  威利见此,连忙双手轻拍霍尔曼的肩膀,竭力使他保持冷静,但霍尔曼显然并不是真的乱了方寸。他只是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以及该向谁述说,除了眼前的威利还有谁能帮他呢?

  霍尔曼叹道:“天哪,唐娜一定感觉天都塌了,我得赶紧跟她谈谈。”

  “好吧。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霍尔曼既不知道唐娜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系上她。她大概是又结婚了,但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我不知道。但警察肯定知道怎样能找到她。既然他们给我打了电话,他们也会给她打电话的。”

  “让我看看我能找到点什么吧。我告诉过盖尔,在见到你以后我会回去找她的。她就是接到洛杉矶警察局那个电话的人。”

  盖尔R26;马内利,是霍尔曼在出狱前过渡期间时的监狱方面的监督人,是个商人模样的年轻女子,丝毫没有幽默感,可霍尔曼喜欢她。

  “好吧,威利。”霍尔曼说,“就照你说的办吧。”

  威利去了盖尔那里。是她事先通知他们霍尔曼可以从里奇在加州查茨沃斯城德文郡警察局的上司那里了解一些关于里奇的情况。20分钟后,威利驾车带着霍尔曼离开威尼斯向北驶上405号公路,开往圣费尔南多峡谷的方向。大约30分钟后,他们的车停在一幢四周洁净平坦的大楼前,看上去与其说这是一座警察局,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座现代的城郊图书馆。这里的空气闻起来略微有点铅笔芯的味道。霍尔曼搬到社区矫正中心居住已经有12周的时间了,但他还从未走出过威尼斯半步,由于那里毗邻水域,空气总是格外清新。住在那里就像住在一条拴狗的短项圈上一样狭窄,处于出狱前过渡期的囚犯们习惯将此称作庄园。而这些处于过渡期的囚犯则彼此称呼对方为过渡室友。当你身处这个圈子里,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特有的称谓。

威利走下车,感觉就像进入了一碗热汤里。

  “我的上帝,这里简直热死了。”

  霍尔曼则一言不发。他喜欢这种热,并享受着皮肤被炙烤的感觉。

  他们在接待室里互报了自己的姓名,要求见利维警长。据盖尔说,利维一直是里奇的上司。霍尔曼从前曾被洛杉矶警察局的3个分局分别逮捕过,但他还从未到过德文郡警察局。尽管如此,大楼里那刺眼的灯光和威严的徽标给他的感觉却与以前没什么两样。警察局、法庭、监狱管理局,这些自从霍尔曼14岁起便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他在狱中的管教曾经告诫过他,霍尔曼这样的职业罪犯要想像常人一样地进入这种地方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犯罪和刑罚已经成为贴在他们身上永久的标签。霍尔曼现在便亲身验证了这句话。很快他的周围便布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而他对此一点也不以为然。他甚至对自己有点失望。他原以为自己面对这种情势至少会感到一点害怕,但他现在的感觉却与站在超级市场里没什么两样。

  一个与霍尔曼年龄相仿穿着制服的警察走出来,接待窗口的警察向他们挥挥手。那人一头银色的短发,肩章上挂着好几颗星,于是霍尔曼判断他应该就是利维。那人打量了一下威利。

  “霍尔曼先生?”

  “不,我是沃尔特R26;菲格,是社区矫正中心的教官。”

  “我是霍尔曼。”

  “我是利奇普R26;利维,理查德的上司。跟我来吧,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我应该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安排他的后事。”

  “这里走,从正门旁边绕过去,我们慢慢聊吧。”

  威利则留下来在接待室等他们。霍尔曼穿过那道金属探测器,随着利维走过大厅,进入一间会客室。另一位穿制服的警官已经站在里面等候他们了。

  利维介绍说:“这位是戴尔R26;克拉克。戴尔,这是理查德的父亲。”

克拉克伸手与霍尔曼紧紧地握了一下,这令霍尔曼心里宽慰了许多。与利维不同的是,克拉克看起来更关心他的感受。

   利维终于打破沉默:“好吧。在我们交谈之前,我需要先核实一点事情。”

  霍尔曼把他获批监督释放的文件,以及州政府颁布的身份证都拿出来给他们一一过目。这时,他想起关在威尼斯的许多室友直到释放时连这种证明都没有,政府只是给他们出示一张类似驾照的带有照片的证件。利维扫了一眼那张卡片,然后交还给他。

  “好的,没问题。我很抱歉你必须用这种方式证明你自己,但是我们确实不了解你。”

  “什么意思?”

  “在我们警察局的个人档案中并没有你的名字。在里奇个人档案中的‘父亲’一栏中,并没有填写父亲的姓名。”

   “如果你不知道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理查德的妻子。”

  霍尔曼沉默了一下。里奇结婚了,而无论是里奇还是唐娜此前从未告诉过他。利维和克拉克一定都看懂了他的心思,因为利维清了一下嗓子。

  “你在监狱里呆多久了?”

  “10年。现在即将出狱。今天我就要被释放了。”

  克拉克问了一句:“你因为什么入狱?”

  “打劫银行。”

  “哦,所以你最近与你儿子一直没有联系?”

  霍尔曼厌恶地把眼睛转向一边。

  “我现在希望谈点正事,因为我已经出来了。”

  克拉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利维终于打破沉默:“好吧。在我们交谈之前,我需要先核实一点事情。”

  利维接过话茬。

“我们会慢慢告诉你我们所知道的情况,但是并不多。当时他正在帕克中心外处理一起抢劫杀人案。我们知道的全部,就是理查德是今天凌晨遇害的4名警员之一。我们相信他们是遭到了劫匪的伏击,但目前还不敢肯定。”

  克拉克接过一句:“大约是在凌晨1点50分,还差一点儿就是凌晨2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利维继续向霍尔曼讲述着这起案件的经过,好像他根本没理会克拉克的话。

  “当时两名警员正在执勤,两名警员刚刚换岗——理查德已经下班。而他们呆在一起——”

  霍尔曼突然打断他的话。

  “所以他们就被枪杀了,还是怎么死的?”

  “如果你是问他们是否发生了枪战,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在我得到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到这点。他们当时聚在了一个非正式的场合。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你描述……”

  “我不需要描述。我仅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名警员聚在一起休息——也就是我所说的非正式的意思。他们都在车外,身上佩带的枪支还都在枪套里,也没用对讲机向局里报告当时有犯罪发生。我们相信对方使用的枪械是散弹猎枪。”

  “我的天啊。”

  “你明白吧,这件事仅仅是在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我们警方也是刚刚集结出动,探员们正在调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会随时通知你最新的进展情况,但是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么多。调查仍在进行中。”

  霍尔曼活动了一下身体,他的椅子发出一丝细微的吱嘎声。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在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现在还不知道。”

  “也许是当他正向某个方向张望的时候,有人向他开了枪。也许是从后面。我也只是推测,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只是猜测当时的情形而已。”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霍尔曼先生。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疑问。相信我,我们也同样希望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我们一直在努力调查。”

 霍尔曼感觉自己仍是一头雾水,与刚到这里时没什么两样。他越是竭力地去想,脑子里就越是不断地浮现出当年那孩子随着他的车一路奔跑,大骂他“混子”的画面。

  “他死前很痛苦吗?”

  利维迟疑了一下。

  “今天早上我一接到电话就开车去了案发现场。理查德是我手下的警员,他和另外3名遇害者一样都是属于德文郡的警员,所以我必须去看看。霍尔曼先生,我不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不知道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猜想他死前没有遭受痛苦,但事实到底怎样我真的不清楚。”

  霍尔曼看着利维,感激着这位警长的真诚。他感到内心冰冷,但这样的感觉他从前已经有过。        

第三章

  霍尔曼的新家位于卡尔弗城华盛顿i1424;荫大道上的一幢3层独体楼房中,两侧分别有一家汽车修理厂和一家便利店,彼此之间都用铁栏杆隔开。当初在霍尔曼寻找出狱后的住处时,这家“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是盖尔R26;马内利向他推荐的6处地点之一。这里既干净又便宜,而且还有公交车直通他的工作单位。

  威利一直把车开到门前,停下来。之前,他们又回到了社区矫正中心,让霍尔曼最后签好各项证明,取出他的行李。霍尔曼现在正式被监督释放了,他自由了。

  威利开口说道:“伙计,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吧,不要背负着这样的消息开始你新的一天。听我说——你想在那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出去以后可以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监督人。”

  霍尔曼打开车门,但却没有下车。他知道威利在为他感到担心。

  霍尔曼拎起他的行李从后座上起来,钻出车门,然后向威利挥挥手与他道别。霍尔曼已经预订好他的住处——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的8套公寓中的一间房子。住在那里的其他6个租户中有5个是普通市民,还有一个跟霍尔曼一样,也是监督释放的身份。现在,霍尔曼很想知道,住在这里的其他租户是否会因为与曾经的犯罪分子做邻居而感到不安。不过霍尔曼转念又想,这些人既然也要栖身于此,说明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或许头顶上能有个挡风避雨的棚子就已经满足了。

  突然,一滴湿乎乎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脖子上,霍尔曼仰头看看。太平洋花园没有中央空调。悬在过道两侧上端的窗子正往地上滴水。这时又不停有水滴打在霍尔曼的脸上,他连忙向前迈出几步闪避一旁。

  旅馆的经理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黑人,名叫佩里R26;威尔克斯,在看到霍尔曼走进来后向他摆了摆手。虽然“太平洋花园”被称作汽车旅馆,可连个像样的旅馆前台都没有。这i0352;建筑是佩里的私产,他就住在这里的一层。他在公寓门口的拐角处放置了一张桌子作为柜台,坐在那里能够随时看到出入这里的人。

  佩里打量了一眼霍尔曼手中的那个提包。

  “嘿,那是你的行李吗?”

“是的,就是。”

  “哦,那好吧,你现在就是这里的正式住户了。这是你房间的两把钥匙。它们可都是纯金属质地的钥匙,所以一旦你丢失了一把,我就要从你的钥匙押金中扣除。”

  霍尔曼此前已经填写好了入住房屋租契,并且提前预付了两个星期的租金、100美金的卫生费和6美金的钥匙押金。当初霍尔曼第一次来看房时,佩里就向他宣读了这里各种各样的规矩:不要大呼小叫、不要深夜扰民、室内不能随意吸烟等,并且按照约定,房租要两个星期一付,在每个星期固定的时间提前预付。每一条都规定得相当具体,所有这些霍尔曼都必须严格遵从才能搬进去,不过对于盖尔R26;马内利和监狱局方面,这也正合他们的心思。

  霍尔曼上楼去看了他的房间。那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黄色的墙壁肮脏不堪,一张陈旧的双人床,两把鼓鼓囊囊的椅子,上面套着俗不可耐的印花布罩。在这间公寓里,霍尔曼有一间单独的盥洗室,一间被佩里称为厨房的小屋,里面只有一个加热炉,摆放在一个只有一半空间可利用的冰箱上。霍尔曼把他的衣袋放在床脚下,然后打开冰箱,里面是空的,但还算干净,空气也还新鲜。浴室也很卫生,有股浓浓的甲酚皂溶液的味道。

   “我是霍尔曼。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

  “马克斯,我很遗憾听到你儿子的消息。你现在还好吗?”

  “我能承受得住。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融洽。”

  “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

  随即是一阵沉默,因为霍尔曼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还是勉强说了几句,因为他明白对方的心思。

  “我现在必须集中精力。”

  “那就对了。你已经走过了一段漫长的人生旅途,现在没时间再走回头路了。你跟托尼通话了吗?”

  托尼是霍尔曼的新老板,全名叫托尼R26;吉尔伯特,他经营着哈丁广告牌公司。霍尔曼在过去的8个星期里一直在这家公司做兼职,接受公司的培训,从明天开始他即将成为这家公司的全职员工。

“还没呢。我刚刚才上楼。威利带我去了查特沃思。”

  “我知道。我刚才跟他通过话了。那些警官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一直在关注这条新闻。真是太恐怖了,马克斯。我真的很遗憾。”

  霍尔曼扫了一眼他的新家,但是没看到有电视或收音机。

  “我必须要查清事情的真相。”

  盖尔挂断电话之后,霍尔曼打开了他那个衣袋。他把最上面那层床单撤去,然后取出他儿子的照片。他盯着里奇的脸。霍尔曼不想用图钉破坏照片上儿子的头部,所以一直用当初从隆波克木艺店买的一个枫木相框镶着儿子的照片,照片用胶固定在一张硬纸板上。监狱里不允许犯人携带玻璃,因为玻璃有可能被当成武器。使用破碎的玻璃,你可以自杀或伤害别人。霍尔曼把这张照片放在那两把破旧椅子中间的小桌上,然后下楼去找佩里。

  迈克R26;福勒警官是一位有着26年军龄的老兵,曾经是战场上的高级军官,他死时,撇下了老婆和4个孩子。帕特里克R26;梅隆和查尔斯R26;华莱士R26;阿什两位警官分别有着8年和6年的工龄。梅隆死时,撇下老婆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而阿什则尚未结婚。霍尔曼盯着他们的照片:福勒面庞消瘦、肤色如纸;梅隆是个黑人,阔眉、宽额,看起来一副很能打的样子;阿什则正好相反,长着花栗鼠一样的面颊,纤细的头发黄得有些发白,还有一双令人感觉神经质的眼睛。照片上的最后一位警官便是里奇。霍尔曼以前从未见过儿子成年以后的照片。照片上,那孩子有着与霍尔曼一样的瘦脸庞和薄嘴唇。霍尔曼感觉到儿子与自己在监狱时所见到的那些警官的表情一样的坚毅,他和他的狱友们正是整日在这种表情下饱受煎熬。霍尔曼突然感到气愤,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报应。他折起报纸掩住儿子的脸,然后继续看着上面的报道。

  这篇文章描写的犯罪现场与利维此前向他描绘的大致相同,几乎没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信息。霍尔曼有些失望。他甚至在记者们匆忙赶回报社交稿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

 这些警官的车停在第四号公路大桥下的洛杉矶河道旁,他们显然是遇到了伏击。利维此前告诉霍尔曼,说4个警察的枪都还在枪套里,但报纸上说梅隆警官的枪已经拔了出来,尽管还未来得及开火。一位警方发言人透露,现场的高级警官福勒曾经在对讲机里向总部汇报,他们当时正在茶歇,但此后便杳无音信,再无声息。霍尔曼轻叹一口气——想不到4个训练有素的警察,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遭受如此重击,甚至都来不及还击或打电话寻求援助。文章中并没有介绍开火的枪数以及这些警官身上中弹的数目,但霍尔曼猜测现场至少应该有两名枪手。原因很简单,一个人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果4名警察,而且令他们毫无反应,其难度可想而知。

  霍尔曼正满腹疑云,这些警察为何要跑到桥下,这时他读到一位警方发言人否认了在现场的一辆警车中找到一箱已打开的6瓶装啤酒。霍尔曼断定,这些警察此前肯定是下车喝酒去了,但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选择在河边开派对呢?话说当年,霍尔曼也曾驾着摩托车跌入到那条河里,当时他仍是带着满身酒气。河道的水泥挡板高得根本用手够不到,所以他只能借助岸边的闸门门闩爬上更高的防护墙。霍尔曼猜想警察身上或许有开那扇门的钥匙,可是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费那个麻烦,仅仅为了找个清闲的地方喝酒。

  霍尔曼看完了报纸上的这篇文章,然后撕下里奇的照片。他现在用的钱包还是当年因抢劫银行而被逮捕入狱时身上带的那个。在霍尔曼被转到社区矫正中心时,狱方把它交还给霍尔曼,但是此时,钱包里的一切都早已过期。霍尔曼把里面所有过去的物件全都丢掉,腾出空间以作新用。他把里奇的照片放进钱包,然后走上楼回到房间。

  霍尔曼又坐在电话旁边,想了想,然后拨响电话。

  “请问是洛城查号台吗?”

  “这里是加州洛杉矶。”

  “您要查哪里?”

  “唐娜R26;巴尼克,B-A-N-I-K”

  “很抱歉,先生。号码簿里没有这个名字的记录。”

如果唐娜已经结婚并取了另一个名字的话,那他就没办法知道了。如果她已经搬到另外一座城市,那他同样也不可能知道了。

  “那你再帮我查另外一个名字吧,理查德R26;霍尔曼!”

  “抱歉,先生。”

  霍尔曼在绞尽脑汁想着一切可能的线索。

  “当你说洛杉矶的时候,州码是310,区号是213吗?”

  “是的,先生。”

  “帮我试试查特沃思的818好吗?”

  “对不起,我在查特沃思的电话簿里找不到这个号码,是不是其他地方的号码呢?”

  “好吧,谢谢。”

  霍尔曼放下电话,既有些生气又有些焦急。他又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然后走到窗子旁,站在空调前。他想看看是否还有水珠滴下来。他再次打开钱包,里面的积蓄还有300美金。他想去银行开个户头,查一下账户以表明他又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虽然盖尔告诉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内随时都可以。他翻着钱包里的那些钞票,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被他撕毁的唐娜给他寄的最后一封信。那上面是他寄信的地址,为的是能收到她的回信。他看了看,然后又把它夹在了钞票中间。


第四章

按照唐娜的地址,霍尔曼一路开车来到杰斐逊公园的一座粉红色围墙的花园公寓,这里位于圣莫尼卡高速公路以南,处在这座城市平原地带的已被废弃的中心。这是一幢看起来很土气的两层楼房,炽烈的阳光暴晒已经使墙皮几乎褪成了白色。当看到那破烂不堪的屋檐和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霍尔曼感到有些沮丧。他原以为唐娜可能会住在一个漂亮的地方,就算没有希伦特伍德或者圣莫尼卡漂亮,但至少应该有能让人看到希望、感到舒服的环境吧。当初唐娜总是不停地抱怨没钱花,但是她那时还是有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专做老年客户的私人护士。霍尔曼想知道是否里奇在当上警察后,已经帮助母亲搬到一个更好一点的地方生活。霍尔曼在心里始终认为,里奇会那么做的,尽管他自己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

  霍尔曼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走向108号房间。他敲了敲门,但立即就失望了,没有人回应。他再次敲门,敲得更响一点,这时候门开了,一个身形消瘦、秃顶的男人露出头来。他的手紧把着门,全然一副准备关门的架势,硬生生地突然冒出一句。

  “你打扰了我的工作,先生。你要干嘛?”

  霍尔曼连忙把双手缩回口袋,以示他没有恶意。

  “我在寻找一位旧时的朋友。她名叫唐娜R26;巴尼克。她过去就住这里。”

  那人这才放宽心,把门开得更大。他作出一副鹤立鸡群的姿势站在那里,右脚靠在左膝上,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背心,两只脚都光着。

  “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她大约在两年前住在这里,唐娜R26;巴尼克,黑色头发,大约有这么高。”

  “我住到这里,嗯,有四五个月了吧?我连上一家住在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更何况两年前的事了。”

  霍尔曼打量了一眼周围的住宅,寻思着或许应该再找个邻居问问。

  “您是否知道还有别人,那时候住在这里吗?”

  那个面色苍白的老头随着霍尔曼的目光看了看,然后皱了皱眉,好像了解邻居对他来说是件烦心事儿。

“不,先生,抱歉,这里的人来来走走,经常更换。”

  “好吧。很抱歉打扰了你。”

  “没关系。”

  霍尔曼转过身,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但那人已经把门关上。霍尔曼只好又敲,门立即被打开。

  霍尔曼说:“抱歉,先生。这所公寓的经理住在这里吗?”

  “是的,就在那边的100号房间。是你进来时路过的第一间公寓,靠着北边。”

  “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她是一位女士。巴特勒夫人。”

  “好的,谢谢。”

  霍尔曼沿着走廊返回到100号房间,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房门。

  巴特勒夫人看上去是个相当强悍的女人,一头灰发紧紧地盘在脑后,身上穿着一条松散的睡裙。她打开门,看着眼前的景象。霍尔曼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解释他正在寻找这所公寓里108号房间从前的住户——唐娜R26;巴尼克。

  “唐娜和我,我们曾经是夫妻,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

  霍尔曼琢磨着,感觉说自己与唐娜曾是夫妻,要比解释自己是个浑蛋,让唐娜怀了孕,然后又抛下她一个人抚养他们的儿子容易得多。

  巴特勒夫人的表情放缓了一些,似乎对他已不那么陌生,然后把门又打开了一些。

  “天哪,我的上帝,你一定是理查德的父亲,霍尔曼先生?”

  “是的,没错。”

  霍尔曼猜想或许她已经看到了里奇死亡的那条消息,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里奇死亡的消息。

  “理查德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他时常会来看她妈妈。他穿着制服的样子可真帅。”

“是的,谢谢!您能告诉我唐娜现在住哪儿吗?”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

  “你不知道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里奇和唐娜了。”

  巴特勒夫人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她的眼中充满忧伤。

  “我很抱歉!你还不知道。我真抱歉!唐娜已经去世了。”

  霍尔曼感觉自己怔了一下,就像当初刚吸完毒一样的感觉。此刻他的心脏,他的呼吸,以及他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全都像一部留声机被突然拔掉了电源一样,瞬间停了下来。先是里奇,现在又是唐娜。他一言不发,巴特勒夫人忧伤的眼神看出了这一切。

  她彻底推开房门,双臂抱在胸前。

  “你还不知道这些。哦,我很遗憾,你还不知道。我很抱歉,霍尔曼先生。”

  霍尔曼从刚才的瞬间惊呆中渐渐缓过神来,随后转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那些车惹的祸。他们在高速路上把车开得飞快,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出门的原因。”

  “她死于车祸?”

  “那天晚上,她正在回家的路上。你知道她是一位护士,是吧?”

  “是的。”

  “当时她正在回家的路上。这事儿离现在至少有两年了吧。那时对这起事故的解释是,有人开车时失去控制,然后更多车辆失去控制,其中的一辆车里就坐着唐娜。我很抱歉告诉你这个消息。我真为她,还有那可怜的理查德感到伤心。”

  霍尔曼想要离开。他想离开唐娜过去住过的这座公寓,这个她死后被运回的地方。

  他说:“我要去找里奇。你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他吗?”

  “你称呼他为里奇可真甜哪。当初我见他时,叫他理查德。唐娜总是这么称呼他。他是个警官,你知道。”

“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哦,没有。我只是在他来探望他妈妈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你知道。我想我从未记过他的电话。”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了?”

  “哦,是的。”

  “或许你在唐娜的租房合同上能找到里奇的地址吧?”

  “我很抱歉。那事以后我就把那些旧字据扔掉了,一旦我有了新租户,就没有理由再去保留那些了。”

  霍尔曼突然想把里奇的死讯也告诉她,他心里寻思着自己说出这话后可能发生的情形,告诉她里奇也已追随唐娜而去的消息,但霍尔曼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这话。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枯竭,就像从前他所付出的,以及永远也不可能再付出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虚无缥缈。

  霍尔曼正准备向她言谢,突然又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她被葬在哪里?”

  “在巴德温山那边,巴德温公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理查德,那次他没穿制服。我想他或许是不想在人们面前太张扬吧,他穿了一身漂亮的黑色西服。”

  霍尔曼心情沉重地走回佩里的那辆“搅拌机”,然后径直往西开去,消失在暮色的夕阳中,消失在如织的车流里。这一回,他花了差不多40分钟才走完几英里的路程,返回到卡尔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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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7 14:5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分

第五章

第二天霍尔曼起了个早,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品脱巧克力奶,6个小面包圈和一份《泰晤士报》。他在房间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关于他儿子的谋杀案的调查还是头条新闻,警察局长声称已找到证人,搜查范围也已经缩小。除了一条关于抓到开枪的罪犯给5万美金的奖金外,没什么特别的新闻。霍尔曼认为警察什么也没查到,所谓的证人也不过是个诱饵来引诱真正的证人罢了。

  霍尔曼吃着“多纳圈”,希望能有台电视机收看早间新闻报道。在昨天的那份报纸隔了一夜之后,这案子可能又有了许多新的进展。

  霍尔曼喝完早餐的巧克力奶,冲了个澡,然后穿戴上一身新的衣服准备去上班。他需要赶上上午7点10分的公交班车,在8点钟之前到达工作地点。乘坐公交车经过一段漫长的路程,然后在傍晚再这样回来,这种生活从此将日复一日,霍尔曼每天所做的就是重复这些:在固定的时间行走在固定的线路上,他的余生可能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霍尔曼提前10分钟就到了,然后把车停在离大楼稍远一点的地方,因为他不想让他的老板——托尼R26;吉尔伯特看到他是驾车来上班的。吉尔伯特对雇佣的员工都很熟悉,他知道霍尔曼还没有驾照。

  霍尔曼为哈丁广告公司服务,他的工作地点是在公司下面一个印制广告牌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印刷品被印在巨大的墙纸状的背板上,然后裁切并收卷起来,最后被运送到整个加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各地。当它们被运到指定的广告牌时,会有专业的工人打开卷轴,把它们张贴在背板上。在过去的两个月里,霍尔曼作为兼职工人在这里接受培训,成为印刷厂的一名裁切工人。他的工作是把长达5尺、6尺,甚至8尺宽的纤维织品放进印刷机,确保纤维制品与机器咬合得平整,以及确保自动修剪器在工序的最后能够裁切工整。即使是一个傻瓜也能完成这项工作。霍尔曼只用了20分钟左右就学会了这项工作程序。但他能得到这份工作已经算很幸运了。

  他正点来到工厂,他看了看吉尔伯特,目的是让他知道自己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霍尔曼在上午11点10分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看到了吉尔伯特。

 托尼问了一句:“怎么样啊,你(自由后)的第一天?”

  “很好。你听我说,我有点事想问你,我需要去汽车管理处参加一个考试,但等到下班后就太晚了。你能在午饭时间准我一小时假吗?”

  “他们星期六上午不办公吗?”

  “你必须得预约,他们都是提前3个星期就预约。我真想今天去,托尼。”

  霍尔曼能看得出吉尔伯特对他这个请求很不高兴,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好的,但是如果出现什么问题的话,你要打电话给我,别趁机耍滑。这可不是个很好的开始,在你成为正式员工的第一天就请假。”

  “谢谢,托尼!”

  “下午两点钟。我希望你在下午两点钟之前能赶回来。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少了。”

  “好的,托尼。谢谢!”

第六章

巴德温公墓坐落在莱德拉高地对面广袤起伏的山坡上。霍尔曼穿过办公楼内的一道道门,迅速通过大厅,希望没有人看到他那辆“蹩脚”的汽车。佩里的那辆“水星”实在是太寒碜了点,随便什么人看它一眼,都会以为开着它来这里的是一名修剪草坪的环卫工。出发前,霍尔曼特意去买了一束红色的玫瑰花,他想自己应该更庄重一点。

  霍尔曼钻进“水星”里,朝唐娜的墓地开过去。他看到一个写着唐娜名字和生卒日期的小铜板嵌在地上。铜板上只有一个简单的铭文:“Beloved Mother”(我心爱的母亲)。

  霍尔曼把那束玫瑰放到墓前的草地上。他在心里曾经上千次排练着要对唐娜说的话,但是现在她却已离开人世,一切都太迟了。霍尔曼不相信死后升天的说法,不相信她会在天堂里注视着自己。但他在看着地上的那束玫瑰花、看着那块毫无表情的墓碑的时候,还是决心要把这一切说给唐娜听。

  “我是个没用的浑蛋!你曾经咒骂我的一切都不过分,我甚至更坏。你不知道我坏到了什么程度。我过去感谢上帝,你不知道这些,但现在我感到羞耻!如果你早一点知道这些,你就会放弃我,那么你就可能另嫁一个好人,改变你的人生。我多么希望你早点知道这些,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自己。那样,你就不会浪费这段人生了。”

  霍尔曼回到车里,然后驾车返回墓地管理处。

   “你找到了吗?”

  “是的,谢谢!你使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它。听我说,我想问你点事情。你还记得是谁安排了她的后事吗?”

  “她的下葬?”

  “我不知道是她的姐妹、丈夫还是别的什么人,但我还是愿意分担她的费用。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然后我离开了,总之我对此不闻不问是不对的。”

  “她的费用已经付过了。在来到这里安葬时就已经付过了。”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承担一些,至少一部分吧。”

  “你想知道是谁为她下葬的吗?”

“是的,夫人。如果您能给我一个电话号码,或者地址之类的话,我希望能够承担她的一些费用。”

  “是巴尼克,对吗?”

  “是的,夫人。”

  “那我还得再替你查查,我必须要找到它的记录。你能留个电话吗?”

  霍尔曼在她的便签簿上写下了佩里的电话号码。

  她说:“您很慷慨。我相信她的家人一定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谢谢,夫人,希望如此。”

  霍尔曼随即告辞,驾车驶向城里。他根据交通情况算了一下时间,估计在下午两点钟之前能够赶回办公地,然后便把车上的收音机打开,把所有台都调了个遍。电台正播放着滚动新闻,报道称:在4名警察被谋杀的案子中,已有一名犯罪嫌疑人的姓名被公布出来,目前警方已签发通缉令,正式通缉该名嫌疑犯。

  霍尔曼调大音量,忘了原本要做的事情。他立即开始四处寻找电话。

第七章

霍尔曼驾着车一路寻觅着电话,直到他看到一家很小的运动酒吧,酒吧的前门是敞开着的。于是他把车驶入一块红色区域,他进门后迟疑了一下,四处巡视了一遍,终于看到一台电视机。

  这时电视里一位名叫唐纳利的助理警长正在叙述整个犯罪过程,介绍着霍尔曼早已知道的情况。被谋杀的警官的照片在屏幕上滚动出现,唐纳利逐一介绍他们的身份,里奇排在最后一位。照片与霍尔曼在报纸上看到的是同一张,但此时再看到这张照片却令霍尔曼如坐针毡,心烦意乱。好像里奇正盯着屏幕前的自己一样。

  画面重新切回到唐纳利,他指着身体右边的另一张照片继续讲述。

  唐纳利说:“我们已经签发了一张通缉令缉拿此人,沃伦R26;阿尔伯托R26;苏亚雷斯,我们怀疑他是谋杀4名警官的嫌疑犯。”

   “据警方掌握的情况,苏亚雷斯,家住在赛普里斯公园。此人有众多犯罪前科,其中包括伤人、抢劫、非法藏匿枪支,另外他还是黑帮组织的成员……”

  霍尔曼尽量仔细听着唐纳利的讲述,但还是有几句没听清楚。

  “……请按照屏幕上的电话与我们联系。不要……我再重申一遍……不要试图独自捉拿这个人。”

  霍尔曼走到电话旁边,他翻出随身带的电话簿,查找着德文郡警察局利维警长的电话号码。利维的电话正在占线,他不得不等了一会儿,然后再拨过去,这一回拨通了。

  霍尔曼开门见山:“我听到消息了。”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帕克中心不到一个小时前刚刚接到电话。”

  “还要等多久呢?”

  “霍尔曼先生,他们刚刚签发了通缉令。只要一抓到那家伙,当地警方会立即向我通报的。”

  霍尔曼难抑情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好像已经服了一个星期的毒品一样。但他不想打断利维,于是做了两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我明白了。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因了吗?”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是一场苏亚雷斯与福勒警官之间的私人仇杀。福勒去年逮捕了苏亚雷斯的弟弟,而他的弟弟在狱中死了。”

  “那里奇跟苏亚雷斯有什么关系?”

  “与他无关。”

  霍尔曼等着利维继续讲下去,他想知道4名警察都要为此丧命的原因,但利维停了下来。

  “等等……等等……这个浑蛋杀死4名警察仅仅就是为了福勒一人?”

  “霍尔曼先生,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目的,你想知道它的幕后原因。我当然也很想知道,但有时根本没有什么内幕。理查德与苏亚雷斯的逮捕一点关系都没有。据我所知,梅隆和阿什也都与那件案子无关。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这就是我从此案调查警官那里得到的消息。或许以后我们还会知道更多,迟早会有个结论的。”

  “那家伙还有同谋吗?”

  “据我掌握的情况,他是一个人作案。”

  霍尔曼感觉自己的声音再一次颤抖起来,于是尽量平息自己愤怒的情绪。

  “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置信。我很遗憾!”

  “他们确信凶手就是苏亚雷斯吗?”

  “他们已经确定了。调查人员将苏亚雷斯的指纹与现场发现的弹壳上的指纹进行了对比。据他们报告,还有证人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在现场听到了苏亚雷斯对几位警官的数次威胁。他们今天早些时候试图去苏亚雷斯家里逮捕他,但那家伙已经逃掉了。听着,我现在要接其他电话了。”

  “现在逮捕情况进展如何了?”

  “我不知道。现在我真的要……”

  “最后一件事,警长先生,请原谅。我在新闻里听说,那家伙是黑帮分子。”

  “是的,没错。”

  “你掌握了他的黑帮背景吗?”

  “我不清楚,先生。我现在真的必须挂了。”

霍尔曼道了一声谢,然后走回吧台,换了一美金的零钱。那个大嗓门的女人狠狠瞪着他,但这次什么也没说。霍尔曼拿着零钱回到电话旁边,给盖尔R26;马内利打了个电话。

  “嗨,我是霍尔曼。你有时间吗?”

  “当然,马克斯。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霍尔曼猜测她是想告诉自己警方通缉嫌疑犯的事情,但他并未言语。

  “记得你说过,如果我需要几天假的话,你会与吉尔伯特打招呼的?”

  “你需要请一段时间假吗?”

  “是的。许多事情要处理,盖尔。比我原来想的要麻烦一些。”

  “你今天与警方通话了吗?”

  “我刚挂断利维警长的电话。你能帮我向吉尔伯特请几天假吗?那家伙在工作中对我一直还不错。”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马克斯,我相信他会理解的。现在你听我说,你愿意去看一下辅导员吗?”

  “我现在很好,盖尔。我还不需要辅导员。”

  “现在还不是你完全独立的时候,你知道这些的,马克斯。用好你现有的这些工具。别硬要做一个铁人,以为靠自己可以应付一切问题。”

  霍尔曼想问她是否愿意倾听自己内心那种犯罪感和耻辱感。他对人们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感觉厌倦,好像他们都怕得要死,自己即将爆炸似的,但他还是在心里提醒自己,盖尔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我只是需要时间,这就是全部。关于辅导员的事如果我改变主意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这里。”

  “我知道。听我说,我得走了。谢谢你帮我请假。告诉托尼我这两天会给他打电话的。”

  “我会的,马克斯。照顾好你自己。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你自己。你的儿子也会这样想的。”

  “谢谢,盖尔。我会去看你的。”

  霍尔曼挂断电话。盖尔以为霍尔曼这会儿最需要的是休息,但在霍尔曼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于罪犯的内心世界,他再熟悉不过,他知道如何去利用。

第八章

罪犯是没有朋友的。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社团、幕后老板、黑市、娼妓、嫖客、交易者、合伙人、同谋者、牺牲品以及老大,任何人都可能出卖和被出卖,在这条道上没有信义可言,没有人值得信任。霍尔曼在隆波克的10年间所遇到的大部分人都狡猾得很,他们之所以能被逮捕、被证明有罪,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因为运气不好,碰到了迪克R26;特雷西(一位美国人家喻户晓的传利奇英雄)和夏洛克R26;福尔摩斯这样的神探;要么是被他们所认识和信任的人出卖。警察需要做的仅仅是坐收渔翁之利。此刻霍尔曼想要做的,就是去找个可能出卖沃伦R26;苏亚雷斯的人。

  利奇从他在东洛杉矶开的小店的柜台后走出来。他紧紧地抱住霍尔曼,这是他们10年后第一次见面——那天,利奇在银行外面放风,等着霍尔曼出来,然后警察和FBI就赶到了;于是,按照他们从前的约定——利奇驾车逃离了现场。

  霍尔曼与利奇的初次相遇是在加州少年拘留所中,当时他们都还只有14岁;霍尔曼是由于入店和入室行窃的罪名被捕,利奇是因为第二次偷车。利奇个子很小,但却毫无惧色,当时他在大院里被3个人暴打,这时候霍尔曼出现了,他的身材实在是太魁梧了,甚至只是用他那结实的肩膀,就把那群家伙打得鬼哭狼嚎,趴倒在地。之后的几天,利奇基本上什么也做不了,而他的那几个亲戚也好不到哪去。利奇是怀特R26;范斯家族第5代男丁,是加州帕科依玛臭名昭著的吉娃娃兄弟的侄子,那是70年代两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危地马拉人,他们靠偷车到黑市上交易狠发了一笔横财,在洛杉矶当地名声大噪。当年,霍尔曼总是会给利奇偷回的那些保时捷和Vettes加满油,尽管这些车在他们手中基本上开不了多久,因为利奇常常是驾着它们去抢劫银行。每一次,霍尔曼都知道,两个人从来都是心照不宣,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能够逍遥法外,两个亡命之徒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作案现场。

  利奇一边笑着,一边坐到椅子上。在他咧开嘴笑的时候,他那颤动的粗糙皮肤上的伤疤和刺青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黑帮的那些岁月。现在他仍是怀特R26;范斯家族的成员,一个标签式的名字,只是已结束街头生涯。利奇那张纹理分明

  的老脸突然变得悲伤起来,他的双眼失落地看着前方,直至最后才落到霍尔曼身上。

“你需要钱吗?我会为你安排好的,让你安顿下来。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再还我。”

  “我想找个名叫沃伦R26;阿尔伯托R26;苏亚雷斯的家伙。”

  利奇在椅子上转了一下身子,从桌面上一堆乱糟糟的物件中翻出一个厚厚的电话本。他翻过几页后,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然后把这个本子推到桌子的另一端。

  “这就是。你记去吧。”

  霍尔曼扫了一眼那页纸——沃伦R26;阿尔伯托R26;苏亚雷斯。上面记着赛普里斯公园的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当霍尔曼抬起头时,利奇正盯着他,好像霍尔曼是个傻子一样。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你为什么以为我就会知道这种事儿?”

  “因为你是利奇。你总是无所不知。”

  “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兄弟。我现在是莫雷诺先生,你看看这里,我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生活了。我合法纳税。我还得了痔疮。”

  “可你还是怀特R26;范斯。”

  “我发誓,我可以告诉你——要是我知道那家伙在哪儿的话,我就被钉死50次——我真的已经再不是怀特R26;范斯了,他的一切都留在了青蛙城——这条河的上游,现在的我早就跟他毫无关系了,除了屁股上还有点疼。今天我这里的一半伙计都告了病假,他们都得靠我养活,我的店铺已经搞得一团糟了。”

  说着利奇摊开他的双掌,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然后继续他的“演说”。

  “忘掉那扯淡的悬赏吧,霍尔曼。我告诉你,我会给你一笔钱的,你需要它。”

  “我不是为了钱。”

  “那为什么?”

  “被他杀死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我儿子。里奇长大后做了警察,你想不到吧?我的儿子。”

利奇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俨然带着一种奉若神明的敬畏。利奇曾见过那孩子几面,第一次是在利奇3岁时。当时霍尔曼说服唐娜,让自己带着儿子到洛杉矶的圣莫尼卡码头玩了一趟摩天轮。霍尔曼和利奇约好一同前往,但到了地方却又把利奇托付给利奇的女朋友,因为他和利奇在停车场看上了一辆“巡洋舰”。

  “原来如此,我真遗憾。”

  “那是他妈妈的功劳,利奇。我一直为他祈祷。让他别像我这样,让他像死 2 分钟 The Two Minute Rule 52 他妈妈。”

  “上帝果然应验了。”

  “警察说苏亚雷斯杀了他。他们看见苏亚雷斯杀了4名警察,仅仅是因为其中一名叫福勒的警察,有人说是他杀了苏亚雷斯的弟弟。”

  “我不知道这件事,兄弟。不管怎样,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我想找出是谁在帮他,找出背后的所有人。”

  利奇活动了一下身下的座椅,发出“吱吱”的响声。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擦拭了一下面颊,嘴里咕哝了一句,又似在琢磨着什么。拉丁帮的名字一般都取自于他们周边的环境,比如:欢乐谷帮、骰子街、加里蒂R26;洛马斯(Lomas为智利一铜矿地名)。青蛙城这个名字是源自于洛杉矶河的过去,那附近的居民一直都是伴着“咕咕”的蛙鸣声进入梦中,直到后来城市规划用水泥修出河道,这里的青蛙才就此绝迹。苏亚雷斯是“青蛙城帮”的一名成员?霍尔曼心里始终这样怀疑。因为那4名警察就死在这条河边。

  利奇的双眼又慢慢盯住了霍尔曼。

  “你要杀了他?那就是你想要做的吗?”

  霍尔曼并不确信自己是否会那样做。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又会同利奇坐在了一起。全洛杉矶的警察都在寻找沃伦R26;苏亚雷斯。

  “霍尔曼?”

  “他是我儿子。如果有人杀了你儿子,你也同样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可你不是个杀手,霍尔曼。是的,那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浑蛋,但你一定要去做那个杀手吗?现实一点吧,我从未在你身上看到过杀手的本色。相信我,我曾见过许多冷血杀手,杀完一个孩子然后再把他的肢体吃掉,但那不是你。而且就算你杀了那小子,然后呢,坐着杀人犯的囚车被重新送回监狱,想想吧,这样做值得吗?”

“那你会怎么办呢?”

  “直接杀了那浑蛋,砍下那小子的脑袋,挂在我的车后让所有人都能看见,然后沿着加里蒂大道一直开过去。你要做这样的事吗?你能吗?”

  “不。”

  “那就让警察去做吧。他们失去了4个自己人,他们肯定在玩命地找那小子。”

  霍尔曼知道利奇说的没错,但心中的郁愤之气还是不吐不快。

  “那些警官,他们只会在案发后在警局里翻找家属表。他们在利奇的档案里,看到父亲一栏里是空白。他为我感到羞耻,甚至不愿承认我——所以才在父亲的一栏里留下了空白。但我不能,利奇。我是他父亲。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利奇又坐了回去,静静地听着霍尔曼继续往下讲。53 “我不能把这件事留给别人。现在,他们说是苏亚雷斯干的这件事。你说说看吧,利奇,哪来的小子这么厉害,能一个人就解决掉4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甚至快到连让他们拔枪还击的时间都没有。”

  利奇耸了耸肩。

  “有些家伙是从伊拉克回来的,兄弟。如果那小子在国外接受过训练,那他对这种事情就可能很在行。”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我需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找到这到底是哪个浑蛋干的。我不是在跟警察赛跑,我只是想找到这个浑蛋。”

  “好吧,你会得到一些帮助的。在他赛普里斯公园的房子外面,看上去就像警察们正在那里开会。我老婆和女儿午饭时刚刚开车路过那里,竟然他妈的有成群的人在门口把守!他老婆跑出去躲了起来。我已经把他家的地址给了你,不过那里现在是空的。”

  “他老婆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霍尔曼?那小子又不是我们怀特R26;范斯家族的人。如果他是我们家族中的成员,又杀了你儿子的话,我会亲手宰了他。但他与青蛙城那伙人有关系的。”

“利奇?”

  在从前的两次抢劫银行过程中,都有目击证人看到霍尔曼钻进车后,都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开车。所以在霍尔曼落网后,FBI曾向他施压,让他交代同伙的姓名。但不管他们怎么问,霍尔曼始终守口如瓶。

  霍尔曼接着说:“在我被捕以后,你睡过多少安稳觉呢?是不是担心我会把你供出去?”

  利奇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从来没有,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失眠过,说实话。”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硬汉。你是我兄弟。”

  “那现在变了吗?还是与以前一样?”

  “一样,我们还是兄弟。”

  “那就帮我,利奇。我在哪儿能找到那女人?”

  霍尔曼知道利奇肯定不喜欢这样,但利奇并没有犹豫。他拿起了电话。

  “你自己倒点咖啡吧,兄弟。我要打几个电话。”

  1小时后,霍尔曼走了出来,但利奇却并没有随他一起。10年后,有些事仍旧未变,但有些事已完全不一样了。

第九章

利奇提供的地址把霍尔曼带到一个靠近公路边上的陡峭小山,在山上一排疏疏落落的柏树后露出一个箱子似的木板屋。

  他敲响了房门。

  霍尔曼没指望里面能迅速有人回答,但一个年轻女人却立刻把门拉开。她看上去也就20出头,甚至比里奇还要年轻一些。但她的长相却不敢让人恭维:扁平的鼻子、凸出的龅牙、一头油腻的黑发随意地梳在脑后,蓬松地穿过两侧的鬓角。

  “沃伦不在这里,是吗?”

  “我叫霍尔曼。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快给我滚出去!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已经把这些都告诉给警察了。你是什么人?你没有向我出示你的证件。”

   “我叫霍尔曼。那几个被杀的警察中,也有一个叫霍尔曼。你那该死的丈夫杀死了我儿子。你明白吗?”

  “不!”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去墨西哥了吗?我听说他去过河边。”

  “他不会那么做的。我已经告诉过警方,他那会儿和我们在一起。”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告诉我谁把他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已经告诉过他们了,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那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也就是前天。他和我们一起为女儿过的生日。他没有杀过那些警察。”

  “你女儿的生日?刚才那孩子?”

  “我能够证明他是清白的,我已经给警察看过录像带。沃伦是跟我们在一起的。”

霍尔曼摇着头,一边痛苦地与自己进行着思想斗争,一边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她正在述说的这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为那女孩开生日派对了吗?你请客人了吗?”

  不管她说出谁的名字,也不管警察是什么态度,霍尔曼都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但是,她朝电视的方向挥了挥手。

  “沃伦给我们带来一台录像机,这里是我的家。我们把她吹蜡烛以及我们一起庆祝的过程全都录了下来,也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情。”

  “那什么也不能证明。”

  霍尔曼不知道她正在讲述的这些能证明什么。

  “那些警官是在凌晨1点30分左右遇害的。”

  “对!这盘带子是从凌晨1点开始的。电视里记录的是沃伦正在陪女儿玩的镜头,你可以去看录像带。”

  “你们在三更半夜为你女儿开派对?”

  “沃伦当时身上有官司,你知道吗?他出入的时候必须很小心。我父亲在看过这盘录像带之后,告诉我它可以证明沃伦当时是在家和我们在一起的。”

  她似乎对自己正在讲述的这些很有信心,她相信这些已足以为丈夫洗脱罪名。如果这盘录像带是在地铁上播放的话,你必须做的是打电话到电视台,询问它发生的具体时间。

  “好吧,让我看看。把它给我。”

  “警察把它拿走了,他们说那是证据。”

  霍尔曼终于明白了她正在讲述的一切。警察拿走了录像带,但很明显,他们并不相信这就能洗脱沃伦的罪名,所以他们公布了通缉令。霍尔曼已经很清楚她对自己丈夫的忠诚,于是他猜想她说自己不知道丈夫的行踪应该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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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17 15: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第十章

 一共有4名便衣参与了这次抓捕行动,但只有其中的两人将霍尔曼押解到帕克中心,红头发的警官叫武科维奇,另外一名拉丁裔警官叫福恩特斯。霍尔曼被洛杉矶警察局指派在5个蹲守点之一的特警逮捕了,在霍尔曼一生被逮捕的每一个案子中,除了最后一个(当时拘捕他的是一个名为凯瑟琳R26;波拉德的FBI探员) 以外,他曾先后被洛杉矶警察局的19个分局逮捕过。他亦曾被关押在县男子监狱两次,联邦男子拘留中心3次,但他还从未被送到过帕克中心。当霍尔曼被带到帕克中心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又陷入麻烦堆里了。

  帕克中心是洛杉矶警察局的总部所在地:那是一幢高高的、白色的玻璃建筑,里面设有国内刑事案件调查组、各种民事案件管理局、重大抢劫杀人案调查组,后者旗下又分别设有杀人案、抢劫案和强奸案特别调查组。总部下面的19个分局都有负责杀人、抢劫和性犯罪案件的侦探,但那些探员只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工作,而在总部的抢劫杀人案调查组工作的警员则负责全城范围的案子。

  武科维奇和福恩特斯把霍尔曼带进三楼的审讯室,足足审了他1个多小时,此后另一队警员接下去继续审。霍尔曼对警局的这套程序再熟悉不过。警察们总是反复地问着同样的问题,从中看你的回答是否发生改变。如果你的回答前后不一,就说明你在撒谎,所以霍尔曼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全都交待清楚,不过省略了涉及利奇的那一段。当那个红头发警察武科维奇问道,他是如何得知玛丽亚R26;苏亚雷斯的下落时,霍尔曼告诉他们自己是从一个酒吧听到的,有几个青蛙城的小混混正在酒吧里吹牛,一个家伙说玛丽亚初中时就与他发生过性关系,那妞那时就是个荡妇,他还称沃伦之所以要杀警察,也很可能是与那婊子有关。他之所以编造出这样一段谎言,完全是为了掩饰涉及自己与利奇的那一段接触,现在它成了霍尔曼唯一的谎言。因为只有这么一段谎言,所以他在不停地应付警察的提问时才会始终保持清醒,尽管在谈到他时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害怕。

  那天晚上8点40分,霍尔曼仍被关在审讯室里,他已经被一波连着一波地审讯了6个多小时,既没有向他提供律师,也没把他登记在案。晚上8点41分,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武科维奇和一副新面孔走了进来。

  新来的这个人看了霍尔曼一会儿,然后伸出了手。霍尔曼盯着他,心里想着这人看上去有点面熟。

“霍尔曼先生,我是约翰R26;兰登。我很遗憾你儿子的去世。”

  兰登是第一位向他伸手的警官。他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衫,系着领带,没穿外套,一枚金色的警盾别在他的腰带上。兰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霍尔曼的对面,武科维奇靠墙站着。

  霍尔曼说:“我受到什么指控了吗?”

  “武科维奇警官没有向你解释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没有。”

  霍尔曼突然想起来为何兰登如此面熟了。自己在酒吧电视里看到的那个警方新闻发布会中见过此人。他虽然不知道兰登的名字,但却认出了他。

  兰登说:“当警方追踪你的车时,他们发现有32次尚未缴纳罚金的违章停车记录,另有9次明显的交通违章记录。”

  霍尔曼惊讶万分:“天哪!”

  武科维奇笑了笑。

  “是的,当我们到汽车管理处调查时,发现你并不是这辆车的主人,它的主人是一个64岁的黑人男子。我们猜你是开错车了,伙计。”

  兰登接着说:“我们已经跟佩里先生通过话了。他证明了你的清白,尽管你一直是在无证驾驶。现在让我们把话题转回苏亚雷斯夫人那里,你为什么去找她呢?”

  这个同样的问题霍尔曼之前已经被问了36遍。他再一次给出同样的解释。

  “我在找她丈夫。”

  “对她的丈夫你了解多少?”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也在找他。”

  “你为什么要找他?”

  “他杀了我儿子。”

  “你是怎么找到苏亚雷斯夫人的?”

  “他们的地址都在电话簿上。我去了他们家但那里到处都是人。我跑到他们家附近的酒吧里去打听,发现有几个家伙正在谈论他们,恰好我听到了银湖这个地名,而那个家伙也说自己认识她。他告诉我他和她的表兄弟们混在一起,我猜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的确在那里找到了她。”

兰登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的地址?”

  “电话里的接线员给我的地址。我遇到的那个家伙只是告诉我她正跟谁呆在一起。这并不是什么交易,大部分老百姓都不会有未登记的号码的。”

  兰登笑了笑,仍旧看着他。

  “哪一家酒吧呢?”

  霍尔曼与兰登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往武科维奇那边扫了一眼。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只记得它在银湖大道西边的两处路障附近,是在北边。我清楚地记得它有个墨西哥语的名字。”

  霍尔曼那天早上开车时曾路过那里,一排好几家都是墨西哥语的地名。

  “哦,那么你能带我们再去一趟吗?”

  “嗯,好的,当然可以。我三四个钟头前就告诉过武科维奇警官,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

  “告诉你地址的那个人,如果你再见到他的话,你还能认出来吗?”

  霍尔曼再次与兰登对视了一下,但这回放松了许多,丝毫没有在意。

  “当然。如果他这会儿还在那里的话。”

  武科维奇又笑了,他说:“嘿,你在耍我吗?”

  兰登没有理会武科维奇。

  “那么告诉我,霍尔曼先生,我是很严肃地问你这个问题,玛丽亚R26;苏亚雷斯告诉你什么能够帮助我们找到她丈夫的消息了吗?”

  霍尔曼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兰登了。他喜欢这个人对找到沃伦R26;苏亚雷斯的炽烈欲望。

  “没有,先生。”

  “她不知道她丈夫藏在哪儿吗?”

  “她说不知道。”

  “她告诉你她丈夫谋杀警察的理由了吗?或者关于这件案子的其他内幕?”

 “她说他丈夫是无辜的。她告诉我,当那场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她丈夫和她们在一起。他们有个小女儿,她说那天刚好是她女儿的生日,他们录下一盘录像带能够证明当时沃伦是同她们呆在一起。她说已经把那盘录像带交给你们了。就是这些。”

  兰登接着问道:“她承认确实不知道她丈夫的下落吗?”

  “她一口咬定。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当你离开她那里时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和我以前做的一样,找人问问是否我还能发现一些线索。但随后我就碰到了武科维奇先生。”

  武科维奇笑了起来,顺便挪动了一下他靠墙的姿势。

  霍尔曼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兰登耸了耸肩。

  “问吧,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回答你,先说出来听听。”

  “真有那盘录像带吗?”

  “她是给了我们一盘带子,但那并不能证明她所说的那些。问题是我们不能确定那盘录像带拍摄的时间。”

  武科维奇接过话题:“他们不必在星期二的夜里凌晨1点录下这盘录像。我们找分析专家看过了那盘带子。她相信他们录下了那段时间的谈话现场,然后在录像机上回放给我们看。可是从那段录像上面,你看不出这段画面最初发生的时间,它只是一段没头没尾的录像。我们更相信它是在那天凌晨的谋杀案发生之后拍摄的。”

  霍尔曼皱了皱眉。他明白像这样一盘录像带是怎样制成的,但他心里仍记得当自己掐住玛丽亚的脖子时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他以前在偷车和抢银行时曾经多次面对面地瞅着那些受到惊吓的人们,所以这给他留下一种直觉,她没有撒谎。

  “等一等。你是说难道她与她丈夫合谋?”

  兰登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站起身来好像如释重负。

“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回答,还在调查中。”

  “好的,我还有另一个问题。里奇的上司告诉我这个案子只是因为苏亚雷斯和其中一个叫福勒的警察之间的私人恩怨。这件事属实吗?”

  兰登朝武科维奇点点头,示意让他来回答。

  “没错。他们之间的恩怨始于1年以前。福勒和他手下的一名实习生在街上巡逻时拦住一名交通肇事者。那个人叫贾伊米R26;苏亚雷斯,是沃伦的弟弟。苏亚雷斯生性刚猛好斗。当时福勒知道他喝多了,把他从车里拽了出来,此后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几块石头。当然了,苏亚雷斯声称福勒殴打了他,但他还是被判了3年监禁。在他入狱后的第二个月,在狱中的黑人和拉美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争斗,贾伊米被打死了。于是沃伦就把这笔账记到了福勒头上。整个加州东部都知道他要让福勒为他弟弟的死付出代价。他的这种挑衅完全是公开的,毫无秘密可言。我们有两页纸的证人都曾听到过他威胁的话。”

  霍尔曼默默地听着。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苏亚雷斯杀死那个他声称的害死他弟弟的仇人的场面,但这并没有破坏他的情绪。

  “你们目前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没有别的嫌疑人了。苏亚雷斯是唯一的一个。”

  “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情理,苏亚雷斯一个人实施的谋杀。他怎么知道他们当时在河边的?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一个街头流氓怎么可能干掉4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甚至没让他们射出一枪?”

  霍尔曼无意间提高了嗓门,但马上他就后悔了。兰登似乎对此非常反感。他撇了撇嘴唇,然后又看看表,好像在焦急地等着约会。他主意已定,将目光又投回霍尔曼。

  “他从东边桥底下偷袭他们,这就是他得手的原因。当他朝他们开火时,距离不足30英尺,这个射程足以枪枪致命。况且他使用的是贝内利自动式散弹步枪,可以连续发射12枚大口径子弹。你知道什么叫大口径子弹吗,霍尔曼先生?”

  霍尔曼点点头。这句话让他感觉很别扭。

“两名警官被击中背部,他们根本来不及判断偷袭的方向。第三名警官可能还坐在他的车里。等他跳下车,转身的一瞬间被击中了。最后一名警官已经尽力去拔枪了,但很可惜在扣动扳机之前也中弹身亡了。不要问我哪一个是你的儿子,霍尔曼先生。我不会告诉你的。”

  霍尔曼感觉冰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兰登再次看了看表。

  “我们知道有且只有一名枪手,因为所有的弹壳都是从同一支枪膛射出。这个人就是苏亚雷斯。这盘录像带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作出的伪证。至于你,我们会还你自由的。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一点,但你可以走了。我们会把你送回到你的车那里。”

  霍尔曼起身,但他仍旧有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不急着离开警察局。

  “你们都到哪些地方找那兔崽子了?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兰登看了武科维奇一眼,武科维奇毫无表情。兰登又回过头来看着霍尔曼。

  “我们已经找到他了。在今天傍晚6点20分,沃伦R26;阿尔伯特R26;苏亚雷斯被发现开枪自杀了。”

  武科维奇摸着自己的下巴。

  “跟谋杀你儿子用的是同一支枪。子弹直接从自己的脑袋穿过,死的时候那把枪还紧握在手里。”

  兰登再一次张开了手臂。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霍尔曼感觉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手。

  “我很遗憾,霍尔曼先生。我很遗憾4名警官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生命。这他妈的真是一种耻辱。”

  霍尔曼没有吭声。他们把他关在这里整整一个傍晚,而苏亚雷斯就在这段时间死了。

  霍尔曼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他老婆知不知道他的下落和我的下一步行动?”

  “看看她是否在向我撒谎。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霍尔曼感觉自己被激怒了,但他强压怒火。兰登打开了房间的门。

“让我们把这件事说清楚,不要再回去找苏亚雷斯夫人了。她丈夫也许是死了,但她仍旧是我们调查的对象。”

  “你认为她也参与到这起谋杀当中?”

  “她在试图帮他开脱,她是不是在之前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有待调查。不要再卷入到这案子里来了。我们现在放你是因为你失去了儿子,但我们的宽容到此为止。如果让我们下次再把你请到这个屋里来的话,霍尔曼,我可就要起诉你了。我们彼此都听清楚了吧?”

  霍尔曼点点头。

  “放宽心吧,霍尔曼先生。我们已经逮到那浑蛋了。”

  兰登没等霍尔曼回应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武科维奇从墙边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霍尔曼的后背,就好像两个患难与共的兄弟。

  “来吧,老兄。我带你回你的车那里。”

  霍尔曼随着武科维奇走出房间。

第十四章

 FBI特别探员凯瑟琳R26;波拉德(现已离职)站在她在锡米谷家中的厨房里,看着下水池上方的时钟。当她屏住呼吸,整个屋子里都显得异常寂静。她看着时钟上的秒针悄悄地滑向12点的位置,分针安稳地指向11点32分。秒针到了12点的位置,分针像被针刺了一下,向前跳到11点33分……

  滴答!

  时钟突然的撞击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波拉德拭去脸上流淌下来的一缕汗水,此时她正考虑着厨房里那片纷乱的“战场”:一堆酒杯、果汁纸盒、开箱的“咔嚓船长”(Captain Crunch,美国著名的麦片品牌),以及那堆残留着凝固了的牛奶的碗。波拉德住在锡米谷,当天的气温,确切的说是差27分钟到正午时分的气温,已经达到了华氏104度(合摄氏40度)。她的空调已经停用6天了,并且在短期内也不大可能修好——凯瑟琳破产了。如今她正饱受炎热之苦,她又准备以此为借口给母亲打那个令人赧颜的求助电话了,因为自己没有钱。

  滴答!

  波拉德一直使用马蒂死后的抚恤金度日,但近来她已越来越需要从母亲那里寻求帮助,这是一件让人颜面尽失、倍感挫折的事,现在她家里的电已经被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再过1小时26分钟,她的孩子们,戴维和莱尔 (一个7岁一个6岁),就要从学校回来了,等待她的是他们对家里的燥热没完没了的抱怨。波拉德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擦着汗,终于抓起了无绳电话,然后拿着它朝她外面的车子走去。

  正午的阳光炽烈地烘烤着她,感觉就像靠在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跟前。凯瑟琳拉开她的那辆斯巴鲁车门,开启冷风,并立即摇下车窗。车内的温度已经将近150华氏度(约合65摄氏度)。她把冷风调至最大,直至能够感受到吹出的阵阵冷气,然后再摇上车窗。她让这冰凉的冷气直扑面颊,然后撩起T恤衫,让冷气能够直接吹到皮肤上。

  等她感觉自己已安全避开热浪的冲击后,她拿起电话,按响母亲的号码。没有让她失望,母亲接起了她的电话,此时她正在家中电脑上玩着在线扑克。

“妈妈,是我,快接起来吧,你在吗?”

  母亲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

  这是她母亲在电话中惯用的答话方式,它立即会让波拉德产生一种敏感,好像在暗示自己的生命中那没完没了的危机和变故。波拉德很清楚没必要绕弯子,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她扶着方向盘,直接抛出了话题。

  “我们的空调坏了。他们要1 200美金的修理费。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妈妈。”

  “凯瑟琳,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男人啊?”

  “我需要1 200美金,妈妈,不是另一个男人。”

  “我以前没有说过吗?”

  “没有。”

  “所以,你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帮助你和那些孩子们,可是有时候你必须也要学会自助,凯瑟琳。那些孩子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你也已经不再年轻。”

  波拉德放低电话,她的母亲仍在喋喋不休,但波拉德听不清楚她在讲些什么。波拉德看见邮车慢慢驶近,然后看到邮递员把当天的一大叠单子投进她的邮箱。这位邮递员头上戴着头盔,眼前罩着墨镜,下身穿着短裤,看起来就像狩猎远征队员一样。等他开车离开,波拉德再次举起了话筒。

  她说:“妈妈,我先向你提个问题好吗。如果我回去工作的话,你愿意照看孩子们吗?”

  “做什么工作?别再跟FBI扯上关系了。”

  波拉德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她重返联邦调查局,要想在洛杉矶分局找到一个位置是不可能的。洛杉矶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地方,谁都想去那里工作,申请人的数量远比实际岗位要多得多。波拉德或许有可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谋份工作,但她不想总是在各地飘来飘去。凯瑟琳R26;波拉德过去在联邦调查局下属的银行调查组工作了3年,专门负责在这座世界性的银行大厦所发生的银行抢劫案。她真希望自己从未离开过银行调查组。她错过了那次行动,错过了金钱,错过了她能够感受到的有生以来最好的日子。

“我或许能够从银行业或者类似克罗尔那样的私企谋求一份安全顾问的职业。我在银行调查组干得不赖,妈妈。现在那里仍然有很多朋友记得我。”

  她母亲又犹豫了一下,这次她的声音变得将信将疑。

  “我们谈了多长时间?我还在等孩子们呢。”

  波拉德再次把话筒放低,心想现在是不是刚刚好呢?她看见邮递员的车停到隔壁的邻居家,然后是下一家。这时她重新举起电话,她母亲正在不停地召唤她。

  “凯瑟琳?凯瑟琳,你在吗?是我掉线了吗?”

  “我们需要钱。”

  “我当然会出钱给你修空调。我怎么会让我的外孙们住在……”

  “我正在说我要回去工作,但唯一的前提是你得帮我照看孩子们……”

  “这事儿我们可以商量,凯瑟琳。我赞成你回去工作的想法。你或许应该再找个伴儿……”

  “我必须打电话给修理工了。呆会儿再跟你说。”

  波拉德挂断电话。看着邮递员在这条街上继续跑着,她走到家门口去取她的邮件。她边往车内走,边慢慢拆开这些信件,不出所料,里面是维萨卡和万事达卡寄来的欠费账单,另外还有一封邮件让她很意外——那是一个棕色的马尼拉纸信封,来信地址是联邦调查局在西坞区的地址,那是她过去办公的地方。这些年以来,凯瑟琳还从未收到过来自西坞区银行调查组方面的来信。

  她重新回到车内坐稳后,撕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白色信封。看起来它是在被拆过以后又封的口,因为按照FBI的规矩,所有给现任或前任职员发出的信件都要接受检查。一封打印出来的信附在一张黄色的信签上,其上标有大写的声明:本邮件已经检查,证实无生化毒素成分,可以再次邮递。谢谢。

  第二个信封上标注的地址正是她过去在西坞区的办公室。上面同时还标有卡尔弗城的回寄地址,但她没有留意。她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剪报以及一页折好的手写书信,她读起上面的文字……

  马克斯R26;霍尔曼

  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

  斑鸠城,CA90232

当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她停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脑中浮现出在银行调查组时那段往事的回忆。

  “哦,我的上帝!马克斯R26;霍尔曼!”

  她继续往后读下去……

  亲爱的波拉德警探:

  我希望这封信能够顺利到达您的手中,并希望您在看到我的名字后仍然能够把它读下去。是的,我就是马克斯R26;霍尔曼,那个当年因抢劫银行被您逮捕的人。请相信,此刻在我的心中早已没有怨恨,我至今仍万分感激您在联邦检察官面前替我说话。如今,我已经顺利服满刑期,目前已获监督释放,并且找到了工作。在此,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的善良宽怀,感谢您为我说话,希望您现在还能记得这些。

  凯瑟琳记得霍尔曼,作为一名曾经在FBI工作过的探员,她当然还记得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江湖大盗”,那家伙可是一共抢了9家银行。不过,对于他的那些作案经历,她可毫无兴趣,令她兴奋的,是她在他第9次作案时怎样将他擒获的经历。马克斯R26;霍尔曼打劫银行的方式曾经名噪一时,甚至连FBI银行调查组的资深侦探也为之挠头。

  她继续往下看……

  我的儿子理查德R26;霍尔曼是一名洛杉矶警官,这一点您可以从信封里的文章中读到。我儿子和另外三名警官被谋杀了。我现在写这封信给您,就是想求得您的帮助,我希望您能听我把这件事说完。

  波拉德摊开信纸。她马上意识到这封信与最近那4名警察在河边饮酒时被谋杀的案子有关。波拉德在晚间新闻中看到过对这个案子的报道。

  她可没有耐心再去把那些剪报从头至尾读一遍,但她看了看那四名殉职警官的照片。其中的最后一张被标明是理查德R26;霍尔曼警官,在照片的周围还被划上一个圈,旁边写了两个字:MY SON(吾儿)。

  波拉德不记得霍尔曼还有个儿子,甚至就连霍尔曼长得什么样她也记不清了。但当她仔细审视那张照片时,她又重新拾回了那段记忆。是的,她看得很清楚——薄薄的嘴唇和那粗壮的脖子。霍尔曼的儿子看起来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她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警方相信他们已经确认了凶手的身份,但我仍有一些疑问找不到答案。我相信警方仍然把我视为一名触犯了刑律的罪犯,这就是他们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的原因。您是一位联邦调查局的警探,我恳请您能帮我找到这些答案。这就是我的心愿。

  我儿子是个好人。他一点也不像我。如果您愿意帮助我的话,请给我打电话。当然,您也可以与我的狱外监督人联系,他可以为我证明。

  您的,

  马克斯R26;霍尔曼

  在他的名字下面,霍尔曼留下了他的家庭电话,也就是那个太平洋花园汽车旅馆公寓的电话,以及他工作地点的电话号码。在电话号码下面,他又留下自己从联邦监狱释放后的监督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波拉德又看了一眼那张剪报,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她自己的孩子们,他比他们的年龄要大一些,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得到马克斯R26;霍尔曼现在的这个消息。当年她在被通知关于马蒂的消息时就已经觉得相当糟糕,尽管当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将面临着离婚的境地。在那一刻,他们曾经有过的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她感觉就像自己失去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更何况对霍尔曼来说,失去的是自己的儿子,那感觉一定更糟。

  波拉德突然感到一股愤怒的冲动,这感觉让她把信和剪报扔到了一旁,也燃起了她对霍尔曼以及当年自己亲手将他绳之以法的那段岁月的怀念。在波拉德的心中,相信所有警察最后都会相信的一个真理,犯罪分子天生就是害群之马。你可以逮捕他们,关押他们,教化他们,劝诫他们,但罪犯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几乎可以肯定,这是霍尔曼耍的一个小把戏。

  波拉德彻底被激怒了,她拿起电话和那些信用卡的账单,然后把汽车熄火,顶着酷热跑回她家的房子里。她一直为自己开口向母亲借钱而感到羞耻,此刻她为自己再一次落入霍尔曼编造的伤心故事中而感到耻辱。现在她得央求那些邋里邋遢的修理工来把那堆“废铁”拉走,赶紧让这噩梦似的房间变得凉爽起来。波拉德主意打定,给修理工人打过电话,然后放下电话,回到车里,重新找回马克斯R26;霍尔曼那封悲悲凄凄的“扯淡信”。

  她给修理工人打了电话,但是随后她又给盖尔R26;马内利——霍尔曼释放后的监督人打了电话。

第十六章

霍尔曼提前15分钟就到达了约定的地点,他挑了一个面对门口的座位坐下来。霍尔曼自己也不确定见面后是否还能认出波拉德探员来,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对方一进门,就能立即看见自己。他希望能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正如他所料想的,这家星巴克咖啡店里坐满了顾客,但霍尔曼明白这也正是波拉德选择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之一。坐在人群之中,她或许感觉更安全,而更可能的原因是,她相信这里能给霍尔曼带来一种震慑作用,因为他们约会的地点就在联邦调查局大楼的旁边。

  霍尔曼落座后,估计波拉德可能会稍晚一点来。之所以会这样判断,是因为她要以此来树立自己的权威形象,并让霍尔曼明白在这种情势下,她是居高临下的一方。霍尔曼对这些可不在意。那天早晨他刻意去理了头发,为了清洁胡须刮了两遍脸,并把皮鞋也擦得铮亮。此外,在前一天晚上他还自己把衣服洗干净,又花了两美金从佩里那儿租了熨斗和熨衣板。总之,他希望自己尽可能体面些,以博得对方的好感。

  在霍尔曼盯着门口等候了12分钟后,波拉德侦探终于如约出现。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不敢确定对方是否就是波拉德。在霍尔曼的记忆中,当年逮捕他的那个女侦探应该是身材消瘦、棱角分明,长着窄窄的脸庞,留着一头细碎的短发。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则已经明显发福,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以及雪白的皮肤。一头长发看上去很漂亮。她身穿一件长度过腰的浅黄色夹克衫,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眼睛上还戴着一副镶边的太阳镜,从上到下一身休闲装束。然而,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那一脸的严肃表情已牢牢刻上了联邦特工的烙印。霍尔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走进来,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霍尔曼并不急于拨响电话或者站起来。他双掌向下平放在桌面上,等待着她的注意。

  她终于看到他,霍尔曼微微一笑,但她俨然还是一副冷竣表情。她从人群中的过道一路穿过,走到霍尔曼对面的那个空位子。

  她开口道:“霍尔曼先生。”

  “嗨,波拉德警官。我如果站着你觉得合适吗?那虽然很礼貌,但我可不想你怀疑我要攻击你。我为您点一杯咖啡,怎么样?”

霍尔曼的双手仍放在桌上,让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仍旧既无笑意,也没有伸手示好。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毫无客套。

  “你不必站着,我也没时间喝咖啡。我希望你清楚现在的形势,我很高兴你服满了刑期,并找到一份工作,开始新的生活,祝贺你!我的意思是,霍尔曼先生,祝贺你!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尽管马内利女士和菲格先生已经为你做出证明,我在这里也向你的儿子表示敬意,但如果你以任何方式辱没了这种敬意的话,我会随时告辞。”

  “好的,夫人。如果您能信任我的话,那太好了!”

  “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今天我就不会来了。我再一次为你儿子感到遗憾。这真是个重大的损失。”

  霍尔曼心里明白他没有多少时间来谈论这个案子了。此时,波拉德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在同意来见他后就已经心有不快了吧。警察是从来不会再与他们抓过的罪犯联系的。没有理由,这就是这个行当的潜规则。大多数罪犯,即使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心里也一清二楚,要找到当初逮捕过他们的警察,而少数的能够实现这一目的的人,通常的结果也只有两种:要么重入牢房,要么丢掉性命。而他们此前也只是通过电话联系,波拉德在仔细研究了警方对这起谋杀案的描述,并分析了他们把沃伦R26;苏亚雷斯圈定为凶手的结论合乎情理后,才尽量相信了霍尔曼。但是她也只是在过往的经历中对与本案有关的情况知道一点,而根本无法回答霍尔曼那接二连三的问题,她来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收集了多少证据。

  最后,她还是很不情愿地同意了解一下有关此案的新闻报道,并允许霍尔曼就本案进行一番个人陈述。霍尔曼知道波拉德原本不同意与自己见面,是因为她不相信警方的做法是错误的,而她最终选择来见自己也是为了帮助一位痛失爱子的父亲。波拉德大概是对霍尔曼产生了同情,所以才给了他这次见面的机会,而一旦见面也就意味着她已经考虑成熟。霍尔曼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他把最致命的 “武器”留到了最后,他希望一旦出手,对方就无法抵抗。

  他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装的是他收集到的剪报和文件,他解开了那捆厚厚的报纸。

 他说:“你以前有机会去调查这起案子吗?” “这就是我想的,先听听你的意见。”

  她身体靠向椅背,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肢体语言已经明显地告诉霍尔曼:别再卖关子了,有话就快点说吧。霍尔曼只希望她能摘掉眼前的太阳镜。

  “好吧,让我们先从苏亚雷斯说起。你描述了你同玛丽亚R26;苏亚雷斯之间的对话,也表达了对苏亚雷斯在杀人后又自杀这一猜测的怀疑,对吧?”

  “对。他是一个既有老婆又有孩子的人,他为什么要自杀?”

  “如果让我猜的话,这也是我今天来这里能做的全部,我说苏亚雷斯是吓坏了,他整天生活在焦躁不安中,大概也只有靠吸毒来寻求解脱了。像他这样的人通常在扣动扳机之前,就已经在枪膛里压上了子弹。而毒品能够使人产生臆想,甚至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变成精神病,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自杀了。”

  霍尔曼并非没有考虑过这点。

  “尸检报告会把这些都记录在案吗?”

  “是的……”

  “你能拿到这份尸检报告吗?”

  霍尔曼看她双唇紧闭。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打断她了。

  “不,我无法拿到这份尸检报告。我只是基于个人经验向你提供一种可能的解释。你不是纠缠于他的自杀么,所以我在向你解释它存在的可能性。”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向警方提出让我与验尸官,或者知情人谈谈,但他们拒绝了。”

  她仍然牙关紧闭,缄口不谈,但是此刻她那交叉的十指却握得更紧了。

  “警方在法律上具有诸如保护死者隐私的权利,如果他们公开了他们的信息,那他们就有可能受到指控。”

  霍尔曼决定继续追问,他的手指在那些报纸中翻来翻去,直到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把这份报纸摊开,让她能够清楚地看到。

  “这份报纸图解了这起谋杀案的犯罪现场。看看他们是怎么绘制那些汽车和尸体的?我亲自去那里看过的……”

“你去过河床那里了?”

  “当我还在偷车的时候——也就是在我开始打劫银行之前——我对那些地方了如指掌。而那里就是一块平地。河道的两侧都是宽阔的混凝土路,基本跟停车场一样。你能下到那里的唯一方式就是借助河道维修工人们使用的便道。”

  波拉德将身体向前凑了凑,听他关于这张图纸的评论。

  “好吧。那么你的观点是?”

  “下到河堤的这条便道恰好正对着那些警察停车的位置,看到没有?枪手必须得通过这条便道下来,但是如果他是从这里下来,那么他们肯定能够看见他的。” “别忘了,当时可是凌晨1点,天色是漆黑一片。此外,这幅图也不一定能够画出现场的全景。”

  霍尔曼又取出一张地图,这是他自己绘制的。

  “不,不是的,所以我自己又制作了这张。这条便道从桥底向上看,视野要比报纸上绘制的给人的思路更加开阔。此外,在这条车道的最上端还有一道门,看见没有?也就是说,要从这里穿过,你要么翻墙而过,要么切断铁锁。而无论怎样都会弄出很大的声响。”

  霍尔曼盯着波拉德,她在对比着这两幅地图。她似乎正在就此展开思索,而思索无疑是一件好事。思索意味着她正不知不觉地投入进来。但最后她又坐了回去,摊开双臂耸了耸肩。

  “在警察们开车下去的时候那道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我问过警局的人,那道门在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可他们没有告诉我。我并不认为里奇和那几位警官下去后会让那道门继续敞开着。如果你让那道门敞着,那么就有可能会被夜间值勤的巡逻队看见,那你就麻烦了。我们当年通常都是关上大门,然后又把锁链恢复原状,我敢打赌里奇和他的同伴们也会那样做的。”

  波拉德仍旧靠背坐着。

  “你们都是在什么时候偷车的?”

  霍尔曼正在抛出他的“诱饵”引她上钩,到目前为止,他认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正在按照他的逻辑向前跟进,尽管她不知道下一步要被带到哪里。他感觉很受鼓舞。

“你在说什么,霍尔曼?你认为苏亚雷斯并不是凶手?”

  “我是说那些警官们听到什么都不重要。我认为他们认识凶手。”

  现在波拉德抱起了双臂,这最后的信号表明她已彻底落入霍尔曼精心设下的迷局。霍尔曼知道她正在迷失自己,但是他还要继续布局,要么让她彻底上钩,要么前功尽弃。

  他说:“你听说过那两个名叫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银行劫匪吗?”

  霍尔曼看到她的身体一动不动,显然她已经彻底被自己的话题所吸引。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什么优雅的姿态,更不会把这次会面当成难熬的时光,如堕迷雾的她已经忘记了之前考虑的这些,而这一切,唯有她跳出圈套,跑出这盘棋局方能结束。她摘掉了眼前的太阳镜。他看见她眼部周围的皮肤已经像纸一样泛白。自从他最后一次见她以来,她已改变了许多,但现在只有在她表情中的某种异样让他琢磨不透。

  她说:“我听说过他们。怎么了?”

  霍尔曼把里奇绘制的关于马琴科和帕森斯抢劫银行的地图放到她面前。“这是我儿子绘制的。他的妻子莉丝让我复印了一份。”

  “这是一张他们抢劫银行的地图。”

  “在他死的那天夜里,里奇接到福勒打来的一个电话,然后他就从家里出去了。他出去是要和福勒见面,谈论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情。”

  “马琴科和帕森斯都已经死了。那案子3个月前就已经结了。”

  霍尔曼把他在里奇办公桌上发现的那些文件和报告的复印件全都翻开,把它们都呈现在她眼前。

  “里奇告诉过他妻子,他们正在研究这个案子。他家里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这些东西。我询问过警方里奇最近都在做哪些工作。我尝试着去见一见负责马琴科和帕森斯案子的侦探,但没人愿意对我讲述这些。他们告诉我你刚刚说过的那些,这个案子已经结了,但里奇却告诉他的妻子他要去见福勒谈这个案子,然后他就死了。”

 霍尔曼看着波拉德在大致翻看着这些材料。他看见她的嘴在动,就好像嘴唇里面正在咀嚼着什么。最后她抬起头,透过她的眼睛,他看到那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路,这是只有在这样一位年轻女人的眼中才能看到的。

  她说:“我还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里奇正在调查一桩已完结的案子。我想知道苏亚雷斯是怎样与两个银行劫匪联系到一起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儿子和他的朋友们会让杀手如此靠近,以至于能够杀死他们。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波拉德两眼盯着他,霍尔曼与她四目对视。他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眼神表现出任何的恶意,或者愤怒。即使是有,他也把它们统统隐藏起来。她深呼一口气,然后舔了舔嘴唇。

  她说:“我想我可以打几个电话。我很乐意去做这些事情。”

  霍尔曼把他的报纸全都装回信封,然后把自己新的移动电话号码写在信封的封面上。

  “这是我在图书馆里查到的关于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所有资料,报纸上关于里奇他们遇害案件的报道,以及从他家里找到的一些材料。我把它们都复印了下来。这是我新的移动电话号码。这些你都应该知道。”

  她看了看信封,并没有立即去碰它。霍尔曼感觉到她仍在同自己已经作出的决定进行斗争。

  他说:“我不指望你能免费去做这些,波拉德警官。我会付给你费用的。我没有太多钱,但我们可以制定一份报酬计划之类的东西。”

  她再次舔了舔嘴唇,正当霍尔曼琢磨着她为何还在犹豫时,她却摇了摇头。

  “那倒不必了。这可能会花上一些时间,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打几个电话而已。” 霍尔曼点点头。此刻他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但是他还是把这份兴奋连同恐惧和愤怒一道小心的隐藏了起来。

  “谢谢,波拉德警官。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或许不该称呼我为波拉德警官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别调查组的探员了。”

“那我该称呼您什么呢?”

  “凯瑟琳。”

  “好的,凯瑟琳。我是马克斯。”

  霍尔曼伸出手,但波拉德并没有接受他的握手礼,而是拿起了那个信封。

  “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成为你的朋友,马克斯。我所做的全部只是因为我认为你应该得到这种回报。”

  霍尔曼放下手,他显然是受到了伤害,但他并不愿意表露出来。他不明白为何她已同意为此浪费时间,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对他。但他仍旧把这些感觉收藏了起来。他耸了耸肩。

  “好吧,我明白。”

  “在你接到我的电话以前可能要等上几天时间,但应该不会太久。”

  “我明白。”

  霍尔曼看着她走出星巴克咖啡店。她在从人群间穿过时加快了速度,然后很快消失在门口的步行街尽头。他仍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在心里回味从她身上看到的与以往不同的那种感觉,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波拉德似乎害怕了。10年前逮捕他的那位年轻的侦探从未在别人面前显出半点惧色,但是现在她变了。思索着这些事情使他进一步想知道自己也改变了多少,是否他还能有机会揭开这案子背后的重重迷雾?

  霍尔曼站了起来,走出星巴克咖啡店,驶入到西坞区街头明媚的阳光中,一想到自己将不再孤军奋战,那感觉真是美妙之极。他已经喜欢上波拉德,尽管她似乎还有些犹豫。他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受到伤害。

第十七章

  波拉德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答应帮助霍尔曼,但她此时并不急着开车回到锡米谷的家中。一方面西坞区要凉爽上七八度(摄氏度),另一方面是她母亲将会替她照顾放学归来的孩子们,所以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度假一样。

  她走到斯坦“多纳圈”饼屋,点了一份普通的在全美各地都很常见的中间带孔表面浇着糖浆的“多纳圈”,它的表面没有撒末、果冻、糖果、巧克力这些装饰,只浇了一层溶解的糖和牛油,放进嘴里有种丝绸般柔滑的感觉。但她自从离开联邦调查局就再未光顾过这家“多纳圈”饼屋。当年波拉德在西坞区分局工作期间,她和另一位侦探埃普丽尔R26;桑德斯每星期至少要偷偷跑到这家斯坦“多纳圈”饼屋两次。她们把这称作“‘多纳圈’休息时间”。

  柜台后面的女人准备从货架上给她拿一个“多纳圈”,但新鲜的一批即将出锅,所以波拉德选择了等待。她在店外的一张餐桌边坐了下来,利用这段时间翻出了霍尔曼的那个信封。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一直都在想着霍尔曼。霍尔曼原来就是个大个子,但是她当初逮捕的那个霍尔曼比现在至少要轻30磅,一头蓬松杂乱的散发,晒成棕褐色的皮肤,而粗糙的皮肤表面还皱巴巴的。但他现在看起来不再像是个罪犯了。现在,他更像是个正走背运的中年男人。

  波拉德猜测警方应该已经尽力回答霍尔曼的问题了,只是他自己不情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已。她当初在银行调查组工作期间,曾经与那些受害人家属有过接触,基本上他们全都如此,受害人的遇难地点始终是他们纠缠不休的问题,而结果显然是得不到令他们满意的答案的。事实上,在任何一桩罪案调查过程中,都可能会留下一些无法解答的问题,而大部分警察希望的,仅仅是能够给案子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合理的解释就足够了。

  波拉德最后还是打开了霍尔曼的那个信封,然后翻看起那堆材料来。安德烈R26;马琴科和乔纳森R26;帕森斯,两个人都是32岁,他们都被原来的公司解雇,两人在好莱坞西部的一家健身中心相遇。两个人均未结婚,也都没有同居对象。帕森斯出生在得克萨斯州,在他十几岁时流徙到洛杉矶。马琴科此前跟他的继母一起生活,那是个俄罗斯移民,根据她的个人记录,她既配合过警方的工作,也曾经威胁要控告她所在的市政府。在他们死的时候,马琴科和帕森斯两个人在好莱坞的滩i1424;峡谷合租了一间比较小的平房公寓,警方事后在那里搜出了12把手枪,6 000多发子弹,大量军事作战方面的录像带,以及91万美金现钞。

在马琴科和帕森斯气焰嚣张、疯狂抢劫13家银行的那段时间,波拉德已经离职,但她却一直在关注他们的新闻,而现在对他们的兴致也愈发浓厚了起来。读着他们的银行抢劫记录,让波拉德感到津津有味,就如同当年她在联邦调查局调查组办案时的感觉一样。在时隔多年以后,波拉德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又能如此投入、如此真实地生活了,她发现自己仍在怀念着马蒂。自从他死后,她的生活就一直在不断增加的账单和独自抚养两个儿子的愿望中苦苦挣扎着。因为孩子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父亲,所以波拉德发誓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失去母亲的关爱和照顾。然而,这个承诺在漫长的时光中给她带来的却是心力交瘁,前途茫然,特别是当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的开销也越来越多,只有当读着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时才能让自己产生一种复活的解脱感。

  马琴科和帕森斯在9个月的时间内连续抢劫了13家银行,而使用的手法全都如出一辙:他们像一支军队一样冲进银行,强迫所有人趴在地上,然后将出纳柜台的现钞抽屉翻个底儿朝天。当他们中的一个对付出纳员们时,另一个就胁迫银行的经理打开保险i1248;。

  霍尔曼收集的这些复印材料,包括这两名劫匪戴着黑色头套挥舞来复枪的模糊照片,但目击证人对于两人的描述都是粗枝大叶,含糊不清的,而直到他们死后他们的身份才得以大白天下。另外,直至在他们第8次抢劫银行得逞以后,才有一位目击者描绘出他们逃跑时所驾驶的汽车,那是一辆浅蓝色的外国牌子的轿车。而直到他们第10次成功抢劫后,才有人再次描绘出那辆车,这一回终于可以确定那是一辆浅蓝色的丰田花冠轿车。波拉德看到此处时笑了笑,她知道当时在银行调查组内一定会群情激昂,击掌相庆。职业劫匪通常在每次抢劫中都使用不同的汽车,能够在数次抢劫中始终使用同一辆汽车而未被警方截获,只能说明他们是纯属运气不错的业余劫匪。而一旦你知道了他们只是凭借运气的帮助才屡屡得手,那么你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什么时间会运气不好。

  “‘多纳圈’好了,小姐?您的‘多纳圈’已经准备好了。”

  波拉德闻声抬头。

  “什么?”

“热乎的‘多纳圈’给您准备好了。” 波拉德已完全投入到那堆材料中,不知不觉竟然忘记了时间。她走进去包好“多纳圈”,又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回到刚才的桌子旁边继续看起来。

  马琴科和帕森斯在第13次抢劫银行时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当他们闯进卡尔弗城的中央银行,去实施他们第13次全副武装的抢劫行动时,他们没有料想到,此时一支由FBI的特工和洛杉矶警察局下属的抢劫案特别刑侦队联合组成的专案组,正在从洛杉矶城内通往圣莫尼卡东边的一条三英里长的交通要道上设下了关卡。当马琴科和帕森斯进入银行时,所有的5名出纳全都按下了静音警报器。尽管报纸上的新闻报道并未提到这些细节,但波拉德清楚地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银行方面的安全负责人会立即通知洛杉矶警察局,然后警方再将这一情况迅速报告给这个专案组。专案组派出的数支小分队很快便会对这家银行实施层层监控,并在停车场里布下伏兵。马琴科首先走出银行。在大部分此类案件中,劫匪们通常会有3类典型的反应:投降、试图逃跑、退回银行挟持人质与警方谈判。而马琴科的选择与以上3者都不相同。他选择了开火。布防在这里的监控小分队配备的都是口径5.56毫米的步枪,他们立即进行了还击。就这样,马琴科和帕森斯在这场枪战中双双毙命。

  波拉德读完了最后一份材料,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的“多纳圈”已经凉了。她咬了一口,那味道鲜美极了,尽管它已经变冷,但她丝毫没有去注意这些。

  波拉德迅速浏览了一遍关于那4名警察被谋杀的材料,又发现一些似乎是从涉及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报道中摘取的一些洛杉矶警方的书面报告,以及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房东证词。这些材料都让波拉德的目光稍作停留。这些报告全都是来自洛杉矶警察局,因为理查德R26;霍尔曼的身份是这里的一名巡逻警。洛杉矶警察局的侦探通常会在办案过程中寻求巡逻警的帮助,在发生一起抢劫案之后让巡逻警察们逐街展开调查,但是这项工作并不需要这些报道和证人证词,而巡逻警察们也很少在案发的一两天后仍然参与对这些抢劫案的调查。如今,马琴科和帕森斯已经死了3个月,他们抢劫的财物也都已经完璧归赵。波拉德想知道,为何洛杉矶警察局在事隔3个月之后仍在对此案进行调查,为何调查人员中还包括有巡逻警?但她感觉自己很容易就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原因很简单,当年她在联邦特别调查组工作期间,曾经与很多洛杉矶警察局负责抢劫类案件的探员都很熟识。她决定去问他们。

 不过,这些都已是8年前的事了。波拉德花了好几分钟逐一回想他们的名字,然后打电话给洛杉矶警察局信息办公室,查询他们当前所在的岗位。她打听的头两位侦探如今都已离休,但是第3位,比尔R26;菲利奇,目前正在抢劫案特别调查组工作,这是帕克中心的抢劫案精英组。

  当她通过电话联络到菲利奇时,他问:“您是哪位?”

  菲利奇已经不记得她了。“凯瑟琳R26;波拉德。我曾在FBI的银行抢劫案调查组工作。我们几年前一起共事过。”

  接着她便述说了几个他们当年一起参与破获的一系列劫匪团伙:The Major League Bandit, The Dolly Parton Bandit, The Munchkin Bandits。其实并非知道这些劫匪团伙的真实名字,而是在这些团伙未被破获前调查组赋予他们的临时代号,为的是便于内部讨论。之所以提到这些团伙,是因为它们都有着比较显著的特征:The Major League Bandit的成员都习惯带着一顶道利奇运动帽;the Dolly Parton Bandit,是波拉德经手调查过的唯一的由两名女子组成的银行劫匪团伙,其中的一名成员曾经是一名脱衣女郎,并且长着一双巨乳;至于the Munchkin Bandits,则是一个专门控制未成年人犯罪的团伙。

  菲利奇说:“哦,是的,我记得你。我听说你辞职了。”

  “是的。听着,我有一个关于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问题要问你。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你们仍然没有结案对吧?”

  菲利奇犹豫了一下,波拉德明白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按照规矩,调查组成员不能私自将这些信息泄露给一般公民、组外探员,以及任何没有法庭指令的人。

  他然后问:“你回到调查组了?”

  “没有。我正在做私人调查。”

  “什么意思?私人调查?你在为谁工作?”

  “我不为任何人工作,我只是在替一位朋友调查。我想知道在上周遇害的那4名警官中是否有人正在调查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

当这语气从电话的那端传来,波拉德几乎能够看到他的眼神。

  “哦,我明白了,是霍尔曼的父亲。那家伙现在就像被火烧屁股一样。”

  “他失去了儿子。”

  “听着,他究竟是怎么把你扯进来的?”

  “是我把他送进监狱的。”

  菲利奇笑了,但随即他的笑声便止住,好像转换了个频道。

  “我不知道霍尔曼对你都说了些什么,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霍尔曼的儿子告诉他妻子说自己正在调查什么事情。”

  “马琴科和帕森斯都已经死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前探员波拉德。”

  随即电话那端便响起嘟嘟的声音。

  波拉德手中拿着电话和那包已经变冷的“多纳圈”,在脑中回想着他们的谈话。菲利奇反复告诉她马琴科和帕森斯已经死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否认关于这桩案子的调查仍在进行中。她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想知道如何找到答案的方法。她再次拿起电话,给埃普丽尔R26;桑德斯拨了过去。

  “我是联邦特别调查组探员桑德斯。”

  “猜猜我在哪?”

  桑德斯放低了嗓音。这已经成为桑德斯每次接电话时的一种习惯。自从马蒂死后,她们便再未通过话,现在波拉德见桑德斯并没有什么改变,心中不禁暗喜。

  “哦,我的上帝!真的是你吗?”

  “你在办公室吗?”

  “是的,但很快就可以走了。你在哪?”

  “我在斯坦‘多纳圈’饼屋呢,有一打‘多纳圈’想和你一起分享,所以就顺便给你打个电话。”

  西坞区的联邦大楼是洛杉矶1 100名FBI探员和周边县区的总部。这是一座由钢铁和玻璃建起的大楼,门前是一片广阔的停车场,它也是美国最昂贵的房地产之一。探员们经常为此开玩笑说,如果把这所大楼的办公室分户出售,则完全可以偿还美国的国家债务。

 波拉德把车停在民用停车场,在楼门入口处,保安人员与埃普丽尔联系后准许她进入。然后,她乘电梯到达14层,那里是FBI的办公区。波拉德自从辞职以后,就再未踏入过她原来的办公室半步。但是,这里如同所有的政府机关一样,一切还保持着原貌。

  银行调查组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办公室,室内被分割成一个个格段,这便是探员们的工作间。屋子通透明丽,里面摆放着现代化的办公设施,站在玻璃幕墙跟前可以俯视整座城市。一个被嵌在墙内的巨型写字板上列出了洛杉矶地区所有银行劫匪的名字。当年波拉德还是这里的探员时,这块板上写满了62个不同的匪徒和匪帮的名字。当她看到这块板上仍是那么满时,不禁莞尔一笑。

  在洛杉矶发生的银行劫案层出不穷,所以这里的探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出警。今天也不例外。当波拉德进屋时,她只看到3个人。比尔R26;塞西尔,是一位秃顶、淡黑皮肤的非裔美国人探员,正在与波拉德并不认识的一名年轻的探员交谈,当他看见波拉德时冲她笑了笑,而埃普丽尔R26;桑德斯则径直朝她跑了过来。

  桑德斯看起来神色有点紧张,紧闭嘴唇以防有“唇语专家”正在盯着自己。桑德斯是一个深度的臆想狂。她相信自己的所有电话都受到监听,她的电子邮件都会被阅读,甚至连浴室也会被装上窃听装置。当然,她也相信男人们的浴室也会如此,但那与她无关。她轻声说道:“我本该提醒你,利兹在这儿。”

  克里斯托弗R26;利兹是银行调查组的头儿,他以出色的领导才能,在这里指挥了将近20年的银行调查工作。

  波拉德说:“你不必那么小声,我和利兹的关系很好。”

  “嘘!”

  “没人听我们讲话,埃普丽尔。”

  她们俩的视线转向一旁,发现塞西尔和他的同伴正假扮成偷听的样子。波拉德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快别逗了,大比尔。”

  大比尔缓慢地站了起来。塞西尔的个子并不高,人们之所以叫他大比尔,是因为他横向很宽。他来银行调查组工作的时间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长,除了利兹以外。

“见到你真好,夫人,孩子们怎么样了?”

  塞西尔一直都叫她夫人。在波拉德刚加入调查组之初,利兹对待下属的严厉就如同他的能力一样名声在外。塞西尔把波拉德视作自己的兄弟,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他总是慷慨义气,甚至教她怎样才能避开利兹的坏脾气。总之,塞西尔是她所见过的最和善的人之一。

  “他们都很好,比尔,谢谢你。你变胖了。”

  塞西尔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那盒“多纳圈”。

  “我准备变得再胖点儿。我希望那些‘多纳圈’上面有一个写着我的名字。”

  波拉德把点心包递到塞西尔和他的同伴跟前,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凯文R26;德莱尼。

  正在他们聊天的同时,利兹走出他的办公室。德莱尼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桑德斯也走回到她的工作间。塞西尔的资历最老,几乎已经成为调查组的“活化石”,甚至到了享受养老金的年龄,他微笑着把纸袋递到长官面前。

  “嗨,克里斯,看看谁来了。”

  利兹是个身材高挑、毫无幽默感的人,他那一身永远笔挺的装束气势凌人,与打击犯罪团伙的赫赫战绩刚好相得益彰。他们对抢劫团伙与杀人团伙同样对待,即一旦罪犯落网,便被采集成各种身份样本记录在案,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今后他们在何时何地再次犯案的话,都将难逃法网。利兹是一位传利奇式的警界人物。银行是他的激情所在,调查组的探员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孩子。所有人都必须在他之前到达岗位,没有人敢在他下班之前擅自离开,而利兹也很少走开。他们每天面对的工作量都大得惊人,而洛城FBI银行调查组也是所有部门中任务最为艰巨的,利兹深知这点。因此,能在这个组里工作自然也成为一种荣誉。当初波拉德提出辞职时,利兹将其看作是对他个人的一种“背叛”。 从她清理办公桌的那天起,利兹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此刻,他打量着波拉德,好像他仍然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但随之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好,凯瑟琳!”

  “嗨,克里斯。我路过这里就顺便上来打声招呼,你最近怎么样?”

  “很忙。”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桑德斯。

  “我不是让你和杜根、席尔瓦一起去蒙特克莱了吗?他们需要一对一的帮助。你本该在10分钟前就离开这里。”

  利兹所谓的“一对一”是指在银行外对所有可能的目击者进行面对面的质询。这些人员包括店主、员工以及街上路过的行人,对他们进行询问是希望能够得到对疑犯或他们所用车辆的一个大致描述。

  桑德斯坐在她的工作间里抬头向利兹这边看了一眼。

  “正准备出发呢,长官。”

  利兹转身看看塞西尔,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

  “开会。我们走吧。”

  塞西尔和德莱尼连忙朝门口走去,利兹又转身面向波拉德。

  他说:“感谢你的卡片,谢谢!”

  “当我听说那个消息,我深感遗憾!”

  利兹的妻子在3年前去世了,那时距马蒂的死才不过两个月。当波拉德听到消息后,她便写了一封简短的慰问信,但利兹从未对此做出回应。

  “很高兴见到你,凯瑟琳。我希望你现在仍然没有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

  利兹没等她开口就转身走开了。他和塞西尔、德莱尼一起走出屋门,就像一队掘墓人正在赶往教堂的路上。

  波拉德拿着那包“多纳圈”走向桑德斯的办公桌。

  “伙计,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桑德斯伸手接过那个纸袋。

  “但愿我能像你一样,一身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他们都笑了起来,享受着这一刻时光,但随即桑德斯就皱起了眉头。

  “狗屎,你听到他说什么了。我很抱歉,凯特,我得走了。”

“听着,我不是只带着‘多纳圈’来的。我需要一些信息。”

  桑德斯一脸疑惑,然后再次压低嗓音。

  “我们吃吧。”

  “好的,那我们就吃吧。”

  她们夹出两个“多纳圈”。 波拉德开口说:“马琴科和帕森斯的那个案子结了吗?”

  桑德斯嘴里塞得满满的。

  “他们都死了,伙计。那两个家伙现在都已经被冰冻了。你怎么现在又想起了问马琴科和帕森斯的案子?”

  波拉德说:“我接了一份工作。养活两个孩子的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桑德斯吃完了嘴里的“多纳圈”,又放进嘴里一块。

  “那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是一份私人差事,关于银行安全方面的。”

  桑德斯点点头。离职后的探员经常会在一些保安公司,或者小银行里找到此类工作。

  波拉德说:“我得到消息说洛杉矶警察局还在调查这个案子。你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吗?”

  “不。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这就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的。”

  “那案子已经结了。”

  “你确定吗?”

  波拉德心中回想着她和霍尔曼之间的那段对话。

  “马琴科和帕森斯与青蛙城的犯罪团伙有关吗?”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

  “那是青蛙城之外的哪个犯罪团伙?”

  桑德斯的拇指和食指夹着手里的“多纳圈”,用其余的指头掸去“多纳圈”上的碎末。

“他们肯定会把一部分钱用在这上面。你们只找回了90万美金。”

  90万美金并不是个小数目。但马琴科和帕森斯打劫了12家银行的保险 i1248;。波拉德在斯坦“多纳圈”饼屋看材料时,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这个问题。出纳员的抽屉里最多也只能倒出个几千美金而已,而保险i1248;柜里则可能装有二三十万美金,有时还会更多。如果马琴科和帕森斯在打劫的12家银行中,平均从每个保险i1248;中获取30万美金,那总数就是360万美金,也就是说此案中有250万美金下落不明。波拉德此前之所以并没有太重视这一点,是因为她曾经抓获的一个贼,仅一个晚上在夜总会花在脱衣女郎和观看艳舞上的费用就达到2万美金,还有一个南部中心的团伙曾经在成功打劫20万美金后,乘着享有特许权的直升机飞到拉斯韦加斯去豪赌。波拉德猜测马琴科和帕森斯可能已经把这笔丢失的巨款挥霍一空了。

  桑德斯吃完了她的“多纳圈”。

  “不,他们没有把那笔钱花掉。他们把它藏了起来。我们查获那90万美金的地点也十分诡秘的,帕森斯把它们铺在了一张小床上,他喜欢睡觉时压着它们。”

  “他们落网时总共抢劫了多少钱?”

  “1 620万美金,不算那90万美金。”

  波拉德惊嘘一声。

  “上帝啊,那么多。他们是怎么花的?”

  桑德斯瞅着剩下的“多纳圈”,但最后还是盖上了盒子。

  “我们未发现他们用这笔钱进行购物、存款、基金转移、礼物馈赠的证据,什么都没有;没有收据凭条,没有明显的消费记录。我们查询了他们整整一年的电话记录,调查了与他们通过电话的每个人——还是一无所获。我们调查了那个老女人——马琴科的母亲,那可真是个龌龊的老家伙,好像是个俄罗斯人?利兹原本确信她会知道一切,但你猜怎么着?在我们最后清理她家的那天,她甚至连药都买不起。我们不知道他们把那笔钱藏在什么地方了。”

  “所以你们就这样结案了?”

“是的。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银行调查组的工作就是逮住银行劫匪。一旦一个案子的犯罪者被捉拿归案,银行调查组就会联想到其余那五六十桩银行劫案。除非有新的证据出现,能够证明该案还有其他案犯。波拉德知道弥补那笔失踪巨款的任务就会转到了银行保险公司的头上。

  波拉德说:“或许洛杉矶警察局仍在调查这个案子。”

  “不会的,我们双方的抢劫专案组是同步调查这个案子的,所以我们双方也会在同时结案。那个案子已经结了。这些银行或许会在私下里雇人调查,但这些我们就不知道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探听消息。”

  “那太好了。”

  波拉德考虑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桑德斯说案子已经结了,那么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但霍尔曼的儿子又告诉他的妻子自己还在调查这件案子。波拉德想知道是否洛杉机警察局又指派专案调查那笔失踪的巨款。

  “听着,你能帮我弄到洛杉矶警察局关于这个案子存档的复印件吗?”

  “我试试。或许行吧。”

  “我想看看他们的证人名单,我也想看看你们的。我或许要跟那些人谈谈。”

  桑德斯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站起来,以确保这件事不会走漏风声。她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表。

  “利兹会要我命的,我必须走了。”

  “那份名单怎么样呢?”

  “你最好不要让利兹看到它,否则他会踢烂我的屁股。” “你知道我不会的。”

  “我会把复印件传真给你。”

  波拉德和桑德斯一起离开了这所大楼,然后朝她的车子走去。时间是中午1点45分。此时她母亲可能正在催促她的两个儿子清扫房间,天色为时尚早。波拉德想出了一个主意,知道该如何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但这需要霍尔曼的帮助。她打开那个大信封,找到他的电话号码并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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