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1-4-8 17:27:52 | 2021-4-8 17:29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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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    铃

宿主

作者:王羽·林枫

序章

1.悬赏

       “人类并不适合于病毒的寄生,人不能供养病毒长期生存。”耿义抹了一把头发,把嵌着警徽的盖帽重新戴上,挺起胸膛,继续说,“相反,对于病毒,人是没有出路的宿主,人死了,病毒也就与之俱亡。”

       “咋今天说话像个哲人?”樊孟然呵欠连天,不自禁把通红的小眼睛眯成缝,打量同伴。

       “这是美国著名病毒学家约瑟夫·麦科明克说的,——你不觉得这像极了这个城市吗?”耿义双手一挥,仿佛囊括天地一般,“总有一些肮脏的东西滋生、寄生,但他们忘了自己的命运实际上是和大家共存亡的。”

       “嗯,我也讨厌他们。不过我没你这么忧国忧民,我只是单纯讨厌凶手害得我没觉睡,一大早把我们撒出来搞巡查!”樊孟然愤愤不平地敲打手里彩印的悬赏令。

       朔港市刑侦支队的技术科主任、首席法医师路知归死于非命。上周有人报案,在一所废弃的孤儿院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刑警们赶到,发现死的是本队的首席法医,被枪射杀。死者身份和死因,让刑侦队感到了受辱和蒙羞,他们下决心要迅速抓住凶手。警方在路知归的口袋里发现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年轻男子,头发蓬松,眼袋深重,脸色萎靡,嘴张得很开在大笑,下颔短小端正,脖子向上昂的姿态让其显得特别的修长;经走访,有证人目击过路知归死前几小时,曾和这名照片里的男子发生争执。而如今,这个男子已然失踪。于是,朔港市公安局发出了悬赏通告。

       朔港市正在经受一场寒潮的南下,造成这座北方的沿海城市在9月下旬就冷得异常。尤其在此刻清晨的街头,格外冷清。只有耿义、樊孟然和他们的同事们,或制服或便服,夜以继日地出动,倒让这街道显得影影绰绰。

       “朱队咋还不收队?”樊孟然跺跺脚,“这一片没啥异常,——除了这该死的气温,和清晨里苏醒的流浪汉,——按照你那套哲学理论,这是不是也算消耗社会的寄生虫?”

       “谁让你不是领导、只能服从命令呢?——嘿!”耿义大声招呼一面旧城遗留下来的临街老城墙下的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衣衫褴褛,体格精干。夹克外套脏兮兮,尺寸明显不合,显得促狭短小。他头发乱蓬蓬,正探身向前,呆滞而入神地望着旧城墙上张贴的悬赏协查通告,鼻子几乎要凑在了墙上。

       “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耿义从侧面走近,蓦地站定。

       前方流浪汉和悬赏令上的两张相对的脸,——浓密的头发,分明的眼袋,棱角分明的下巴,——两张脸一模一样!

       耿义震惊非常。“不许动!”他连忙掏枪端起,“举起双手!”

       流浪汉往前伸长的脖子扭过来,对着警察,面相正值;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无动于衷”。

       四周的其他警察纷纷举枪向这里靠拢。



       折桂山是朔港市公安局的建筑所在。建筑整体不高,但横向宽展。其核心建筑是一座民国时期的警察大厅,轴线布局,青砖黑瓦,用钢筋混凝土铸成斗拱,呈现出中国复古形式建筑风格,据传是民国时旅居中国的美国建筑大师亨利·墨菲的作品。后来,在此基础上,又经历了墨菲的中国弟子吕氏后人父子二代的逐步扩建而来。如今,朔港市刑侦支队的办公地就设在原民国警察局,在这片建筑群里稳坐在中军。

       审讯室里。为了给受审讯的人以压力,灯光往往有意调得比较晦暗。

       柳生肤色净白,眉清目秀,身着宽松的素色衣衫,作为男人,看上去少了些阳刚之气,但他却是一名地道的一线外勤刑警。

       杨燕在身旁坐下,把干练的短发扎在脑后,一张俊俏的脸上尽是果敢严肃。她打开笔录本,伏案低头。

       城墙下的“流浪汉”此时被套上了手铐,正蜷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神色委顿,只顾眼珠缓慢地向四面游移,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淡定。

       柳生见这架势,心中没底,朝身边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开口了,腔调清亮:“你的姓名是什么?”

       对方被声音吸引,把目光聚集在了警察的脸上,但没有回答。

       “出生年月是多少?”

       那人依然懵懵懂懂,没有反应。

       “家庭住址在哪儿?”柳生故意加重了语气。

       那人这才勉强摇摇头。

       柳生见状不怒反笑:“你看你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吧,心理素质是真比我好,——还跑去看自己的悬赏令,这就过分了。”

       嫌疑人也吃吃陪笑起来。

       杨燕插话道:“你都已经坐在这儿了,还和警方对抗,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对面的人喉管里轰隆一阵,像卡了一口浓痰,然后又沉寂下去。

       女警杨燕终于抬起头,把笔扔在桌子上:“少装疯卖傻了!这样的我们见得多,不好使。”

       嫌疑人举起被铐着的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挠了几把,给人的感觉像一只落水狗舔舐伤口一般。

       “路知归是不是你杀的?”杨燕把死者的现场照片压在嫌疑人面前,想进一步刺激他,“你可知道他是我们警队的人?连警察都敢杀,别这么嚣张。你可知道,全朔港市的警察都不会放过这个凶手!”

       “流浪汉”全神贯注地打量照片,口中轻微地念念有词。

       杨燕站起来,揪起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脸和他快要贴在一起了,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听着,9月19号那天,晚上8点到9点,你人在哪里?你和路知归是什么关系?有人看到过你们在街上争执,你们有什么过节?”

       嫌疑人嘴里又吐出了几个词。这回杨燕和他距离太近,这才听清他的嗫嚅:“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别问我。”说罢,他的眼神回复到了毫无聚焦的状态。

       杨燕放开他,气哼哼地转身离开审讯室。

       柳生起身,赶两步后又回头取回笔录本,然后载追了出去。




       “你说,他是真失忆了,还是只是装的?”柳生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独自留在审讯室的嫌疑人,顺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杨燕搭腔,“查出他身份了吗?”

       “他口袋里除了半个脏兮兮的窝窝头,什么都没有,——没有证件。现在除了路法医身上找到的他的照片,——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他和死者的关系,什么都不知道!”

       “指纹比对呢?”

       “指纹库里没有匹配的。”

       “看来这家伙以前没犯过事啊。”杨燕隔着玻璃用手指戳了戳。

       “目前来看是的,——诶,不对啊,”柳生意识到了什么,“从警衔上来说我算是你的上级啊,怎么成我给你汇报了?”

       “好,好,”杨燕笑道,“你问,我答。”

       “他是真傻,还是生装傻呢?”年轻上司依然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女警无奈道:“报告,这个问题过会儿就清楚啦。咱们俩的头儿去另请高明去了。”

       “噢——灵犀心理咨询室的人吗?”柳生意味深长地呼口气,重新看向玻璃后的审讯室里。




       审讯室里的嫌疑人现在多少感到了一点不知所措。但他不知道如何缓解,甚至不知道站起来走动一下,只是虚弱地坐在椅子上,耷拉着铐在一起的双手,喃喃自语。

       偌大的审讯室只有他一个人,真显得有些空旷。他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在他前面的是冰冷的桌子,和刚才坐了两名刑警的椅子,再往前,是一扇门,门里门外不知是怎样不同的世界。

       忽然,“嗑噔”一阵声脆响,门把手转动。紧接着门被推开。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门后出现。中等身材,眸子暗淡浑浊,一架无框眼镜卡在两腮的苹果机上,双唇紧抿,穿戴显得特别暖和,——虽说最近天气紊乱,但他头上的滑雪帽还是显得有些夸张。

       “你好,”来人说,“我叫林枫。”

       嫌疑人座椅上的人闻声抬起头。

       两人对视。走廊里间的日光斜照进审讯室,映出了彼此二人,宛如时光定格了片刻。

       林枫带上门走进来,边走边说:“你不用紧张,我是来帮你的。”他在审讯室“原住民”对面坐定,把手提包放在脚边。两人隔着桌子相望,——对于林枫来说,现在的目光更多地是在观察对方;但他马上又想到,类似那句著名的什么诗句似的,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在观察他呢?

       “你不用紧张。”林枫再次安抚道,“我让他们把这东西头关了,隔壁房间也没人,”他伸直手臂示意摄像头,又指指一面墙壁上的单向玻璃窗,想带动面前这个人的视线和思绪,“这场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流浪汉”做了个不明所以、摇头晃脑的动作。

       “我不是警察,”林枫礼貌地笑道,“我只是一间心里咨询室的学徒,——他们刑警队和我们咨询室有合作关系,他们一些警员每年都要定期去我们那儿搞心理按摩,你知道的,他们工作压力大嘛,——他们队长是去请我们老板的,老板最近不在,就让我来,我只是个学徒,就来走一趟,所以你不用紧张。——我该怎么称呼你?”他的笑容牵动了脸上的苹果肌,但当他不说话时,嘴角又恢复为紧抿的状态。

       “流浪汉”张张嘴,艰难地说道:“不知道。”

       林枫把眼镜摘下来,拗着眼镜腿。“不知道也没关系,”他从包里取出一摞纸片,“我们来玩个游戏。”他在其中挑了一张,“请看一下这张卡片,看五秒钟,并且记住上面的数字。”白色卡片被翻开,上面打印着一组黑色字体的五个数字“53026”,五秒钟后,卡片被翻面扣下。然后他又拿出另一张卡片,上面是上下排列的两组完全不同的五个数字,分别是“53026”“74981”,“请指出你刚才看到的是哪一组数字。”

       “流浪汉”很快说出了正确的数字。

       这样的测试又连着进行了几组,难度也逐渐加大,从刚开始的辨认时两组数字中没有重复数字,到后来的辨认时两组数字越来越相似。辨认时间越来越长,辨认结果也有对有错,但可以看到的,是对面的“流浪汉”在用脑和思考。

       在做到第十几组时,“流浪汉”的情绪开始出现不稳定的现象,他用手铐敲击额头,口中开始呻吟。

       心理咨询师收起卡片:“不用辨认了,我们休息一下。”

       但对面的人并没有安静下来,他狠狠地用头去撞击桌面,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嘶吼起来,如同一只濒临死亡时做最后一搏的野兽,凄厉刺耳。

       林枫有点惶惶地站起来,向间隔审讯室和观察室的玻璃张望。

       审讯室的们被掀开,柳生、杨燕鱼贯而入。“什么情况?”柳生询问。杨燕径直走近嫌疑人,蹲下,轻拍他的脸:“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只顾翻滚嚎叫,叫声夺门传入走廊,引起多人侧目。

       顷刻间,闯进来一个棕色风衣,身材颀长,双肩宽阔,鬓角至下巴魆魆一片刮掉了络腮胡的痕迹。

       “朱队!”柳生叫了一声。

       刑侦支队队长朱铁雄看了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嫌疑人,对房间里的人大发雷霆:“你们对他动用私刑了?”

       杨燕反驳:“我们谁都没动他!”

       “送医院!”朱铁雄下令道。

       折桂山距朔港市医院不近不远,颇为尴尬。朱警官当机立断,决定押送嫌疑人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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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4-8 17:31:13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竟然见到王羽大佬的小说,点赞阅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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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4-8 17:34:05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地下室档案吗,好像没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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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8 17:3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2.子弹

       女警杨燕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变换档位,双目不断地观测路况。

       朱警官坐在副驾驶,扶着拉环,偏头瞄着躺在后座的嫌疑人。

       嫌疑人声音微弱,在后座瑟瑟发抖。

       因为情势紧急,朱铁雄“征用”了自己的后座空间宽阔的“北斗星”系列的吉普,并将驾驶座让给了全队驾驶技术最精湛的杨燕。他起身将蜂蜜器按在车顶,吉普一路超车而去。

       另一辆车里,柳生载着林枫在后面跟着。

       林枫拿出手机,搜了个联系人,拨了出去。“喂,常医生,我的一个心理病人,突然头疼倒地,伴随着抽搐的症状,正送到你们那里去。麻烦你救救他。——好的,谢谢!”

       柳生捏着方向盘,紧踩油门,却眼见着前面的黑色吉普车远远甩开了他们。




       朔港市人民医院,“急诊”两个鲜红的大字好似蕴含了某种力量喷薄而出一样。门口人影来往匆匆。

       吉普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正好停在急诊科门口。车刚一停下,就有男女护理推着担架过来了,他们把患者抬到担架上,然后迅速推进大楼。

       一个五十多岁的白大褂,体格厚实,弓着背,一边快步走来,——步伐沉稳,一边从口袋掏听诊器。当他走到担架边时,听诊器已经挂在了脖子上。“他什么状况?”

       “抱着头喊疼。”杨燕急呼呼答道。

       “先生,先生,”他拍打患者的脸颊,“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流浪汉”龇牙咧嘴,并不答话。

       他俯身用听诊器探测患者胸口,又翻看患者的瞳孔。“你叫什么名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杨燕提醒说:“他好像是失忆了。”

       医生用双手分别去按捏患者太阳穴,然后逐步向头顶探寻,当探到右后脑部位时,突然一股鲜血喷涌出来,全喷到了医生的胸前,把杨燕吓了一跳。原来患者右后脑的头皮于隐藏在毛发中的一个伤口,由于受到挤压,血液冲了出来。

       “常主任。”旁边的护士递上来纱布,作势要擦医生满手染上的鲜血。

       这位急诊科主任用胳膊肘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推,没有理会自己衣服和双手的狼藉:“快去约一个床边脑CT,患者后脑有伤。”他又指使另一个护士,吐字像串珠一样圆润有力,“推去EICU,先准备给他止血。”一步还未跨满,他又硬生生把步子拉回来,看着患者的手铐,“把这玩意儿解开!”

       “他是嫌疑犯!”杨燕抢道。

       “我不管他是什么,现在在医院,他是我的病人,就得听我的,戴着手铐怎么对他进行有效检查和救治?给我解开!”

       “头儿?”杨燕回头请示朱警官。朱警官默然点点头。女警不情愿地为嫌疑人打开了手铐。

       医生、护士推着患者去了。




       刑侦支队侦查组组长柳生手忙脚乱,但驾车没能跟上吉普车的速度,导致自己跌进被被它冲乱的车流中,耽误了不少时间。当这辆车上的两个人踏入急诊科时,灵犀心理咨询室咨询师助理林枫径直赶往急诊重症监护室,旁若无人的视线让他恰好和送CT片子的工作人员撞个满怀。

       急诊科主任常饶医生接过护士送来的患者脑CT片子,在窗边端详。

       嫌疑人已经被注射了安定,已经睡去。

       刑侦队队长朱铁雄和女警杨燕守在一旁,或握拳,或摩挲手指,紧张难安。

       常医生把片子一抖:“混账!”

       “怎么了?”柳生问。

       医生快步疾驱,走到患者病床前,把片子贴在观片灯上。白色的灯光照出了嫌疑人头颅内的光景。“我说他怎么后脑有伤口、怎么头疼呢!他脑袋里有东西!”

       “什么?”

       “你们看这形状,像什么?”医生指着一点细长的、一头大一头小的阴影区域。

       三位警察盯着仔细辨认,大惊失色,最后不约而同道:“子弹!?”

       “我看也是。”医生没好气地说,“这颗子弹压在颅腔里;你们说的他失忆、失语、痴傻等等症状,都是这个东西造成的。这小子命大,子弹没有钻进大脑皮质,刚好嵌在了颅骨的裂口中,没有大量失血,才保住了一条命!鬼知道这东西在他脑子里呆了多长时间了!——准备手术室,”他招呼护士,“马上进行手术!”

       小护士忙不迭转身去准备了。

       朱警官脸色黑极了,他掏出一包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烟嘴处烫着“业火”的品牌名称。他环视了一下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便转身。他鼻子里出着粗气,话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棕色风衣边往外走边下达新的指令:“联系技术科,让他们马上赶过来;把路知归命案的所有线索和证据,重新整理一遍,今晚谁都不要休息,不要留下任何纰漏!”

       属下柳生和杨燕撵着跟在他身后,各自领命去了。

       常医生和林枫互望几眼,又各自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流浪汉”,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常医生摘下病历夹填写。“他的姓名是什么?”

       “不知道。”林枫表示。

       医生奇怪地瞪眼睛,意思是:他不是你的心理病人吗?

       “他失忆了,”面对医生不信任的眼神,林枫内心涌起一股怒气,他抗拒地后退一步,摘下眼镜扭眼镜腿,“他也没有证件,——没人知道他是谁。”

       医生低头观察自己的患者。由于平躺的关系,患者的裤腿被向腰间提起了一些,露出了少许脚踝。医生发现他的左脚脚踝皮肤颜色暗黄,便撩起了他的左裤脚,赫然露出了他的左脚后跟,让医生和林枫都大吃一惊。

       原来,他左脚后跟处有一张布条,被钉进了脚后跟的皮肤里,上面用拼音文字写着“WANGYU”。

       “这是什么?”林枫询问道。

       常主任俯身检查,诊断道:“只是刺穿了皮肤,扣在了皮肤里,没有危险。”他起身,在病历簿上“主诉”一栏又加上了眼前这一症状,然后翻回到 “姓名”一栏,写了两个这张布条上的拼音读音转化过来后最简单最像称呼的文字:王羽。




       手术室外。

       柳生占着几片地板砖构成的一片方寸之地,在上面朝不同方向跺着碎步。

       他身后的几位制服是被他叫来的、正互相靠在一起打盹儿的技术科的同事。

       林枫在走廊灯下翻着一本叫《心理创伤理疗》的书,这临时抱佛脚的姿态显示了这个心理咨询师实习助理没打算放弃他的患者。

       长时间的等候往往都让人们百态尽出,充满生活的真实和滑稽。

       这时手术室的灯牌由红变绿。

       室外的各人霎时间如被召唤一般,都向门口围拢。

       常饶主任在绿色手术服上摩擦着双手,疲惫地走出手术室,拉下口罩:“手术很顺利,子弹取出来了。脚上皮肤里是一个类似订书机一样的方式打进去的钢钉,我也给他摘了。——他的语言能力和神志会慢慢恢复。但据你们转述的他的失忆症状,我还没有和他交流过,他失忆到了什么程度,受大脑损伤的影响有多大,暂时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关于记忆方面他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多少,现在还不知道,况且,失忆的病因往往还不止于机体的原因。”他向心理咨询师林枫表示,获得林枫首肯后,他把身后助手的铁盘推到身前,“就是这个。”

       盘子里躺着一颗细长的染着血污的子弹。

       刑侦支队技术科人员小心翼翼把子弹收入了透明的证物袋中。




       折桂山的旧房子里灯火未消。

       朱警官今晚几乎把全队都留在了办公室里,要求他们连夜整理主任法医师路知归被害一案的所有线索,他觉得这案子背后一点也不简单。

       杨燕把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短马尾,轻轻翻开身前的案卷,与之相关的记忆从一周前开始浮现。

       那是9月19号晚10点02分,指挥中心接到一通报警电话。报案者并没有留下姓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挂断了——“木灵芝孤儿院有个死人。”

       木灵芝孤儿院?几个本地籍的警察依稀想起了朔港市有这么一家孤儿院,但早已经停办了。

       刑侦队出动,赶到了城郊原孤儿院的地址。由于从城区通向海边鱼目镇码头的车道裁弯取直的缘故,这一带如今已经算人迹罕至了。

       旧车道上满是瓦砾碎石,车轮碾在上面咔嚓作响。道路的尽头,房屋院子还在,只是破败不堪。“木灵芝孤儿院”的招牌只剩下五个字了,那个“院”字早已不见踪影,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院内杂草丛生,院内南北小楼砖石龟裂,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打理了的样子。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有一种往日童声阵阵生气勃勃和现在夜风萧萧死气沉沉的穿越时空的对比之感。

       跟着手电扫射探寻,在北侧小楼一层的一间挂着“活动室”木牌的房间里,果然找到了一具尸体。

       活动室里面积狭小,血迹遍地。死者的脸从正面被击碎了,已看不清原貌。从身材可以辨认这是一具男尸,身形瘦小。死者穿着运动鞋,牛仔裤,上身只穿了一件法兰绒打底衫,让他在今天的天气下显得特别的单薄。尸体背部贴地,躺在活动室中央。一支长步枪被丢弃在活动室内的门口。

       警方支起移动照明设备,围起了现场。人员四散,例行程序开始运转起来。

       柳生趴在院子中央的土地上,提臀躬身前倾的身体,以及煽动的鼻翼让他看上去像一条猎狗。他拨开杂草,发现了掩映的泥土上的几道车辙。他一边追踪,一边用手比划测量,在脑中演示出一辆小汽车从铁门外开进来,在院中央停驻,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倒车、摆正、加油门,然后驶离大铁门的画面。

       朱警官鹰隼一般的眼睛审视这座孤儿院的环境。他看着技术科的物证检验鉴定人员在尸体上摸索,从死者裤兜里捏出一只手机,封进了证物袋。朱警官把自己的手不自觉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抽了出来,吆喝道:“路法医怎么还没来?”

        “指挥中心已经发指令了。” 门外的柳生从地上弹起来,“我再催催。”他说着翻开通讯录,找到“路知归”的名字,按下了拨打键。

       现场忽然响起了苹果手机标志性的铃声,声音节奏畅快,循环往复。众人望向柳生,柳生一手握着手机、嘴巴张大。众人仔细倾听、循声寻找,最后目光锁在了鉴定员刚刚封口的、里面装着从尸体身上搜出的手机的证物袋。

       正在这时,另一名鉴定员把尸体的握着的右拳微微掰开,从里面抠出了一张捏皱了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长脖子、短下巴、咧嘴笑的年轻男人。


       第二天中午,技术科火速呈上尸检报告。死者死亡时间为9月19日20点到21点之间;死者只有一处致命伤,是一记枪击,子弹从侧面部射入,然后贯穿;死者身上有淤痕,生前有和人搏斗的痕迹。

       稍晚时,技术科的物证检验及鉴定报告也出来了。死者的致命枪伤属于近距离射击,射击地点就在孤儿院活动室内的门口处;射击死者的子弹被在尸体面向一侧的墙壁上找到,子弹表面裹有血肉,嵌在墙壁内侧的砖石里,是一枚5.56×45毫米的子弹;经过膛线测试,判定射杀死者的子弹就是从遗留在现场的步枪里射出;遗留在现场的枪是仿SCAR-L型的步枪,弹匣里少了三颗子弹,活动室门边墙角遗留了一枚5.56毫米口径弹壳;被发现时,枪身上还安装着瞄准镜,枪支上没有提取到清晰指纹,孤儿院现场也没有有用的指纹;而通过对尸体指纹和路知归在队里的档案进行比对,证实死者就是刑侦队技术科主任法医师路知归。

       柳生带侦查组想查凶器枪支的来源,但黑市交易隐秘,一时并无收获;凶杀案当晚10点打来中心的那通电话是从孤儿院附近一处老公用电话亭打来的,附近较为偏僻,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考虑到有许多报警者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匿名报警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刑侦队并未对这件事多做追究;傍晚时,根据孤儿院院落里的车辙,侦查组排查出了这是一辆类似吉普车或SUV一类的小汽车。

       第二天晚上,情报部在梳理日常信息数据时,在近来的地方出警记录中敏锐地发现了一次没有立案的出勤:9月18日晚8点05分,鱼目镇有人报案,看到两人在街头争吵甚至扭打,当派出所民警赶到时,争吵二人已经离去。情报部对它进行挖掘,最后联系到这名报案人,在众多照片中指认出了当日街头争吵的两人,其中一人是清瘦矮小的中年男人——这正是路知归,而另一人,是路知归尸体手中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此人一直未露面。

       杨燕边看卷宗边回忆着。嗯,路知归被发现时尸体上的衣衫有点单薄,那件法兰绒打底衫,如果外面还有一件外套呢?于是她在抓住嫌疑人“王羽”时,看到他身上的外套夹克明显小了,就立即前往路法医家里去碰运气。单身汉的公寓简洁朴素,而法医的职业习惯又让他保持物品摆放错落有致,她很快就在他一堆旧照片里发现了路法医身着那套夹克衫的样子,甚至连领口被压变形了的外翻的褶皱都一样。这件衣服原本是属于路法医的,——这更加印证了王羽的罪行。

       杨燕不自觉端起保温杯啜了一口热水,温暖从嗓子一直流到胸膛,身子顿时暖合起来,她解开一颗制服的扣子,揉揉眼睛,百叶窗边已经泛起了白光。朱警官正一面端详着孤儿院现场的照片,一面往翻过来的茶杯盖子里弹烟灰,一夜没睡,朱警官的络腮胡子又冒出尖来了。柳生呢?一夜了他还没回来吗?女警心中不免有些疼惜。

       正在惦念之时,一阵硬质鞋底敲击地板的声响急促地从远处迅速靠近,随着这“碎碎的马蹄”,柳生从门框外探进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好像接下来的消息是足以消除疲惫的。他一手扶着门喘气,一手伸出两根指头:“朱队朱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杨燕抢先回答。

       “好消息是,医院来信儿了,咱们的嫌疑人醒了。”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技术科的鉴定报告出来了,”柳生依次扫过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造成了较长时间的安静,无助之情溢于言表,“从嫌疑人脑袋里取出的子弹是5.56规格,和死者路知归致命枪伤伤口里的子弹,经过膛线痕迹的对比,——两颗子弹是同一把枪射出的。”

       朱警官正在水杯盖子里研磨烟灰的香烟一下子被杵折了。


       人言黑夜是深沉而神秘莫测的,其实破晓之后那随之而来的世界才是真的繁复而难以掌控的。所以破晓后停留住的片刻安宁就显得着实宝贵。

       黑色的北斗星吉普就在这片安宁中、在清晨的马路上奔驰,奔往了朔港医院。

       朱警官把两名下属留在了病房外,自己推门而入。

       王羽睁大了眼睛躺在病床上,头顶上缠着纱布。林枫在心理医生常用的速写本上写着什么,好像在做什么测试。

       “你叫什么名字?”朱铁雄试探。

       “他叫我王羽。”病人指指林枫。

       林枫无辜地摊摊手,没做过多解释。

       “你想起什么了吗?”朱铁雄问。

       王羽摇头。

       “没有那么快的,恢复得有一个过程。”林枫安抚朱铁雄道。

       “小子,你运气好,你不是杀害路知归的凶手。没有哪个蠢货会枪杀完别人后,再他妈朝自己脑袋给一枪,——朝自己后脑开一枪。”

       “哦,”林枫恍然大悟,“这么说他脑袋里的子弹和杀害路法医的子弹是从同一把枪里打出来的?”
“所以你最好努力快点记起来点什么,好来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朱警官指着王羽,“我现在以刑侦支队队长的名义解除对你的扣押。”

       王羽似懂非懂地点头,说:“知道了。有没有早点?吃饭吧。”

       朱警官脸色一凛:“但是,在这件案子查明以前,你最好别离开朔港市,记住,我要你随传随到。”

       林枫被这一幕逗乐了,略微笑了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朱警官说:“把他交给我吧。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等他身体上的机能恢复了,可能还有创伤后的心理问题需要面对。不管能不能帮他恢复记忆吧,至少别让他产生心理障碍,——毕竟他算是我的患者。”

       朱警官默许了。他走出病房,杨燕在一旁待命,柳生已不见去向。

       “头儿。”女警呼道。

       朱警官轻语:“你留下来,看一下他,需要保证一下他的安全,毕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还想要他的命。还有,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想起什么、然后会干些什么,所以,作为情报部的外勤人员,”朱警官沉吟了良久,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能说,“你要看一下他。”

       杨燕心领神会,颔首领命。四周出现了一阵怪异的静谧。

       突然,柳生从走廊拐角闪现,脸到脖子鲜红一片,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扶着墙手,“朱、朱队,来活儿了,”他喘了两口粗气,才把接下来的话挤出来,“在海洋馆,刚刚,有人被杀了!”
| 发表于 2021-4-8 19: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王羽大佬开新坑了!在追了在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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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4-9 20:3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标题立马就点进来了,羽大yyds!
(挖坑可以,但是不埋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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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4-27 20:20:13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王羽大佬的新作!
| 发表于 2021-7-11 00:21:22 |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羽大,挖坑不填【看来暑假适合喝乳鸽汤】【十分确信】
| 发表于 2022-10-7 14:43:47 山东|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写的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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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10-13 21:18:47 北京|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牛牛牛(真的不填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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