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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尘封百年的福尔摩斯--丝之屋连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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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尘封百年的福尔摩斯--丝之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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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2 16:07:03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这还要迅速。斯蒂尔曼先生跟平克顿侦探所签了合同,雇请了一个名叫比尔•麦科帕兰的律师。我没有亲自去见那个人——斯蒂尔曼是那种做事独来独往、有自己独特方式的人。但我对麦科帕兰的名声早有耳闻,相信他是一位杰出的调查官,不把‘圆帽帮’擒获决不罢休。与此同时,《波士顿每日公告》上登出启事,悬赏一百美元——一笔可观的数额——追查罗尔克和奇兰•奥多纳胡,以及所有跟他们有关人员的线索。我很高兴斯蒂尔曼先生把我的名字和他的一起放在启事的下面,尽管钱都是由他出的。
“接下来,我在牧童湾和波士顿待了几个星期。波士顿是一个漂亮宜人、发展迅速的城市。我返回纽约几次,利用这个机会在大都市艺术博物馆里逗留了几个小时。博物馆的建筑设计很差,但里面有一流的艺术藏品。我还拜访了德沃伊夫人和她的儿子。在纽约的时候,我收到了斯蒂尔曼发来的电报,催我回去。高额悬赏起作用了。麦科帕兰得到一个情报。逮捕‘圆帽帮’的大网正在收紧。
“我立刻赶了回去,下榻在学院街的一家旅馆。当天晚上,我在那里听康奈利斯•斯蒂尔曼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情报来自南海角的一个酒馆老板——美国人称之为酒吧。南海角是波士顿一个很不健康的地区,大批爱尔兰移民已经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奥多纳胡孪生兄弟就躲藏在靠近查尔斯河的一个逼仄的经济公寓里。那是一座阴暗、肮脏的三层楼房,几十个房间挤在一起,没有门厅,每层楼只有一个厕所。污浊的下水道贯穿走廊,近百个小炉子燃烧着炭火,才勉强抵挡住那股恶臭。在这个人间地狱里,挤满了哭闹的孩子、酗酒的男人,以及嘟嘟囔囔、疯疯癫癫的女人,楼房后面加盖了一个粗糙的独立建筑,主要是由木头和几块压制砖拼凑而成,孪生兄弟就把这里占为己有。奇兰自己有一个房间。罗克尔跟另外两个土匪合住另一个房间。第三个房间里住着其他土匪。
“他们从火车上偷来的钱全部用于喝酒和赌博,已经挥霍一空。那天晚上太阳落山时,他们蜷缩在炉子周围,喝杜松子酒,玩牌。没有派人站岗放哨。那些住户都不敢告发他们,而且他们相信波士顿警方早就对两千美元的盗窃案失去兴趣。因此,他们浑然不觉麦科帕兰正在逼近。麦科帕兰带着十二个全副武装的人,逐渐包围了经济公寓。
“平克顿律师所得到的指令是尽量活捉罪犯,因为斯蒂尔曼特别希望看到他们被带上法庭;而且,周围有许多无辜百姓,应该尽一切可能避免大规模的枪战。麦科帕兰看到手下人各就各位后,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电子扬声器,开始大声喊话。如果他曾指望‘圆帽帮’乖乖投降,片刻之后的枪声大作便彻底击碎了他的梦想。孪生兄弟可以允许自己遭遇突然袭击,但是绝不会不战而降。枪弹如瀑布一般射向街道,不仅从窗户,而且从墙上凿开的洞眼射出。平克顿律师所的两个人被撂倒,麦科帕兰本人也受了伤,其他人则奋起还击,用他们的六发左轮手枪直接朝小屋开火。很难想象几百发子弹穿透脆弱的木板会是什么情景。没有任何保护,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枪战结束后,他们发现五个男人躺在硝烟弥漫的屋内,尸体被射得千疮百孔。一个人逃跑了。起初人们认为这似乎不太可能。麦科帕兰的线人向他保证,‘圆帽帮’土匪都会聚集在那里;而且在枪战中,他感觉到有六个人在还击。他们搜查了房间,最后谜底终于揭开。有一块地板是松动的。它被掀到一边,露出一条狭窄的管道,这条排水管通往地底下,最后一直通到河里。奇兰•奥多纳胡就从这里逃跑了。他肯定挤得很难受,这条管道只能勉强容纳一个孩子,平克顿的雇员们当然都不愿钻进去试试。麦科帕兰带着几个人赶到河边,但这时候天色已黑,他知道任何搜索都将徒劳无获。‘圆帽帮’被摧毁,但是一个帮主却脱逃了。
“这就是那天晚上在旅馆里,康纳利斯•斯蒂尔曼向我讲述的结局。其实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我在波士顿又待了一个星期,隐约希望奇兰•奥多纳胡还有可能被找到。我心里开始产生一个小小的担忧。其实这担忧可能从一开始就存在,但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它。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要命的启事,上面印着我的名字。斯蒂尔曼让大家知道我参与了悬赏和捉拿‘圆帽帮’。当时我很感激,只想到我的公众责任感,并因为跟这位伟人联系在一起而受宠若惊。这时候我才考虑到,我们杀死了孪生兄弟中的一个,而另一个继续活着。这会使我变成复仇的目标,特别是在那样一个地方,就连最凶残的罪犯都能得到许多朋友和崇拜者的支持。我进出旅馆时心中忐忑不安。我不敢溜达到城里那些比较粗野的地方,夜里绝对不敢出门。
“奇兰•奥多纳胡没有被抓获,有人甚至怀疑他并没有活下来。他可能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像只老鼠一样死在地底下。他也可能被淹死了。我最后一次跟斯蒂尔曼见面时,他显然已经说服自己相信了这点,而他属于那种绝不愿意承认失败的人。我已经订了库纳德公司的‘卡塔卢尼亚号’航船返回英格兰。我很遗憾没能跟德沃伊夫人及其儿子告别,但没有时间返回纽约了。我离开旅馆。我记得已经踏上跳板,正要登船时,听到了那个消息。是一个报童大声喊出的消息,就登在报纸头版。
“康纳利斯•斯蒂尔曼在他普罗维登斯家中的玫瑰园里散步时,遭到枪杀。”我用颤抖的手买了一份报纸,从上面读到枪杀案就发生在前一天。有人看见一个穿斜纹布夹克,戴围巾和低顶圆帽的年轻男子从现场逃离。大规模搜捕已经展开,并将覆盖整个新英格兰,因为遭到枪杀的是一位波士顿上流人士,必须不遗余力地将凶手绳之以法。据警方说,比尔•麦科帕兰正在协助警方,这倒是具有几分讽刺意味。就在斯蒂尔曼死前几天,麦科帕兰还跟斯蒂尔曼吵了一架。斯蒂尔曼扣留了他承诺付给平克顿律师所的一半费用,说只有找到最后一具尸体,工作才算全部完成。结果,最后一具尸体站起来走动了。刺杀斯蒂尔曼凶手的身份不可能有任何疑问。
“我读完报纸,走上了跳板,径直走进自己的船舱,在那里一直待到傍晚六点。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卡塔卢尼亚号’起锚,缓缓驶离港口。这时候我才回到甲板上,目送波士顿渐渐消失在远方。终于离开了,我大大松了口气。
“先生们,这就是康斯特布尔画作遗失和我的美国之行的故事。当然了,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的合伙人芬奇先生,也跟我妻子说过,但除此之外,没跟任何人提起。事情发生一年多了。那个戴低顶圆帽的男人出现在温布尔顿我家门外之前,我曾以为——我曾祈祷——再也不用提及这件事。”
早在画商结束他的讲述之前,福尔摩斯就抽完了烟,修长的十指扣在胸前,神情十分专注地听着。画商讲完后,屋里沉默良久。壁炉里一块煤落下,爆裂出火花。这声音似乎把福尔摩斯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您今晚打算去看的是什么歌剧?”他问。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跟刚才听到的那些事情相比,这个问题显得太无关紧要了。我简直怀疑他是故意要表现得无礼。
埃德蒙•卡斯泰尔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他退后一步,转向我,然后又转向福尔摩斯。“我要去看瓦格纳的歌剧——但是,我刚才说的对您毫无触动吗?”他问。
“恰恰相反,我觉得特别令人感兴趣。而且您讲得那么清楚、详细,实在是值得称道。”
“那个戴低顶圆帽的男人……”
“您显然相信他就是那个奇兰•奥多纳胡。您认为他跟踪您到英格兰,实施他的复仇行动。”
“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吗?”
“我随随便便就能列出六七种。我总是认为,对一系列事件可以有任何解释,直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某个另外的可能性;而且即使到了那个时候,也应该三思而行,不能仓促得出结论。在这个案子里,不错,很可能是那个年轻人越过大西洋,找到您在温布尔顿的家。然而,我们要问,他为什么过了一年多才踏上旅程?他邀请您到圣玛丽教堂见面是什么目的?如果他想取您性命,为什么不当场把您一枪打死?更加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露面。”
“他是想恐吓我。”
“他成功了。”
“是的。”卡斯泰尔垂下了头,“您是说您无法帮助我吗,福尔摩斯先生?”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认为我做不了什么。您的这位不速之客,不管是谁,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可以找到他的线索。不过,如果他再次出现,我将会很高兴向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能够告诉您的还有最后一点,卡斯泰尔先生。您可以平心静气地欣赏您的歌剧。我相信他并没有打算伤害您。”
然而,福尔摩斯错了。至少第二天看起来是这样。就在那天,那个戴低顶圆帽的男人又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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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4 09:25:47
第三章
山间城堡
第二天早晨,我们一起坐下来吃早饭时,收到了电报。
奥多纳胡昨夜又来。保险箱被盗,已报警。您能来否?
签名是埃德蒙•卡斯泰尔。
“你对此有何看法,华生?”福尔摩斯把电报纸扔在桌上,问道。
“他回来得似乎比你料想的快。”我说。
“绝对没有。我知道会发生类似的事。从一开始,我就发现这个所谓的圆帽男人更感兴趣的是‘山间城堡’,而不是它的主人。”
“你料到会有入室盗窃?”我结结巴巴地说,“可是,福尔摩斯,你为何不提醒卡斯泰尔先生呢?至少可以暗示一下这种可能性。”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华生。没有更多的证据,我恐怕很难得出结论。不过,现在我们的不速之客十分慷慨地决定协助我们。他很可能是破窗而入。他走过草坪,站在花圃里,在地毯上留下泥泞的脚印。我们至少可以由此判断他的身高、他的体重、他的职业,以及他的步态特点。他也许还会好心地掉落某件东西,或留下一点儿什么。如果他偷了首饰,肯定需要脱手。如果是钱,也有可能被人发现。他现在至少会留下一个让我们追踪的线索。劳驾,能不能把橘子酱递给我?到温布尔顿的火车很多。我想,你是愿意陪我一起去的吧?”
“当然愿意,福尔摩斯。我求之不得。”
“很好。有时候我问自己,如果不是相信众人在恰当的时候能读到调查的每个细节,我怎么还会有精力和意愿再去调查一个疑案。”
我对这种玩笑话早就习以为常,把它看做朋友心情愉快的表示,所以没有回答。片刻之后,福尔摩斯抽完每天早上的那袋烟,我们穿上大衣,离开了住所。到温布尔顿的距离并不远,但我们到达时已接近十一点,我怀疑卡斯泰尔先生已经对我们彻底不抱希望了。
我对“山间城堡”的第一印象,是一座完美的珠宝盒一般的房子,非常适合一位艺术收藏家。他肯定在里面陈列了许多珍贵的艺术品。公路上有两扇对开的大门,马蹄形的砾石车道绕过弧形的精心修剪的草坪,通向正门。大门两侧是华丽的壁柱,每根壁柱上都有一个石狮抬起爪子,似乎在警告来访者三思而行,不要贸然闯入。两根壁柱之间是一道低矮的围墙。房子本身隐在后面较远的地方。依我的看法,称之为别墅比较恰当。它以乔治王时代的古典风格建造,通体白色,方方正正,精致的窗户在正门两边完全对称。这种对称甚至延伸到树木上。这里有许多优良树种,全是对称栽种,使得花园一侧几乎是另一侧的镜中影像。然而,到了最后一刻,这布局却被一个意大利喷泉完全破坏,喷泉本身非常美丽,有石雕的小爱神和海豚,阳光照在一层薄冰上,闪闪烁烁,然而放在那里却有点格格不入。你看到它,忍不住想要把它拔起来,挪到左边两三码的地方。
我们发现警察已经来过并离开了。一位衣冠楚楚、神情严肃的男仆打开房门。他领我们穿过一道宽宽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有房间,墙壁上挂着绘画和雕塑,以及古镜和挂毯。一张弯腿的小桌上放着一座雕像,是一个牧童拄着他的手杖。走廊那头竖着一个精致的长壳钟,白色和金色相间,滴答滴答的柔和声音整个别墅都能听见。我们被领进客厅。卡斯泰尔坐在一张躺椅上,正跟一个比他年轻几岁的女士交谈。他穿着黑色的礼服大衣和银色的马甲,脚下是一双黑漆皮鞋。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你看着他,会以为他只是刚才输了一局桥牌,而很难相信发生过比这更加麻烦的事情。不过,他一看见我们,就立刻站了起来。
“啊!你们终于来了!您昨天还告诉我,没有理由害怕这个我相信是奇兰•奥多纳胡的男人。结果昨天夜里,他闯进了这座房子,从我的保险箱里偷走了五十英镑和首饰。幸亏我妻子睡得不沉,在他行窃时突然发现了他。若非如此,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把注意力转向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士。她约莫三十岁,个头娇小,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透亮聪慧的脸庞,自信的风度,立刻就吸引了我。她浅色的头发拢到脑后,绾成一个结,这种发型似乎格外突显了她五官的优雅和柔媚。虽然她早上受了惊吓,但我猜想她有一种轻快的幽默感,显现在她的眼睛里和嘴唇上。她的眼睛是一种介于绿色和蓝色之间的奇异颜色,嘴唇似乎总带着一点笑意,面颊上有一些淡淡的雀斑。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长袖连衣裙,没有镶边,也没有饰带,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她身上有某种东西,使我几乎立刻想到了我亲爱的玛丽。她还没有开口说话,我就相信她一定和玛丽有着同样的性情。一种自然的独立精神,同时对她以身相许的男人有着强烈的责任感。
“也许您应该先给我们做个介绍。”福尔摩斯说道。
“当然。这是我的妻子凯瑟琳。”
“您一定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非常感谢您这么快就回应了我们的电报。是我叫埃德蒙发电报的。我说你们肯定会来。”
“我听说您遭遇了一件非常令人不安的事。”福尔摩斯说。
“确实如此。正如我丈夫告诉您的,我昨夜一觉醒来,看见钟上已经是三点二十。一轮满月从窗外照进来。我起先以为是一只小鸟或猫头鹰把我吵醒,接着突然听见另一种声音,从房子内部传来,于是我知道自己弄错了。我从床上起来,披上一件晨衣,走下楼梯。”
“你不该做这件傻事,亲爱的。”卡斯泰尔说,“这么做很可能会受到伤害。”
“我当时并不认为自己有危险。说实在的,我根本就没想到房子里会有个陌生人。我还以为是柯比先生或柯比太太——或者是帕特里克。你知道我不是完全信任那个男孩。反正,我匆匆看了一眼客厅。没有任何异常。然后,不知怎的,我不由自主地朝书房走去。”
“你没有带着灯吗?”福尔摩斯问。
“没有。有月光就够了。我打开房门,里面有个人影,是坐在窗台上的一个侧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看见我,我们俩都呆住了,隔着地毯面面相觑。起初,我没有喊叫。我太震惊了。然后他似乎往后一仰,翻出窗外,落到下面的草地上。这时候,我才好像摆脱了魔咒。我大声喊叫,并拉响了警报。”
“我们马上就去检查保险箱和书房。”福尔摩斯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句,卡斯泰尔夫人,我从您的口音听出您是美国人。你们结婚很久了吗?”
“我和埃德蒙结婚快满一年半了。”
“我应该把我认识凯瑟琳的经过告诉你们的,”卡斯泰尔说,“它跟我昨天说的那个故事有很大的关系。我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我认为它没有什么意义。”
“每件事情都有意义。”福尔摩斯说,“我经常发现,一个案子里最不重要的方面可能同时也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是在‘卡塔卢尼亚号’离开波士顿的那天认识的。”凯瑟琳•卡斯泰尔说。她伸手握住丈夫的手。“我独自旅行,当然啦,雇了一个女孩陪伴我。当我看见埃德蒙上船时,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脸色、眼睛里的恐惧都说明了这一点。那天晚上我们在甲板上擦身而过。我们俩都是单身。也许是命运的巧妙安排,吃饭时我们发现两人的座位紧挨着。”
“如果没有凯瑟琳,真不知道我怎么能熬过那趟漂洋过海的航行。”卡斯泰尔继续说道,“我一向是个敏感多虑的人,遭遇了画作遗失、康奈利斯•斯蒂尔曼的惨死,以及可怕的暴力……我实在承受不住了。我感到很不舒服,发起烧来。凯瑟琳从一开始就悉心照顾我。我发现随着美国海岸离我越来越远,我对她的感情不断加深。必须说一句,我向来嘲笑‘一见钟情’的说法,福尔摩斯先生。我可能在廉价小说里读到过那类东西,但从未相信。然而,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当我们到达英国时,我知道我找到了愿意与她共度余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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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5 12:10:17
“请允许我问一句,您到英国来的原因是什么呢?”福尔摩斯转向卡斯泰尔的妻子,问道。
“我在芝加哥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福尔摩斯先生。我丈夫是经营房地产的。虽然他在生意上很受尊重,而且经常去教堂做礼拜,但对我一直不好。他的脾气坏得吓人,有时候我甚至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我几乎没有朋友,他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我交到朋友。在我们婚姻的最后几个月,他竟然把我囚禁在家中,也许是担心我会出去说他的坏话。可是,很突然地,他患上肺结核死了。可悲的是他的房产和大量财富都落到他的两个姐妹手里。我没有得到多少钱,也没有朋友,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美国了。于是我离开了那里,到英国来寻找一个新的开始。”她垂下眼帘,带着一种谦逊的表情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愿以偿,找到了我生活中缺失已久的幸福。”
“您刚刚提到过跟您一起乘坐‘卡塔卢尼亚号’的一位旅伴。”福尔摩斯说。
“我是在波士顿雇佣她的,以前从没见过——一到英国,我们就解除了雇佣关系。”
门外的走廊上,大钟敲响了。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微笑,带着我十分熟悉的兴奋和活力。“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大声说,“我希望检查保险箱,和放保险箱的那个房间。你说拿走了五十英镑。考虑到所有因素,这倒不是一笔很大的款子。让我们看看小偷是否留下了什么。”
可是没等我们动身,另一个女人走进了房间。我一眼就看出,她虽然也是家中一员,却跟凯瑟琳•卡斯泰尔有着天壤之别。她长相平平,面无笑容,穿着一袭灰衣,黑色的头发紧紧地扎在脖子后面。她戴着一个银质十字架,双手扣在一起,似乎在祈祷。从她的黑眼睛、白皮肤,以及嘴唇的形状,我推测她肯定是卡斯泰尔家的亲戚。她没有卡斯泰尔先生身上的那种戏剧性,倒更像是个台词提示者,永远躲在暗处,等着他忘记自己的台词。
“又怎么啦?”她问道,“先是警官在我的房间里打扰我,问一些荒唐的问题,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这还不够吗?难道要邀请全世界的人来侵犯我们的私人空间吗?”
“这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伊莱扎。”卡斯泰尔结结巴巴地说,“我跟你说过,我昨天咨询过他的意见。”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根本无能为力。肯定咨询得很不错吧,埃德蒙?没准哪天我们都会在自己的床上被人杀死。”
卡斯泰尔亲切地,同时又很焦虑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姐姐伊莱扎。”他说。
“您也住在这个家里?”福尔摩斯问伊莱扎。
“是啊,我还没被赶走。”那位姐姐回答,“我住在阁楼里,不跟别人来往。大家似乎也觉得这样挺好。我住在这里,却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他们宁可跟仆人说话,也不来搭理我。”
“你知道你这么说不公平,伊莱扎。”卡斯泰尔夫人说。
福尔摩斯转向卡斯泰尔,说:“也许您最好跟我说说,这个家里一共有多少人。”
“除了我自己和凯瑟琳,伊莱扎确实住在顶层。家里还有柯比,他是我们的门房和杂差。刚才就是他领你们进来的。他妻子是我们的管家,夫妻俩住在楼下。他们有个年轻的侄子,叫帕特里克,最近刚从爱尔兰来,在厨房里帮忙,有时出去跑跑腿。我们还有一个女帮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马夫和一个车夫,但他们住在村子里。”
“一个繁忙的大家庭。”福尔摩斯说,“不过我们刚才是要去检查保险箱的。”
伊莱扎•卡斯泰尔站在原地没动。我们其他人离开客厅,顺着走廊走进卡斯泰尔的书房。书房在房子的最后面,从这里能看见花园和一个装饰用的池塘。这是一个舒适的、设备完善的房间,除了两扇窗户之间的书桌、天鹅绒窗帘、精美的壁炉外,还有几幅风景画。从这些画鲜艳画的色彩和几乎杂乱的布局来看,我知道它们肯定属于卡斯泰尔说过的印象派。保险箱非常坚实牢固,放在一个墙角,仍然打开着。
“您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吗?”福尔摩斯问。
“警察检查过了。”卡斯泰尔回答,“但我觉得最好让它开着,等你们来了再说。”
“您做得对。”福尔摩斯说。他看了一眼保险箱,“锁似乎不是强行撬开的,说明用了钥匙。”他说。
“钥匙只有一把,我一直带在身上。”卡斯泰尔回答,“不过大约六个月前,我叫柯比又配了一把。凯瑟琳把她的首饰放在保险箱里。我不在家的时候——我仍然去参加全国各地的拍卖会,有时还去欧洲大陆——她觉得应该有一把自己的钥匙。”
卡斯泰尔夫人跟我们进了书房,此刻站在书桌旁。她把两只手攥在一起。“我把钥匙丢了。”她说。
“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不太清了,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是一个月前,也许更久。我和埃德蒙都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几星期前,我想打开保险箱,却找不到钥匙。最后一次用它是在我生日的时候,也就是八月。后来就不知道它放在哪里了。我一般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
“有没有可能被偷走了?”
“我把它放在床边的抽屉里,除了仆人,没有人进我的房间。据我所知,钥匙没有离开这个家。”
福尔摩斯转向卡斯泰尔,问道:“您没有更换保险箱。”
“我一直打算这么做的。可是我想,就算钥匙不知怎的掉在了花园里,甚至村子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它是开什么的。如果它还在我妻子的物品里——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更大,就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而且,我们不能肯定打开保险箱的就是我妻子的那把钥匙。柯比可能会多配一把。”
“他在你们家多久了?”
“六年。”
“您一直没有对他不满?”
“从来没有。”
“在厨房帮忙的这个男孩,帕特里克,他怎么样?您妻子说不信任他。”
“我妻子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懂礼貌,可能还有点狡猾。他来这里只有几个月,我们是因为柯比太太的请求才收留他的。柯比太太请我们帮他找工作。有她给这个男孩作担保,我没有理由认为他不诚实。”
福尔摩斯拿出他的眼镜,仔细检查保险箱,对锁给予了特别的注意。“您说有一些首饰被盗,”他说,“是您夫人的吗?”
“不是。实际上,是先母的一串蓝宝石项链。三簇蓝宝石镶嵌在黄金底座上。我认为这对那个小偷来说没有特别巨大的经济价值,但对于我的情感却弥足珍贵。先母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直到几个月前……”他说不下去了,他妻子走过去,把一只手放在他胳膊上。“出了一场事故,福尔摩斯先生。她的卧室里有一个煤气取暖器。不知怎的,火灭了,她在睡梦中被熏死了。”
“她很年迈了吗?”
“六十九岁。她平常睡觉总关着窗户,夏天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死于非命。”
福尔摩斯离开保险箱,走到窗口。我也跟了过去。他查看窗台、窗格和窗框,大声说出自己观察到的东西,这是他的习惯——不完全是说给我听。“没有百叶窗,”他说道,“插销插着,离地面有一段距离。显然是从外面破窗而入。木头裂开了,这也许能解释卡斯泰尔夫人听见的声音。”他似乎在计算着什么,随后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那个柯比谈谈。然后我会在花园里走走,虽然我认为当地警察已经把或许可以给我提供线索的东西都破坏了。他们有没有把他们的调查方向告诉你?”
“在你们到来之前不久,雷斯垂德调查官又返回来跟我们说话。”
“什么?雷斯垂德?他刚才在这儿?”
“是的。不管您对他的看法怎样,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他既细致深入,又很有成效。他已经查明,一个操美国口音的男人今天早晨五点钟从温布尔顿搭第一趟列车前往伦敦。从他的衣着和左脸上的那道伤疤判断,他就是我在家宅外面看见的那个人。”
“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雷斯垂德插手,您就知道他肯定会非常迅速地得出一个结论,尽管是一个完全错误的结论!祝您愉快,卡斯泰尔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卡斯泰尔夫人。走吧,华生……”
我们顺着原路,从走廊返回前门,柯比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他刚才对我们的到来似乎不太热情,这恐怕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妨碍了他井井有条地治理家务。他方下巴,瓦刀脸,看上去还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开口说话,但至少在回答福尔摩斯的问题时比较顺从了。他说他确实在“山间城堡”待了六年。他来自巴恩斯特普尔,妻子是都柏林人。福尔摩斯问,他在这里的时候,房屋有没有很大的变化。
“哦,有的,先生。”他回答道,“卡斯泰尔老夫人很坚持她自己的习惯。如果有什么不合她的意,她肯定会让你知道。新来的卡斯泰尔夫人却完全不一样。她性情非常随和。我妻子认为她就像一股新鲜空气。”
“你很高兴看到卡斯泰尔先生结婚吗?”
“我们都很高兴,先生,同时也很惊讶。”
“惊讶?”
“或许我不该说这个话,先生,可是卡斯泰尔先生以前似乎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庭和工作上。卡斯泰尔夫人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我们都认为家里因此大有改观。”
“卡斯泰尔老夫人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我在场的,先生。我多少有点自责。老夫人特别害怕受风,所以,在她的坚持下,我把每个可能进风的缝隙都堵死了。结果煤气就没法跑出去。早晨是女仆艾尔西发现了她。那时候房间里全是煤气——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
“当时那个帮厨的男孩,帕特里克,也在家里吗?”
“帕特里克是一星期前才来的。开头就不吉祥,先生。”
“我听说他是你的侄子。”
“是我妻子的侄子,先生。”
“来自都柏林?”
“是的。帕特里克发现找事情做并不容易。我们希望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开始,但是他还没有掌握适合他身份的礼仪和态度,特别是跟家里的主人说话的方式。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可能是由我们刚才说到的那个不幸事件,以及之后的混乱状况造成的。他并不是一个糟糕的年轻人,我希望他今后能走上正轨。”
“谢谢你,柯比。”
“不客气,先生。我给您拿大衣和手套……”
在外面的花园里,福尔摩斯表现得异常轻松愉快。他大步穿过草坪,深深呼吸着下午的空气,为短暂逃离城市而满心喜悦,贝克街的浓雾没有跟踪我们到这里。这个时期,温布尔顿的一些地方仍然非常类似于乡村。我们看见羊群聚集在山坡上,旁边是一片古老的橡树林。我们周围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几座房屋。这片静谧的风景,以及把一切都照得格外醒目的奇异光线,令我们俩感到诧异。“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案子,你认为呢?”福尔摩斯大声问,这时我们正朝小路走去。
“我觉得这案子微不足道。”我回答,“五十英镑被盗,还有一串古色古香的项链。这对你似乎算不上是最严峻的挑战,福尔摩斯。”
“考虑到我们听说的关于这个家庭的情况,我发现那串项链特别有意思。那么,你已经得出结论了吗,华生?”
“我认为,一切都取决于这位不速之客是否就是波士顿的孪生兄弟之一。”
“如果我告诉你,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不是呢?”
“那我要说,你确实令人十分费解,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亲爱的华生,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嗯,我认为这就是昨晚那个闯入者到过的地方……”我们走到了花园尽头,车道在这里跟小路汇合,另一边就是村庄的绿地。持续的严寒和精心维护的草地,共同创造了一幅完美的画卷,之前二十四小时的往来活动都被凝固在了这里。“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就是既细致深入,又卓有成效的雷斯垂德的足迹。”周围都是脚印,但福尔摩斯专门指出了一对。
“你不可能确认这就是他的脚印。”
“是吗?步子的长度显示这是一个身高约五英尺六英寸的男人,雷斯垂德恰好这么高。此人穿一双方头靴,正是我经常在雷斯垂德脚上看到的那种。而最关键的证据,是这些脚印朝着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错过了所有重要的东西——除了雷斯垂德,还有谁会这样呢?你会看到,他是从左边的大门进出的。这是一个非常自然的选择,你走近这座房子时,首先接近的是左边这扇门。然而,入室者肯定是从另一边过来的。”
“我觉得两扇门一模一样,福尔摩斯。”
“确实完全相同,但是由于喷泉的位置,左边那扇门比较隐蔽。如果你靠近房屋时不想让别人看见,肯定会选择这扇门。你会发现,这里只有一串脚印需要我们研究。哟!这是什么?”福尔摩斯蹲下身,捡起一个烟头,递给我看。“是美国烟,华生。烟草毫无疑问。你会注意到这附近没有烟灰。”
“只有烟头,没有烟灰?”
“说明他虽然小心地不让人看见,但并没有逗留很久。你不觉得这很能说明问题吗?”
“那是半夜三更,福尔摩斯。他看见房子里一片漆黑,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尽管如此……”我们循着脚印穿过草坪,绕到房子那边的书房前面。“他走的速度很平稳。他完全可以在喷泉那儿停一停,看看自己是不是安全,但他没有那么做。”福尔摩斯仔细查看我们已经从里面检查过的窗户,“他一定是个十分强壮的人。”
“窗户并不是很难撬开。”
“确实如此,华生。但是要考虑到它的高度。你可以看到他行窃后跳出来落在了哪里。他在草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我们看不见梯子,甚至没有一把花园里用的椅子。他很有可能在墙上找到了一个落脚点。但他仍然需要用一只手扒住窗台,用另一只手撬开窗户。我们还必须提出疑问,他是因为巧合才选择闯入装有保险箱的房间的吗?”
“他绕到房子后面,肯定是因为这里更加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是吗?然后他随便挑选了一扇窗户。”
“如果那样,他真是非常幸运。”福尔摩斯给他的观察得出结论,“这倒跟我希望的一样,华生,”他继续说道,“一串黄金底座、镶有三簇蓝宝石的项链,应该不难查找,那应该能使我们直接找到这个人。雷斯垂德至少已经证实他乘火车去了伦敦桥。我们也必须这么做。车站不远,天气很好。我们可以走着去。”
我们顺着车道穿过房子前面。然而,还没走到小路上,“山间城堡”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人匆匆走了出来,停在我们面前。是伊莱扎•卡斯泰尔,画商的姐姐。她在肩头披了一条大围巾,并把围巾紧紧裹在胸前。从她的面容、她失神的眼睛,以及散乱在额头上的一缕缕黑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她处于一种惊慌失措的状态。
“福尔摩斯先生!”她喊道。
“卡斯泰尔小姐。”
“刚才在屋里我对您很不礼貌,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必须告诉您,每件事都不是外表看到的那样。如果您不帮帮我们,解除这个地方遭到的诅咒,我们就都完了。”
“卡斯泰尔小姐,请您镇静一些。”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姐姐用一根手指谴责地指着房子。“凯瑟琳•马里亚特——这是她第一次结婚时的名字。她在埃德蒙处于最低谷的时候接近他。埃德蒙一向脆弱敏感,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在波士顿经历了那样的痛苦折磨,神经肯定无法承受。他心力交瘁,身体虚弱——是的,需要有人照顾。结果那个女人就投怀送抱了。一个美国小女人,名下几乎没有任何财产,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他们在海上航行多日,她就在埃德蒙周围结了一张网。等到埃德蒙回到家中,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们根本无法劝阻他。”
“您情愿自己照顾他。”
“只有当姐姐的才会那样爱他。我妈妈也爱他。我绝对不能相信,妈妈竟然死于一场事故。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我父亲是一位画商,从曼彻斯特来到伦敦,他在阿比马尔街开了那家画廊。唉,我们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们三个相依为命,非常融洽。后来埃德蒙宣布决定跟马里亚特夫人联姻,并且跟我们争论,根本听不进任何意见。我母亲伤透了心。当然了,我们也很愿意看到埃德蒙结婚。他的幸福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看重的事。可是怎么能娶那个女人呢?一个外国的女冒险家,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人,而且从一开始就显然只关心埃德蒙的财产和地位,以及他能给予她的舒适和保护。我母亲是自杀的,福尔摩斯先生。她无法忍受这场可恶的婚姻带来的羞辱和痛苦。于是,婚礼六个月后,她打开煤气开关,躺在床上让煤气发挥作用,把她从我们身边带入仁慈的天国。”
“您母亲跟您交流过她的意图吗?”福尔摩斯问。
“她不需要这么做。我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们发现她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感到意外。妈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自从那个美国女人来了之后,这个家就不是一个愉快的所在了,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一个人闯入我们家,偷走了妈妈的项链,那是我们对已故慈母的最珍贵的念想。这也是那个罪恶勾当的一部分。谁说得准呢?也许这个不速之客就是为那女人而来,而不是追着我弟弟报仇的。那人第一次出现时,那女人跟我一起在客厅里。我从窗口看见了那人。也许他是那女人的一个老熟人,追到这里来找她。也许还不仅如此。这一切只是开始,福尔摩斯先生。只要这段婚姻还在继续,我们就谁都不会安全。”
“您弟弟似乎对他的婚姻非常满意。”福尔摩斯似乎有点漠不关心地回答,“除了这点,我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一个男人可以选择跟谁结婚,而无需得到母亲的祝福。或者,得到姐姐的祝福。”
“您可以调查那个女人。”
“那不是我的工作,卡斯泰尔小姐。”
伊莱扎•卡斯泰尔轻蔑地盯着他。“我读到过您的光辉业绩,福尔摩斯先生。”她回答道,“我始终认为它们是言过其实。您虽然机智过人,但我一直觉得您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现在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对的。”说完,她一转身,回家去了。
福尔摩斯一直目送她关上房门。“真是匪夷所思,”他说,“这桩案子越来越蹊跷和复杂了。”
“我从没听见一个女人这样怒气冲冲地说话。”我说。
“确实如此,华生。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特别想知道,我已经开始发现这种局面隐藏着巨大的危险。”他扫了一眼喷泉,又看了看石头雕像和那凝固的弧形水柱,接着说,“我很想知道,凯瑟琳•卡斯泰尔夫人会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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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8 16:32:30
第四章
民间警察部队
第二天早晨,福尔摩斯睡到很晚,我独自坐着,阅读温伍德•瑞德⑥的《人类的殉难》,福尔摩斯不止一次向我推荐这本书,坦白地说,我觉得读起来很费劲。不过,我能看出这位作者为什么对我的朋友有吸引力,他憎恶“愚蠢和无所事事”,崇尚“神圣的智慧”,认为“推理是人类的天性”。福尔摩斯自己就能写出许多类似的话。我很高兴终于读完最后一页,把书放到一边,我觉得它至少使我洞察到了大侦探的一些思维活动。早晨的邮件里有玛丽的一封信。坎伯韦尔一切都好。理查德•福莱斯特病情已经好转,不再因看见以前的家庭教师而欣喜若狂。玛丽显然跟男孩的母亲相处愉快。那位夫人没有把玛丽当成以前受雇的家庭教师,而是当成一个同等的人,这种态度是值得称道的。
我拿起笔给玛丽写回信,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响亮的门铃声,接着,许多双脚啪嗒啪嗒地走上楼梯。我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因此,当六七个街头流浪儿冲进房间时,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他们在那个年纪最大、个头最高的孩子的大声指挥下,整整齐齐站成一排。
“维金斯!”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便大声喊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福尔摩斯先生给我递了封信,先生,召集我们去办一件特别紧急的事情。”维金斯回答,“对于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是随叫随到。所以我们就来了。”
歇洛克有一次称他们为警探部队的贝克街分队,还有一些时候称他们为非正规军。很难想象还有比他们更邋遢、更衣衫褴褛的一伙人了。这些男孩年纪在八岁到十五岁之间,满身的尘土和污垢,衣服破成碎片又缝起来,很难说得清以前曾被多少孩子穿过。维金斯本人穿着一件成人夹克衫,裁成两半,中间和顶上剪掉一条又缝合在一起。几个男孩光着脚。我注意到,只有一个男孩看上去比别的孩子漂亮和营养充足一些,衣服不那么破烂。我心里暗想,不知道是什么恶行——也许是偷东西或抢劫——使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竟然还活得很滋润。他应该不会超过十三岁,但是像他们所有人一样,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了。毕竟,童年是贫穷从孩子那里偷走的第一枚宝贵的金币。
片刻之后,歇洛克•福尔摩斯出现了,哈德森夫人也一起走了进来。我看出我们的房东太太十分慌乱,不知所措,而且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想法。“我真受不了,福尔摩斯先生。我跟您讲过的。这是一座体面的房子,不能把一群破衣烂衫的流浪儿请进来。天知道他们身上带着什么疾病——天知道他们走后会有什么金银细软不见踪影。”
“请你平静一些,我好心的哈德森夫人。”福尔摩斯大笑着说,“维金斯!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许这样闯进这座房子。以后,你一个人进来向我汇报就行了。既然来了,而且把弟兄们都带来了,就仔细听我的吩咐吧。我们的目标是个美国人,三十五六岁,有时会戴低顶圆帽。他的右侧面颊上有一道较新的伤疤,而且,我认为可以断定他在伦敦人生地不熟。昨天他在伦敦桥火车站,随身物品中有一串三簇蓝宝石的金项链,不用说,是他的非法所得。好了,你们认为他会去哪里销赃呢?”
“福伍德出租行!”一个男孩大声说。
“衬裙巷的犹太商店!”另一个男孩喊。
“不!在黑店里能卖更好的价钱,”第三个男孩说,“我会去花街或地巷。”
“当铺!”刚才吸引我注意的那个衣着较好的男孩插进来说。
“当铺!”福尔摩斯赞同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斯,先生。”
“很好,罗斯,你具有当一个侦探家的潜质。我们寻找的这个人对伦敦不熟,不会知道花街、福伍德出租行,或任何一个你们这些男孩给自己找麻烦的神秘角落。他只会去最显眼的地方,而三颗金球⑦的标志举世闻名。所以我希望你们从那里入手。他到达伦敦桥车站,我们姑且断定他选择住在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或出租公寓。你们必须光顾那个地区的每家当铺,向店家描述这个男人,和他可能打算脱手的那件首饰。”福尔摩斯把手伸进口袋,“费用跟以往一样。每人一先令,找到目标的人将再得到一个几尼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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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30 14:03:49
维金斯打了个响指。随着一阵杂乱的噪音,我们的民间警察部队排着队走了出去。哈德森夫人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们,她整个上午都会仔细清点刀具的数量。孩子们刚离开,福尔摩斯就一拍巴掌,坐到椅子上。“怎么样,华生,”他大声说,“你认为如何?”
“你似乎对找到奥多纳胡很有信心。”我说。
“我可以肯定我们能找到那个闯入‘山间城堡’的人。”福尔摩斯他回答。
“你不认为雷斯垂德也会去调查当铺吗?”
“我感到怀疑。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这点。不过,我们有一整天时间没有事做,既然我没赶上早饭,我们就一起在干草市场剧院旁边的欧陆咖啡馆吃午餐吧。虽然叫这个名字,菜式却是英国风味,非常精美。然后,我想去拜访阿比马尔街的卡斯泰尔和芬奇画廊。认识一下托比亚斯•芬奇先生肯定会很有意思。哈德森夫人,如果维金斯回来,你就叫他到那里去找我们。可是现在,华生,你必须跟我说说你对《人类的殉难》的看法。我发现你终于把它读完了。”
我扫了一眼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的书。“福尔摩斯……”
“你用一张香烟纸当书签。我目睹了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的曲折进展,现在看见它躺在桌上,终于从这场苦役中解脱出来。我很有兴趣听听你得出的结论。哈德森夫人,请你行行好,端一些茶上来。”
我们离开住所,慢慢溜达着朝干草市场走去。雾已经散去,虽然依旧很冷,却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百货商店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街头小贩推着他们的小车,大声叫卖。在温珀尔街,一大群人聚集在一个街头手风琴师周围。那是一个年迈的意大利人,在演奏一支忧伤的那不勒斯乐曲,吸引了各种各样的骗子钻进人群,逢人就讲他们自己的悲惨遭遇。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街头艺人,这个时候,似乎谁都不愿意把他们赶走。我们在欧陆咖啡馆就餐,吃的是美味的发泡野味馅饼。福尔摩斯的情绪高涨。他没有谈论案情,至少没有直接谈起,我记得他在考虑绘画艺术的特点,以及它对于破案所能起到的作用。
“你还记得卡斯泰尔跟我们说的遗失的康斯特布尔四幅画作吗?”他说,“它们是本世纪初绘制的湖区风景,那时候的艺术家显然是严肃和忧郁的。因此,画布上的颜料是探究画家心理的一个线索。由此推断,如果一个人选择这样的作品挂在他的客厅里,我们也能对他的思想状态有许多了解。譬如,你有没有注意到山间城堡陈列的画作?”
“其中大量都是法国的。有一幅布列塔尼⑨风景,还有一幅塞纳河桥上的风景。我认为这些画作都很精美。”
“你欣赏它们,但没有从中看出任何东西。”
“你是指关于埃德蒙•卡斯泰尔的性格?他喜欢乡村胜于喜欢城市。他留恋童年的纯真。他是一个喜欢被色彩包围的男人。我认为可以从他墙上挂的图画推断出他的一些人格特征。然而,我们不能肯定每幅画作都是卡斯泰尔本人挑选的。也许是他妻子或他已故的母亲做的决定。”
“言之有理。”
“即使是一个杀妻的凶手,性格中也有温柔的一面,在选择画作时会表现出来。你肯定没有忘记阿伯内提家的那桩案子。我记得,霍拉斯•阿伯内提在墙上挂了许多当地植物的精美图片,然而他却是一个极为讨厌和凶残的人。”
“既然你提到这点,在我的记忆中,图片上绘的许多植物都是有毒的。”
“那么贝克街呢,福尔摩斯?难道你是想告诉我,进入你客厅的客人会通过打量周围挂的那些作品,找到了解你内心世界的线索吗?”
“不。但是那些作品会告诉你关于我前任房客的许多东西。华生,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住所里的所有画作,都是在我搬去之前就存在了。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去买下那幅亨利•瓦尔德•比彻的肖像吗?就是以前挂在你的藏书后面的那幅。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对奴役和偏见的看法值得称道,但是那幅画是我之前的某个人留在房间里的,我只是让它待在原处罢了。”
“你没有购买戈登将军的画像吗?”
“没有。不过,在我不小心开枪打中它之后,确实是我把它修好,重新装框的。哈德森夫人坚持要我这么做。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就这个问题写一篇专题论文:艺术在探案中的作用。”
“福尔摩斯,你坚持把自己看作一架机器,”我笑了起来,“即使是一幅印象派的杰作,在你眼里不过是用来追查某桩案件的一件证据。也许,你需要增强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我强烈要求你跟我一起到皇家学院去一趟。”
“我们的日程上已经有卡斯泰尔和芬奇画廊,华生,我认为这就足够了。服务生,请把干酪板拿来。另外,再给我的朋友来一杯摩泽尔白葡萄酒。波特酒太冲,不适合下午喝。”
到画廊的距离很近,我们又一次并肩步行。必须承认,我在跟他静静交流的这些时候感到巨大的满足,觉得自己是伦敦最幸运的人,能够跟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样一位伟人进行我刚才描述的那种交谈,而且这样悠闲地并肩散步。当时大约是四点钟,天光已经开始暗淡,我们到达画廊时,才发现它其实不在阿比马尔街上,而在街外一个旧的跑马场里。除了一个用金色字母写的不起眼的招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显示这是一家商行。一扇低矮的门通向一个十分昏暗的房间,里面有两张沙发、一张桌子,还有一幅支在画架上的油画——是荷兰画家保罗•波特画的田野上的两只母牛。我们进屋时,听见两个男人在隔壁房间争吵。我听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是埃德蒙•卡斯泰尔。
“这个价钱很理想,”他说,“我对此确信不疑,托比亚斯。这些作品就像醇美的好酒,肯定会升值的。”
“不,不,不!”另一个人用尖利刺耳的声音说,“他称这些作品是海景画。没错,我能看见海……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的最后一次画展遭遇惨败,现在跑到巴黎避难去了,我听说他在那里的名声急剧下降。这是把钱打水漂,埃德蒙。”
“惠斯勒的六幅作品——”
“这六幅作品我们永远没法脱手!”
我站在门口,关门时用了不必要的力气,想让里面的两个人知道我们的存在。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谈话中断了,片刻之后,一个瘦瘦的、白发苍苍的人从帘子后面出来。他衣冠楚楚,穿一套黑色西装,硬翻领,黑领带,马甲上挂着一根金链子,鼻尖上架着一副夹鼻眼镜,也是金的。他肯定至少有六十岁了,但脚步轻快,一举一动都透出某种焦躁的精力。
“您一定是芬奇先生吧?”福尔摩斯说。
“是的,先生。确实是我。您是……”
“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我们好像并不认识,但这个名字很耳熟——”
“福尔摩斯先生!”卡斯泰尔也走进了房间。两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个年迈、枯瘦,好像属于另一个年代;另一个年轻、时髦,五官仍然带着些许怒气和焦虑。这无疑是刚才我们听到的那段对话造成的。“这是福尔摩斯先生,我跟你说过的那位侦探。”他向合伙人解释说。
“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他刚才自我介绍了。”
“我来是因为很有兴趣看看您工作的地方。”福尔摩斯说,“同时也有许多问题要问您,关于您在波士顿雇佣的平克顿律师所的那些人。”
“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芬奇突然插进来说,“我永远不会从那些画作的损失中缓过劲来,到死都不会。这是我事业上最为惨痛的一次灾难。如果我们卖给他的是几幅惠斯勒的作品就好了,埃德蒙。就让它们被炸成碎片吧,没有人会在乎!”老人一旦开口,似乎就停不下来,“买卖画作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行当,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跟许多贵族客户打交道。我不希望让大家知道我们跟枪手和谋杀搅在一起!”
门突然打开,一个小男孩冲了进来。老人看到这样的人也来光顾画廊,顿时拉长了脸。我立刻认出男孩是维金斯,那天早晨刚去过我们住所;但是对芬奇来说,似乎遭遇了一次最猛烈的突然袭击。“滚开!滚出去!”他激动地喊道,“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您不用担心,芬奇先生。”福尔摩斯说,“这个男孩我认识。怎么了,维金斯?”
“我们找到他了,福尔摩斯先生!”维金斯兴奋地喊道,“就是您要找的那个家伙。我们亲眼看见他的,我和罗斯。当时我们正要走进伦敦桥巷的那家德国店——罗斯知道那家店,他经常在那里进进出出——店门突然打开,他出来了。再清楚不过了,脸上一道伤疤。”男孩在自己的面颊上比画了一下,接着说,“是我看见他的,不是罗斯。”
“他现在人呢?”福尔摩斯问。
“我们跟踪他进了旅馆,先生。如果我们带你们去,能每人得到一个几尼吗?”
“如果不带我们去,当心你们的小命。”福尔摩斯回答,“其实我对你们一向是很公道的,维金斯。这你知道。告诉我,这家旅馆在哪里?”
“在伯蒙齐,先生。奥德摩尔夫人的私人旅馆。罗斯还在那儿。我把他留在那里望风,我一路猛跑,先去您的住所,又跑到这里来找您。如果那个人再出来,罗斯会盯着他去哪儿。罗斯是个新手,但是特别机灵。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吗,福尔摩斯先生?您要叫一辆出租马车吗?我也能坐在上面吗?”
“你可以跟赶车人坐在一起。”福尔摩斯转向我。我立刻发现他眉头紧锁,神色焦虑,说明他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眼前这件事情上。“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他说,“运气不错,调查对象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中。千万不能让他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走。”
“我跟你们一起去。”卡斯泰尔大声说。
“卡斯泰尔先生,为了您自身的安全——”
“我见过这个人。是我向你们描述他的,如果有谁能保证您的这些男孩没有认错人,此人非我莫属。而且我个人也渴望看到这件事的结果,福尔摩斯先生。如果这正是我认为的那个人,他是因为我而出现的,我应该看到整个过程。”
“没有时间争论了。”福尔摩斯说,“好吧。我们三个一起出发。别再浪费丝毫时间了。”
福尔摩斯、维金斯、卡斯泰尔和我匆匆走出画廊,只留下芬奇先生呆呆地看着我们的背影。我们找到一辆出租的四轮马车,坐了上去,维金斯爬到赶车人身边,赶车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态度缓和下来,还分了点毛毯给他盖上。鞭子一响,我们上路了,似乎几匹马也感知到我们迫切的心情。天已经快黑了,随着夜幕的降临,我刚才感受到的轻松愉快已经消失殆尽,城市又一次变得冷漠而充满敌意。店主和街头艺人都已回家,取而代之的是一批完全不同的人,衣衫褴褛的男人,艳丽俗气的女人,需要在阴影下完成他们的交易,事实上,他们的交易本身就带来了阴影。
马车载着我们驶过黑衣修士桥,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朝我们吹来。福尔摩斯上车后一直没有说话,我觉得他似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一种预感。这是他从来不肯承认的。如果我提出来,我知道他肯定会生气。他不是个占卜家!正如他有一次说的。他都是凭借智慧,凭借系统化的常识。然而我仍然意识到存在着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甚至可以看作是超自然的力量。不管怎样,福尔摩斯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将会提供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从那之后,他的生活——我们俩的生活——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奥德摩尔夫人的私人旅馆登广告说,每星期三十先令提供一张床铺和客厅。一分价钱一分货,那地方正是这个价钱所能指望的。一座寒酸破败的房子,一侧是个小卖部,另一侧是个砖窑。这里靠近河边,空气潮湿肮脏。窗户后面亮着灯,但是玻璃上结着陈年的污垢,灯光几乎透不出来。维金斯的伙伴罗斯正等着我们,他虽然衣服里面垫着厚厚的报纸,还是冻得浑身发抖。看到福尔摩斯和卡斯泰尔从马车上下来,罗斯退后一步,我看出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他眼睛里满是惊恐,小脸在路灯的照耀下,白如死灰。可是当维金斯跳下车,一把抓住他时,似乎魔咒被打破了。
“没关系了,伙计!”维金斯喊道,“我们俩都能拿到一个几尼。福尔摩斯先生答应的。”
“告诉我,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福尔摩斯说,“你们认出的那个人离开旅馆了吗?”
“这些先生是谁?”罗斯先指指卡斯泰尔,又指指我,“是探子吗?是警察吗?他们上这儿来做什么?”
“放心吧,罗斯。”我说,“你不用担心。我是约翰•华生,是个医生。你今天早晨到贝克街的时候看见过我。这位是卡斯泰尔先生,他在阿比马尔街上开一家画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阿比马尔街——在富人住宅区?”男孩冷得要命,牙齿不停地打战。伦敦街头的流浪儿肯定对冬天已经习惯,但是他独自在这里站了至少两个小时呢。
“你看见什么了?”福尔摩斯问。
“什么也没看见。”罗斯回答。他的声音变了。从他的神情看,几乎可以推断他在刻意隐藏什么。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这些孩子都已过早地超越了他们幼小的年纪,进入成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他没有出来。也没有人进去。真冷啊,冷到我的骨头缝里去了。”
“这是我答应给你的钱——还有你,维金斯。”福尔摩斯把钱付给两个男孩,“好了,回家去吧。今晚你们已经做了不少事。”男孩接过硬币,一起跑走了,罗斯还回头看了我们最后一眼。“我建议我们到旅馆里去面对这个人。”福尔摩斯接着说道,“上帝作证,这个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愿多待。那个男孩,华生。你有没有觉得他在遮遮掩掩?”
“他肯定有什么事情不想告诉我们。”我表示同意。
“但愿他没有什么背叛我们的行为。卡斯泰尔先生,请往后站站。我们的目标不太可能有暴力举动,但我们来这里是毫无准备的。华生医生那把可信赖的佩枪,肯定用布包着,躺在肯辛顿的某个抽屉里睡大觉呢。我身上也没带着武器。只能靠我们的智慧保住性命了。来吧!”
我们三个走进旅馆。上了几级台阶,来到前门。进门后是一个公共门厅,没有地毯,灯光微弱,旁边有一间小办公室。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里面的一张木头椅上,昏昏欲睡,看见我们,立刻惊醒过来。“先生们,上帝保佑你们,”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提供上好的单人床,五先令一晚——”
“我们不是来住宿的。”福尔摩斯回答,“我们在追查一个最近刚从美国来的男人。他一侧面颊上有一道近期留下的伤疤。事情非常紧急,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惹上官司的话,请告诉我们在哪里能找到他。”
旅馆伙计不愿意惹麻烦。“这里只有一个美国人,”他说,“你说的肯定是纽约来的哈里森先生。他的房间在这层的过道尽头。他不久前刚进来,我没有听见一点声音,估计他肯定在睡觉呢。”
“房间号是多少?”福尔摩斯问。
“六号。”
我们立刻往里走。穿过一道空荡荡的走廊,两边的房门互相挨得很近,里面的房间肯定比壁橱大不了多少。煤气灯开得很小,我们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六号房间确实在走廊尽头。福尔摩斯举起拳头,准备敲门,接着退后一步,唇间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低头一看,一缕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呈黑色,从门缝底下流淌出来,在壁脚板边聚成小小的一汪。我听见卡斯泰尔惊叫了一声,并看见他双手捂住眼睛,往后退缩。旅馆伙计在走廊那头看着我们,就好像他知道会发生这种恐怖的事。
福尔摩斯推了推门。没有推开。他没有说话,用肩膀使劲去撞门。本来就不结实的锁被撞碎了。卡斯泰尔留在走廊上。我们俩走进屋里,立刻看到我曾经以为区区不足挂齿的一桩案子已经恶化。窗户开着,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我们追查的那个人蜷着身子,脖子上插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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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 13:48:13
第五章
雷斯垂德负责调查
就在最近,我又一次看见了乔治•雷斯垂德。
他一直没有从调查那几桩诡异的谋杀案时受到的枪伤中完全恢复。那些谋杀案被大众媒体称为克勒肯维尔连环凶案,虽然其中一桩发生在相邻的霍克斯顿,另一桩被证实是自杀。当然,我们最后相见时,雷斯垂德已经从警察局退休很久,他非常友善地到我刚搬的家中找到我,整个下午我们俩就在一起追忆往事。我们谈话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对此我的读者们肯定不会感到惊讶。我觉得我有两件事需要向雷斯垂德致歉。第一,我从来没有用热情洋溢的笔触描写他。我脑海里跳出的是“贼眉鼠眼、酷似雪貂”之类的字眼。不过,这样的描写虽然有些刻薄,但至少是准确的。雷斯垂德本人有一次也自嘲说,变化无常的大自然把他打造成了一个罪犯而不是警官的模样,从各方面来说,如果他选择了罪犯的职业,或许倒能成为一个比较富裕的人。福尔摩斯也经常这样说自己,说以他本人的技能,特别是在撬锁和造假方面的手艺,可以使他成为一个高明的罪犯,跟他当侦探一样成功。想象这两人如今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正在法律的对立面密谋合作,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第二,我曾暗示雷斯垂德没有任何智慧或调查能力,这或许是有失公允的。确实,歇洛克•福尔摩斯有时对他评价不高。但是福尔摩斯是这样与众不同、智力超凡,整个伦敦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对遇到的几乎每位警察都嗤之以鼻。也许斯坦利•霍普金斯除外,可是,即使他对那位年轻侦探的信心也经常受到严峻的考验。简单地说,在福尔摩斯身边,任何一位侦探都会发现自己几乎不可能出人头地。就连我,陪伴他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有时也不得不提醒自己,我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其实,雷斯垂德在许多方面都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你如果查查国家档案,就会发现他独立调查的许多成功案例,报纸也总是对他评价很高,就连福尔摩斯也敬佩他的坚韧顽强。不管怎么说,他完成了在苏格兰场负责刑事调查的助理行政长官的职业生涯,虽然他的名声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实际上由福尔摩斯侦破的案件,但他因此得到了好评。在我们长时间的愉快谈话中,雷斯垂德向我指出,他在歇洛克•福尔摩斯面前可能有点战战兢兢,这或许使得他不能那么有效地行使职责。唉,如今他已作古,我相信他不会介意我把他私下里说的话透露出来,恢复他应有的名誉。他不是一个坏人。我最终清楚地知道了他内心的感受。
总之,第二天一早,是雷斯垂德赶到了奥德摩尔夫人的私人旅馆。没错,他还是那样苍白的肤色,一双凹陷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整个举止神态,活像一只打扮起来到王宫里去赴宴的老鼠。自从福尔摩斯叫来街头巡警之后,那个房间就一直关着,由警察严加把守,直到寒冷的晨光驱散阴影,使全面的调查工作得以展开,包括对整个旅馆周围的调查。
“好啊,好啊,福尔摩斯先生,”他有点恼怒地说,“我在温布尔顿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您也会去,现在您又上这儿来了。”
“我们都跟踪着这个在此丧命的不幸者的足迹。”福尔摩斯回答。
雷斯垂德看了一眼尸体。“这看起来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福尔摩斯没有说话,雷斯垂德锐利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您是怎么找到他的?”
“说起来非常简单。多亏了您卓越的调查,我知道他乘火车返回伦敦桥。从那时起,我的特工人员就一直在那个地区搜寻,其中两个运气不错,在街上碰见了他。”
“我想,您指的是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帮街头流浪儿吧。如果我是您,就会跟他们保持距离,福尔摩斯先生。您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没有您的资助的时候,他们都是小偷和扒手。那条项链有线索了吗?”
“似乎还没有明显的线索——是的。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搜索这个房间。”
“也许我们应该就从这里着手。”
雷斯垂德说干就干,开始仔细检查房间。这是一个寒酸破败的地方,破旧的窗帘,发霉的地毯,那张床看上去比试图睡在上面的人更加疲惫。墙角有个脸盆架,脸盆肮脏不堪,还有一块看不出形状的、硬邦邦的肥皂。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对面是一堵砖墙,看不见什么风景。虽然泰晤士河位于看不见的远处,房间里却弥漫着那种潮湿和腥味。接着,雷斯垂德把注意力转向死者。他的衣着跟卡斯泰尔第一次描述的一样:长及膝盖的大衣,厚厚的马甲,衬衫纽扣一直扣到脖子下面。所有这些衣服都被鲜血浸透。那把令他丧命的刀子没至刀柄,深深扎进了动脉血管。我的经验告诉我,他肯定是当场毙命。雷斯垂德搜查了他的口袋,什么也没找到。现在我能比较仔细地查看他,才发现这个跟踪卡斯泰尔到“山间城堡”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身体魁梧,肩宽背厚,胳膊上的肌肉很结实。一头短发已经开始变得灰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道伤疤。从嘴角开始,斜着穿过颧骨,差点儿伤到眼睛。这伤痕证明他曾有过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但是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个纠缠埃德蒙•卡斯泰尔先生的男人?”雷斯垂德问。
“确实如此。卡斯泰尔可以辨认。”
“他刚才在这儿?”
“就在刚才,没错。遗憾的是,他不得不离开了。”福尔摩斯暗自微笑,我想起了我们是怎样把埃德蒙•卡斯泰尔塞进一辆马车,打发他返回温布尔顿的。他只瞥见尸体一眼,就晕厥过去了,我由此便能理解他在波士顿遭遇了“圆帽帮”之后,在“卡塔卢尼亚号”上是怎样一副情形了。他大概跟他陈列的那些画作的作者一样敏感脆弱。可以肯定,伯蒙齐地区的血腥和肮脏显然不适合他。
“如果您需要,这里还有证据。”福尔摩斯指了指床上的一顶低顶圆帽。
这个时候,雷斯垂德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了近旁桌上的一包香烟。他仔细查看标签,说:“‘老法官’牌……”
“我想您会发现这是纽约的古德温公司生产的,我在‘山间城堡’也发现了这种香烟的烟头。”
“是吗?”雷斯垂德惊讶地轻叫一声。“好吧,”他说,“我想,我们可以抛弃这位美国朋友死于偶然袭击的想法了,是不是?虽然这片地区偶然事故频发,这家伙也可能是返回房间时惊动了一个进屋行窃的人,接着展开搏斗。对方拔出刀子,这家伙死于非命……”
“我认为这确实不太可能。”福尔摩斯表示赞同,“这个人刚到伦敦,而且显然不怀好意,却突然以这种方式命归黄泉,这似乎过于巧合了。这个旅馆房间发生的事情,只能是他在温布尔顿所作所为的直接后果。另外还有尸体的位置,和刀子插入脖子的角度。在我看来,凶手是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躲在门边等着他的,因为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没点蜡烛。死者走进来,突然从背后遭到袭击。仔细看看他,你可以看出他是个力气很大的人,完全能够保护自己。可是在这种突然袭击之下,他一下子就丧命了。”
“动机仍然可能是偷窃。”雷斯垂德坚持道,“还有那五十英镑和那串项链需要考虑呢。如果它们不在这里,会在哪儿呢?”
[发帖际遇]:
福尔摩丝买了MJ白金珍藏版CD送给John,获得John私人奖励学分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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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 13:20:07
“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您会在伦敦桥巷的某家当铺找到那串项链。死者刚从那里回来。看样子显然是凶手拿走了那笔钱,但我认为这不是犯罪的首要原因。也许您应该问问自己,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这是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雷斯垂德。您知道一个来自美国的游客应该带有护照,和一封交给银行的介绍信。我注意到,他的钱包不翼而飞。您发现他在旅馆登记用的是什么名字吗?”
“他称自己是本杰明•哈里森。”
“这当然是目前美国总统的名字。”
“美国总统?那是,那是。我也发现了。”雷斯垂德皱起了眉头,“不管他选择什么名字,我们都知道了他的确切身份。他是来自波士顿的奇兰•奥多纳胡。您看见他脸上的伤疤吗?这是枪伤。关于这点您应该没有什么异议!”
福尔摩斯转向我,我点了点头。“这毫无疑问是枪伤。”我说。我在阿富汗看见过许多类似的伤。“估计是一年以前的。”
“这和卡斯泰尔跟我说的事情正好吻合。”雷斯垂德得意地说出他的结论,“在我看来,整个悲惨的故事已经有了结论。奥多纳胡在波士顿出租房屋的枪战中受了伤。与此同时,他的孪生哥哥被杀死,于是他来到英国伺机报仇。这就像铁板钉钉,明摆着的事。”
“在我看来,如果按您所说,那么杀人凶器是块铁板也是明摆着的事。”福尔摩斯提出了异议,“那么,雷斯垂德,也许您能向我们解释一下:是谁杀死了奇兰•奥多纳胡?杀人动机是什么?”
“嗯,最明显的嫌疑人就是埃德蒙•卡斯泰尔本人。”
“可是谋杀发生时卡斯泰尔先生是跟我们在一起的。而且,看到他发现尸体时的反应,我真的认为他不会有动手杀人的勇气和意志力。况且他并不知道他要杀的人住在哪里。据我们所知,‘山间城堡’没有人知道这个情报,因为我们也是在最后一刻才了解到的。我还要问您一句,如果这真的是奇兰•奥多纳胡,为什么他香烟盒上印的姓名的简写字母是WM呢?”
“什么香烟盒?”
“在床上,被床单挡住了一半。这无疑解释了凶手为什么也没有发现它。”
雷斯垂德找到那个烟盒,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奥多纳胡是个窃贼,”他说,“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他偷来的。”
“那么他偷这烟盒的原因会是什么呢?这不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锡皮做的,上面印着字母。”
雷斯垂德已经把烟盒打开了,里面是空的。他啪地合上烟盒。“这都是毫无意义的空话。”他说,“福尔摩斯,您的问题在于,总是喜欢把事情搞得复杂。我有时怀疑您是故意这么做的。似乎您需要罪案接受您的挑战,似乎案情必须不同寻常才值得您去破解。这个房间里的死者是个美国人,他曾经在枪战中受伤。他在斯特兰德大街被看见过一次,在温布尔顿被看见过两次。如果他确实光顾过您说的那家当铺,我们便会知道他就是那个盗窃卡斯泰尔家保险箱的贼。然后,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奥多纳胡无疑在伦敦还有别的犯罪联系人。他很可能招来其中一个帮助他复仇。但是两人闹翻了。另一个人拔出刀子。结果就成了这样!”
“您能确定?”
“要多确定有多确定。”
“好吧,走着瞧吧。不过,在这里谈论案情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也许旅馆的老板娘会给我们一点启发。”
奥德摩尔夫人已经在刚才旅馆伙计待的那间小办公室里等着了,她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她是个头发灰白、面相刻薄的女人,坐在那里用双臂抱着身子,似乎这栋房子会把她给弄脏,她只能尽量跟墙壁保持很远的距离。她戴着一顶小小的无边软帽,肩膀上搭着一块皮草披肩,我打了个哆嗦,心里在想提供这块皮草的是什么动物,又是怎样惨死的。很可能是死于饥饿。
“他租下一星期的房间,”她说,“给了我一个几尼。一位美国绅士,刚在利物浦下船。他就告诉我这么多,没别的了。他是第一次到伦敦来。他没有这么说,但我能看出来,因为他出门都找不着路。他说要去温布尔顿看一个人,问我怎么走。‘温布尔顿,’我说,‘那可是富人区,许多有钱的美国人在那里有豪华的房子,没错。’他身上倒没有什么豪华的东西——几乎没有行李,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那道吓人的伤疤。‘我明天去。’他说,‘那里有人欠我点东西,我打算去要回来。’从他说话的口气,我看出他不怀好意,我当时就对自己说——不管这个人是谁,恐怕都要多留点神了。我就知道会有麻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把找上门来的看着可疑的顾客都回绝掉,我还做不做生意呢?结果这个美国人,这个哈里森先生,竟然被杀死了!唉,我想着也是意料中的事儿。我们就生活在这个世道里,不是吗?一个体面的女人要开旅馆,就没法避免墙上溅上血迹,地板上躺着尸体。我真不应该待在伦敦的。这是个可怕的地方。太可怕了!”
我们出来,让她坐在那里兀自痛苦。雷斯垂德离开了。“我相信我们还会碰面的,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如果您需要我,您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
“如果我有什么时候需要雷斯垂德调查官,”福尔摩斯在他走后嘟囔道,“那事情肯定是急转直下了。好了,华生,我们到那条小巷里去看看吧。我的事情办完了,但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处理一下。”
我们走出旅馆前门,来到大街上,然后转入那条狭窄的、扔满垃圾的小巷,那个被害的美国人的房间就对着这里。小巷中央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扇窗户,窗户底下放着一个板条箱。显然,凶手是踩着箱子翻窗进屋的。窗户本身没有锁,从外面很容易推开。福尔摩斯潦草地扫了一眼地面,那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的注意。我们一起走到小巷的尽头,一道高高的木栅栏后面是一片空旷的院子。我们从那里返回到大路上。这时,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我从他苍白细长的脸上看到了不安。
“你还记得昨晚的那个男孩吗——罗斯?”他说。
“你当时认为他有事情瞒着我们。”
“现在我对此确信不疑。从他站的地方,他能清楚地看到旅馆和小巷,我们俩刚才都看见了,小巷尽头是堵死的。因此,凶手只能从主路进入旅馆,罗斯很可能看见了他是谁。”
“他当时显然很不自在。可是,福尔摩斯,如果他看见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因为他有自己的计划,华生。在某种程度上,雷斯垂德是对的。这些男孩每时每刻都靠自己的智慧生存。要想活下来,他们必须学会这么做。如果罗斯看到有钱可挣,他会独自去跟魔鬼打交道!可是这里还有一件事我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孩子可能看见了什么呢?煤气灯下的一个身影,飞快地跑进通道,消失在视线中。也许他听见了行凶时的一声惨叫。片刻之后,凶手再次出现,匆匆逃走,融入夜色。罗斯留在原地。过了不久,我们几个来了。”
“他当时很害怕。”我说,“他把卡斯泰尔当成警察了。”
“不仅仅是害怕。我觉得这男孩被一种类似恐惧的东西抓住,但我推测……”他用手拍了一下额头,“我们必须再找到他,跟他谈谈。希望我没有犯下一个严重错误。”
在返回贝克街的路上,我们去了一家邮局,福尔摩斯又给他那支小小的非正规军的首领维金斯发了一封电报。然而二十四小时后,维金斯仍然没有回来向我们汇报。又过了不久,我们听到了一个最糟糕的消息。
罗斯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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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13:02:18
第六章
乔利•格兰杰男生学校
在我所写的一八九○年,被称为伦敦警视厅区⑩的方圆六百英里范围内有大约五百五十万人。古往今来,富裕和贫穷总是相邻,在同一个地盘上很不自在地比邻而居。我目睹了这些年来的许多重大变化,现在突然想到,我应该以吉辛——或比他早五十年的狄更斯的风格,详细描绘一下蔓延在我当年生活的那个城市的混乱无序。我可以替自己辩护说我是一位传记作家,而不是历史学家或新闻记者,我的经历不可避免地把我带到一些更加高深莫测的生活层面——豪宅、旅馆、私人俱乐部、学校和政府办公室。确实,福尔摩斯的客户来自各个阶层,然而(也许某人有朝一日会凝神思索这其中的深刻含义),那些比较有趣的、我选择叙述的案例,基本上总是由富人制造的。
不过,为了理解我们面前这个任务的艰巨性,有必要反思一下伦敦这个大染缸的底层,也就是吉辛称之为“下层世界”的地方。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孩子,一个跟千千万万其他孩子一样贫穷困苦、衣衫褴褛的孩子。而且,如果福尔摩斯的判断是对的,如果危险真的存在,我们就没有一点时间可以浪费。从哪儿开始呢?这个城市动荡不安,居民似乎每时每刻都处于流动中,从一座房子搬到另一座房子,从一条街道迁往另一条街道,人们对隔壁邻居的姓名几乎一无所知,这给我们的调查增加了难度。这主要应该归咎于贫民窟的清理和铁路的拓展;不过也有许多人来伦敦的时候就躁动不安,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定居很久。他们像吉普赛人一样流动,哪儿能找到工作就去哪儿。夏天摘水果、砌砖头;隆冬来临,生机萧条下来,他们便慌忙去寻找煤火和糊口的东西。他们会在某个地方待一段时间,钱一花光,就又拔脚开溜。
结果就出现了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祸端,这种不负责任的生活使得成千上万的孩子流落街头。乞讨、扒窃、偷盗,实在混不下去,就只能孤苦伶仃地默默死去。他们的父母即使还活着,对他们也是漠不关心。这些孩子如果凑够了晚上住店的钱,就挤在最便宜的旅馆里,那环境甚至连牲口都养不活。孩子们睡在房顶上,睡在地下市场的围栏里,睡在下水道里,甚至我还听说睡在哈尼克尼沼泽的垃圾堆中刨出的坑洞里。我很快就会讲到,有一些慈善机构致力于帮助他们,给他们提供衣食和教育。可是僧多粥少,这些孩子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使到世纪结束的时候,伦敦仍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感到羞愧。
好了,华生,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福尔摩斯如果还活着,肯定会无法忍受这样的感慨的……
自从我们离开奥德摩尔夫人的私人旅馆后,福尔摩斯的情绪就一直焦虑不安。白天,他像一只困熊一样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一刻不停地抽烟,午饭和晚饭几乎一口没吃。我发现他有一两次看了看放在壁炉架上的那只漂亮的袖珍皮盒,不禁深感担忧。我知道盒子里放着一管皮下注射器。百分之七的可卡因溶剂无疑是福尔摩斯最令人震惊的恶习,但是我从未没听说过他在案件调查的过程中会沉溺于此。我认为他根本没有睡觉。昨天深夜,我合眼之前,听见他在拉他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但乐声刺耳,很不和谐,可以听出他的心不在焉。我太理解我朋友内心的紧张和焦躁了。他提到过可能犯下一个严重错误。罗斯的失踪似乎已然证明他说得对,如果真是那样,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以为我们会再去温布尔顿。根据福尔摩斯在旅馆里所说的话,他已明确表示那个低顶圆帽男人的案子业已结束,只等他开始叙述案情——那样的叙述总会让我纳闷自己怎么会愚钝至此,竟没有从一开始就看出端倪。然而,吃早饭的时候,我们收到凯瑟琳•卡斯泰尔的一封信,告诉我们,她和丈夫要出去一趟,在萨福克郡的朋友家住几天。埃德蒙•卡斯泰尔秉性脆弱,需要时间恢复内心的平静;而福尔摩斯如果没有听众,是绝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因此,我只好等待。
实际上,又过了两天,维金斯才回到贝克街221B号,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他收到了福尔摩斯的电报(我不知道是怎么收到的,我从未听说维金斯住在哪里,环境怎样)。此后,他一直在寻找罗斯,但一无所获。
“他是夏天结束时到伦敦来的。”维金斯说。
“从哪儿来到伦敦的?”福尔摩斯问。
“我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跟人合住在国王十字区一户人家的厨房里——那家九个人住两间屋。我去找过他们,但他们说自从旅馆那一夜之后,就没见过他。谁也没见过他。我感觉他好像躲起来了。”
“维金斯,我希望你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福尔摩斯严厉地说,“你们俩跟着那个美国人从当铺走到旅馆。留下罗斯望风,你过来找我。罗斯肯定独自在那里待了两个小时。”
“罗斯是自愿的。我没有逼他。”
“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最后,我们一起去了那里,卡斯泰尔先生、华生先生、你和我。罗斯还在那儿。我把钱给了你们俩,让你们走了。你们俩一起离开的。”
“我们在一起没待多久,”维金斯回答,“他走了,我回家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你们俩交谈了吗?”
“罗斯的情绪很奇怪,那是肯定的。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在旅馆里?他有没有跟你说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人。没别的了。他好像为此惊恐不已。罗斯只有十三岁,但他一向头脑很清楚。您知道吗?真的,他从心底里害怕极了。”
“他看见了凶手!”我激动地说。
“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我可以把他说的话告诉您。‘我认识他,我可以从他身上捞一笔。远远不止该死的福尔摩斯先生给我的这个几尼。’请原谅我,先生。这就是他的原话。我估摸着他是打定主意要去敲诈某个人了。”
“还有别的吗?”
“他当时急急忙忙就离开了。他跑进了黑夜里,没有去国王十字区。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只知道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福尔摩斯听着,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凝重。他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子。维金斯跟他相比显得那样瘦小。这男孩营养不良,病弱苍白,黏糊糊的头发纠结在一起,两眼浑浊,皮肤被伦敦的污垢弄得肮脏不堪,他混在人群里很难辨认。也许正是因为这点,人们才这样容易忽视这些孩子遭受的苦难。他们数量太多了,看上去都一个模样。“听我说,维金斯,”福尔摩斯说,“我认为罗斯面临巨大的危险——”
“我找过他!哪儿都找遍了!”
“这我相信。但是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他的过去告诉我。在你认识他之前,他是从哪儿来的?他的父母是谁?”
“他从来就没有父母。他们很早以前就死了。他从没说过他是从哪儿来的,我也没有问过。您认为我们是从哪儿来的呢?那很重要吗?”
“想想吧,孩子。如果他发现自己有了麻烦,会不会找人帮助,会不会到什么地方去寻求避难?”
维金斯摇摇头,但似乎又在思索着什么。“您能再给我一个几尼吗?”他问。
福尔摩斯眯起了眼睛,我能看出他在拼命克制着自己。“难道你同胞的生命就值这么点钱吗?”他问道。
“我不懂什么是‘同胞’。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我凭什么要关心他是死是活?如果罗斯从此不见了踪影,有二十个男孩会顶替他的位置。”福尔摩斯仍然盯着他,维金斯突然妥协了。“好吧。他有一阵子得到了照顾。有个慈善机构把他收容了进去。乔利•格兰杰,就在汉姆沃斯那儿。是个男生学校。罗斯有一次告诉我,他在那里待过,可是不喜欢,所以就逃走了。然后他就住在国王十字区了。可是我想,如果他受到惊吓,如果有人追他,他可能还会回去。熟悉的环境总是好对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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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9 12:50:24
福尔摩斯直起身子。“谢谢你,维金斯。”他说,“我希望你继续寻找他,我希望你逢人就打听。”他拿出一枚钱币,递了过去。“如果找到他,必须立刻把他带到这里来。哈德森夫人会给你们东西吃,照顾你们,直到我回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福尔摩斯先生。”
“很好。华生,我相信你会陪我去吧?我们可以从贝克街搭车。”
一小时后,一辆马车把我们送到三栋漂亮的房子前。三栋房子并排伫立在一条狭窄的小巷边,从罗克森斯村陡直往汉姆沃斯山坡上的至少半英里处。三栋房子里最大的是中间那栋,酷似一百年前英国绅士的乡村别墅,红瓦屋顶,底层有一圈完整的游廊。房子的前面藤蔓密布,夏季肯定繁茂,现在已经枯萎凋零;房子周围都是农田,一片草坪倾斜着通向下面一处果园,里面种满了古老的苹果树。很难相信我们离伦敦这么近,因为这里空气清新,四周都是田园风光。如果天气温和一些,肯定非常迷人,然而现在气温降得很低,开始下起了毛毛雨。旁边的两栋房子是谷仓或酿酒厂,但是可能已经被学校征用。小巷另一边还有第四栋房子,围着一道华丽的金属栅栏,大门敞开。它给人的印象好像是空的,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一个木头标牌上写着:乔利•格兰杰男生学校。我眺望田野,注意到有一小群男孩子正用铲子和锄头伺弄一片菜地。
我们在前门摁了铃,一个男人开门让我们进去。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沉默不语地听福尔摩斯解释我们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好的,先生们。请你们在这里等一等……”他把我们领进去,让我们站在一个简朴的、镶着木板的大厅里。墙上只挂着几幅肖像,已经退色模糊,几乎难以辨认;此外还有一个银质十字架。一道长长的走廊通向远处,走廊两侧有几扇房门。我可以想象门里是教室,但没有声音传出来。我突然想到,这地方不像一个学校,倒更像一座修道院。
然后那个仆人——如果这是他的身份的话——回来了,带来一个矮胖、圆脸的男人。他要走三步才跟得上同伴的一步,累得大声地喘着粗气。新来的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圆滚滚的。他的体型使我想起如今在摄政公园随处可见的那些雪人。他的脑袋是一个圆球;身体是另一个圆球;五官非常简单,可以说是一个胡萝卜加几个煤球。他大约四十岁年纪,秃顶,只在耳朵周围有寥寥几许黑发。他的衣着很像一位牧师,甚至戴着牧师领,在脖子周围又形成一个圆圈。他朝我们走来时,满面笑容,热情地伸开双臂。
“福尔摩斯先生!您让我们感到太荣幸了。我当然读过您的那些事迹,先生。全国最伟大的咨询侦探,竟然来到了乔利•格兰杰!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您一定是华生医生,我们在课堂上读过您所写的故事。男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他们一定不敢相信你们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你们有没有时间跟他们说几句话?唉,我这是强人所难了。先生们,你们必须原谅我,我实在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我是查尔斯•菲茨西蒙斯牧师。沃斯珀对我说,你们这次来有要紧的事情。沃斯珀先生帮我管理学校,同时还教数学和阅读。请随我到我的书房去。你们一定要见见我的妻子,或许,我可以请你们喝一杯茶?”
我们跟着矮个子男人走过另一条走廊,然后进入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太大、太冷,虽然煞费苦心地摆了书架、一张沙发,壁炉周围还放了几把椅子,但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一张大书桌上高高地堆满文件,坐在桌旁能透过两扇大型落地窗看到外面的草坪和远处的果园。走廊上很冷,这里更冷,炉子里倒是生着火。红红的火光和煤火的气味,使人产生温暖的幻觉,但仅此而已。雨点啪啪地打在窗户上,顺着玻璃流淌下来,使田野失去了颜色。虽然才是下午三点多钟,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亲爱的,”我们的东道主大声喊道,“这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他们有事来请我们帮忙。先生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我的妻子乔安娜。”
我刚才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她坐在房间最阴暗的墙角的一把扶手椅里,正在读一本摊放在膝头的几百页的厚书。如果这就是菲茨西蒙斯夫人,那么这真是一对非常古怪的夫妇。她个头高得惊人,而且我认为她的年龄比丈夫还大几岁。她一袭黑衣,式样古老的缎子连衣裙,领口高高地围住脖子,袖子紧紧地箍住手臂,肩膀上挂着珠缀的饰带。她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结,十根手指又细又长。如果我是个小男孩,可能会觉得她像个巫婆。是的,望着这两个人,我产生了一种或许很不应该的想法,我认为我能够理解罗斯为什么要逃跑了。我若是处于他的位置,很可能也会那么做的。
“你们喝点茶吗?”女人问道。她的声音跟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纤细,语音语调却很考究。
“不给您添麻烦了。”福尔摩斯回答,“您也知道,我们来这里是有一件紧急的事情。我们在找一个男孩,一个街头流浪儿,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罗斯。”
“罗斯?罗斯?”牧师在脑海里搜寻,“啊,想起来了!可怜的小罗斯!我们有好一阵没见到他了,福尔摩斯先生。他因为生活非常困难来到我们学校,这里的许多孩子都是这样。罗斯在这里并没有待多久。”
“他是个讨厌的、很难管教的孩子。”他妻子插嘴道,“从不遵守纪律。他妨碍了其他孩子,而且屡教不改。”
“亲爱的,你言重了,言重了。不过这是事实,福尔摩斯先生,罗斯对我们试图给予他的帮助从不感激,不肯适应我们这里的规矩。他在这里只待了几个月就逃走了。那是去年夏天……七月或八月。我要查查记录才能确定。我可以问一句吗,你们为什么要找他?希望他没有做什么坏事。”
“没有,没有。几天前的一个夜晚,他在伦敦目睹了一些事情。我只是希望了解他看到了什么。”
“听起来非常蹊跷,是不是,亲爱的?我不会再要求您说得更详细。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就不占用你们更多的时间了。”福尔摩斯转向门口,不过又似乎立刻改变了主意,他说,“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您或许愿意跟我们说说您在这里的工作。乔利•格兰杰是您的产业吗?”
“不是,不是,先生。我和我妻子是受雇于伦敦儿童教养协会。”他指着靠在柱子上的一幅贵族绅士的肖像说,“这就是协会的创办人,克里斯平•奥格威尔勋爵,已经过世。他五十年前买下这片农庄,多亏他留下的遗产,我们才得以维持这个学校。这里共有三十五个孩子,都来自伦敦街头。如果不来这里,他们的未来就是摘棉花、干苦力,浪费生命。我们给他们提供食宿,更重要的是,提供一种良好的基督教教育。除了阅读、写作和基础数学,男孩们还要学习鞋匠、木匠和裁缝的手艺。您大概已经注意到了那片田地。我们有一百公顷土地,平常的食物基本上都是地里生长的。此外,男孩们还学习喂猪和饲养家禽。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许多人都会去加拿大、澳大利亚或美国,开始新的生活。我们跟许多农场主都有联系,他们会很乐意收留这些孩子,给他们一个新的起点。”
“你们有多少教师?”
“加上我妻子,只有四位。我们分工明确。您在门口遇见了沃斯珀先生。他是门房,兼教数学和阅读,我刚才好像已经说了。现在是下午课时候,沃斯珀和另一位教师正在班里上课。”
“罗斯是怎么来这里的?”
“他毫无疑问是从某个临时收容所或临时过夜处被找来的。协会有一些自愿者,他们在城里寻找,把男孩子带到我们这里。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去查一查,但是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恐怕也帮不了多少忙。”
“我们不能逼那些男孩留下来。”菲茨西蒙斯夫人说,“他们大部分人都愿意留在这里,长大以后自己有出息,也给学校增光。但是偶尔也会有讨厌的男孩,惹是生非,没有一丁点感激之情。”
“我们必须对每个孩子都有信心,乔安娜。”
“你就是心肠太软,查尔斯。他们是在利用你呢。”
“罗斯那个样子也不能怪他。他父亲是个屠夫,因为接触一只病羊,染上病慢慢地死去了。他母亲开始酗酒,后来也死了。有一段时间,罗斯由一位姐姐照料,但我们不知道那个姐姐后来怎样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您问罗斯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是因为在商店里偷东西被捕。地方法官动了恻隐之心,就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那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菲茨西蒙斯夫人摇着头说,“我真不敢想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那么,您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会找到他?”
“真对不起,浪费你们的时间了,福尔摩斯先生。对于那些选择离开这里的男孩,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他们;而且说实在的,那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抛弃了我,我也就离开了你。’您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目睹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到他?”
“我们认为他有危险。”
“所有这些无家可归的男孩都有危险。”菲茨西蒙斯猛地一拍巴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你们跟他以前的几位同班同学谈谈,是不是会有帮助呢?他很可能会把瞒着我们的什么事情,告诉其中的某个同学。如果你们愿意跟我来,我就有机会带你们看看这所学校,更加详细地解释一下我们的工作。”
“您真是太热情了,菲茨西蒙斯先生。”
“不胜荣幸之至。”
我们离开书房。菲茨西蒙斯夫人没有跟我们一起走,而是仍坐在墙角的扶手椅里,埋头看那本大部头的厚书。
“请一定要原谅我的妻子。”菲茨西蒙斯牧师低声说,“你们可能认为她有些严厉,但我向你们保证,她把心思都扑在那些男孩身上了。她教他们神学,帮他们洗衣服,在他们生病的时候照料他们。”
“你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吗?”我问。
“也许我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华生先生。我们有三十五个自己的孩子,因为我们完全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他领我们穿过我刚才注意到的那个走廊,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一股强烈的皮革和新鲜大麻的气味。这里有八九个男孩,都干干净净,梳洗整洁,穿着围裙,对着面前摆放的鞋子,全神贯注地默默干活。我们在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沃斯珀先生,在一旁看管他们。我们进去时,男孩们都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沉默着。菲茨西蒙斯快活地挥挥手让他们坐下。“坐下吧,孩子们!坐下吧!这位是伦敦来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上这儿来看望我们。要让他看看我们有多么勤劳能干。”男孩们继续干活,“一切都好吧,沃斯珀先生?”
“一切正常。先生。”
“很好!很好!”菲茨西蒙斯赞许地露出了微笑。“他们还要再干两个小时,然后休息一小时,吃茶点。八点钟结束一天的工作,祈祷,上床睡觉。”
他又走开了,两条短腿使劲摆着,带动身体向前,这次他领我们上楼,给我们看了一间宿舍。宿舍有点简朴,但是绝对干净,通风良好。床铺像军营里一样排列有序,互相间隔几英尺。我们还看了厨房、餐厅和一个工作室,最后来到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墙角放着一个小炉子,一面墙上挂着一块黑板,另一面墙上是刺绣的圣诗第一行经文。搁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本书、一把算盘和一些零散的东西——松果、岩石和动物骨头——肯定是野外实习课上采集来的。一个年轻的男人坐着,在写字帖。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好像是班长,站在那里给全班同学读一本破旧的《圣经》。十五个学生坐成三排,听得很专心。我们走进去时,男孩停住了。学生们又一次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脸色苍白、神色严肃地看着我们。
“请坐下!”牧师大声说,“威克斯先生,请原谅我们打扰了你。我刚才听见的是《约伯记》吗,哈利?‘我赤身出母腹,也必赤身归回……’”
“是的,先生。”
“很好。内容选得不错。”他示意仍然独自坐在那里的教师。这个教师大约二十八九岁,有一张奇怪的、扭曲的脸,褐色的头发蓬乱纠结,张牙舞爪地歪在脑袋一侧。“这位是罗伯特•威克斯,毕业于贝列尔学院。威克斯先生在伦敦事业有成,但是他选择到这里来一年,帮助那些不像他那么幸运的孩子们。威克斯先生,你还记得那个叫罗斯的男孩吗?”
“罗斯?他就是那个逃走的孩子。”
“这位绅士就是大名鼎鼎的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几个男孩认出他来,变得异常兴奋,“他担心罗斯惹了麻烦。”
“这不奇怪,”威克斯先生嘟囔道,“他以前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哈利,你跟他是朋友吗?”
“不是,先生。”班长回答。
“好吧,这间教室里肯定有人跟他是朋友,或许还跟他说过话,现在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他,对吗?孩子们,你们应该记得,罗斯离开这里以后,我们有过很多议论。我问过你们他可能会去哪里,你们什么也没能告诉我。现在我请求你们最后再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我只是希望帮助你们的朋友。”福尔摩斯补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之后,后排一个男孩举起了手。他浅黄色的头发,非常瘦弱,年纪大约是十一岁。“您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人吗?”他问。
“没错。这位就是写故事的人。”我很少听见福尔摩斯以这种方式介绍我。不得不说,我听了心里十分受用,“你读过那些故事?”
“没有,先生。那里面的生词太多了。可是威克斯先生有时候会念给我们听。”
“现在必须让你们继续学习功课了。”菲茨西蒙斯说着,开始领着我们朝门口走。
可是,后排那个男孩的话还没有说完。“罗斯有个姐姐,先生。”他说。
福尔摩斯转过身,问:“她在伦敦吗?”
“我想是的。没错。罗斯有一次谈到过她。她名叫萨利。罗斯说她在一家酒馆打工,叫‘钉袋酒馆’。”
菲茨西蒙斯牧师第一次显出恼怒的样子,圆圆的面颊上绽开两团红晕。“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丹尼尔,”他说,“你为什么以前没有告诉过我?!”
“我那会儿忘记了,先生。”
“如果你当时记得,我们就能找到他,保护他,避免他陷入现在的麻烦。”
“对不起,先生。”
“好了,别再说了。走吧,福尔摩斯先生。”
我们三个人走回学校的正门。刚才福尔摩斯付钱让马车夫在门口等我们,我很高兴他还在那儿,虽然雨依然下得很大。
“您应该为这个学校感到骄傲,”福尔摩斯说,“这些男孩子们看上去那么安静和训练有素,实在令人敬佩。”
“非常感谢您的赞赏。”菲茨西蒙斯回答,他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松弛、随和的神态,“我的办法很简单,福尔摩斯先生。胡萝卜加大棒——一点儿也不夸张。男孩子行为不端,我就鞭打他们。如果他们努力用功,遵守纪律,就能得到好吃好喝。我和我妻子在这里六年了,死过两个男孩,一个是先天性心脏病,一个是肺结核。罗斯是唯一一个逃走的。如果您找到他,我相信您肯定能找到,希望您劝说他回来。这里的生活并不像这种恶劣气候里呈现的那样艰苦。阳光灿烂的时候,男孩子们可以在野外撒欢儿。乔利•格兰杰也算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呢。”
“我相信是这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菲茨西蒙斯先生。对面的那栋房子,也是学校的一部分吗?”
“确实如此,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刚来的时候,那是一个车厢制造厂,我们把它按自己的需要改造了,现在用于公开演出。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学校里的每个男孩都是乐队的成员?”
“你们最近有过一场演出。”
“就在两天前的晚上。您无疑注意到了许多车辙。如果您能来观看我们的下次演出,福尔摩斯先生,我将不胜荣幸——还有您,华生医生。说真的,你们会不会考虑成为学校的赞助人呢?我们在尽自己的全力,同时也需要得到尽可能多的帮助。”
“我们肯定会考虑的。”我们握手告辞,“必须马上就去钉袋酒馆,华生。”刚钻进马车,福尔摩斯就说,“一秒钟也不能耽搁。”
“你真的认为……”
“那个叫丹尼尔的男孩,把他不肯告诉教师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只因为他知道我们是谁,认为我们能救他的朋友。华生,只有这一次,我是凭直觉而不是智慧行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感到这样的惊惶不安?车夫,扬起鞭子来,送我们去车站!上帝保佑,但愿我们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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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0 18:53:23
这是柯南道尔的作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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