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推理小说
暴风雨山庄事件与凶手自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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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
暴风雨山庄事件与凶手自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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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1 01:23:07
四川
未经作者同意,禁止转载本篇小说
在此文中,我尝试了一种极端的写法。将正常推理小说的铺垫、案发、调查和推理过程全部跳过,直接进入凶手自白和反转阶段。
轰然一声,脚下的大地猛然发出一阵震颤,似是山魔苏醒的预兆。
回头,濒死的恐惧瞬间从脚尖贯穿至头顶。
山庄,在崩解!
如枯萎花束一般的裂隙沿着巴洛克风格的墙体绵延直上,逐渐爬满建筑的各个角落。四周渗出葳蕤的惨叫,暮色楼栋通体颤动。那为每一位来客觊觎的绯红色宝石终于得以自巨狼芬里尔的眼中解脱,彻底断绝了山庄自持了多年的威严象征。
山庄死掉了。
轰!
刹那间,恍如火山爆发的覆灭之景呈现眼前。命运的开关一夕启动,巨量尘埃迸射空中,形成一片灰色而残酷的奇观,飞沙走石黯然,仿佛宣示最后的审判。
“趴下!”连一句惊叹也无法发出,身体本能地扑向身旁的女孩。我们牢牢地护住对方的头,无数零散的碎片打在身上。
终于,还是发生了。
以七位家族之人的残忍死亡为献祭,山庄的历史终于在此刻迎来无可避免的落幕。
半晌,四下恢复宁静。睁眼凝望,劫后余生的尘烟混杂着漫天雪屑,幽灵般的萦绕在这山腰的一角。
目光移动到身后。
如歌谣中所预示的那般,蜜雪山庄消失了。原址只余一片空荡荡的废墟。瓦砾和碎片在寒风中凋零。连同一并埋葬其中的七具尸体。
不知为何,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明明事件已经解决了……
漆神樱,被我护在怀里的这个女孩,在几小时前用她精妙的推理还原了事实的所有真相,指出了将自己掩藏在死者之列的真凶。
但也因此,将山庄导向彻底的覆灭。
作为这场推理的见证人,柴崎家族唯一的生还者,年仅不过四十岁的柴崎幸子女士,在离开我们视线还不足一分钟的时间,便因难以接受真相而突发心脏病去世。
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
第七人尸体的出现启动了山庄毁灭的开关。原本当这是无稽之谈,但当分崩离析的景象漂浮在眼前时,我不得不相信了这一玄学般的结尾。
因此,安全地离开雪山,将真相带往外界,便成了我们对他们唯一的悼念。
回过神,漆神樱站起来,兀自朝前走去。
“你去哪儿?”
纯白的冰雪衬得她的表情格外落寞。
“去我该去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我追上她。
“不,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她甩开我,“请不要跟着我!”
我怔在原地。内心所受的震动不亚于刚刚那场大毁灭。
仅仅过了几分钟,侦探的面相竟与此前判若两人。她孤独地屹立在雪原之上,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周遭的气场决绝得如同被冷风浇灌过一般,隔绝了我们之间并不算遥远的距离。你现在在想什么?很想这么问,但话刚到嘴边就成了股轻飘飘的热气。我无声地,凝望着她,忽然感到,她或许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就在柴府倒塌之后。
“你可以是我的华生。”几天前被她笑着说出的这句话,仍然萦绕耳际。但现在,它不属于我们当中任何一位。
我不明白,只好用目光紧紧抓住那愈来愈遥远的背影……但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兴许这苍白的世界会给出答案,但那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这是她彻底消失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离开雪山花了我一天左右的时间。获救后,我报了警。将山庄里发生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警方。一开始他们怀疑是我一人作的案,但在仔细勘察现场及尸体的状况后,他们得出了与漆神樱相同的结论。但最后帮了大忙的,还是凶手亲笔写的自白书。
当然,对于漆神樱的存在,我一直缄口不言。除了对她的信守承诺,也有我个人的顾虑。毕竟,我无法合理解释,为何推理出了真相的名侦探会在事件结束后匆匆离开现场,也为何自此满世界都找不到此人的踪迹。因此,在我向警方提供的记录里,我代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故事里唯一的侦探。是我亲历了杀人事件,是我开启了困难重重的调查,是我作出了世间最为玄妙的推理,也是我间接促成了柴崎家族以及蜜雪山庄的覆灭。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想她。我去了她曾经的工作室,去了她的家乡,去了她告诉我想要在那里结束生命的地方……但都无功而返。她没有亲人,十几年前她的家人便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依照血脉来找寻她的踪迹的这个方法也行不通。
漆神樱,你到底在哪?
她从我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没留下半点痕迹。虽然简报和新闻中一直保留着她作为名侦探时的影像,但那不过是过往的虚幻。真实的她现在在哪,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是死是活,我都一无所知。
自此,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彻底地失去这个人。失去了名为漆神樱的存在。尽管我们唯一的交集,仅仅是在蜜雪山庄内度过的短短数天,而那,也已化为尘土。但她早已在我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两年后,在出版商朋友的建议下,我以“目千神己”的笔名身份将在蜜雪山庄的经历改编成了推理小说。在书里,除了柴崎家族过去真实存在的数人外,我构造了一个名为鸟取鹰希的女侦探。鸟取鹰希在故事中大显身手,数次洞破事件真相,而我则作为临时助手伴其左右。或许旁人以为,这只是一种艺术加工写法,以便将作为当事人的作者的视角独立开来。然而只有我明白,我只不过是在以虚构的方式,还原她在这场事件中本应为人所知的真实作用。
——以伪物的形式,将事实全盘托出。
即便到最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假的,我也想要借此将她的存在昭告天下。
因为,这是她的功绩,她的推理。
或许是受了“柴崎家族连环杀人事件”亲历者这一身份的蒙阴,再加之外界始终连绵不断的好奇心,小说一经出版便大受好评,短短几月就卖出上万册。落魄作家的境遇从此一去不复返。
某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我的书迷,看了我的新书表示很喜欢,想要约我到附近的咖啡馆见一面,聊聊我的小说。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第二天,我准时来到约定的咖啡馆。一个面相和善的青年向我招手,在他的手边,摆着我的新书。
一走到近前,他便迅速起身,朝我伸出右手:“实在不好意思,让目千老师百忙之中出来与我见面。”
“怎会,有书迷约我,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这是我的名片。”
侦探会喜欢我的书,我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作为非专业人士的我写的东西受到专业人士青睐这一点倒挺令我满足的。只是从这位青年的神色与语气来看,我不认为他有提前准备好赞美的措辞。
趁着落座的工夫,我快速打量了他两眼。青年看上去约莫不过二十多岁左右,个子修长,气质古典,眉眼深邃。不算短的头发从颅顶盖至眉前,分成四五段刘海,将额头的部分遮住小半,再加之从发丝后射来的锐利而慵懒的视线,又给此人的印象填了份忧郁。然而浑厚如男中音一般的声音却一扫这种印象,给人一种值得托付和信赖的定力。在女性眼里,应该算得上是的美男子那一类了。但美中不足的是骨架偏瘦小了些,虽说能看出锻炼痕迹,但说不上强壮,可能运动量稍微一多就会气喘吁吁,难以承担保护和追踪类的工作,也没法与穷凶极恶的罪犯抗衡。说到底,他的外形可能更适合穿着晚礼服戴高筒帽在舞台上当一个话剧演员而不是做一个风尘仆仆的侦探。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早不是硬汉派侦探的天下了,用搏斗抓住幕后凶手,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侦探也不总是面临生死存亡时刻。即便总视其为眼中钉,绝大部分凶手也都保留着不伤及无辜的良知。
在把手中的名片揣到兜里前,我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麦卡托鲇。
很奇怪的名字,大概也是笔名一类的东西吧。
然而这都无关宏旨了。我真正在意的,是这位年轻的侦探约我前来的真实目的。很明显,这个人的嘴并不是为了冲某人发出溢美之词才长出来的。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这么觉得。
他与漆神樱是类型完全相反的侦探。
我们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对最近各自的见闻展开闲聊。话题全由他带动,美食,美酒,风景,暴力事件,内阁选举,超市物价,但丝毫不聊书的事。我尽可能作出年长者的姿态,用严肃的口气回应他每一次的调侃与提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经历了几回合的试探后,他终于翻开了一直在手边待命的,我的书。
“目千先生,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来回答,放心,都是关于这本书的问题,不涉及隐私。”
“可以。”
“请问目千先生,这本书里写的全是你亲身经历的事情吗?”麦卡托换上了质询的口气。
“没错,怎么了?”
“没有为了博眼球而艺术加工的成分?”
“没有,我是以纪实小说的心态来写的,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与现实吻合,如果有,那也只可能是当时在经历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无意识地加工了一遍,与写作过程无关。”
“那这样的话,这篇小说就有很大的问题了。”他揉了揉脖子,似乎是很为难的样子。
“什么问题。”我不由身体前倾,桌子被顶的震了一下。
“问题就是……”麦卡托翻到小说最后几章,快速浏览经过的页数,“如果将小说中出现过所有线索、包括每个人物的外貌、神态、、性格、职业、经历背景,以及山庄各种场景和生活细节的描述全部视为真,并加以检视的话,那么……”
麦卡托忽然停下来嘴唇和手上的一切动作,转而抬眼看向我。
“鸟取鹰希小姐的推理就全是错的。”
从青年口中,蹦出了不可思议的言语。怎么会是错的呢,当时不可能有别的凶手了。心中波澜乍起的瞬间,我再次审视起这个刚刚被我轻视的名为麦卡托的青年。
他此刻突然化身为演说家,站在虚构的舞台上侃侃而谈,让我生出厌恶和惊恐。
“如果整本小说都是虚构的那还好说,这样也只是身为读者的我,从作者的叙述中推测出了另一种解答的可能性。”麦卡托挥舞双手,仿佛在发起进攻令,“可目千老师的这本书,却是完完全全改编自现实,不,说是改编还有点过,准确说,这是一本真实记录了案发经过的日记。”
“而在这个日记中,明显正确的线索却被错误的利用,延伸出一系列错误的推理,锁定了一个错误的凶手,造成了现实中一个错误的结案。”
我有点呼吸不过来。
“可是,凶手的自白信明明清清楚楚的写着……”
“那种程度的自白信,只要有心,想伪造多少就伪造多少。”
“那你说,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自然是日记中的出场人物,不过在说出他的名字前,我还是得再问一个问题,目千先生觉得,为什么侦探会犯下这种错误?“
“失误?”我声音颤抖。
“你认为她失误了,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麦卡托用汤匙搅拌杯子里剩余的咖啡,嘴角露出狡黠,“如果我没有进行推理的话。”
“目千先生,我们开诚布公吧,当我沿着小说的叙述一路推理到最后时,就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侦探从来没有失误,她所说与所作,都是刻意使然,因为,柴崎家族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正是侦探鸟取鹰希本人。”
我没有回答。
“得出这个结果我也很意外,因为据我所知,你称这些推理都是你所作出,而鸟取鹰希则是你虚构的,如果认为她是真凶,就等同于认为作者本人就是真凶,可是依照书中你作出的行动,你是不可能有机会杀人的,除非你撒了慌,捏造了自己的行动,可是这个谎言的逻辑未免也太连贯太无懈可击了,我找不到一丝漏洞,而且我前后对你进行了大量调查,也丝毫找不到你杀死柴崎一家的动机,你的性格也不像是那种可以面不改色杀死别人的类型。更重要的是,警方在现场的勘察也与你的供述全部吻合。”
“因此我认为目千先生……抱歉你流汗了吗,这里有纸巾。”麦卡托无视我的状况继续说道,“我认为目千先生绝无可能是凶手,可是这又与鸟取凶手说矛盾了,逻辑上鸟取必然是凶手,但鸟取是虚构的,其原型就是目千先生,可目千先生不可能是凶手。”
“现实肯定是需要凶手的,所以我大胆猜测,鸟取鹰希的原型另有其人,而她正是柴崎家族连环杀人事件的始作俑者。 ”
“而她,应该就是两年前在与该事件发生的同一时期失踪的名侦探,漆神樱吧。”
被看穿了……
接下来,他会干什么呢?是会向警察告知真相还是借此勒索我?如果要反击的话,只能……
外面正在下雨,行人很少,如果他是一个人前来的话,或许就能在他出门后,将他……
“目千先生。”麦卡托用手在失神的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疲惫。”
“您不用在意,我一开始说了,这只是个游戏,无论说了哪些话,都不会对现实造成任何影响。”他叫来服务员,结了两杯咖啡的账,“因此,您不必在意,目千神己老师。 ”
麦卡托离开了。
我回到家,在书架的隔层中找到那封信。
这是一封从南美洲发来的信,寄信人是一个陌生的英文名。半年前,小说出版不久,我在邮箱里发现了它。看到这封信的第一眼,我便忽然察觉了它的来历。我曾无数次度过,并无数次地将其放回原位。
我坐到书桌前,再一次打开信封,苍白的信纸上除了岁月并没有比以前多些什么。仍然是熟悉的字迹,自由地平铺在空白之间,语气热烈,仿佛主人就在跟前。只是当中诉说的,是我此前从未知晓的部分——
亲爱的目千先生:
好久未见,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自从那日别离,我便时时心生担忧。但得知你今夕著作出版,我在遥远的南美洲也为您感到高兴,只是可惜的是, 不能当面向你祝贺。
我现在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疗养院里。这里空气很好,每天都能看到大海,经常会有海鸥飞过来向我讨要面包。唯一的美中不足的是这里从不下雪,也没有特别寒冷的时候。所以夏天我会经常坐在海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线,想象着大海的另一头的日本正在冰雪下忙碌什么。
有时候我看到电视上在雪地上打雪仗时,我也蠢蠢欲动起来。可是我没什么力气
我的医生建议我趁还有时间四处走走,活动活动身体。可是我不想去太远的地方。我很累,也没有了解这个地方的欲望。我所有的精力都在两年前的那场事件中全部耗尽。之所以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寻得一个栖身之所。只要不在日本,哪里都行。
当然,很高兴你能为我信守承诺,没有向警方告知我的存在。但我知道,直至现在你也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答案很简单,这只是为了自我保全。
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欺骗了你。
我生于一个富商之家,从小便养尊处优。我的父亲樱井正郎是当时国内首屈一指的实业家,声名显赫。他在二十五年前一手创办了当时东京境内最大的私营铁路公司,而竞争对手正是彼时如日中天的柴崎铁路公司。柴崎樱井两家,自三代前便是世交,商业方面亦有资金往来,而柴崎铁路之所以兴盛,作为少不了曾经作为股东的我父亲的倾囊相助。只是后来由于经营理念不合,父亲不得已退出,并在之后不久成立了樱井铁路。此后两家虽然表面上交好私底下常常因为市场份额的原因水火不容。
之后五年间,因经营不善,柴崎公司的经济状况日渐衰颓。恰在此时,樱井铁路也启动了对柴崎铁路的收购计划。计划初期进展十分顺利,公司上下无不对此寄予厚望。随后,父亲安排我们一家连同公司部分高层进行了一场为期五天的度假,地点就在牛尾岛。提到这个名字,你应该并不陌生。是的,那正是后来人们熟知的牛尾岛大火事件,樱井家命运倒塌的开始。
在度假结束的前一晚,我们居住的别墅突发大火。偌大的火焰吞噬了还在熟睡当中的我的家人,也将我的童年变为一片废墟。在别墅度假的十九人当中,仅有两人生还,其中一人便是我——因为想去海边捡贝壳,我在半夜偷偷离开了别墅。而那年我才不到八岁。
经此一难,樱井铁路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股票一路下跌,最终公司破产,隐入尘烟。
事故发生后不久我就被赶来的远亲收养,改名为漆神樱。漆神一家对我很好,他们不仅动用自己在业界中的关系,将我的名字和照片从各方报道中隐去,也积极督促警方调查事故缘由。
根据警方调查,在别墅的地下室里,堆满了汽油和其他易燃物质,并且别墅的一二层也有浇过汽油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事故,而是针对樱井一家的屠杀。
不久后便有目击者提出证词,说他在牛尾岛发生大火的当晚,曾在海边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开着一艘摩托艇向大海驶去,但由于时间在半夜,几乎没有灯光,且目击距离较远,所以目击者并没有看清男人的长相。依据这个证词,警方果然在牛尾岛的一个礁洞找到了被烧得仅剩残骸的摩托艇。然而除此之外,再无所获。没有指纹,没有线索,更没有新的证言。目击者口中的那个神秘身影成了芸芸众生口中的一段添油加醋的传说。
时至今日,纵火犯的身份仍未查明。
本以为案件的余波会随着时间慢慢止息,这段证言却让我窥见了记忆的另一面,由此,我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那晚去海边的途中,我曾与一个穿着怪异的人擦身而过,只是那时我以为只是别墅里的某个人从外面逛完回来。因为担忧被他训斥,遇见他的一瞬间我便跳进草丛躲着,希望他能把我当成岛上的小动物。想来那人当时应该是穿着潜水服,所以才在年幼的我眼里显得那么怪异。只是据我所知,家里人并没有半夜潜水的爱好,所以我一度将他视作一同来度假的公司高层的一员。那晚我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过那个男人。毫无疑问,那张脸,我并不陌生。
很长一段时间内 ,我都以为他死在大火之中,因而放弃了对此人身份的追寻。但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在图书馆查阅当年该事件的报道时,无意间发现了这段几乎隐没于报纸角落的证言。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原来那晚遇见的穿潜水服的男人,正是刚刚登岛的纵火犯。
那么,我之所以认得那张脸的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事件发生不久,民间便有传言是柴崎家的人下的手,原因是当时正如火如荼的收购计划因火灾被迫中断,而且因樱井铁路的退场,柴崎铁路又重新占据市场的半壁江山。尽管柴崎家几次出面否认,但传言依旧喧嚣。商界的手段何其肮脏,怎会无人知晓。只是因为没有证据,警方也没有执着这一条线。
此时的我也已经上了高中,所有线索的汇聚,让这个年仅十六的女孩看到了一丝希望。
多日后,我借着漆神一家的蒙阴,顺利进入到柴崎铁路举办的宴会。在觥筹交错之间,我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在我年幼时曾几次到访过我家的脸,用他的手抱过我,将我举高,说着“想不到都长这么大啦”的脸 。
我永远不会忘记。
柴崎勉!柴崎家的三子,柴崎铁路的现任副总裁。那晚登岛的男人,就是他。
认出他的那一刻,我浑身作呕。
但我并未将此等情绪显露,只是默默朝他微笑,如同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孩。他没认出我,可能他也根本没注意到我。一个瘦巴巴的,无法为他的前途攫取利益的小女孩或许在他眼里如同空无一物。
就这样,我独自离开了宴会,带着满腔复仇的怒火。
然而几年前,我被诊断出了绝症,命不久矣。我意识到必须尽快开启复仇计划。
那天你会在蜜雪山庄遇到我,正是因为这个。
还记得我们在雪地上发现柴崎铃美尸体的那一刻吗。
柴崎勉的大女儿,绿子,和我们一同在雪停不久的山庄外围散步。绿子仅小你三岁,缠着你请教写作上的事。你仿佛第一次受女孩欢迎,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拘谨得像一个刚刚毕业大学生。而且,因为出门没戴眼镜,你下意识想要看清对方样子的动作也着实滑稽。但突然间,绿子的眼神变的惊恐起来,因为她看到远处的雪地上躺着一个人,装束非常像一个小时前出门的柴崎铃美。但她颤抖着说完眼前所见后,我立刻冲了过去,第一个跑到倒地的铃美面前,检查了她的脉搏和呼吸。
铃美趴在地上,不太合身的红色长裙包裹着她的身躯,从头顶延伸的黑发长长地盖在背上,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死气沉沉。
铃美死了。
是被勒死的。
是谁杀了铃美?你和绿子异口同声。
或许是因为害怕,绿子一直离尸体远远的,而你也绅士般陪在旁边。不过谜团远不止于此,因为在来的路上我们就发现,尸体没有任何人类的脚印,唯一的脚印只有一串串狗爪印记。
要知道雪在一个半小时前就停了,而柴崎铃美是在大约是在一小时前出的门,而那时客厅所有人都看见了活着的她。如果她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遇害,尸体周围理应会有脚印才对。然而雪地上不仅没有凶手的脚印,就连被害人的脚印也找不到,只有零零散散的狗爪印。那大概是柴崎家的那条黑色阿富汗猎犬金多丸的。据此你提了一个很可笑的想法:凶手杀死铃美后,指挥金多丸把尸体驮到此处。唯一的漏洞就是,一条成年阿富汗猎犬无论如何也驮不动一个体重八十多斤的人类。而且来的路上,也看不见滴落的血迹。
当务之急便是通知柴崎家的人,于是你和绿子赶忙跑了回去,而我则留在现场继续检查尸体。趁着这个时候,我也去检查了位于南边几十米的一间废弃木屋。
大约十分钟后,一群人抬着担架过来,为首的正是柴崎家的青年才俊,在首都担任主人医师的柴崎光之,他认为铃美的死亡时间是在1小时至3小时之间,这个结论又再一次增加了所有人对这个雪地无足迹密室的疑惑。这一区间提供了铃美可能是在3小时前遇害的可能,但尸体背面并没有沾着雪,而且大家也都见过一小时前的铃美。
这个案子发生后的第三天,我当着你和柴崎幸子的面说出了它的解答。
柴崎铃美其实在雪停前就死了。
而一小时后我们在客厅见到的铃美其实是她的双胞胎,铃子。多年前由于某种原因,这位铃子一直被偷偷囚禁在地下室里,两姐妹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直至几天前她被柴崎勉教唆,替他完成了这桩密室杀人。
柴崎在雪停前杀死铃美,之后搬到雪地里,用一层布盖住尸体,以防尸体背上沾到雪。而这层布的一条边上连着两根几十米长的绳子,之后柴崎勉拉着绳子的另一端,退到木屋中,等雪停后;拉动绳子将布回收,由于绳子的一端是系在朝北的那条边,因此人在布的南边拉动绳子时,会使布卷起来,从而把上面的雪推至尸体外边,这样就留下了一具一尘不染,周围丝毫没有脚印的尸体,之后柴崎勉再绕远路从木屋回到别墅。
而一小时候,与尸体穿着同样裙子的铃子便出现众人面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但铃子本人也并未幸免于难,第二天她就被柴崎勉杀人,放进焚化炉里成了焦尸。
那时候我告诉你,这就是雪地密室的真相。
其实不然……
这只是我根据现场环境突发奇想的胡诌而已。
而你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故事中柴崎家的爱犬金多丸到底去了哪里?
答案是,被我杀了。
金多丸似乎很喜欢网球。而柴崎家的人也喜欢给爱犬穿衣服。
于是我给金多丸套上铃美的裙子,再给网球涂上氰化物,之后大力挥拍把网球打出去。金多丸立即窜了出去,把落在雪地上的网球衔了起来,但没走几步,它便倒在了地上。
所以,最开始绿子看到的尸体,其实是金多丸的。黑色阿富汗猎犬从背面看上去的确像一个长头发的小女孩,更不用说再给她套上铃美的裙子。再加之绿子自小就不喜欢狗,对金多丸的体型也并不熟悉,因此也没有立即辨认出来。
而铃美呢,早在三小时前就被我杀死了。而一开始大家看到的则是我穿上铃美衣服假扮的她。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你们看到的铃美披头散发急匆匆跑出别墅的原因,同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个主任医师会将死亡时间判断为三小时内。我把铃美的尸体用白布盖着埋在雪里,将此地作为一会儿网球的落点。虽然最终金多丸倒地的地方离铃美的尸体还是有几米远,但因为早就在狗的脖子系了绳子,因此我可在远处一点点调整。
当绿子发现了金多丸的尸体时,我立刻奔了出去,用身体作掩护,把铃美的尸体翻出来,盖在金多丸身上,由于当时你们并没有靠近,所以并未发现端倪。之后趁你们回去叫人时,我把金多丸的尸体扔进了事先钻好了的冰窟窿里,而白布被我藏在小木屋中。
这就是柴崎铃美的死亡真相。
接下来,就是柴崎龙的死亡。
别墅一楼有一间内部墙壁为圆形的房间,据说是柴崎泷的画室。在铃美死亡的当天晚上,别墅停电,几小时后,人们发现柴崎泷失踪了,在找遍别墅上下,所有人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这间被锁着的圆形房间。
然而当柴崎勉试图用钥匙打开门锁时,却发现门根本没上锁,门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于是在场所有男人都先后撞门,终于把门撞倒在地。
柴崎泷的尸体就躺在圆形房间的正中央,左胸插着一把刀。
你还记得进屋后所有人的惊讶神情吧。
那不单是由尸体引发的。
而是房间本身的状态。
整个房间的墙壁和地板,包括门板后面,都贴着一层层厚厚的不透明胶带!
自此,门打不开的原因找到了。
由此再一次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恐慌,因为若是凶手用胶带封住了这间密室,那他是如何出去的呢?
在你的那部小说里,明察秋毫的侦探是如此解答的。
柴崎勉用胶带把密室中除门以外的地方封上后,并没有急着封门,而是用一张大的油性纸和胶带作了一个半圆形的屏风,立在门边。两个长边的胶带粘在门两侧的墙壁上,这样屏风和门之间就有了一个供门朝内打开一些的空间。
在此之前,门已经被打开一些。这时候柴崎勉只需双手吊上房梁一点点外屏风里面挪,最后跳到门外,然后将油性纸回收,把门关上,再门缝拉动提前粘在胶带屏风上的钓鱼,使其紧贴门板,密室就完成了。
由于说出这个作案手法时,作为“真凶”的柴崎勉早已自杀身亡,因此无人可以反驳,所有的狡诈和心机全都推到了他一人身上。
但其实只要略微思考一下,就能发现这个解答的漏洞,为何一个年近六旬且几个月前肩膀刚动过手术的老人会有力气吊上房梁,而且,仅凭钓鱼线拉扯的胶带是不会贴紧门板的,更不用说当时几个男人轮番撞了好久才把门撞掉。
不过,若是你当时发现了这一点,现在我就不可能坐在书桌旁给你写信了吧。
至于真正的手法,则没有那么的大张旗鼓,只是用了一些障眼法。
门后的胶带,最开始并没有贴在门版上,而是被我使劲拉扯变形后放在了地上,之后我再用胶带在门板各个位置上反复贴了撕撕了贴,之后我离开密室,关上门。当你们把门撞到地板时,门板就会沾到地上那些胶带,再加上本就变形,你们就会认为这些胶带一开始就粘在门板上,之后才被你们撞变形。
至于堵门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用一个木楔子从里面卡住门缝。关上门后,我用钓鱼线把事先放在里面的木楔子往外拉卡住门缝。等门被撞开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尸体上时我再将木楔子回收,这个过程不需要时间,只需要卡好视野就足够了。
所以那天我才会破坏别墅的电闸,让你们只能通过蜡烛和手电查看周围。
第三个被发现的死者便是焚化炉里那具焦尸。对了,你一定很想问,既然那不是双胞胎中的一个,也不是别墅里的人,那这具焦尸又是谁?
还记得那时候你总是挂在嘴边的某个人吗。
在两年内连续杀了十几个人但之后又销声匿迹的连环杀人犯——冰锥男。
有传言他可能躲在蜜雪山庄所在的雪山当中,正因为如此,案件发生时你屡屡怀疑是他所为。
在柴崎家去蜜雪山庄度假的前三天,我头一次去到别墅踩点。在那里我碰见了他,原来他一直躲在这栋别墅里,但更令我没想到的是——
冰锥男,是一个女人。
那是自然,因为从一开始就没人知道冰锥男的真实面目,媒体传播新闻时出于惯性思维,就将这个喜欢用冰锥杀人的家伙命名冰锥男。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个女人多次被人目击到出现的犯罪现场,却从未被怀疑。
我毫无恻隐地割破了她的喉咙,用焚化炉把她烧成焦尸,准备留作后用。
当第四起案子,发生在第二天下午。当我们和绿子一起经过别墅旁边的塔楼时,看到柴崎光之正站在几十米高的塔顶上,隔着低矮的围栏冲我们招手。
然后,他落了下来。
再然后,绿子的尖叫声持续了很久,直到面前尸体的血液将周围染的通红。
一阵安慰后,我们嘱咐绿子看好塔楼的大门,有人下来就立刻大喊。而我和你则兵分两路,沿着塔楼的两段不同的楼梯先后到达塔顶。
上面并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机关。我们上来的路上也没有撞见任何人。
于是事后,我们一致认为柴崎光之是自杀,原因是接受不了青梅竹马铃美的死亡。
这也是谎言。
我调查过,柴崎光之很喜欢站在塔楼顶眺望风景,而且喜欢站在同一个位置。
于是在踩点的那天,我将塔楼楼顶靠围栏位置的地板挖空一小块,改造成一个类似跷跷板的装置(见下图),只要稍微有重量的人踩上去,就会失去平衡向前跌倒,加之塔楼围栏本就低矮,稍不注意就会跌落下去。
果然,正如我预想的那样,柴崎光之出于想要放松的目的,再次登上塔楼。在靠近围栏的时候踩到了我制作的机关,不幸跌落死去。
就这样,一个高空监视密室诞生了。
当然,这仍是一个概率问题,若是他没有登上塔楼,或者没有踩到机关,我也让他遭遇与后面两人同样的死法。
就像绿子那样。
很遗憾,我并没有去思考如何准确地使某个人喝到下了毒的咖啡。
我知道你喝咖啡不爱加糖,所以在来的第一天我就将一枚包裹了毒药的放糖混入了糖罐中,接下来就是等待谁会中奖的时候。
命案发生的第三天,为了平复心情,你主动给所有人泡了咖啡,同时绿子也亲手给除你之外的人加了糖,好巧不巧的是,正是绿子本人把带毒的方糖放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接着喝下,毒发身亡,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避免拿到有毒的那颗?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待在别墅的那几天里,我一直在喝咖啡,喝加了糖的咖啡,将短暂的性命放置于不可见的神明的天平之上。
如果我吃到了毒药,那么复仇到此为止。如果没有,那么一切继续。
最终神明还是站在我这边。
之后,我毒死了柴崎勉,并拿出事先伪造的遗书。
自此,这间别墅中除我俩外最后一名幸存者,便是柴崎勉的妻子,柴崎幸子。
我知道她会在听完我关于她丈夫是凶手的推理后突发心脏病,所以我提前掉包了她的药,让她绝望中慢慢咽气。
仅仅杀完人是不够的,现场留下的痕迹太多,仅靠一封伪造的遗书,无法骗过警察。于是我利用了这里的传说,引爆了地下室里的数吨炸药。
这些炸药是柴崎家上上上代家主柴崎裕也在二战后期埋的,因为怀抱着一亿玉碎的荒谬野心,柴崎裕也早早在这幢别墅下做好了这个陷阱,希望能在美国军官进驻别墅时他们同归于尽。谁曾想,还没等美国人登陆,他自己倒因为风寒在长崎去世。
不过因为炸药大多以变质受潮,只造成了很小的威力,但这点威力也足以将这栋腐朽的建筑化为齑粉与灰烬。
至此,我的夙愿已成,而我也大限将至。没有了复仇所带来的动力,我那濒于疲敝的身体也现出了它的原形。
我的心,大概也死在了那场谋杀中。
从雪山离开后,我在朋友的帮助下移民到了阿根廷 ,以在这里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很抱歉,在这段经历中我利用了你,也利用了整个前半生中我看那似正义凛然的侦探生涯,我很惭愧,但我并不后悔,我真诚地度过了这一生,虽然过程中沾满了仇恨与血液。童年的樱井宅邸的大火给了漆神樱这个名字第二次生命,而今我又通过柴崎山庄的崩溃将其尽数奉还。
我的真名叫樱井春。目千先生,请记住这个名字,记住她,
愿你余生安好,再见。
————漆神樱
半年后,我再次收到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件,上面以非常冷静的语气传递了漆神樱在疗养院去世的消息,短短十余字,收纳了她短暂而悲苦的一生。
捧着信在家中思虑许久后,我决定前去找麦卡托。漆神死了,他或许是除我之外,这世上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我只能找他商量。
驱车十几公里后,我来到麦卡托的侦探事务所楼下,但敲了好一阵子门都不见有人应。再三确认没有找错地方后,我不由纳闷地环顾四周,才发现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麦卡托外出调查案件中,约一周回来。”
好吧,等他回来再说吧。
大约过了一周后,麦卡托还是渺无音讯,而我的信箱中又出现一封信。
亲爱的目千先生:
你好,不知近来身体是否安康。
前些日子寄过去的讣告,想必你也已经收到。作为漆神樱女士生命中最信任的人之一,您节哀顺变,切勿沉浸在哀伤之中。也希望您的写作事业在未来圆满丰收。
看到这里,您一定很好奇我究竟是谁?
我是她的双胞胎妹妹,漆神凛。
当年偷偷溜出别墅的,在大火后被漆神家族收养的,其实是两个人。只不过多年来漆神家一直对外界隐瞒了其中一人的存在,与此同时,我和姐姐以漆神樱的身份交替在世间生活,包括——
与你认识的期间。
我之所以坦露身份来与你通信,是因为姐姐在她写给你的那封信中骗了你。
事实上,所有的案子都我们两人共同作的,只是姐姐为了包庇我,主动揽下了罪责,甚至不惜捏造根本不存在的手法。
时间拨回到柴崎家来到山庄的前三天,我和姐姐发现了躲在山庄里的“冰锥男”并联手制服了她,这点很容易看破。即便“冰锥男”本体是女性,但在之前的案子中也不乏牺牲者是成年壮汉的例子,因此她的力量巨大这点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当时身患绝症的姐姐又怎么可能仅靠自己杀死“冰锥男”呢。
说回案子本身吧。你知道为什么柴崎绿子会讨厌狗吗,因为她从小就对狗过敏,只要和狗共处一室哪怕相互距离十米远她也会狂打喷嚏,因此若是现场有狗的尸体,绿子不可能不会注意到,若是她的心思再敏锐一点,说不定就能发现这起雪地无足迹密室的真相,再者,你会陪在绿子身边而非一起过来查看尸体也是出于偶然,如果你当时突然想要过来拨弄一下尸体,那么下面藏着狗尸的伎俩就会立马露馅儿。但更重要的是,那只狗和我们并没有那么熟,不会去捡我们打出去的网球。所以我们不可能使用这种拙劣的诡计。
同样,姐姐所说的胶带密室的解答也是漏洞满满,被暴力拉扯变形的胶带通常会向内侧卷边折叠,边与边互相粘连,从而不带胶的一面面向上方,同时粘性也会降低,这样的胶带再被倒下的门挨着,几乎不太可能会粘的牢固。而事实上,当时你们把门撞倒后,应该也查看过门背后,那些胶带全都牢牢粘在门板上,即使是变形撕裂也没有向内侧卷边。
更何况,如果当时门不是被撞开而是被斧子的劈开的,这一手法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而第三起高空监视密室的解释更是无稽之谈了。因为柴崎光之之前,有不下三个人上过塔楼楼顶,皆没有触发机关,唯独当你们三人经过塔楼时,柴崎光之刚好站到塔顶又刚好踩到机关落下来,这一切不觉得太过凑巧了吗?
为何其他时候不落下,偏偏你们在场的时候落下?
其实只要想想,正因为你们和绿子亲眼看到了柴崎光之的死亡,才使你们二人免除了怀疑。
因为,就算那个机关真的存在,若是在不碰巧的时候造成了伤亡,也会认为是有人偷偷溜到外面推的他,而且由于不知道具体坠落时间,不在场证明也没法伪造,到时候依旧百口莫辩。
当时你很仔细搜查了塔顶,并没有发现类似的机关。
因此,真相并非姐姐在信中向你解释的那样。
下面,由我来告知这三起密室的实施手法吧。
很显然,这三起密室皆用到了双胞胎诡计。
首先是雪地无足迹密室,手法很简单。
趁下雪无人在外的时候,我在废弃木屋中穿上与铃美同款式的裙子,然后走到指定的地点,给自己罩上白布后坐在原地等待雪停,大约一个小时后姐姐偷偷把铃美约到没人的地方,打晕后将她勒死,接着,绕一大圈远路把尸体存放在废弃木屋里。
再然后姐姐以出来散心为由把你约出来,因为绿子总缠着你,所以我们料到她也会过来,而这刚好就为这场密室提供了目击证人。
绿子当时在远处目击到的尸体,其实就是掀开白布趴在地上的我,由于我和铃美的身高体型还有发型相似,你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来,更何况你俩都离尸体远远的。不过就算你想要凑近观察尸体,你也没法透过满脸血污辨认出这到底是谁。
对了,那并不是铃美的血,而是金多丸的,为了不让它妨碍我们的复仇计划,我们提前杀死了它并把尸体扔进了冰窟窿里,这点姐姐并没有说谎。
之后待你们回别墅喊人后,姐姐把我背到废弃木屋中,至此我的任务完成,而姐姐则把真正铃美的尸体搬到之前我趴着的地方。
这,就是密室无足迹密室的成因。
与之相比,胶带密室的原理则更为简单。
傍晚的时候,姐姐在圆形房间内杀死了柴崎泷并用胶带把四周的墙壁、窗户还有门封上。然后守在屋子里,静静等待别墅的电力被破坏。
是的,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胶带密室,当然,她也不可能离得开,在所有出口被封死的情况下,不破坏胶带根本不可能离开。
之后,在寻找柴崎泷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圆形房间的门外,而那时候,和你,和大家站在一起的人,正是我,漆神凛、
在门即将被撞开时,我悄悄走到所有人身后,而姐姐则驻足在门边。当门被撞开所有人冲进屋内时,我退到一旁隐入黑暗,而姐姐则趁机闪入人群。
事后姐姐对我说,当时你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双手。那时我才意识到这个手法有多危险,若姐姐不是刚好走到你旁边,当你下意识想找她时却发现她瞬移到了另一边,一定会起疑心吧。
最后,则是高空监视密室。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建筑诡计加双胞胎诡计的混合诡计。、
这座塔楼的楼梯是双螺旋的结构,也就是说,当两个人分别走在不同的楼梯上时,是看不到对方在做什么的。由此,我们便利用这个结构,制造了第三起密室,同时也确保了你我的不在场证明。
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执行谋杀的是我。
第三天晚上,我以发现了凶手的真面目为由将柴崎光之约到塔楼顶见面,因为漆神樱的名侦探身份,柴崎光之对我丝毫不设防,大大方方将后背对着我。
而与此同时,姐姐也借调查之名把你和绿子叫出来,刻意把你们往塔楼的方向引。当注意到你们正朝这里走来时,我也慢慢远离围栏,以防被下面的你们看见。
可惜那时柴崎光之还在努力地分析别墅成员的不在场证明,却不知我的手已慢慢接近他的后背。
我一用力,光之连尖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直直地掉了下去。
但接下来,才是密室的形成时间。
首先,姐姐以看住大门为由叫绿子原地驻守,随后和你一同进入塔内,为了阻截可能正在下楼的凶手,姐姐提议一人上一个楼梯。
但你被骗了,姐姐实际上并没有上楼,而是一直待在一楼楼梯口。
而此时的我,则静候在顶楼的楼梯口处,仔细听你从哪一边楼梯上来,等你上来后,自己也假装刚到的样子,和你一起调查现场。
调查完毕后,我再次提议两人分别走不同的楼梯看看沿途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在你下去后,我返回顶楼楼梯口,而姐姐则在一楼楼梯口等你下来,假装也刚下来的样子。
当然,为了保证不露馅,我们俩人都配了一个对讲机,也方便把各自的事说过的话传达到对方那里,方便对齐信息。
于是,三起天衣无缝的密室就这样通过姐妹彼此的身份互换完成了。
你可能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选择在姐姐死后说出密室的真相,原因我自己也并不明晰。或许是想替姐姐分担罪孽,也或许是因为对欺骗了你的愧疚,又或者出于犯罪者的自我炫耀吧。总而言之,在失去姐姐的日子,我终于得解脱。
如果将来有缘,我们或许会在阿根廷的丛林中相见
再会,目千先生。
读完了这封信,我百感交集,但也震惊于自己在与漆神樱相处的日子里居然从未发现眼前的女孩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人组成。
那以往的那些共同的经历又算是什么呢?记忆猛然间出现分裂,漩涡似的吞没了我。
两个人的回忆变成了三个人的舞台戏,而其中,究竟哪一个是属于樱的,哪一个是属于凛的,我无法分清。我只能在依托这两封信继续追忆逝去的时光。
然而几天后,我却有了个惊讶的发现,这一发现源于我日日夜夜对信件内容的抽丝剥茧。
两封信中的某些迹竟然高度相似。
虽然漆神凛的那篇明显要更潦草狂放一些,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两封信中的某些字的笔画特征高度一致。
这就不免怀疑,两封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漆神凛吗,由于姐姐病重无法写信,所以让她来代笔?可为什么故意要让两封信的笔迹呈现明显的不同?简直就是刻意在向收信人传达“写信的是两个不同的人”这一信息一样。
而这个行为不就是反过来在说,写信者实则是同一人。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仔细推理一下,
这个人想要我认为两封信出自不同人之手;
这个人不希望我发现两封信是同一个人写的;
因为这个人知道一旦我发现这件事,就会撼动某样他想要向我灌输的观念 。
这个观念是个谎言,因此不能被发现。
这个谎言和笔迹高度绑定,一旦笔迹出了问题,谎言就会不攻而破 。
谎言……
谎言……
谎言……
写信的人对我撒了谎,她骗了我。
她骗我说她死了!
漆神樱,没有死……
一个结论在我心中升起。
漆神樱没有死,并且,她也从来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和我在一起的是她 ,杀人作案的是她,自称漆神凛寄来这封信的也是她。全都是她,没有掩饰,没有虚伪。
她只是在以她的方式来与我交流罢了。
然而,惊喜之余,我又陷入了焦灼。
若双胞胎的事是她编造的,那她就只能使用第一封信里的手法,可是,正如第二封信所言,第一封了的密室制造手法漏洞多多,很难保证成功。难道这三个密室都只是侥幸成功而写第二封信的目的只是事后诸葛亮地对自己的手法提出批评?
还是说漆神樱仍然在说谎,两封信里提到的手法全都是假的?
我陷入了两难境地。
对了!找那个人吧!他也许能找出真相。
诶,等等。
当麦卡托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刹那,我突然又有了个新的猜想……
会不会是他。
我突然回忆起,麦卡托侦探事务所墙上那张纸上的笔迹似乎和眼前的两封信有些相似,处于某种中间态。
之前我曾调查过这个侦探,发现有传言他会故意做出错误的推理欺骗雇主,以从雇主哪里攫取不正当的利益。但毕竟是传言,没有丝毫证据证明确有其事,我也就一笑了之。
但如今不免开始审慎对待。
我记得我们在咖啡馆初次见面时,他曾这样对我说:
“目千先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而今再次回想起这句话时,我却有些不寒而栗。
麦卡托他,并没有说游戏结束了。
我们只是在咖啡馆告别了而已。
也许,从头到尾漆神樱都没有给我写过信,她或许是死了,或许真的出了国,或许只是躲着我。而实际上一直以来给我写信就是那位名侦探麦卡托鲇。、
他那天约我出来,很可能就是试探我收到自白信后的反应,看看我会不会在他面前包庇他捏造的凶手。
对,也许漆神樱根本没有杀人,也没有让人怜悯的身世,她正确地推理出了凶手,只是因为某种原因隐居了,而我却无视了她做侦探以来的功绩和原则,无视了我们之间的感情,错误地把别人的谎言当成了她真实想法,把别人的构陷当作她的真实行动。
她什么错都没有……
可若是这样,她为何选择消无声息地离开,为何三年都不联系我?
一个恐怖的猜想出现在脑海里。难道说,是麦卡托杀死了她?
不,怎么可能。恶作剧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麦卡托好歹也是个名侦探。
万一呢……
该死!这些信把我的脑子扰乱了!
当务之急必须找到麦卡托,看看他到底会如何回答我的质疑和猜想。
第二天,我再次驱车赶往麦卡托侦探事务所。
然而等到了楼下时,我却发现这里氛围比起一周以前要更为肃杀,若是具体形容,那就是,一周前的事务所尽管无人居住,但却处处有人气,然而现在却显露出一副无形的破败,灰色建筑仿佛悼念般的沉默着。
我尝试着敲了敲,依旧无人回应。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请问,你是找麦卡托吗?”
我回过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的,请问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有急事找他。”
“抱歉,你找不了他了。”男人的面色有些悲伤。
“为什么?”
“他上周死了。”
“怎么会?”
“他被卷进了一桩连环杀人案里,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这样啊,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以身殉职了。”面对这样的噩耗,我不由得局促,心中积攒的脾气全都消失殆尽,“抱歉,打搅了你们。”
“虽说不知道算不算以身殉职,不过像他这样的人,迟早会有这一天吧。”男人一脸苦笑。
“是啊,毕竟侦探确实是个危险的工作。”
“我说的不是侦探,是麦卡托,算了。”男人似乎埋头小声嘀咕着什么,接着又扬起脸,“请问你找他什么事,如果是委托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别的侦探。”
“没有,只是些寻常小事儿而已,对了,怎么称呼您?”
“美袋,你就叫我美袋吧。”
(全文完)
创作后记:实际上这应该可以算作长篇的构思,因为第一重解答完全可以放在前面讲,不需要在自白心里赘述,只是为了小说的情节和逻辑统一,必须如此叙述。另外,里面所讲的诡计也确确实实俗套,但量变产生质变,先后叠加在一起,借以叙述手法总能产生不错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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