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要怎么对待你?” 母亲向我露出一种无法理解而我也不想去了解的眼神。 连称呼都不配拥有的我,实在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当然不能反抗,即使反抗了也只是落得我们都会受伤的场面。 “你忘了当时让我受尽漫长痛苦的是谁了吗?” 穿上皮鞋的父亲用手转动着门把,朝着正蹲在地板上对我发问的母亲,用责怪的语气说出他想要表达的话:“不用管他!” 父亲打开门走了出去,穿着整齐的西装,母亲站了起来从我身边离开,将她早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放在了桌上,端着食物那只手上布满了烧伤,那是我的杰作。 有准备我的食物,我不能去取,还是我不愿去取,除了某一点来说,我们受到母亲的待遇还是一致的。 没错,只是我没有去争取,我的自尊心驱使我不能去取那施舍般的食物。 母亲嘴里喊着能让她觉得舒服的名字,那曾是我的名字。 配合着母亲的是楼梯上那急促地脚步声,直到最后一个台阶前停下,在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躯体,宽大的男生校服正好遮掩了她正在发育的胸部,下身是宽松的裤子,这套校服穿在我身上正好,其实那就是以我的名义取回来的,她本该收到的应是精致小巧的,而不是这般宽大松弛。 坐到椅子上把食物塞进了嘴里,咀嚼着吞下去,视线稍微停留在我身上。 然后拿起了她的书包。 虽然剪了将五官夸张显现出来的男生短发,脸上圆弧形明亮的眼睛与嫣红嘴唇还是暴露了她是一个女孩的真相。 与性别无关,只是代替了我。 如果我是女孩,她就有机会留长发穿裙子了吧,过着属于她的生活。 存活到现在,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伤害他人。 所有亲近我的人,都在接触到我之后渐渐地远离了我,然后向我投来了同情外加厌恶的目光。 痛楚从指头仿佛要裂开地皮肤内出现,那是我已经习惯了的疼痛,这种伤害到他人的能源居然厚着脸皮在我手心里迟迟不肯熄灭,持续地给我带来温热,那是一种奇妙的舒服感。 我灼伤着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用那伴随着焦味的火红。 虽然跟存在我体内的它相比,高空上的太阳所散发出来的光线要柔和的多,但我还是害怕着太阳。 它们给我的温度感是一致的。 我有着特殊的能力,全身能放出火焰,代价则是自己也会被烧伤,在不接触他人皮肤时,却放不出火焰。 在触碰到他人时,身体内存在的火焰就会窜出来,烧伤着他人,也烧伤着我。 寒冷时它给人带来了它的温度,那是温暖的起源,饥饿时它给人带来了熟肉的味道,那是美味的起源。 火焰能够毁灭一切,那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 它便是这种无理的存在。 从教室门口走进去坐到属于我的座位上,他们都躲着我,在讲台上的任课教师也不例外,除了躲着我还将我的桌子搬到了最角落上,好让我接触不到任何人。 当然也有好奇的人在课间时来到我身旁,触摸着我的皮肤,当火焰从我身上冒了出来。 他们全都逃开了。 而我享受着?火焰熄灭前的烧灼。 下一位任课教师走进教室翻开了手上的课本,从盒子里拿出粉笔想从黑板上写着他想要表达的字句或数字,还是字母? 不管是什么,他停下了手。 一脸顾虑闻了闻周围的气息,然后厌恶瞪了我一眼,然后软了下去露出了同情的眼光。 我知道,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自然认为是我做的,事实上就是我做的,但他知道烧焦的是我的手腕吗。 一天中最后的铃声响起,我站在校门口。 看着渐渐离去的他们,盯着他们手中的雨伞模糊了视线,大概是雨水已经在我脸上铺了一层水膜,影响到了眼睛,与我相同是学生身份的人都各自朝着他们归家的路线行走,没有人受到天空突然,快速,毫无预兆,无情降下来的雨水,所攻击。 只有我,被雨水撕咬着。 一股寂寥的感觉出现在心中,还有那持续吹向我身上的冷风,充满了悲愤和无力的我,静静的站在原地让雨水击打着身体的每一处。 “你认为你是普通人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吗?” 雨水停止了敲击我的脑袋,她撑着一把伞出现在我的眼前,身上穿着的依旧是过长的校服上衣,衣角能够拉到掩盖住半个膝盖。 “只是你没有带着能够保护自己的伞。” 将手里的雨伞交付到我手里,扭动着身体将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拿出一把美工刀。 拿掉双脚的鞋子然后脱下宽大松弛的裤子,没有拿在手里而是任裤子掉落在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上。 没有说话,蹲了下来,光着脚踩在充满污渍的地面。 用锋利的刀片在上面胡乱划动撕扯,直到曾穿在身上的裤子面目全非,随手拿起已成丝状的布料中其中一条。 宛如丝带般形状的部分被她从里面扯出来,麻利地围着腰部绑了起来。 足够掩盖住她半个膝盖的上衣被这种丝带紧紧束住,衣角部分形成了不规则的形状,那是裙子的模样,从地面带上来的污水沾在上面出奇的染出了花纹,就像穿着一条有着暗色花纹的裙子般。 她将宽大过长的校服上衣改造成了连衣裙。 我除了吃惊,已经不能够再有其他的表现了吧? “改变只能用自己的双手,你也可以,明明我们都因为你而改变了自己,不管是母亲,还是我。” 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没想到是那么的诱人,圆弧形明亮的眼睛,时刻保持嫣红的嘴唇。 扔掉美工刀,牵起了我的手。 雨水持续浇灭了身上瞬间燃起的火焰,算不上是痛,有的是突然冰凉刺骨,习惯后也就产生了特殊的舒服感,与预想的场景不同,她没有被我烧伤,我也没有被自己烧伤,只有雨水流在身上产生的冰凉感。 “雨突然停了怎么办?” “你大可将我烧毁。” 她微笑着,不管是为自己而笑,还是为我而笑,这些都不重要,我和她只是存在这一瞬间。 下一秒便是另外的我与另外的她。 我的诞生是为了谁,谁又需要我诞生在这个世间上。 第一次睁开眼睛见到的光景,迎向我的是世上最美的笑容吗? 在我不能够留住记忆的年纪,身体就已经慢慢产生了变化,如同一棵小树生长为大树的过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这个世间的事物越来越了解,我便知道了我是理应要留着长发的女孩,却留着一头短发。 知道了什么是感受的时候,是我发觉他们对待我的方式不是以我的存在,而是以他的存在,把他的名字烙入了我的身体。 让我使用着他的名字,以他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间。 他没有消失在这个世间,而是他们抛弃了他,但无法抛弃他的身份。当我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想着只要我能够代替他就可以,不管我与他的差别有多么的大。 与性别无关,只是我代替了他。 如果他是女孩,我就有机会留长发穿裙子,过着另外一个她的生活。 被他们抛弃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受到的待遇我们却要承受。不知道该说他可怜,还是我受到了不好的待遇。 母亲用她喜欢的名字呼唤我,用他的名字呼唤着我,我理所当然的回应。踩着阶梯从楼上跑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食物,那是自然,因为人要活着就必须要进食,而进食的意义就是能够让人活着。 她端着食物的手腕布满了烧伤,那是他的杰作。 不能够触碰到他,所以让我作为母亲能够触碰到的他而活着。从我出现在这个世间的那一刻开始,我注定不能够使用属于我的任何东西,只能够使用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学校当然会让他去,因为能够看不到他,能够让母亲暂时忘记那时的光景。烧伤着母亲的同时,他身体冒出来的火焰也同样灼伤着自己。不想自己受伤更不想让他受伤,母亲便是以这样的想法。 他诞生在这个世间上第一次睁开眼皮,迎向他的一定是非常美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而他却像对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感到不满,身体内的火焰像魔鬼一样吞噬了她最喜悦的瞬间,留下了手腕上烧焦的伤痕。 母亲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她不再是女孩,也不再是女人,而是要作为一名母亲活下去。 作为母亲,作为父亲,作为儿子,作为女儿,在这个世间有这么基本的四个身份束缚着,没人能够探究它的意义何在,只是理所当然。 “其实,我觉得你挺帅气的。”坐在我前面一张桌的女学生转过头来,脸上是期待的表情。 “为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穿着男生校服还剪短发的原因,但你的脸不管谁看见都能认出你是女孩,所以不管你的形象是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也掩饰不了你是女孩的事实。” “不能指望别人,任何事情都需要自己去改变。” “自己……去改变?”我的瞳孔明显扩大着,背部也稍微挺直了。 她笑着趴在我课桌上,这时我注意到了她左边的短袖上,并不存在手臂。 “比起失去不能够生长的手臂,你觉得我是很幸福的对吧,毕竟只要我愿意,衣服随时可以换成我喜欢的,头发也会持续生长着。” “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我没能够保护好自己的手臂,所以它离开了我。” 她这样说着把雨伞交到了我的手里,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仅仅只是保护你能够不受雨水淋到,就能够让我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手里多了一把雨伞,窗外响起了雨声与我没有雨伞已经是事实,她将自己的雨伞给我倒是在意料之外。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使自己的嘴唇形成着弧度,都是她的觉悟。 失去手臂的她,并没有抱怨。 想一下就明白了是为什么。 能够挽回,能够改变,期待谁能够帮助你,期待谁能够救你一把,才会去抱怨的吧。身上遭遇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时,是不是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再怎么抱怨,都已经不可挽回了,就像她失去的手臂,已经无法挽回了。 能够抱怨自身遭遇的人,是不是很幸福呢。 即将响起的铃声,是今天最后的铃声,能够让学校里大部分的人感到喜悦,在这个瞬间表达出来的心情,与幸福的感觉并没有差别,同样是可以让自己感到放松和舒服。 我撑着她给我的雨伞,从心里涌出的庆幸感也是幸福。如果没有她的雨伞,我现在除了在雨中奔跑着被淋湿,就是在教室里等待雨停,那样便是不幸福。 他站在校门口,全身被雨淋湿的同时看着其他人都拿着雨伞渐渐的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被空中掉落下来的雨水侵蚀着。 走了过去,将雨伞移到他头上,挡住了雨水。 “你认为你是普通人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吗?” 将她给我的雨伞交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你跟我一样,都没带着能够保护自己的伞。” 拿出了先前放在裤子里的美工刀,拿掉脚上的鞋子,脱下穿在身上丝毫不适合我的裤子,并不长,只是宽大又松弛,松开拿着裤子的手,任它掉到被湿漉漉的地面。 蹲了下去,失去了鞋子保护,脚上沾满了污渍。 用美工刀将地面上的裤子一刀一刀划开,直到它面目全非,从里面扯出一条已经变成丝状的布料,围着腰部绑了起来。 足够掩盖住我半个膝盖的上衣被这种丝带紧紧束住,衣角部分形成了不规则的形状,那是裙子的模样。从地面带上来的污水沾在上面出奇的染出了花纹,就像穿着一条有着暗色花纹的裙子般。 他脸上出现了吃惊的表情,看来我的行为对他有了一定的影响。“改变只能用自己的双手,你也可以,明明我们都因为你而改变了自己,不管是母亲,还是我。” 扔掉美工刀,牵起了手。 雨水持续浇灭了他身上瞬间燃起的火焰,我不清楚他会不会感到痛楚,就算是火被水浇灭时会发出熄灭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会不会让他产生痛楚,这只有遭遇过的人才能够知道。 我向他露出微笑,希望雨停下之后,我们的心境会有所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