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发表于 2024-10-15 10:40:01 北京| 2024-10-16 10:41编辑
第十一章  四敞大开的密室

    一瓢冷水猛地浇到了尹川的头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就从沉睡中惊醒。要知道,此时可是雪后寒意最盛的时候,尹川在这一浇之下,感觉从皮肤到骨头似乎被万支钢针扎了一样,刺痛入髓。他想抬手去抹头上的水珠,但发现双手被反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醒了?”
    一个声音传进耳中,尹川好半天才辨认出来,说话的正是副团长司徒信。
    “去,把她也浇醒。”司徒信一指尹川身旁。尹川转头一看,琳琅侧倒在他旁边,紧闭双眼不省人事。
    “且慢……”尹川打算劝住举起盛着冷水脸盆的军兵,但对方毫不理会,狠狠泼到了琳琅头上。琳琅鼻子里哼出“唔——”地一声,意识逐渐苏醒过来,随即牙齿便不听使唤地打起颤来,嘴唇冻得发紫。
    正当尹川既心疼又愤怒地看着琳琅时,坐在椅子上的司徒信说了话:“我说两位,你们也太不老实了。让你们乖乖在营房里呆着,你们非得玩点花活出来。”
    “司……司徒长官,你这话说……说得好没道理啊!”尹川强忍浑身痛楚与寒意,勉强回答道。
    “道理?”
    “你……你让我们在三天……三天之内调查清楚沈团长被害的……真相,却又把我们软……软禁起来,这样该怎么调查?你觉得……这叫什么……道理?”
    “哈哈哈哈!”司徒信大笑了几声,“我说这位侦探先生你可看明白了,这里是军营!军营里的一切由我说了算。道理?军营里哪来的道理可言?让你们三天内查清真相——唉,你可真是天真得可以!我是没想到你会把我这句话当真了。”
    “你……你什么……意思?”琳琅瞪圆了眼睛问道。
    “本来我没有义务说这么多的,但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索性告诉你们。现今我们和南方孙黄军隔江对峙,战事一触即发,此时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士气!偏偏这时候沈晖被刺身亡,要是消息传遍军营,恐怕就会人心浮动,不战自乱。更何况上封委派来的监军也到了,如果不给上下两边都有交代,我这个副团长的位子就不稳了。不过,你们的出现却正是时候,以你尹大侦探的能耐,三天时间足以调查出结果。我本身并不关心真相如何,只要你给我个结果,上可以应付监军,下可以安抚军心。如果你给不出结果,到时候以南方奸细的罪名拿你们开刀祭旗,也能达到目的。这下你们明白了?”
    尹川强压心中怒火,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有这打算了,何必还把我们浇醒?难道仅仅是让我们胡乱给你个结果吗?”
    “不不不,我只想问,先前和你们在一块那个姓杜的,去哪了?”
    虽然尹川早就预料到司徒信会对杜云章的失踪心存疑窦,但当他冷不丁提出这个问题之时,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他么……已经逃出了军营,你是找不到他的。”尹川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逃出去了?为什么你们没有一起逃走,而是只有他一人离开?”司徒信追问道。
    “因为他已经看透了沈晖被杀案的真相,知道谁才是真凶!”琳琅突然脱口而出,让司徒信吃了一惊,同时也给了尹川一个措手不及,不知道为何琳琅猛地冒出这么一句。
    “哦?那个姓杜的看出了真相?反倒不是你这个大侦探?”
    “别以为我们之中只有尹川能破案,你去打听打听,杜云章在前清可是快班的捕头;而在民国初立后,他一直在任五河县的巡警队长,查案缉凶都是老本行。”
    司徒信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他查出的凶手究竟是谁?”
    “他并没有告诉我们,只说按照现有的线索,他已经锁定了凶手,差的只是关键证据。所以他独自一人离开军营,去找那个关键证据。并和我们约定好三日之内一定会回来。”
    司徒信转头又看向尹川,想通过尹川的表情印证琳琅所说是否属实。尹川那是多机灵的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琳琅的用意,赶忙附和道:“老杜也真是,问他他也不说,非得找到证据才行。其实线索都摆在明面上,再给我不到半天时间,我也可以推理出真凶究竟是谁,何必还要什么关键证据?他真是个死心眼!”
    司徒信见他言之凿凿,不像是做戏,便说道:“看来几位都是能力出众之人,让我刮目相看。不过光说不管用……”他从衣兜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过了今天如果尹先生还没推理出真凶,或者那位杜云章没有带着关键证据回来,我可就按我的方式回复监军大人,并且将沈团长的死讯向全团通报。到那时就对不起二位了,你们就把杀害沈晖的罪名担上吧。”
    尹川微微一笑,带着戏谑回答:“多谢司徒长官宽宏。”
    司徒信拍拍尹川的肩膀,起身离开这座营房,留下两名卫兵门前看守尹川和琳琅,严令不得再让他们逃出去,否则军法从事!
    尹川和琳琅四目相对,彼此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这下完了,恐怕咱们只能等着到时任人宰割。”琳琅低声叹息道。
    “也未必,我觉得你突然起飞智说杜云章看透了真相,真是神来之笔啊!”
    “嗨,我也是突发奇想冒出那么一句,谁想到真能把司徒信给唬住。”
    “你这句高就高在,既能让司徒信对处理咱们心存顾忌,又能给杜云章和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可咱们这样被绑着,什么都做不了。还有半天时间又能如何?”
    “这半天时间变数可大了。别忘了沈曦和咱们的交易,他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而且,杜云章那边,我想也一定能按时会把黄潭带回来,咱们不是没有机会翻盘!”
    话是这么说,但尹川仍然不想就这么老老实实被押着一动不动。他环视了一圈营房,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用肩膀碰了碰琳琅,“哎,我怎么感觉这座营房那么眼熟呢?”
    “眼熟?”琳琅四处扫了扫。
    “对,眼熟,好像就是咱们仨一块盘问几个营长的地方。”说着尹川悄悄凑到营房门口,顺着缝隙往外看去,“没错,就是这里!看来隔壁应该就是沈晖被杀的营房了。”
    “唉,就算咱们离案发现场近在咫尺,又能做什么呢?”琳琅有些灰心丧气。
    尹川靠近营房墙边,仔细往外面聆听,想和先前一样没准能听到些什么关键信息,但他绕了一圈,什么都没听见。
    就在他也打算不再做什么,安静等待杜云章回来之时,冷不丁发现靠近隔壁团长营房的墙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铺地的毡布盖着。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没几下就掀开了毡布,发现了下面的东西。
    “好家伙!这不是……”尹川眼前一亮,“决定性证据竟然在这儿啊!”
    琳琅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凑近过来一看,尹川脚边是一块二指见方的硬布条,上面绣着两道横杠,横杠中间是三颗星星,边角处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另外你看——”尹川一指紧贴毡子的帐墙下方,上面有很多褶皱,似乎是被拽过的痕迹,上面也有已经干了的血痕。“我想我应该明白了所有的谜团,不过还需要偷件东西来确认一下。”
    琳琅看尹川眼中放光的样子,知道一切都已经被他看透,于是笑道:“怎么?又要拾起你的老本行了?”
    尹川咧嘴笑了笑。

    入夜之后,司徒信独自一人在他的营房中来回踱步,连摆在桌上的饭菜都无心理会。在沈晖被杀后,作为目前独立团实际的掌权之人,他自知此时的军营绝非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内有原来支持沈晖的军中一派虎视眈眈,外有在军营安插内鬼的黑云寨土匪随时来袭,更有上封派来的万监军施加压力。如今可以说是内外交困,稍有异动,也许自己就成了阶下囚,保不齐还会成为第二个沈晖。
    他越想越不安,也许唯一可以摆脱困局的希望,就是这位运河窃探尹川了。而他说那个杜云章已经查清了真相,是真的吗?可他这么说,或许是只为了拖延时间?要不然……索性把他放出来,让他自由调查?不!那样绝对不行!且不说他本就不受自己控制,闹出什么事端自己没法收拾,就算他老老实实调查,谁知道那些不安定分子(比如沈曦之流)被惹翻了,一枪要了他的命,自己可就无法掌控局面了。所以,也只能把赌注全都压在尹川或者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杜云章身上。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突然就听见营房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他陡然一惊,推开房门刚想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哪放的枪?就发现原本在自己营房门前站岗的二人,已经被人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双手抱头,押在两边。
    “司徒长官,很抱歉,你被捕了。”
    司徒信面前站定一人,趾高气昂地挺着胸脯,背着双手,正是二营营长沈曦。
    “沈营长,怎么沉不住气了?万监军还在你就敢在军营里哗变?”司徒信强作镇定地问道。
    “没办法,先下手为强嘛。刚才的枪声你也听到了吧?我要再不动手,做阶下囚的或许就是我了。”
    司徒信没明白沈曦的意思,“刚才的枪声?难道不是你动手的信号吗?”
    “你少在这儿装蒜了!你可是一直想把我们沈氏兄弟铲除,我兄长被害以后,你就只有我一颗眼中钉了。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偷袭我的二营营地?你听,枪声就在我们二营那边传来的。幸好我早有准备,暗中集结人马摸到你营房亲自把你抓了,来个擒贼先擒王。”
    沈曦的这一番话,更让司徒信摸不着头脑了。但既然人家已经出手,自己再辩解也是枉然。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司徒信问道。
    “这不是你说到了万监军吗?我就把你带到他那去,给他看看你干的好事,然后让他承认我是独立团新的一把手。”
    “他能听你的?”
    沈曦冷冷一笑,晃了晃手枪,“监军大人也许不会听我的,但一定会听它的!”
    “是吗?我会听它的?”
    突然从脑后传来的这一声,顿时叫沈曦打了个激灵。他抄枪回头一看,身后足有三十多人荷枪实弹,手里端着的都是俄国造水连珠步枪[1],枪口全对着沈曦和他手下的十多名军兵,正中站定一人,身穿名贵锦袍,三角眼眯缝着,留着短胡须,手里握着一支精致的袖珍小手枪。正是那位万监军。
    “你……你怎么会……”沈曦不可思议地看着万监军和他的一众手下。
    “我怎么会带那么多人是吗?”万监军冷着脸说道,“别忘了,我可是受张大帅委托前来,怎么可能不带亲随卫队呢?怎么着沈营长?谁给你的权力竟敢以下犯上逮捕副团长?甚至大言不惭想用武力威胁我?真不把张大帅放在眼里啊!”
    “姓万的,刚才偷袭二营营地,就是你的人干的吧?”沈曦怒吼道。
    “哎呀,我真是高估你了沈营长,可能你也就是借着沈晖的势力才当的营长吧?那几声枪响怎么可能是我的人干的?你连土匪袭击了你的二营营房了都不知道?”
    说着,又传来几声枪响,还是二营营地的方向。沈曦听万监军说土匪二次袭营,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土匪再怎么说也是土匪,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硬攻正规军的道理?他们哪会那么不自量力?”
    “亏你还是一营之长,你仔细听听枪声,全都是土造武器的击发声,你们独立团哪会有土造的枪械?”
    的确,沈曦听出枪响的确不是来自独立团的统一制式武器,他立即打算叫人去侦察情况。可还没等他发话,一名侦察兵飞奔而来,“报告!西北方向树林里有敌情!看样子是土匪的骑兵。”
    在场的诸位军官全都脸色骤变,还是司徒信沉得住气,对侦察兵命令道:“传我军令,拉响警报,通知各个营房一级战备,命二营进入战壕拉起防线,先给我拖住土匪;一营保护好后勤物资,三营迂回到树林两边夹击土匪,骑兵连随时待命出击!侦察班随时注意敌方动向!”
    在司徒信一番条条是道的分派后,侦察兵得令而去,在场官兵无不佩服。
    “怎么样沈营长?”万监军说道,“扪心自问,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能不能有如此冷静安排?”
    沈曦被问得无话可说,但还是心有不甘,“如果不是我兄长遭难,哪轮得到司徒信在这里耀武扬威?”
    “哼,死鸭子就靠嘴硬!”司徒信冷哼了一声,“你兄长沈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到关键时刻还顾忌民生?要是我,早就进驻陈家村了,哪还有现在这么被动的局面?”
    “所以他必须得死喽?”
    突然从远处传来的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你?你们怎么出来的?”司徒信瞪大眼睛看着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来的二人。前面正是运河窃探尹川,后面跟着欧冶琳琅。
    “司徒长官,您不是让我调查沈晖之死的真相吗?今天是约定时限的最后一天,就不想听听真相究竟是什么?”
    枪声仍然不绝于耳,而在细细的小雪中,此地的数十号人全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像在期盼着即将发生的一场好戏。
    “这么说,你不但推理出了真相,知晓了真凶是谁,还找到了决定性证据?”司徒信有些将信将疑。
    “快说!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兄长!”沈曦凝眉瞪目向尹川吼道。
    “诸位莫急,咱们能先把家伙都放下吗?要是搞不好擦枪走火,可对谁都不好啊。”尹川向四周扫了一圈。万监军和沈曦迟疑了一下,然后让手下人全都收起了枪械,落下了枪栓。“哎,这就对了。”
    “告诉我,究竟真相是什么?”沈曦还是有些迫不及待。
    尹川不慌不忙,左看了眼司徒信,右看了眼万监军,意思不言自明。
    “你尽管说,我们洗耳恭听。”司徒信说道。
    “那好,请各位跟我来案发地点。”
    尹川和琳琅走在前面,后面几十人一股脑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案发的那间营房前。尹川让琳琅先进到营房之中,似乎有所准备,然后独自一人面对所有跟来的官兵。
    “诸位军爷,如果你们对三天前沈团长被杀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的话,就应该记得,当时大家眼中都看到了什么吧?”
    沈曦一指营房,“当然,就在前面这间营房里,我兄长被人割掉头颅,横死当场!”
    “司徒长官,您呢?”
    “虽然我后到的,但从进去看到的现场来看,就是这么回事。”
    “没错,这也是我亲眼所见触目惊心的一幕,房间里的现场也印证了这一点。”尹川接着说道,“而且那间营房门窗紧闭,四周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痕迹,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没人看到有凶手出入,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密室杀人案。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大家其实只看到了一个影像,好像人头突然掉落在地,可那人究竟是不是沈晖,谁又看清楚了?”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我兄长?”沈曦不解地问道。
    “你是说——我们这么多人看到的只是个假象吗?不可能!当时我和你可是一起进的房间,里面的尸身和首级真真切切是沈团长无疑,你自己也毫没怀疑啊。”司徒信质问道。
    “对,当时那具尸体,还有那颗人头就是沈团长没错,但发生在咱们眼前的杀人过程,可未必是真的!”
    未必是真的?司徒信、沈曦等人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尹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就当众人等着尹川继续解释清楚之时,原本灯火通明的军营突然一下子灭了所有灯盏,顿时四下里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谁把灯全灭掉了?”司徒信大呼道。
    “副官,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沈曦赶紧下了命令。
    副官答应一声,还没等离开,沈晖的营房猛地被照得通亮。只见营帐墙面上映出了一个身影,看样子似乎是刚进去的欧冶琳琅。正当外面众人还有些不知所以时,欧冶琳琅的头就好像被利刃一划而过,竟然一下子掉了下来,让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里面发生了什么?尹川!你看到了吗?”司徒信惊呼着。
    “来人!来人!进去看看!”沈曦招呼着手下。
    就当他们一时间惊慌无措之际,尹川却丝毫没有反应,从容不迫地站在旁边,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一众人等端起手里的枪支,围拢到营房周围,正要闯进去一看究竟时,猛然间营房四面的帐墙纷纷倒掉,只有四角的柱子支着棚顶,袒露出营房之内的一切。四敞大开的密室里面哪里是被斩首的欧冶琳琅?分明是许久都未露面的杜云章,正叉着腰笑嘻嘻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所有人。
    “我说……你们是跑江湖变戏法的吗?”沈曦又惊又气地问道。
    “尹川,你耍得什么花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徒信也十分不可思议。
    “司徒副团长,你最好把诸位营级以上的长官全都叫到这里,我将向大家说明整个这起匪夷所思的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尹川答道。
    “不可能,”司徒信断然拒绝,“你没听见军营外面的枪声吗?各营此时都在迎击土匪来袭,我怎么会在战事吃紧之时叫他们来这儿?”
    “是吗?您这个理由略显牵强啊。咱们可以数数,眼下二营营长沈曦就在这里,三营营长吴子清被你临时羁押,在军营里能领兵抗敌的就只有一营营长李怀德了。”
    “可就算如此,李营长也不能轻易离开前线岗位,否则无人指挥防线,土匪要是攻进来,谁来负责?”
    尹川没有回答,倒是杜云章哈哈大笑,“这您就不必费心了。”说着,他从腰间掏出支手枪,朝天“砰砰砰”连开三枪。所有人都万没想到,营地外的枪声竟逐渐弱了下来,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又是闹的哪出?司徒信和沈曦全都莫名其妙。
    “这下能把吴、李二位营长给叫来了吧?”
    司徒信沉默了片刻,叫过传令兵吩咐了几句,传令兵得令而去。不多时,李怀德和吴子清便赶了过来。李怀德还一身烟尘,一看就是刚打过一仗的样子。
    “副团长,找我们什么事?”
    “外面战事如何?”
    “他们火力挺冲,但好像并没有进攻的架势。而且刚刚听见这边有枪声,外围的土匪就停止放枪了,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怀德答道。
    司徒信一听外围战事已熄,这才对尹川说道:“你让叫的人都叫来了,这回可以开始了吧?”
    还没等尹川说话,杜云章冷不丁嘿嘿一笑,“不用劳烦老尹了,我就可以把案件说个明白!大家看到了这间四敞打开的密室,想来里面本来应该是我的另一个伙伴欧冶琳琅,但眼下却变成了我,实际上这是个并不高明的障眼法。凶手设计的杀人密室,要比我们设计的手法要高明得多。你说,对不对?”杜云章的眼光落在了一众军兵之中的一人身上。

注:
    [1]水连珠步枪:也称莫辛·纳甘步枪,由俄国制造,二十世纪初传入国内。
楼主| 发表于 2024-10-16 10:43:28 北京
第十二章  战前推理

    树林深处,黑云寨的炮手自来洪骑着马回到了瓢把子邓二娘旁边,拱手说道:“当家的,杜云章的三枪已发,咱们就这么按照和他的约定,老老实实退兵了吗?”
    “退兵?眼前的肥肉难道就这么轻易放弃?你别忘了,南方军已经和咱们定好了,听到辫子军营地枪响就进兵。”青袍邓二娘冷冷一笑,“我只是先给他们虚晃一枪,估摸着军营里现在正热闹得紧,想必他们很快就能抓出凶手。到时候咱们趁着辫子军混乱之际,和南方军一起再杀他个回马枪。这回的收获一定比三天前还要大!”
    “但……和另外那人的约定呢?”
    “那个人?管他呢,谁能带给咱们的利益大,咱们就和谁合作,还管他?”
    “哦——原来如此,确实借着南方军的势力,咱们能捞到更大的好处。高!还是当家的英明!”自来洪竖起大拇指,向邓二娘一个劲地溜须拍马。
    邓二娘倒也吃这套,大笑着命令手下弟兄在树林里隐藏等待时机,随时准备再次突袭。

    此时的军营中,杜云章的眼光落在了在场军官其中一人的身上,那人竟是一营营长李怀德。
    “你……你看我干嘛?”李怀德有些心慌意乱地问道。
    “李营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所有人看到沈晖人头落地的那一幕,机关设置之人就是你吧?”
    被杜云章这么一问,李怀德登时脸色骤变。沈曦瞪圆了双眼,“好啊,李怀德,原来是你干的?”
    “你为什么说这件事和李营长有关?”还是司徒信更为理智,向杜云章问道,“当时他可是和我们都在一起所见的那一幕啊!”
    “所以我才说设计的手法要比我们可高明多了嘛。”杜云章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到底他是怎么玩的鬼花活?”沈曦迫不及待问道。
    “怎么说呢?我真的挺佩服李营长能把这场命案搞得跟一场乱人眼球的大型戏法一样,让我们这些身在现场的观众根本没看出任何破绽。大家看到的大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掉下了脑袋,其实无非是一场简单却不失精巧的错觉表演。你们看——”说着,他蹲下身,用身边的两架马扎、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圆滚滚、顶上有绳子的东西竖立在了一起,冷不丁看轮廓颇像一个站立的人。随后随手拽了下什么,那个圆滚滚像头一样的东西当即掉落尘埃,而用椅子马扎拼接的“身子”则晃了两下,才倒在地上。原来是一根不起眼的细线连着那东西,一拽便掉了下来。
    “就这?”司徒信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
    杜云章嘿嘿一笑,“没错,诸位当时看到的真相就是如此。我之所以确定是李营长所为,就是因为在我们问询李营长时,他曾说起沈团长被害那一幕,很像说书《剑侠图》里的‘血滴子’。这可瞒不了我,《剑侠图》里所说的血滴子是种暗器,那一幕人头落地的情景,怎么也不会看出是暗器所为吧?所以说,这场戏就是李营长早就安排好演给众人的闹剧!”
    “不对吧!”司徒信摇摇头,“有个问题你得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想拿这种敷衍了事的答案糊弄我,我可不认。”
    “什么问题?”
    “倘若当时的真实情景如你所说是一场如此简陋的戏法表演,那我们一起第一时间冲进营房里,却没发现有任何一件你此时表演所用的道具,而只有尸体和头颅在现场。这该怎么解释?”
    “这便是这场戏法表演的精彩之处啊!”杜云章答道,“大伙当时闯进营房,看到沈团长身首异处的尸体,表面上像是刚刚发生,而实际上他早已死亡多时。其实大家在营房外面目睹人头落地的情形,根本就没发生在这间营房。”
   “没在那儿?在哪里?”
   “这个么……”
    杜云章犹豫了一下,还没等继续往下说,尹川猛地抢过话来:“你是想说就在韩参谋那间营房里吧?没错,就在那里,咱们发现了如同这些道具一模一样的东西。但老杜你无法解释如何让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事情是发生在沈晖房间里呢?”
    杜云章似乎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尹川哈哈一笑,随即扶起一扇倒在雪地里的帐墙,往侧面反向折叠,正好与后面营房的墙壁呈现斜方向夹角。“看好了,这样稍加布置,便可以看到斜对面营帐当中的剪影,就如同镜子折射的效果一般。”
    司徒信摆摆手,“不可能!我们营帐的材质是透光的,灯光打到墙上面就直接透过去了,根本不会出现你所说的折射效果。”
    尹川笑着拽了拽帐布答道:“您说的对。的确,以这种材料搭建的营房帐墙当然不能折射了,但如果帐墙是两层呢?后面一层是不能透光、而且折射效果极好的薄木板,这样就可以了吧?”
    司徒信先是一惊,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那你倒是说出来,这间营房究竟是哪里?”沈曦不管不顾地追问道。
    “可沈晖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杀的?”司徒信没理会沈曦的提问,而是自顾自继续问道。
    沈曦对司徒信的无视十分愤怒,但他这个问题恰巧也是沈曦想知道的,于是也就不再纠结,静待尹川的回答。
    “还记得三天前,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沈晖是什么时候?”
    沈曦闷头想了想,“唔……是傍晚大哥召集诸位团营级军官去团部营房开军事会议,之后我给你们带了进去介绍给大哥。再后来散会以后,大哥留下了司徒信、韩迟,三人继续商议军务。再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司徒信,后来又怎样了?”
    “后来么……”司徒信接着说道,“我、韩参谋和团长又研究了一番针对附近匪患的应对策略,我是坚决主张主动出击,必要时军队进驻陈家村,坚壁清野也在所不惜。但沈晖却坚决不同意,说什么无论怎样都不该骚扰村里的老百姓。就这样,我们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也没达成一致。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以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个和沈团长在一起的人是韩参谋韩迟,对吧?”尹川问道。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说了半天,韩迟去哪了?司徒信问起传令兵,传令兵说他没有找到韩参谋,他的营房里也不见人影。
    “那么说凶手是韩迟?而不是李怀德?”
    尹川不疾不徐地说道,“沈营长你问制造这个假象的营房在哪?我告诉你,其实制造假象的营房一共有两间,一个是韩迟那间,另一个是李怀德那间。”他兀自穿过沈晖的营房,来到远端隔壁的帐墙边,“这间就是李营长的营房吧?”
    “不对啊,这间应该住的是吴营长吴子清才对!”司徒信否认道。
    “司徒长官有所不知,案发之前吴子清和李怀德的营房交换了。吴营长,有这么回事吧?”尹川对吴子清问道。
    “是……是这样。”吴子清答道。
    “机关是这样布局的——当夜因为土匪的袭击,军营一度限制照明,只有几位团营级的长官营房还留着灯光。凶手安排韩参谋营房中做好类似假人装扮,打开摩电灯照出影像投向李营长的营房,然后将李营长营房的两边帐墙向内折叠成对角连接,这样便能把从韩参谋营房而来的影像折射投在沈团长的帐墙上,而凭空开的一枪,目的就是把当时所有在帐外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至于团长营房为什么不是双层结构,恐怕就是凶手命令后勤排故意这样设计的。”
    “按你所说,有权力做到这些事的,就只有韩迟韩参谋了。”司徒信思酌着说道。
    “不对吧,”尹川摇摇头,“司徒长官,似乎不止是韩参谋有这个权力吧?”
    司徒信一愣。旁边的沈曦猛然醒悟,“好啊,果然司徒信你也难逃嫌疑!”
    “沈营长你先稍安勿躁,虽然司徒长官的确有这个权力,但我可没说他就是凶手啊。”
    “那凶手到底是谁?韩迟?李怀德?还是其他谁?你倒是给个痛快话!真是急死人了!”沈曦有些歇斯底里。
    尹川叹了口气,“你们怀疑这怀疑那的,就忘了最有权力搞出这些事的,不正是你们团长沈晖他自己吗?”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都惊得愕然无语。
    “你这话的意思……在军营里所有的布局,甚至杀掉我兄长的,就是他自己?胡说八道!我兄长为什么要自杀?”沈曦难以接受这个结论,气得青筋暴跳,当即打算摸出手枪刀兵相向。
    还没等他动手,万监军向两旁递了个眼神。他手下的军兵立刻一拥而上,将沈曦和他的部下全部控制,连司徒信都没想到他们的行动会如此迅速。
    “你倒是说说,怎么会得出的这样的推理?”万监军接着问道。
    尹川笑了笑,随即答道:“自从我们几个进了军营,亲眼所见团长遇害那一幕,一直到案件发生之后的三天内,前前后后遇上了很多让我们感觉很奇怪的事。首先,土匪第一次袭营时,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唯独沈团长无动于衷,虽然我们和他接触不多,但能看出这位长官军人素质出众,危机时刻不可能毫无反应,这点就让我们很不解。其次,后勤排对所有营房的布置绝不是随意而为,一定听命于上级,诸位长官的营房都为了防寒而加厚一层木板,为何唯独团长营房没有,他难道感觉不到冷吗?第三,两位营长临时调换房间,绝不是他们彼此之间商量好的,一定是接到了更高级长官的命令,那会是谁?还有,就是先前军械库闹鬼一事,军队机要之地出了如此异事,团长似乎不闻不问,这又是为什么?另外还有很多令人生疑之处,诸如后勤排查出内奸、团长护卫段彪之死、侦察班的黄潭出逃等等,让我们愈发觉得匪夷所思。虽然这些事情看似单摆浮搁、毫无关联,但隐隐有根能够贯穿这些事件的线藏匿其中。会是什么呢?”
    “你的意思,这些都是我兄长所为?”被人摁住的沈曦不甘地问道。
    “除了沈团长,其他人——无论是副团长司徒信,还是参谋韩迟,都做不到能把所有这些事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什么让他下了自我了断的决绝之心,而且还费尽心思布置出这么大的局,他的目的究竟为何?”司徒信问道。
    “我猜测,大概是因为这支部队——也就是独立团……甚至是张大帅麾下整个辫子军的治军理念和他格格不入,而他又出于种种原因无法割舍与这支部队的感情,万般无奈之下,才生出此念头。至于这个局的来龙去脉,且听我一一道来——
    “整个布局的第一步,就是打着不骚扰百姓的旗号,命令独立团不得进驻陈家村,而是驻军在村外,这便是他展开后续计划的前提条件。因为他早已知悉,陈家村附近有不少土匪柳子,不光不侵犯附近村镇,还和村民多有往来。这样一来,他可以充分利用土匪势力一步步实现计划。第二步,主动接触本地最大的柳子黑云寨,以暴露物资运输线路和营地位置为条件,和他们暗通款曲,为的就是给最后的机关布置营造最合适的环境。所以所谓军营中的内鬼——军医张泗湘,还是侦察班的逃兵黄潭,其实都是听命于沈团长的安排。第三步,在军械库暗中演练斩首假象,这就是有军兵夜里看见军械库闹无头鬼的原因。待演练得万无一失后,便安排了三天前的那场夜袭配合谋杀假象的诡计。
    “不过走到这一步时,有个变数需要他提前解决,就是贴身护卫段彪。老杜在黄家大院听张军医说过一些关于沈晖团长早年间的事,他曾经在战场上出手救过你们张勋张大帅,所以才被破格任命为辫子军的独立团团长,而段彪也是他安排给沈晖当贴身护卫的。我猜想由于沈晖对张勋的治军理念不认同,久而久之张勋也对他有所猜忌,但碍于情面不便将他的军权拿掉,便派了段彪来时刻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沈晖自然不是愚钝之人,肯定看出了张勋的小九九,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这回既然布了局,先行除掉段彪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你是怎么看出段彪是被沈晖所杀?”司徒信问道。
    “我们检查过段彪的尸体,他是被人一刀割喉而死。这就有点奇怪了,段彪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怎会轻易被人割了喉咙?除非是让他毫无防范之人所为。谁能让他毫无防范呢?很显然,只有和他朝夕相处,贴身不离的沈晖沈团长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保护之人竟会在背后给他致命一刀。
    “除掉他其实并不难,但难就难在如何处理尸体,而且必须还要在沈晖自己死后不久才能让人发现段彪的尸体。于是张军医和黄潭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他叫来二人,一方面趁着土匪刚袭击营地,大量尸体伤号需要搬动为掩护,将段彪的尸体堂而皇之地搬到了侦察班附近,在被雪埋过的壕沟里挖了个不深的坑,将尸体埋了进去。等转过天来,黄潭故意出逃让人察觉,便可以发现段彪的尸体了。沈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误认为段彪是后于他被杀,一定是目击了凶手行凶才被灭的口,这样就更让人认为他一定是被人暗害,而不会想到是自杀。
    “等一切全都准备好,沈团长便用杀掉段彪的利刃,抹了自己的脖子。他死后,军医张泗湘按计划割下他的人头,并和黄潭一起完成了在所有人面前演的那出光影假象。而在后续验尸时,参与布局的张军医自然会一演到底,完成整出戏的后续。”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先前可说缺少证据,如今证据何在?”司徒信问道。
    “我掌握的证据有三个:第一,就是那声枪响,沈团长房间里没有任何开枪的痕迹,而在隔壁李营长房间墙角的雪地里我们发现了一枚子弹壳。对吧,老杜?”尹川看向杜云章,杜云章点了点头。“其次,就是那个假人头。我们发现马扎、板凳,还有最违和的东西——那个假人头都在韩参谋营房里,所以制造假象的地点就在此地。本来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可怀疑的,唯独那个假人头,实际上是射击训练用的靶子……”正说着,杜云章一扬手,扔过来一个东西,就是那个靶子,尹川一把接住,“对,就是这个。大家看,是不是很像一个人头,尤其是顶上有根绳子,冷不丁看上去就和辫子军的发式一模一样。可参谋一般不会管士兵的训练,这个东西会是谁放在他的房间?显然,沈晖就有能力做到。而决定性的证据就是这第三个……”尹川掏出在房间里捡到的一块硬布条,“诸位请看,这是什么?”
    司徒信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军衔啊!两道三星,上校军衔!”
    “没错,这是军衔,上校军衔。在独立团军营里,这应该是最大的军衔了。司徒副团长,你的军衔是两道两星,是中校军衔。比你多一星的,只有可能是团长沈晖了。”
    司徒信点点头,“没错,这是沈团长的军衔,那又说明了什么?”
    “知道我们在哪发现的这个吗?就是在李营长的营房里的毡布下面找到的,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这恰恰说明了,沈团长身亡时,人并没在他自己的营房里,而是在隔壁李怀德房间之中。试想,如果是他遭人杀害不小心割掉的军衔,凶手能发现不了而堂而皇之地遗落在现场吗?所以只有可能是他自杀后,掉落在毡布缝隙里。而之后赶来处理尸体的张军医和黄潭慌疏中也没有发现这个细节。所以,这便是他自杀的决定性证据!”
    尹川说道这儿,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后,沈曦开了口:“可是……可是我兄长究竟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他自杀便自杀,又何必搞这么一出?”
    “你认为真的是他的计划吗?不不不,实际上是有人为他谋划了这一切。”
    “有人?是谁?”司徒信追问道。
    “是……”
    还没等尹川继续说下去,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从耳边划过,人群中有一人应声倒地。所有军兵都吓得一激灵,纷纷掏枪警戒。司徒信惊骇之下,才看清了是沈曦眉心中弹,瞪着双眼绝气身亡。
    “谁?谁干的?”他怒吼道。
    “哼哼,副团长,别生气嘛,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万监军身后传来,众人定睛看去,竟是久未露面的参谋韩迟正端着手枪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韩迟?你这是干嘛?为何要打死沈曦?”
    “这还用说?你也知道他要在军营里闹兵变,我来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五常死不知!嘿嘿嘿嘿——”韩迟阴笑着回答。
    “不对吧?你拿我当傻子吗?怎么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尹川马上要把真相说出来时你来这么一枪?莫非……”
    “尹川?他不过是常年混迹在漕帮里的一个小贼,机缘巧合之下混进咱们独立团妖言惑众蛊惑军心。监军大人,您看我是不是可以把姓尹的和他的同伙也就地正法?”
    万监军瞟了眼尹川和杜云章,既没答应也没否定。韩迟一见万监军是这态度,便认为是默许了。随即抬起枪口,对准了尹川。尹川此时倒是从容镇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盯着韩迟。眼看韩迟就要扣动扳机,尹川命悬一线之际,眨眼间韩迟脸色骤变,表情逐渐扭曲,从嘴角里流出了鲜血。
    “哦唔……”他呻吟了一声,手枪落地,人也一头栽倒,双腿蹬了几下便不动了,原来他的后腰上骇然插着把军用刺刀。见此情景万监军顿时愣在当场,这突然的变故让他原本胜券在握的心理一下子跌入谷底。
    谁都没有注意,就在韩迟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贴近了他,一刀将他刺死。那人一身军装,是个毫不起眼的士兵,只不过此时他眼神空洞,似乎被控制了一般。
    原来是这样!万监军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士兵操着手中刺刀一步凑到他身边,刀锋顶着他的肉肉的脖子。
    “怎么样?没想到吧?”从尹川旁边的营房后转出一人,正是欧冶琳琅。
    “呼呼,幸亏你出现得及时,否则我没准真和沈曦一样成了枪下鬼了!”尹川长出了口气。
    “哼,你没必要担心,我早把这个催眠目标混进他们当中了,一旦他们出手对咱们不利,可就别怪我了。”琳琅轻笑道。
    万监军点点头,“好啊,你们早就计划好这一出了,对吧?尹川,我真是小瞧你了!”
    “你以为安排这一切,我们就看不出来吗?”琳琅盯着万监军说道,“这场军营里的闹剧现在也该收场了!刚才无论是杜云章还是尹大哥,说李怀德行凶,还是沈晖自杀,其实都不是真相,为的就是让你露出马脚。沈团长被杀的真正凶手,就是你!万监军!”
    万监军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说……你叫什么来着?哦对……欧冶琳琅是吧?哎呀,你可太逗了!我是凶手?独立团的诸位你们听听,她是不是在说胡话?司徒信,你说呢?”
    司徒信皱着眉摇头说道:“我说你们会不会实在找不出凶手,就胡乱给人安插罪名啊?可你们怎么想到把罪名安在万监军头上?”
    “安插罪名?得了吧,我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有证据。你们以为在沈晖被杀时,这位万监军还没来到军营,所以他断不可能有嫌疑?你们都错了!其实他根本不是命案发生第二天才到的军营,而是头一天晚上就已经到了。还记得土匪那次袭营吧?”琳琅紧盯着万监军,“你当时就是利用了两方混战之际,悄悄潜入的军营,和你早已安插在内部的人接了头。没错,张泗湘和黄潭表面是沈晖的人,实际上都你万监军的眼线。”
    说到此处,万监军要紧牙关一语不发,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刚才尹大哥所说的那个密室手法没错,沈晖是听了你的计划才做的这样的安排。他本打算来个顺水推舟,借着假死来除掉段彪,然后投奔南方军。可你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利用了他实施的假死计划,假戏真唱和军医张泗湘合力暗杀了沈晖。”
    “你为什么这么说?证据何在?”司徒信不可置信地问道。
    “人证物证俱在。人证嘛……”琳琅看向杜云章,“杜大哥,你说说。”
    杜云章接着说道:“人证就是黄潭,他在黄家大院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万监军,你和黑云寨的青袍邓二娘就是通过他联络的。” 说着,他展开一张写满字按着手印的纸,“这是他的口供,只不过怕你们杀人灭口,我就没让他抛头露面。不过嘛,邓二娘和你只有利益关系,你能许诺她的,我们也可以。刚才那场虚张声势,就是我们达成的协议,引诱你露出了马脚。”
    “至于物证嘛……尹大哥——”
    尹川神情泰然地挥了挥手中的军衔:“就是这个呀!”
    “军衔?你刚才还说这是沈晖自杀最有力的证据,怎么变得那么快?”司徒信有些愠怒。
    “不不不,我刚才说这枚军衔是沈晖自杀的证据,前提条件是它是在沈晖营房左手边李怀德的营房里发现的,而实际上我说了谎,真正发现它的地方,是沈晖营房的右手边——也就是你关押我们的那间营房。”
    “这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大了!如果是左手边李营长营房,正巧就在光影假象折射的线路上,沈晖自杀便可以作为可能性之一;但若在右手边那间营房,恰好挡在当时所有人与团长营房视线中间,沈晖绝对不可能在那里自杀。但为何这枚带血的军衔会遗落在那里?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提前在那里暗杀了他,并且通过某种方法将尸体和人头转移到隔壁的团长营房当中。”
    “某种方法?什么方法?”
    “因为所有团营级军官的营房都是帐布和薄木板两层,唯独团长营房只有一层,所以凶手就利用了这点,掀开两边的帐布,将尸体和人头挪到了对面。我们确认了,就在两间营房贴近的帐墙外侧,的确沾有不少血迹,如果只从内部看,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可你又如何认定是万监军做的?”
    “因为——这枚军衔的主人并不是沈团长,而是你,万监军!”
    众人的目光全都瞄向了万监军,但万监军仍然脸色阴鸷地沉默着。
    “你凭什么说这个军衔就是万大人的?”司徒信质问道。
    “理由有三。首先,司徒副团长你的军衔是中校,在整个独立团里没人比沈团长军衔齐平了,那这会是谁的呢?于是我才想到了万监军你。其次,沈团长虽然也是上校军衔,但他尸体军服上的军衔始终没有丢失,更没可能在行凶现场故意另带着一枚军衔,所以军衔肯定不是沈团长的。第三,也就是给你定罪的决定性证据,”说着,他从棉袍里掏出一件宽大的军服,“这件是你的军装吧?虽然你并不常穿着军服,但既然作为监军,军服总归是要带着的。所以我就去你的营房里顺了出来。上面果然没有那枚军衔,而且还微微沾着血点。我想应该是你通过张泗湘约来沈晖单独见面,但担心只穿便装,沈晖必不会认你这个监军,所以你才穿了军服。只是在行凶时,沈晖临死挣扎前拽断了你的军衔,而你怕衣服上有血被人怀疑,赶紧脱掉抱着离开现场,于是才将决定性证据遗落在那里。”
    这回人证物证俱在,不由司徒信再怀疑了。
    “万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还用说么?这是我作为监军的职责所在!他沈晖是张大人的救命恩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此人暗地里勾结南方孙黄一党,早就和张大人不是一条心了。张大人虽然早有除之之心,但碍于怕人后非议他忘恩负义,便授意我用些特殊手段除掉他,所以我才设计了这样一场大戏。呵呵,只不过……尹川啊,你有一点推理错了,虽然我的确是通过张泗湘联系的沈晖,但我怎会让他和我一起对沈晖出手?”
    尹川微微一怔,不是张泗湘?还能有谁?黄潭吗?那更不可能了,一个黄家胆小怕事的怂蛋包万没有这个勇气。难道说……还有第四个人?
楼主| 发表于 2024-10-16 10:44:53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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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4-10-17 10:04:17 北京 发帖际遇
尾声

    正当尹川闷头思酌时,就听见万监军清脆地咳了一声。下一秒便是一声又闷又重的枪响,就见被琳琅催眠而威逼着万监军的那个士兵,握着刺刀的手刹那间被打飞了出去,鲜血喷溅。与此同时,旁边飞奔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名年轻军官,五官长得眉清目秀,手里的俄式大口径步枪还冒着销烟。
    “万大人,上马!”那个军官招呼了一声。
    尹川冷眼看去,感觉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虽然一身戎装,但眉宇间多少有些媚气。
    万监军丝毫没有犹豫,看着他身量肥硕,上马却十分灵活,俨然有不俗的军人身手。
    “尹川,今天算你走运。我并没打算对你们三人出手,否则我的部下不会仅仅干掉了沈曦而放过你。不过,今后我们肯定还会见面,到时候,我可就没那么心慈手软了。”说完,坐在前面的军官一夹马鞍,战马一跃而起,往营外奔去。
    司徒信本想命人拦住他们,但猛然间听见军营另外一边再次响起枪声,这回比不久之前的那次更为激烈。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攻击军营,而且似乎并非是土匪,而是正规军。
    尹川一听也颇为意外,没想到南方军此时突然进兵,保不齐黑云寨和南方军已结成同盟。看样子军营已不能再呆下去,趁着司徒信下令抗敌手忙脚乱之际,让杜云章和琳琅一起溜出军营。
    “我怎么看那个马上的军官不像个男的?”杜云章边走边和尹川琳琅说道。
    “你没看出来吗?她是咱们在潞元庄遇到的那个侍女阿梅啊!”琳琅提醒道。
    哦!对!尹川这才想起来,难怪第一次和万监军擦肩而过时,感觉他身旁的贴身护卫十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听琳琅这么一说总算恍然大悟,不过他心里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疑问:这个阿梅自从和你老师埃利奥特一起从漕帮船上逃走后,为何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军官?还是这位万监军的手下?若根据潞元庄那件案子来看,她十有八九和金家爷孙的组织有关,这回又救出万监军,说明这个万监军也很有可能是组织的人。而这回组织的人直接出手犯案,是不是也应该带着和先前那么多留下一个字的凶案一样?可那个字又是什么?
    “是‘西’!”尹川忍不住脱口而出。
    杜云章和琳琅全都一愣。
    “‘西’?什么‘西’?”
    “就是那些神秘文字啊!这回他们留下的是‘西’字!”
    “沈曦的‘曦’吗?”杜云章问道。
    “不,‘西’字是沈晖被杀时就已经留下了。”
    “沈晖和‘西’字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咱们和他唯一一次碰面时他的口音吗?对,他是陕西人。‘西’字就是这么来的。”尹川解释道,“不过这回他们留字的方式倒是改了,原来是直接写下字让我看到,这回只能让我猜测了。”
    “嗨,都是换汤不换药,区别只是这个万监军没有金家爷孙那么直接罢了。”
    他们边走边说,路上慌慌张张集结迎战的辫子军军兵没有人阻拦他们,三人顺利地离开了军营,进入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此时雪势渐弱,密林里树上树下的雪积满了厚厚一层。忽然间,尹川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朝杜云章和琳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脚步莫要出声。就在林子深处的一棵粗壮老树下的,有个黑影正偷偷摸摸挖着什么东西,背后的辫子格外显眼,嘴里还喃喃自语:“韩迟这家伙怎么把东西埋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害得我找了多半天!”尹川一下便听出来,黑影正是独立团军医张泗湘。
    三人藏身在土坡后,紧紧盯着张泗湘的一举一动。他挖了很久,似乎终于挖到了什么。正当他眉飞色舞取出那东西时,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多时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尹川见状不妙,赶忙上前查看。发现张泗湘嘴唇发青,口吐白沫,瞳孔散乱,是中毒的症状。
    “喂!你找到了什么?”眼看他要性命难保,尹川急迫地问道。此时杜云章和琳琅也赶了过来。
    张泗湘颤抖着用手指了指树下,杜云章转头看到一个土坑里有个一巴掌见方的木盒子。本打算顺手拾起来,尹川厉声喝止:“别动!上面有毒!”杜云章吓得不轻,便没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张泗湘呻吟了两声,眼皮一翻便没了动静。
    三人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愣在原地。好一阵杜云章才开了口,“原本张泗湘答应给咱们作证,马上要到军营时突然不知所踪,没想到会跑到这儿来,还莫名其妙地被毒死了。老尹,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尹川略加思索,“他刚才说什么韩迟这家伙把东西埋在这儿,这么来看,或许是他和韩迟有什么约定,把某样东西放在这里进行交接,却没想到韩迟在东西上下了毒,稀里糊涂地死在此地。”
    琳琅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在军营里注意到,那个韩参谋总是有意用手捂着怀里,生怕掉出来什么似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尹川取下棉帽子,小心翼翼隔着帽子厚厚的棉层捧起了那个木匣。木匣样式很普通,上面是粗糙的木质花纹,匣子口的锁别上没有锁头。果然,锁别内侧有根尖利的倒钩,十分不易被察觉。看起来张泗湘就是死在这个上面。
    “里面有什么?”琳琅问道。
    尹川又检查了木匣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确认没有其他机关消息后,才仗着胆子打开了匣子。可匣子里面只有一层有棱有角的硬纸板,其他便是空空如也。
    “这些硬纸板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或者上面写着什么字吗?”杜云章问道。
    尹川又把硬纸板翻出来,既没有夹藏着什么东西,上面又没有任何字迹。
    “里面什么都没有。”尹川有些纳闷。
    琳琅倒是感觉这个硬纸板有点蹊跷,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然后说道:“这块硬纸板好像折出了个奇怪的形状啊!”
    一听此话,尹川和杜云章盯紧细看。杜云章眯着眼睛问道:“你说折出个奇怪的形状?我怎么没看出来。”
    琳琅指着硬纸板解释道:“其实确切点说,不是硬纸板折成个什么形状,而是为了固定匣子里的某样东西,硬纸板被做成了那样东西的模子,正好能放下它。”
    什么东西?尹川仔细看着,硬纸板凹下去的形状是个长条形,前端有个又细又短的凸起,后端则是细长的挖槽。
    “似乎是个注射器的形状!”琳琅终于看出了端倪。
    “注射器?”
    “对,是西方医学中的一种治疗器械,和中医的针灸不同,西医是用注射器将药水注射进病人的静脉血管中,可以很直接地将药效发挥出来。”琳琅对他们解释。
    “我在洋人开的医院里见过,”尹川点头表示认同,“的确这个形状很像注射器。可韩迟和张泗湘为何那么在意这个注射器?或者……也许他们更在意的是注射器里的药水?”
    一说起“药”,尹川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组织给琳琅所下的慢性毒药——难不成韩迟、张泗湘等人也都有着相同经历?所以才有了眼前这场毒辣的暗算闹剧?
    尹川放下了木匣,幽幽说道:“就算金氏爷孙没有现身,这回又来了万监军和阿梅。看来,组织的魅影仍然还在咱们身边阴魂不散地徘徊啊!”

    第十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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