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6-11-6 17: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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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站起来,看着面前的纸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剧烈心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赛程。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像是爬满了一张纸的蚂蚁。
      “还有什么”,总是这四个字;还有什么。字迹潦草像一张溢满了恐慌而且还没考虑好就下笔的遗嘱。我记得应该还有什么。可是还有什么?我颓然的跌回到椅子上,无能为力却又不想放弃,只好继续穷追不舍的问自己。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我明明是认识他的。我认识那个男生。我知道我们都上高一,我们都十六岁,我们都是双子座,我们都听摇滚看血腥片缩在肮脏的小城里一边批判制度一边幻想出国。我知道很多很多,多到几乎是他的一切,除了对他自杀不知情。我是在他自杀半年以后,也就是一个星期以前,才偶然的知晓这个消息。这不怪我。我在一所封闭式高中上学,是所谓的“优等生”,他却去了职业学校,每天逛逛淘宝打打游戏,给学姐拎包给学妹撑腰。我们说好了寒假再见面,可等我回来,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半年。他从二十四层的公寓楼上跳下来,摔成血肉模糊的烂泥,惨不忍睹就好像我跟他刚认识的那样:“那你呢?介不介意自己死的很难看?”
      他一脸无所谓的回答我:“真正想着要去死的人,应该是不会介意这种细节的,反正都是身后的事了。”
      反正都是身后的事了,所以他看不见我要疯了。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缩进椅子里,感受到了头里某个部位真切而尖锐的疼痛,直到刘医生让人心安的声音响起,他拍拍我的肩膀,温和地说:“放轻松,如果真的记不起来就不要往深处去想。”
      我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抬起沉重的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我的手像是洗过一般地滴着水。我坐在刘医生的心理咨询所里,面前宽大圆木桌子上唯一摆放的物品就是刚刚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在白炽灯和窗外明媚的阳光的双重照射下扭曲。我是自己要求被催眠的,而催眠的唯一结果就是那张纸。“你被催眠后不接受任何提问,只是一个劲的在纸上写‘还有什么’,”刘医生解释道,“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多少无助与痛苦。”
      “你还记得你刚刚都梦见了些什么吗?”刘医生问。
      我摇摇头,一脸茫然,我确实是一点也不记得,但我能回想起来我在催眠的最后时刻明白了一切,那是一个过于惊人的答案,我吓醒了,像跑了一万米那样喘着粗气心跳不已。“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苦笑着问,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没有别的具体有效的办法了,”刘医生抱歉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想别的办法寻找突破口。”
      我点点头。
      刘医生继续往下说:“你以为你认得这个人,或者说你清楚的记得你认识这个人,但你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件事,甚至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你与他毫无瓜葛?”
      我点头。
      我将我们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在家里窝了一个寒假没有联系他。直到一个星期前出去和我那帮早已各奔东西的闺蜜们聚会,我们穿着超短裙和高跟鞋(反正这个劣质的卡拉OK包间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暖气开得很足),在便宜的卡拉OK包间里一边灌劣质啤酒一边一群人对着一个话筒吼,音响开到最大,满是杂音和破音。我们轮着灌酒,如果有那个人推掉一瓶就要脱一件衣裳。小佑已经脱的内衣也不剩。她喝高了,把自己的隐私部位,也就是三点,都涂上荧光粉,然后一巴掌拍上电灯开关窜到桌子上去跳热舞。“还好陈叶已经死了,不然他看到小佑这副模样岂不是吓得够呛。”小沐扶着墙大笑,“噌”的一下转身对着洗手池一阵猛吐,吐完又开了一瓶啤酒漱口,而我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僵在那里,然后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几乎是尖叫的问了一句:“什么?!”
      “ 你不知道?哦对,反正你也不认识这个人。”小沐轻描淡写的,仿佛她自己也不认识这个人一般云淡风轻的和我谈起他的死亡,说起小佑在他的葬礼上哭的撕心裂肺,像描绘一场陌生人粗糙而混乱的葬礼。
      “可我认识他啊,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本来我们还说好在这个寒假一起聚聚。”我不得不打断小沐,我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语无伦次。
      “你绝对不认识他。”小沐很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一个去上封闭私立一个去上职业高中,一个书呆子一个二傻逼。你们怎么可能有交集呢。”
      “我们是在书店认识的。”我努力的解释。
      小沐捂着肚子放声大笑:“你省省吧他从来不会去书店的。”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们争吵了起来。小沐抓着“陈叶从来不去书店”这点不放,而我能数出他的种种,他喜欢的乐队,他喜欢的电影,他喜欢的女孩子等等等等,再小沐惊讶的眼光中这场争吵最终迎来了判决的时刻。
      “我们还出去玩过,我,陈叶,还有小佑,就在去年六月份的时候,”我提高声音喊小佑,“是不是啊小佑?”
      小佑这时已经披上了衣服,被人强行灌了醒酒汤,清醒了不少,在沙发上半躺着,她听见我的问话,大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什么去年六月份?那  个时候我明明在东北老家嘛。”
      我的脑子里 “轰”的响了一下。是真的。小佑因为去年外祖母和外祖父的去世回东北呆了三个月,四月五月六月,回来以后就和我们抱怨自己真是傻逼,赶着回来享受一年里最热的天气。
      我知道这是真的,可既然如此我的记忆中为什么小佑在那个六月和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情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那天以后我四处奔走,,寻找各种证据,但无论哪个证据都证明了我和陈叶是两个毫无瓜葛的人,像两条相互平行的直线,没有任何的交点。除了我自己的记忆。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快要疯了。这一段记忆不是真的么?陈叶不是真的么?还是这个世界都不是真实的?
      终于我坐在了刘医生的心理咨询所的催眠室里,拿着自己刚刚的催眠结果,束手无策。
      “你能记起你和他认识的开始么?”刘医生问。
      我点头。
      我记得我们确实是在书店认识的。我混在一群男孩子里看推理小说,一抬头看着他正在冲我微笑。我看到女生跳楼的情节,于是顺口问他:“你觉得跳 楼这个死法怎么样?
      他耸耸肩,“谁知道,最起码在接触地面前的几秒是挺舒坦的。”
      我也学着他耸耸肩,“不过那样会死的很难看吧?”
      “说的也是。”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那你呢?介不介意自己死的很难看?”我盯住他的眼睛追问道。
      他一脸无所谓的回答我:“真正想着要去死的人,应该是不会介意这种细节的,反正都是身后的事了。”
      这就是我们故事的开始,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是朋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直到他去世了半年,我才被告知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我把这些告诉了刘医生,然后刘医生陷入了沉思,大约五分钟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觉得呢?”我问,但是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在我心底某处隐隐不安正蠢蠢欲动着。
      “我觉得是你的问题,”刘医生缓缓地说,“你和陈叶根本没有交集。”
      “怎么可能!”我猛的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可我明明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细节!那么多!”我完全是在吼叫,处在崩溃的边缘。
      “你先冷静一下,”刘医生试图安抚我。我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又坐回到椅子上:“说下去。”
      “你和他认识了半年?”刘医生问我,我点头。
      “你发现了么,你和他原先并不认识,第一次见面的过程莫名其妙,但是你们一开始就谈到了跳楼。”
      “确实如此,不过那又怎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过来,我似乎恍惚的记起我在梦中知晓的事是什么了,只是这轮廓依旧很模糊。
      “通常没有什么搭讪是这样开始的,这非常不正常。而且你所说的事情时间上前后矛盾,你与他相识半年,这么说你们是在去年八月份认识的,对么?”刘医生顿了顿,等待我回话。
       我点头。
      他带着明显的满意的表情继续分析:“你们是在去年八月份就认识的,可据你所说你们又在去年六月份就一同出去玩过,而且这件事在你记忆之中是在你认识他之后发生的。但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你们出去玩的时间应该是在八月以后。”刘医生的语速越来越快,越说越顺畅。剧烈而突兀的震惊感埋葬了我,我几乎窒息,大脑中一片空白。窗外冬日刺骨的寒风发出腔调怪异的呜咽。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喃喃到声音小的连我自己也听不见,或许这不是个问句,或许我真的只是自言自语。
      或许我并不期待答案。
      刘医生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我的表情,但他最终决定说下去:“如果如你所说你们是在半年前认识的,你们有过半年的往来,那么你解释他刚好在半年前,也就是你与他认识的时候,刚好在那个时候去世了?难道说你这半年根本就是在与死人沟通吗?”
      “但这绝对不可能啊!”我尖叫。
      “确实不可能,”刘医生示意我冷静下来,“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什么状况?”我深呼吸,然后询问道。
      “反向时间轴,存在这样一个可能性:你在半年前,也就是在去年八月份的时候得知他自杀的消息,然后臆想出这样一个人来,这就是你们相识与交往的开端。从他死亡是你们开始出现交集,到现在为止他死亡了半年,所以你们也认识了半年。但是你在潜意识中也明白,他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不可能在他死后和他还有往来,于是你在幻觉中让时间从现在走向从去年八月份那个时间点引申出一条指向过去的反向时间轴,这样一来你幻想中越靠后,越是接近现在的事情,影射到你的记忆里,所处的时间点就越靠前,越是发生在过去。所以才会出现你们在八月份认识但在六月份一起出去玩这样的记忆。”刘医生解释道,“至于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很多事,我也不清楚。”
      我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头脑中尖锐的疼痛变钝了,我简直能感到时间的流逝。如果这是事情真相的话,也确实够惊人的,但我到底是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我知道他最喜欢的乐队是Back-ON,喜欢的电影是盗梦空间,喜欢的女孩是小佑……等等!小佑?
      就好像是一团乱的毛线,我终于理出一个头来。
      我像采矿一般一点一点地挖掘,一点一点的回想,终于像是碰触到了什么开关,记忆如海潮般涌入我的脑中,他们如一场陌生而熟悉的电影突然上映,让我看清楚了每一帧画面。
      半年前不如意的不止陈叶一个,半年前想自杀的人也不止陈叶一个。比如我。
      小佑和我说起陈叶总是甜蜜蜜的虐狗,她把陈叶的一点一滴如数家珍般说给我听,一遍,两遍,三遍……终于我烦了,告诉她别和我提这个人,你男朋友该我何干。直到半年前我在书店遇到她,我正在一堆男孩里看推理小说,她认出了我,扑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的说陈叶自杀了。
      陈叶自杀了。
      我的嘴角一定扬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真好,原来不止我一个啊。我想到我做的选择。
      我的父亲是个酒鬼。他喝醉时凶狠的模样我不能用阎王都怕他来形容,毕竟他就是个活阎王。他不停的打人,像发了狂的狮子,嘶吼着扑向身边一切可以摔打的东西,家里不断响起震耳欲聋的或清脆或沉闷的摔打声,地上布满各种器具的尸骸,像是公共墓地。等到没有东西摔的时候,他就打我和妈妈,但他总也打不到我,因为妈妈每一次都拦在我面前,每一次,无论是她发着高烧的时候还是怀着二胎的时候——医生说是个男孩——她总挡在我面前,一边尖叫一边大声哭喊乞求,同时死死地拦着那个醉鬼不让他靠近我半步。而我只是自己缩在角落里,吓得一动不敢动,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即使咬出血也察觉不到。 我恨自己的没用。
      终于妈妈倒在地上,身下是满地板的血,我那未出生的弟弟被宣判了死刑。
      我恨自己的没用。
      终于妈妈倒在地上,她被那个醉鬼用电脑砸在头上,她的头想一个碎裂的西瓜,地上不仅有红色的血,也有白色的脑浆。
      我恨自己的没用。
      我疯了一样地跑出去,跑到邻居家求助,但没有人管我。我去警察局报案,但是后来那个混蛋给警察塞了钱,摆平了这件事。
      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混蛋再也没管过我,他会带着另一个孩子逛街,一个小我两岁的女孩。事实上他一直以来都是带着那个女孩逛街的。谁教我只是个私生子呢。
      是啊,我是个私生子。所以他们在街的那一边欢声笑语的喝着饮料吃着甜点,而我在街的这一边静静的看着。那才是我想象中的爸爸的样子啊,那才是我想要的幸福,我想抓在手里的东西。它应该是我的!应该是我的!应该是我的!
      我不禁攥紧了手里的刀。
      我尾随她到了一个小巷,喊了她的名字。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我干脆利落的把刀刺进了她的喉咙里。她温热的血喷溅到我的脸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幸福的快要笑出声来。
      但我最后还是失望了。那个酒鬼仍然不要我,他甚至说要把我关到监狱里。我只好把那已经扔到箱底的刀找了出来,洗干净上面的,他女儿已经干涸的血迹。
      小佑抱着我哭着说陈叶自杀了的时候,我正在策划另外一场死亡,主角是我自己。我不能选择我如何生存,但至少可以选择我如何死去——既然我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所以我猜我的嘴角一定扬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真好,原来不止我一个啊。
      我不禁开始好奇他为什么要跳楼。不是说他跳楼的原因,而是说他为什么选择跳楼这种方式?
      我不禁开始幻想,他会怎么回答?
      “你觉得跳楼这个死法怎么样?
      “谁知道,最起码在接触地面前的几秒是挺舒坦的。”
      “不过那样会死的很难看吧?”
      “说的也是。”
      “那你呢?介不介意自己死的很难看?”
      “真正想着要去死的人,应该是不会介意这种细节的,反正都是身后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
       我猜我的嘴角一定扬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因为察觉到面前刘医生惊讶的目光,他一直 在观察我的神情。
       我站了起来,笑着鞠了一躬:“谢谢刘医生,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他惊喜也略略有些担心地问。
       我微笑着点头,和他道别,走出了心理咨询所的大门。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在谋划最后一场死亡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它们真实的模样渐渐在我脑海中浮现,像是退潮后礁石一点点露出海面。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
      我轻松地笑着。
      是啊,我记起来了。原本我是要自杀来着。
1人评分
英镑 +2
  • 41598: 坚持创作,不必在意点击。写出一篇自己满意.
发表于 2016-11-7 00:38:03
看完后。我的个人评价是:
整体结构挺好的。点击率也算高了吧,第一天发出来的作品就这样的点击率算不错了。我的几篇作品发出来也寥寥无人过目,门可罗雀的现象,哈哈。所以保持信心。
只是,唯一觉得有点可惜的是。以记忆点来写不错,但是中国动漫《双生灵探》已经用过这样的手法。所以,在这个方面铺叙上太过相似。会令人有点误解。这点要注意。
写法不错。内容像是一个圆。从开始和结束都出现了一个循环。
我的拙作《无从》也尝试了这样的手法呢,这样的效果整体感觉挺好的。而且也很有趣吧。
其实还是有点推理成分在的。心理描写手法也不错。
继续创作继续加油吧。
剧情铺叙的都挺好的。虽然我作为一个文字爱好者,写出来的文章也没有什么看点或者说,水平勉强也只能凑个中等。不过个人认为。你塑造了一个挺好的故事和节奏。可以用文字加强错乱感和主角的情绪冲动。
这样的话,读起来,会更有味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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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7 09:25:22 | 来自小霸王手机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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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9 16:30:57
这个不错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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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5-12 19:38:48 发帖际遇
好久没来发现街里好热闹吖,我发的唯一一篇文已经沉到海底了哎。默哀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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