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雨夜,有人帮我付清了“变格酒吧”的账单,我拖欠已久,积累了千来块。她右手撑伞,左手将烟递在嘴边。嘬一口,火星夹在路边昏黄的灯与雨滴折射出的夜晚之间,不为所动地微微明亮了些,又迅速随着升腾的烟偃息。她屈指一弹,开口与我告别:“That's ok. So be it. ”我看见烟头翻飞又跌落在地上,些微的火星立马被雨水浸灭。
那晚果真没有下雨,我虽然是个船员,却是个蹩脚船员。雷声的伏笔一直掩藏到今天晚上,才迟疑而迅猛地落下,台风沿台海一路掠过南三省,听说途经福建的一些港口已经避无可避地被淹了。船长提前将船驶离了停泊点,运到就近的防风洞里,这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他当然招呼过我帮忙,我没有去。我站在落着骤雨的城市街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女人手中的烟亮着微光,看着女人嘴巴开合:“that's ok. so.…”
我清楚悠子有丈夫,这不是出于印象上的判断——因为大多数时候的印象来说,她总是固守着那种微小谨慎、以至可以预想到她最终一定会因此而崩溃的顽固,不像是能与任何人建立长线联系的样子。我没什么顾忌地问过悠子,这样的印象是否贴切,她并不生气。不如说,我从没见她对谁生气,起码在明面上。她只是把四散的衣物找齐,披在赤裸的身上。并不能够御寒,可这代表她接近清醒了。然后,她以我难以理解,却能够欣然接受的憎恨的视线看着我,但不会很久。最终她别过头,既令人喜爱,又很倦怠地说:“If you say so. ”我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可我切实明白悠子的意思,只因这样的判断一向无关乎语言。
我被激流裹挟向深处,最后摆动了两下手臂,瞪大眼睛。雷在不断地轰隆隆,我听见了一道莫名清晰的歌声,有雨在倾洒,屋外的刺桐被风摇动得哗哗作响。那时悠子在贴报纸,为了遮盖住老桌子上斑驳的划痕,像是在布置自己的家。当时,她口中轻轻哼着一首歌,如今我想起了那是《月光》,耳边,悠子的语调从未那么的轻:I am god’s chi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