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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 大雨、车站、撑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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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4 00:51:18 山东| 2025-3-4 01:27编辑 | 发自安卓客户端
未经作者同意,禁止转载本篇小说
第一次尝试把推理小说和自己写的小白文做结合,不知道观感怎么样。

  任贺明的故事的第三部分——登山事件,也一直在构思,目前换了两个方向了(杀人案和一句话推理),还是不能让自己满意。

  憋了两年没东西可写,索性把自己原本的一篇小白文改写成了现在的模样。

  全文8~9k字,故事与推理的过度有点生硬,后期还会再改改,不过目前在我心目中算是个70分以上的状态,所以迫不及待得拿出来跟大家见面了。

  喜欢挑战自己的朋友可以在看到——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异常平静,这里稍作推理。

  欢迎大家讨论。




正文:


  视线模糊、步伐鬼畜、大雨中我好像追逐着什么。

  乌云遮蔽了夕阳,大雨冲散了沥青味,与闪电一同出现的,是女人无助的嘶吼;借助这短暂的光亮我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

  “轰隆!”

  19岁的我在27岁的身体中醒来。

  ……

  头昏昏沉沉的,脖子像是被水泥禁锢一般僵硬,醒来的第一反应是“今天要不要去上课?”,紧接着就被“我已经27岁了,我失忆了……”的念头取代——这一个月来我一直是这种状态,就连刚才“听”到的雷声我也分不清那究竟来自现实还是梦中。

  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收拾起精神才勉强在床上翻了个身,屋内有些晃眼的灯光和变成板砖的手机,控诉着我昨晚的窘态。

  我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可我记得我上午要复查来着……

  我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窘态还在继续……

  20分钟后,我顶着一头炸毛踏入11路公车,零星乘客投来的异样眼神和无意间摸到的胡茬让我烦躁,我看向窗外,天气依旧阴沉。

  1个月前的一个雨天,我阻止了一起绑架案,并在与歹徒搏斗过程中,一起跌下坡地陷入昏厥;醒来时歹徒获得一副银手镯,我则失去了8年来的所有记忆。

  我上了新闻成了名人,公司优待给了充足的带薪假期让我休养,家族群里的亲戚们以我为荣,我却只期待着医生诊断书中“记忆很快就会恢复”能早点到来。

  因为,此刻“19岁”的自己,正经历着人生中的最凄惨的一次失恋。

  我不知道向谁倾诉,我认知里的朋友们都在我失去记忆的8年里断了联系。

  一次偶然中,我竟然发现前女友竟然在自己的好友列表中。

  打开聊天界面看着空白的聊天记录,我发疯似的在输入框塞满自己的伤感,脑海里全是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

  公交车猛烈颠簸,我终于从记忆的漩涡中抽离,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又打开和她的聊天界面。

  输入框里空空荡荡,聊天记录依旧空白。

  19岁的我和27岁的自己一样,都是个胆小鬼。

  “广岳西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扶好站稳,有序下车……”

  公交车的语音提醒响起,我拢了拢心神,提前走到下车位置。

  我的目的地是下一站——正兴大厦,或者说应该叫广岳南路公交站。

  这里是一个郊区,占据本区域大半土地的广岳渔村是本市出了名的——城市化进程的漏网之鱼。在正兴大厦建成前,位于北方的广岳渔村通往外界仅有的两条路甚至都不是水泥路。

  可笑的是,现在整座城市的新兴产业区——正兴大厦与以“落后”为代名词的广岳渔村只有一条马路相隔——广岳南路。

  如今这条大鱼也落网了,今年夏天渔村的开发工作就提上日程,让我失忆的意外就发生在渔村修路动工的第一天……

  广岳西路公交站人头攒动,但没有一个人选择上车,开关一遍的车门有些寂寞。

  “上车的乘客,请扶好站稳,后门下车请往后门走,下一站是——正兴广场……”

  公车发动,播报语音再次响起,站在空空荡荡的车厢里,我按响铃声。

  下车后径直往东走400米,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先直行穿过马路并左转穿过马路,那就是我要去的私立医院。

  我看了眼手机,8点40分的时间,让预约了9点复查的我松了口气,可转瞬,手机右上角5%的电量又让我提心吊胆起来。

  保守起见,我还是选择了关机。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我却并不这么觉得,记忆没有半点要恢复得意思。

  医生让我别急,按照我的情况,恢复是迟早的事,说不定下次复查时就好了。

  我虽然失忆了,但不代表我的记性差;我记得上次复查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知复查浪费了多少时间,没吃早饭的我感到饥饿;走到医院大厅时,外面已经下起雨来。

  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北方的六月虽说不像南方那样阴雨连绵,但像今年这样接近月底才下第一场雨,也算罕见了。

  我走近到门口才意识到不妙;豆大的雨滴与地面碰撞迸溅的水花,凹凸不平的路面汇集出的水洼,积攒了一整个月的雨水好像全在此刻落下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带了伞,这是我除了那块“板砖”之外带的最有用的物品了——前提是它真的像看上去那般完好。

  结果就是,19岁的我被27岁的自己摆了一道……

  我不想再看这把撑不开的破洞雨伞哪怕一眼,我忍不住挠头,却意外撇见左手旁,那排摆放整齐尚未有人租借的共享雨伞。

  还得是手机有用——我心想。

  然而,这是我最惨痛的一次想当然……

  我只能顶着破伞踏上归途,开不了机的板砖切断了我打车的后路。

  虽然没有刮风,但雨实在太大,只是从医院走到十字路口,我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右转路过一个垃圾桶时,我摸了摸头顶还未屈服的炸毛,又看看胸口以下早就湿透的衣裤,我开始怀疑自己拿伞的意义,面对剩下的400m路程,短暂的犹豫后我选择放下负担。

  ……

  就像是三伏天里的空调房,大雨中,一个女人撑伞伫立在公交站旁,脚下的路沿石上留下一方干燥的地方。

  雨下了好久,她应该也等了好久。

  正兴大厦站只有11路公车经过,没有供人遮阴避雨的棚子,靠近渔村这一侧的站点就连标示站牌也不翼而飞,只剩一根孤零零的空心杆子伫立在原地,里面大概蓄了不少雨水。

  我来到杆子的左侧,位置与她保持对称。

  “那个……”我突然开口,但没有紧跟正文。

  她可能被我吓到了,整个人往右挪了一步,转过头来面露疑惑。

  “我手机没电了,请问你有零钱吗?或者……能不能在上车时帮我扫个码?”

  我朝她举起手机,反复按动电源键,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久以确保她能相信我手机没电了的事实。

  她点了点头:“等车来了,我帮你扫码。”

  “太感谢了!”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说完我主动往左挪了一步。

  六月的雨就像伪装成雪碧的白醋,看着人畜无害,真体验到时让人一激灵。

  浑身湿透的我,此刻被迫“畅饮”这场白醋自助,那把躺在路口垃圾桶内的散架雨伞,是我递交的入场券。

  我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路上很冷清,像我的体温。我把头发捋到脑后,雨水代替了刘海,让我视线模糊。

  失忆、失恋、与朋友的失联,连续一个月的昏昏噩噩。

  接下来要面对些什么呢?

  “怎么还不发车啊!”旁边的女生嘀咕起来。

  大概是迟到的公车吧,我想。

  抬头看向灰蒙阴沉的天空,痛苦的回忆里竟也下起了雨来。

  面对这类似的场景,我又忍不住开始想她……

  我们曾在摩天轮的顶点互相表白,在玉皇顶租来的帐篷里数着星星,看过藏在大雾里的海边日出,也偷吃过某个乡野果园探出头来的青苹果……

  最印象深刻的,是2016年夏至的那场大雨中,她离开时留下的沉重背影和那一句“等我回来……”

  27岁的我是怎么熬过的这段时间的呢?

  我忍不住思考,但很快我就为自己的想当然感到羞愧,因为我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27岁的自己说不定也没能走出来……

  我19岁不曾拥有的好友位置与至今都是空白的聊天记录,好像印证了这一点。

  真是个骗子……

  过往似乎只剩下冰冷与潮湿,现在也是……

  回过神时,我正低着头看着路边的积水,雨滴在水面留下斑驳,不待它恢复平静,新的雨滴便落了下来。

  我身旁的女人就像这大雨一般焦急,她摇摆着身子,时不时的原地跺脚,不幸被踢飞的石子激起了水花,又不幸亲吻了我的鞋子。

  “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发现了自己的无心之失,侧过身面对我表情有点愧疚。

  不过对于早就湿透的我和鞋子来说,这道歉与那朵水花一样多余。

  “没关系。”我礼貌得微笑,朝她她摇摇头,刚刚捋到头顶的刘海又耷拉下来,我只得再捋上去。

  这短暂的照面让我注意到她撑伞的动作有些别扭,多看了一眼,我发现她右臂竟然打着石膏,手臂的固定吊带挂在脖子上,细看之下石膏甚至包裹了整个手掌。

  而她左手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还要撑伞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跺脚转头之类的小动作少了,嘴上也不再嘀咕,我的身边仿佛只剩下雨声。

  我看着一条马路之隔的广场,视线延展到广场尽头的正兴大厦,为了避免再被回忆侵袭,只得无聊地数着楼层。

  27岁的我就在大厦的23楼工作,至于是什么工作,公司叫什么之类的我印象不深,只知道老板是个直爽的性情中人,只见过几次面竟然能让19岁的我感到亲切。

  不过在同事的窃窃私语中,老板却是截然相反的一个人;专横、乖戾、喜怒无常,活脱一个资本家形象。

  言语恶毒点的,甚至说我是因为把老板他妈救了,才会给我这样的优待。

  想到这,我不自觉得看向右边,视线越过女人继续向西30m,就是渔村唯二的出口之一,沿着那条路走50m,就是意外发生的位置。

  现在还伫立路口的禁行指示表明,这条先动工的沥青路,至今都没有铺完。

  怪不得在广岳西路站等车的人那么多,原来这边的路没修完,外出的人只能走到广岳西路那边了。

  我心里的算不上困扰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把视线的焦点从30m外拉回到身边时,我才发现身旁的她正在看我。

  “不好意思,我在看那边的路口。”我赶紧解释,担心她会误解。

  “嗯,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

  “嗯,那天就是你救了我。”

  “轰隆!”

  一声霹雳在记忆中响起,现实的我却僵在原地,一句话脱口而出。

  “老板他妈真年轻……”

  ……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口不择言,赶紧摇了摇头把无厘头的想法甩出脑袋,随后打量起眼前的女生。

  她留了一个鲻鱼头发型,齐肩的发尾做了青蓝色的挑染显得很灵动。不知为何,她右肩搭着一件白色体恤,和上半身笔挺的白色衬衫有些不搭,不过衬衫袖口处细密的异色纹路,让我感觉眼熟——我自己的衣柜里应该挂着类似的款式。

  她素净的衬衫下摆扎在丝质的高腰直筒裤里,黑色的裤筒直直垂落,搭在了白色鞋面上,与左裤腿的洁净相比,右裤腿底部的水渍尤为显眼。

  如果单论这个装扮,她确实算得上似曾相识;刨去那醒来就会忘干净的梦,至少我回公司办理病假手续时,就不止一次见过这一身穿搭。

  可惜当我仔细端详她的脸庞,不论我如何努力回忆,我的感觉依旧陌生;而她也正看着我,表情则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那次意外,现在只有19岁之前的记忆。所以遇到可能认识的人,就会观察的比较仔细。”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她道歉。

  “不不不,是我害的你变成现在这样,我才应该抱歉。”她连忙摆手阻拦。

  她应该是我的同事,而且,只要27岁的我不是那种会对讨厌的人施以援手的烂好人,那我俩的关系就应该不会太差,至少也应该是个点头之交。

  不过我对8年后的自己,确实没有任何信心可言。

  “请问,你认识27岁的我吗?”

  她摇了摇头,漆黑明亮的眼睛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愧疚。

  看来只是点头之交……27岁的我果然还是有点烂好人的嫌疑。

  挖苦完自己,我见她依旧呆站在原地,伤感的气氛弥漫在我俩存在的空间里,这让我有些无奈。

  “我只是暂时失忆,很快就会恢复。”我害怕被这伤感左右了情绪,只得安慰这个陌生的女人。

  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伞面上声音愈发沉闷,路沿石旁的沥青路面上积水也更深了几分。

  饥饿疲惫与浑身湿透滋生的寒意不断在我身上积累,我意志愈发消沉;终于,我有些自暴自弃似的蹲了下来,没有精力顾及是否体面的问题。

  “你冷吗?”

  我想回答不冷,但喷嚏却抢先一步冲过终点线,头顶的头发又耷拉下来几根。

  “哈切!”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帮我拿一下伞,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我刚想拒绝,一个喷嚏就再次袭来,我的话再次被噎进肚里。

  “你可别说什么不方便啊,你从医院的方向过来,既然能在这个站点等车,就说明咱俩一定顺路。”她见我没有拒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

  “顺路?”我反驳的欲望被疑问压制:“为什么这么说?”

  “哦对,忘了你失忆了。”她眼神飘忽吐了吐舌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有些古灵精怪得把伞递了过来:“你先帮我拿伞,我的右手拿不了。”

  见我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她下意识白了我一眼,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信,你快帮我拿伞,我的证据在手机上。”她费力地晃了晃同时抓着伞柄和手机的左手。

  我对她的话仍表示怀疑,但是,帮她撑伞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说吧。”我重新站回她左侧并把右手伸到她左手边。

  “拿好哦,别把我手机弄掉了。”她小心翼翼得把伞递过来。

  我听从她的叮嘱,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眼这把伞,郑重得像是在完成火箭对接。

  “噫?”

  这把透明的非折叠直柄伞竟然让我有些眼熟!思索了一会儿我才想到这把伞和医院门口的共享雨伞一模一样,只不过医院的伞都有些旧了,伞面布满了雨水干涸留下的印子。

  而这把崭新得像是第一次使用似的,伞杆、伞柄一点摩擦和水痕都没有。

  “哎,你又发呆想什么呢?”她见我又愣住了,不禁询问。

  “没事了……你把手机拿好。”我提醒着把伞接到自己手里。

  她凑近我随后打开了手机,屏幕被点亮的一瞬间,一张自拍屏保映入眼帘。

  “咳咳!”她赶紧缩回手,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撇了本人一眼,感觉屏保美颜有点过……

  手机再被递到我眼前时,屏幕上正显示着这篇区域的地图界面。

  “正兴大厦附近有4个公交站,刨去我们在的这个,还有西北方向的广岳西路站,医院十字路口往东100m的翔宇医院站,紧靠着正兴大厦的正南方的正兴国际站。

  正兴大厦站只有11路公车经过,而翔宇医院站和正兴国际站均有21、23、37、39、50这5辆公车经过,广岳西路站则是包含了上述所有公车。

  而除了正兴大厦、和月明小区这两站以外,11路以外的那5辆公车的固定车程里涵盖了11路公车所有的途径站点。

  你从医院那边来正兴大厦站独守11路公车,不就是说明你的目的地是月明小区吗?”

  “那你呢?”被别人看透的滋味有点不好受,我开始找起她的问题。

  “我和你的情况一样,我在正兴大厦上班,这个你如果不信可以扫这个伞上的二维码,这把伞是从单位租出来的。”

  “拜托,我手机没电了,怎么扫码查证啊。”我忍不住吐槽。

  不过这点我并没有怀疑,毕竟除了医院和正兴大厦,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会安置这种共享雨伞。

  “哎呀这个不是重点!”她开始打马虎眼:“我接着说,我没有选择大厦楼下的更近的正兴国际站而是来到这里,说明我的目的地其实也是月明小区。”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虽然想反驳,但她的说法的确没有什么漏洞。

  “ok,既然这个讲清楚了,那我打车顺路送你回去这件事就不算刻意为之了吧?”

  “算。”

  “怎么能算,你看,我从下雨前就在这里等车唉,比你要久的多,我等烦了想打车回家不行吗?只是顺路送你难道也算刻意?”

  “我浑身湿透了,坐人家的车会惹人嫌。”我开始了最后的挣扎。

  “那打到车提前给人家打电话报备一下不就好了,师傅不愿意拉就换别的车,实在不行就加点钱,总有愿意的。”她不给我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说道:“就这么定了!你好歹救我一命,我帮你出这点钱总是应该的吧。”

  “我就不能等公车吗?”我最后挣扎道。

  “你手机有电吗?”

  “哈切”争论以我的喷嚏告终。

  ……

  雨天打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浑身湿透的乘客虽然是少数但也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个。

  她很快就找好了车,还兴奋得朝我摇晃着手机,生怕我看不到屏幕上“预计10分钟到达”的字样。

  我叹了口气,我不想以一副落汤鸡的姿态去坐别人的私家车,尤其是和一个没什么边界感的陌生的女人一起,哪怕她曾经受过“我”的恩惠。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拘谨;你救了我,我感谢你;这是很正常的事。”她把搭在右肩的白色体恤拿下来递给我,漏出的衬衫上有一片从锁骨到上胸的湿漉水迹,隐隐还透出了内衣的颜色:“车快来了,擦一擦吧。”

  我赶紧别过头去,随后她“呀”的一声传来,我的视线在空中乱飘:“没……必要吧……”

  “你……你先把头擦擦,擦完还给我。”说完,那衣服就被搭在了我拿伞的右手手臂上,没给我拒绝的权利。

  我尴尬得要死,拿着伞的右手竟然开始颤抖:“真不用了。”

  我想到这衣服刚才所在的位置,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你难道要我帮你擦?”

  “有本事你来!”我也来了脾气,直接低头看着地面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看到她被我吓退了一步,原本左脚遮盖的干燥地面漏出了一个湿脚印。

  我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一些信息不由自主得串联到了一起。

  我左手拿起搭在右臂上的白色体恤,抬起头,把衣服再次搭回她的右肩。

  她应该察觉到我的异样,脸上的羞涩渐渐褪去,迎上了我的目光。

  我没和她多对视,转而看向她打着石膏的右臂。

  她有些不明所以:“你干嘛?”

  她右胳膊的大臂与小臂被固定了角度,费劲只能把胳膊抬高10几cm,甚至不到胸口的位置。

  不过因为变换了角度,我得以看清了对应她右手手心位置的那部分,湿漉漉的石膏……

  一些猜想得到了印证,我抬头迎上她迷茫的目光。

  “你还要骗我多久?”

  “什么?”

  “什么顺路,什么不认识,你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等车,这一切都是你的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异常的平静。

  “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摆了摆手,鲻鱼头发尾有些凌乱。

  “你的鞋底和裤腿都沾了水,你根本就没有在这里等很久,你是在下雨之后才来的。”

  她愣在原地。

  “喂,一个口误就让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确实是雨下了之后才到这里的,但是我的确也等了很久了啊。”

  “等了很久?等了很久什么?”

  “11路公车啊。”

  “等11路公交车的人想必不是你吧。”

  “你什么意思。”

  “你脚下的地面是干燥的,这说明在你来之前,的确有个人在这里等过公车,而且这个人在下雨前就已经存在,并至少等到了你的到来。”

  “这能说明什么?一个陌生人等了一会车然后离开了,ta走后我站在了ta原来的位置上,这和我在这里等公车矛盾吗?”

  “矛盾就在于,这个人ta怎么离开的公交站。”我顿了顿:“尤其,ta并不是你所说的什么‘陌生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抖了抖手里的雨伞:“就凭这个。”

  “你既然承认了自己是下雨之后才来到车站的,那么,你干净的左裤腿就有得考究了。

  你的直筒裤长度足以覆盖住鞋面,而且是纱质的——不易塑形、垂落感明显,这种质地使裤腿不容易卷起定型,即使卷好,走不了几步路也就会掉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裤腿底部不可避免的会沾到行走时鞋子带起的水花,就像你的右裤腿那样。

  可是你的左裤腿却是洁净的,这说明,你来公交站的途中,左腿裤脚一直被固定在一个接触不到水花的位置,而想实现这种效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左手一直提着你左裤腿。

  这个动作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真正的矛盾在于,如果你左手在走路过程中一直抓着裤腿,那你怎么拿伞呢?

你的右手没办法握持住伞柄,要打伞的话,你一定要把雨伞搭在右侧肩膀上借力,然后让右手只出很小的力来控制伞的伞柄。

  可这样一来,雨伞难免会因为碰到你右手石膏上的水,而在伞柄上留下水渍。

  可是你的伞上根本没有这种痕迹,所以我手中的这把伞并不是你赶路时所打的那把。

  而且你的手臂有伤且被绑带固定行动不便,右臂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然垂落在腹部;你石膏上的水迹只有靠近腹部那侧的前端——手掌位置才有,对应位置的衣服上却并没有留下水渍。

  石膏外侧干燥内侧湿漉的水迹分布,说明这水渍根本不可能是泼溅上去,可相应部位干躁的衣服也不可能是那水迹的根源。

  我只能想到一种结果——你来时所打的那把伞,是漏的。

  在你左手提着裤腿,右肩搭伞右手扶伞的赶路过程中,雨水沿伞杆流了下来,浸湿了与伞杆接触着的衣服和石膏表面——你衣服右胸上部直到锁骨的那片水迹也侧面印证了这点。

  你自己的伞消失了,现在这把伞本不是你的;结论已经很明显了,你在来到公交站后和某个人交换了雨伞。

  现在你还想说那个人只是个陌生人吗?”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我把雨伞还给了她,她却没有接,我只能把伞搭在她肩上,自己再次回到雨中。

  “我离开医院时,那边的共享雨没有伞一把借出。这片区域只有渔村、医院、大厦三个区域,落后的渔村不可能被设置共享雨伞的存放点,所以你朋友的这把伞是一定是在大厦里租借的。

  而你曾解释过,大厦楼下的正兴国际站里公车涵盖了11路几乎所有的途径站点。在这种情况下来正兴大厦站点等车,就说明ta的目的地一定是月明小区。

  可是现在ta已经离开了。

  不论怎样,ta都只有两种方式离开——公交或者打车。

  如果ta是坐公交离开,就说明你在来到这里后,亲眼目送了朋友坐公交离开,自己却没有上车。也就是说,你来到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等车,而是另有所图。

  而ta如果是打车,与ta互为朋友关系又相同目的地的你也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与ta通行,除非你来这里另有所图。

  所以,你来这个公交站,一定是为了一个隐藏在‘月明小区’ 之下的其他目的。

  至于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有个猜测——

  你是在等我,对吗?”

  “轰隆!”

  雷声终于赶来。

  “对,我确实是在等你。”她靠近我一步,脚下残留的干燥地面尽数被雨水侵占;她把伞举在我俩中间,天空的雨水不再袭扰,她眼睛里的却发起了进攻:“但除此之外,我没有骗你。我瞒着你是因为现在的你太敏感了,我不想让你因我的愧疚或者感激抱有负担。”

  “对不起,即使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救过你,你的这些‘颁奖词’我希望你留给27岁的我。”我又后退一步,这是我第一次很正式地看着她的眼睛,只不过没用什么好脸色。

  我承认自己有了些脾气,也不知为什么,面对27岁的我种下的善果,自己没有半点品尝的心情。

   我觉得,这份用谎言作包装的桃花应该留给释怀了8年的他,而不是刚被谎言伤害过的自己。

   或许,正处在情绪低谷的我只是不想接受任何女生的任何善意……

  我脑子里乱做一团,情绪仿佛把我带入了云海之中,我被蒙蒙大雾堵住了嗓子,眼睛也被这水汽朦胧。

  冷色调的出租屋、挂满黑白灰的衣柜、鞋架上整齐的硌脚皮鞋、书桌上摞成山未开封的小说、伪装完好的破烂雨伞、路过球场时摸不到的篮筐、1天忘刮就冒出的胡茬、还有镜子里死气沉沉的自己……

  我站在泥泞破碎的过去,拥有着半点也不想要的未来。

  脸上流淌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身边站着的,是令人生厌的陌生人。

  我讨厌现在的一切,不论是27岁的外在还是19岁的灵魂。

  好难受……

  我蹲了下来,抱着自己,忍不住哭泣。

  “那我就说些你记得的事情吧。”雨水再一次被隔绝在外,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头,看到她也蹲了下来。

  “表白那天的摩天轮真的好老旧,座椅嘎吱作响,搞得我好几次都没有听清楚你的话;玉皇顶租来的帐篷也不隔风,星星没数几颗,手指就冻的通红;大雾里的日出只有朦胧的一片红色,还不及海风的咸味印象深刻;偷偷摘来的青苹果,说好的一人一半,结果你酸倒了牙害得我只能一个人吃完……”

  我怔怔的愣在原地,眼睛里下起了大雨,她也是。

  “我回来了……”

  “你怎么瘦这么多?”

  我俩同时开口,站起身对视着,又同时笑了起来。

  她突然扑到我怀里,雨伞歪倒在一旁。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早就湿透的胸膛感受着她泪水的炙热。

  我左手举起雨伞,右手抚摸她的脸颊:

  “你又忘了,我现在只有19岁之前的记忆,你准备的‘检讨书’还是留给27岁的我吧。”我笑着说。

  “那27岁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在我的怀里抬起头,漏出红红的眼眶。

  “不知道,毕竟他走前没有跟我说‘等我回来’。”我看着她的眼睛,目不转睛。

  她把头再次埋进我的怀中并锤了我一拳,力度和19岁时一样。

  我玩弄着她的发尾,聆听着她的碎碎念和越来越小的雨声。

  爱情、记忆、与朋友的联系,我期待着未来的所有,往后的一个月我不会再昏昏噩噩。

  那么,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呢?

  “滴滴。”

  大概是准时到达的出租车吧,我想。

  我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牵起她的左手。

  “走吧。”

  “嗯。”

  我收起伞,雨也停了……
  


  ——完——
发表于 2025-3-4 18:37:58 四川| 发自安卓客户端 发帖际遇
写的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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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5 22:57:41 江苏| 发自安卓客户端
好看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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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20 03:06:29 河北| 发自安卓客户端
女人右裤腿的泥点我还以为是跺脚踢石子溅的水花,惯用脚和惯用手是一样的,所以女人惯用右手
而“我”用右手接过女人的雨伞,左手把女人的衣服还了回去,一般人会用不惯用的手撑伞,惯用手拿其他东西,所以我以为“我”是左撇子
我还以为要在这方面做文章,结果居然一点边都不沾
顺便蹲一手任贺明登山事件,距离情书事件居然时隔两年了,感觉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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