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之上

　　那也许是一个流浪汉？
　　我盯着躺在对面长椅上的人，大概是男人的人，如此想着。这个人身材修长，并没有蜷缩在长椅上，身体舒展着，脚踩在地面上。他面容净秀，正视着夜空——我很想说星空，但是漆黑的夜空中独有一轮明月。
　　我怀疑他是否是一名流浪汉，并非只因为他的容貌和气质与我所想象的流浪汉大相径庭，还有衣着。在现代社会，更是在中国，我从未真正见过有人身穿黑色西服、戴着黑绒手套、头顶礼帽、脚踩皮鞋，而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手杖在胸前。更何况一个流浪汉？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的帽子在头顶戴着，但因为躺在长椅上的缘故，它的后部被弯折了起来。
　　西服男子大概是有些走神才没有发现，听到我的提醒他便坐起身来，摸了摸礼帽，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是感谢吧。同样点了点头，我不想再去看一个陌生人，靠着椅子也开始仰望夜空。
　　我自然不是一个流浪汉，我自认为如果我是个流浪汉，那就一定会熟稔地上前搭话——“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看你也不像流浪汉呐。”“你也是流浪汉的话为什么穿着这身衣服？”“被老婆赶出来了吗？”
　　其实，我现在最想问的是最后一句话。因为我就是。
　　我想象着对方和我一样，也是被老婆赶出来，被迫找了家附近的公园长椅暂作歇息。原因大概就是这身打扮被讨厌了吧。人嘛，总有些爱好——也许是我潜意识里认为他也是被老婆赶出来的，所以在心里为他辩护着——没有伤风败俗怎么就能被赶出来呢？即使吵架了，怎么就不能讲讲道理呢？
　　女人，特别是老婆，大概都是不讲道理的吧？
　　我打了个喷嚏，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我出门时穿着比较单薄。
　　重新躺下的男子听见后又转过头来笑了笑，但也没说什么。我心里想，好歹关心关心我吧，让我赶紧回家别受冻之类的。其实我清楚人家没有这个义务，我是后来者，他看到我这倒霉催的模样没有面露厌恶走开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就是想找个由头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讲给别人听而已。
　　现在是十月，都说秋高气爽，秋天多么凉爽。但真的要在外面一直吹风那怎么想都不会好受。看来对面这位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像它的色调一样冷……黑色是冷色调吗？
　　他的衣服将自己裹得很是严实，除了脸部裸露在外，其余都看不见一点。也许他的礼帽是故意弯折，为了遮挡后脑？
　　——现在还有蚊子，没有人喜欢蚊子，至少没有人喜欢被叮，而秋天的蚊子似乎比之夏天更是凶猛。
　　我挠了挠手背上的红肿，忽然有些愧疚。
　　说不定他就是因为不好意思不理会我的出声提醒才依我所言将帽子调整角度。这样的话，如果他的后脑被蚊子叮咬，我就成为了罪魁祸首。
　　我的喉咙发出几声奇怪的声响，那是我想说却卡在那儿迟迟出不来的话。打消这个念头，我觉得自己简直想得太多。既然人家会顾虑我的想法，那我就没必要顾虑对方的想法了。这是我不知何时悟出来的道理。就像学校教人品德，是让那些没有品德的人骑在他们头上一样。
　　想到这，我面露微笑，短暂地洋洋得意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现在姑且也算是个没有品德的人了。
　　想着想着，我面上表情又淡了下来。
　　
　　那是个流浪汉吗？
　　我斜着眼盯着坐在对面长椅上的人，夜色浓厚，但我想他一定是个男人。我这个样子也许和流浪汉有些沾边吧——躺在公园长椅上。不过看我的穿着气质和样貌都能知道我并不是个流浪汉。对面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个流浪汉。
　　他衣着得体、脸上身上都干干净净，发型也很整齐，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流浪汉该有的模样。而且依我看来，流浪汉大多在夜里活动，并不会这么早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现在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左右。白天乞讨的那叫乞丐，乞丐和流浪汉可不一样。
　　嗯，看那表情，大概是受了气，从家里出来的人吧……不，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厚实，在这呼气已经能看到隐约白雾的时候衣着如此单薄，只能是被赶出来了。三十多岁的样子，大概是被老婆赶出来的吧。
　　我内心嗤笑一声，觉得对方实在是有够窝囊。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不知道谁对谁错。但以我的经验来看，对的人，或说有理的人通常是最受气的那个，所以应该和我想的大差不差。
　　耳边传来蚊子的嗡嗡声响，我蹙起眉头，右手举起，在面前挥了挥。动作轻微，但带动了整个身子，让本来已经麻木的后脑再次感受到了疼痛，我把礼帽折下就是为了遮挡蚊子，不过实在不怎么好受。而且我也有些怀疑这礼帽究竟能不能撑住，如果撑不住，那我就没有帽子了。
　　一声搭讪响起。也不算是搭讪，只能说是提醒吧。我坐起来，勉强笑着向他点点头，然后再次躺下，不过，既然他提醒了，那我也就顺势将礼帽调整好吧。
　　我看着夜空。我看着夜空。我看着夜空。并不是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思考，但并不是，我就只是在看着。我并不觉得美丽，但还是喜欢看，可能是因为我将自己放空，就像这只剩一轮明月的夜空一样虚无？
　　耳边又响起嗡嗡细想，我懒得摇晃脑袋，还是只用手在面前挥了挥。
　　……我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懊悔，开始觉得对面的人是导致我被蚊子叮咬的元凶。
　　他打了个喷嚏，我被吸引转过头去，就见那人吸了吸鼻子，表情有些苦闷。我得意地也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我和他就不一样了，我身上的衣服面料很厚实，不会为这点寒冷所侵扰。
　　而后，我内心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看着夜空。
　　

196503

好多天前写的了，没写完，其实已经有了完整的构思，但是总感觉这么写很累，先发上来，之后再随缘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