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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 乌鸦为什么会在夏日的雨天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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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1 01:04:14 内蒙古| 2024-6-22 15:40编辑 | 发自安卓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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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叨叨:麻神粉丝一枚。写文献综述时偷懒去看博尔赫斯的小说,然后偶然灵感大发。花了两个下午草草写就的一万字超短篇鸦(对麦卡托鲇的一点点拙劣模仿

以下为正文
  J城的夏天潮湿、闷热,汗涔涔。只有下起蒙蒙细雨的时候,才能让人感到一丝清凉。
  那条大江翻腾起的浩然雾气上升到万里的高空,再凝结成一粒粒细长的水珠,像丝线一样倾斜下来。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仿佛雾气绘成的女孩子时,也是在一片细雨之中。
  她撑着把灰蒙蒙的雨伞,独自站在公交站台旁等车。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路上行人不多,这条喧闹的大道此时显得格外宁静。只有一只乌鸦在枝桠间盘旋,发出阵阵哀鸣,似乎想用嘶哑的喉咙呐喊,“永不复焉”。
  我快步从那女孩身边经过,生怕她注意到到我急促的心跳。
  我多么希望她能注意到,然后叫住我,“同学请等一下,”然后浅浅地笑着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但那只是幻想,没有人注意到我,就像我对室友讲起刚入学自我介绍时,自己进行了一通怎样尴尬的发言,惹得全班哄堂大笑,然后她们诧异地问我,“有这回事吗?”
  那时,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他者”,被从寝室这个小小的社交圈中隔离开来。
  就在进行无聊的幻想时,我已经离那个女孩很远了。
  我蓦然回首,那个女孩随着疾驰的公交车一起,消失在了烟雨之中。
  要是当时再勇敢一点就好了,这样的懊悔在此前早已出现过无数次,已经令我熟悉到厌烦。反正下次也会一样。
  我在一所管理严格的私立学校就读,刚入学选床铺的时候也是一样,室友们问我想睡哪里,大家都不想要那个靠窗的位置,宿管晚上巡视时,那个位置总是被第一个发现,女孩子的化妆品、手机全都暴露无遗。我本来也想说不要那个位置,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随便吧,我睡哪里都行”。
  在自我说服方面,我总是自以为很在行,我对自己说,其实在哪里都行啦,而且在靠窗的位置空气更流通,总比靠厕所那边更好。有宿管监督自己也不错,只要自己按时睡觉,注意别把违禁品放在显眼的桌边就没事。总有一个人要睡在那个位置,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我也算为寝室做出了小小的牺牲吧。当然,我从未指望这种自我定义的小小牺牲能让我在未来的人际交往中取得多少优势。我拼命告诉自己去做一个大度的人,但那些斤斤计较总是在我最脆弱的入睡之际从脑海深底潜上来干扰我的神经。
  夏雨连绵不绝,有时我还会幻想,永不停歇的大雨要是能把整座城市都淹掉就好了。那时的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高楼上,外面全是一片汪洋。偶尔有几座同样探出头的高楼,大家被洪水隔开,远远地守望。每天有直升机过来输送物资和食物,闲的时候可以钓钓鱼,说不定还会钓上来谁的衣物。到了那个时候,现在司空见惯的东西都会变成无比珍贵的宝藏,音乐和文学变成百无聊赖的消遣和奢侈品,大家在电话里讴歌过去的兴盛,而如今却只有断壁残垣,而自己幸福地缩在被窝里,再也不想回去从前。
  可不管雨下得再怎么厉害,最多也只能淹到一层,冲垮那些建在湖边的商铺,让地下车库遭殃。如果下水道里寄居着流浪汉的王国,那他们也会再次流离失所,可这座城市没有那么厉害的下水道。
  “洗澡快一点,你在里面都待了半小时了。”我妈在厕所外催促我。
  “知道啦,知道啦,再等五分钟。”但我并没有加速,而是静静地看着花洒中喷出来的水流哗啦啦击打在地面上,随后彩色的泡沫漂浮在水上逆时针旋转进排水口,这是平淡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在自习室里也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这时还有同学们奋笔疾书的声音,空调呼呼吹着冷气的声音,很适合睡觉。
  身旁的林棋此时就睡得正香,她几乎从来不在晚自习上学习。
  我们学校住读生的晚自习安排在一个大教室里,根据上一次期末考的成绩排座位,林棋跟我不在一个班,但成绩相仿,于是这个月坐到了一起。有时想到这种完全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人成绩与我相仿,不免会感叹人与人之间天赋的差异。林棋这时会一本正经地安慰我,“我就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不会学得有多厉害。”
  可惜她的摸鱼政策在贯彻的过程中受到了层层阻挠,还没有睡十分钟就被宿管叫醒了。
  她揉着眼睛,声音里包裹着怨气,“星期天都不让人好好休息,服了。”
  她的怨气我很能理解,上高二以后每周要上六天课,只有星期天一天的休息时间,而这一天可怜的住读生还要上晚自习。可我还没来得及与她同仇敌忾,她就先一步埋怨起我来。“都怪小音。”
  “怪我?”
  “你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让我想起了口唇期在婴儿床里吮吸奶瓶的感觉。”
  我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除了洗衣粉的味道以外啥也没有,“估计是洗澡时间太久闷入味了。”我应付道。
  “小音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个梦。”她的心情变化就像J城的天气那样快。
  “什么梦?”我更好奇她就睡了十分钟居然也能做梦。
  “我梦到整个学校都被洪水淹没了。”    “哦?”
  “不止是我们学校,整个J城都被淹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都被困在寝室楼上,外面乌泱乌泱的全是水,只有特别高楼房上的人能活下来,我们天天在房间里打电话聊天,有直升机给我们运送各种物资…”她滔滔不绝地讲着,睡意似乎一扫而空,兴奋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音量。
  我后面的同学拿笔戳了戳我的背。我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疲惫的脸,“能不能麻烦声音小一点?”
  这不是后面的同学第一次找上来了。几乎每天晚自习我都要被提醒一次,其他同学也找宿管反映过,但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据说林棋家里颇有势力,还有一个在教育部任职的表哥。
  临近下晚自习的半小时是她最安静的时候,因为她要忙着抄我的作业。
  下自习以后,她会拉着我在学校附近到处乱逛,每次都要卡着十二点闭寝的时间回来。
  最近,她瞄准了我们学校的废弃国际部校区。
  几年前我们学校就停止了国际部招生,但那片校区一直也没有拆,本来就地处郊区土地不怎么值钱,于是拆卸重建的计划就这样搁置了下来,除了想避人耳目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以外没人会往那边去。
  “怎么样怎么样,今晚要和传奇调查员林棋小姐一起去那片古老的校区历险,是不是很紧张很激动?”她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手电筒在天上乱转。
  “还好吧。”
  “你不害怕吗?那里连路灯都没有诶。”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有怪物跳出来吃了我。”
  “但说不定会碰上逃命的杀人犯哦?”她压低了声音,“平时就躲在哪栋废弃的建筑里,这次看到我们两个落单的花季少女,心中恶念骤起,于是。”
  “停。”我打断了她,“哪有那么多逃命的杀人犯。”
  “万一呢?概率虽然低,但也有可能发生哦。”
  “那我走在路上还有概率被车撞死呢,天天想低概率事件人就不要活了。”
  “原来小音是这么想的啊。”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反问。
  “我啊,我觉得相信的心就是魔法。”这句话虽然是动画里的台词,但她说得很坚定,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说不定真是那么想的。
  旧校区就像我想的那样普通,没有人、没有杀人犯、没有魔法,连夏日的蟋蟀都没有,教室的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的灯和空调早就坏掉了,课桌里还有些同学没有拿走的书,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墙上铺满了苔藓,走路扬起的灰尘有些呛人。
  最大的好处是真的很安静,走在上世纪残破的楼道间,偶尔吹来一阵阵凉风,让人十分惬意。
  林棋走在我旁边,罕见地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这里太无聊了?”
  “没有,”她立刻反驳,“跟小音待在一起怎么会无聊呢?我最喜欢小音了。”
  “喜欢我哪点?”我揶揄道。
  “长得好看。”她认真地说。
  这个答案让我始料未及,我从来不算长得好看的那类。相比这下,林棋明明比我要更有魅力得多,在学校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上次还有人拜托我给她送情书。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戴着眼镜,看起来相当斯文。可林棋拆都没有拆开,就信手把那封情书像飞镖一样甩到了垃圾桶。
  然后,她装作吃惊地对我说,“二十一世纪居然能看到情书这种次时代的时髦产物,我们那边求爱都是男方把自己打猎捕获的獐子用白茅草捆起来放在女方家门口的说。”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还是把东西还给人家然后当面拒绝吧。”我多多少少有些同情那个男生,连自己亲自把情书递到喜欢女生手里的勇气都没有,就像我一样。
  林棋有些不悦,但她还是去垃圾桶把那封情书捡了回来,“既然是小音的要求,那我只能从命咯。”
  林棋一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睑,她也会为什么事情忧愁吗?
  想到这里,那个迷雾一般的女孩又浮上我的脑海。
  人类是求而不得的生物,因为他们总是不知满足吗?
  我本以为这次也会如往常那样,错过的终随着云烟一起消散,但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将我们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
  我第二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在一家常去的书店,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这所书店在家和学校的中间,来学校的时候顺路经过会来看看有没有进什么新书。
  我正把挑好的书塞进购物袋里,却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翻书的女生,长相如此熟悉。
  是她吗?我迅速把书拢在怀里,悄悄把自己藏在书架后隔着缝隙偷看。
  确定无疑了,那条像银河一样闪闪发光的长发垂在地上,全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这次要鼓起勇气上吗?我拼命掰着手指,如果这次停在食指我就上去打招呼。
  然而,还没等我数完,她就剥夺了我主动出击的勇气。
  “这么喜欢盯着我看嘛?都已经两次了。”她没有转过头,但话里的内容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什、什么两次?”我连声否认。
  “喂,”她站起身,转过来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上次在车站也是你吧。”
  “好像是?哪、哪个车站?”我别过头去,语无伦次。
  她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我,似乎要把我从上到下生吞活剥。
  “别装傻啦,同性跟你聊天也会脸红成这样?不会?”她用手捂着嘴,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
  然而我的大脑此时一团浆糊,已容不得我进行任何的思考。唯有一条想法异常清晰,可恶啊,要是能时间停止就好了,那我一定能思前想后反复打磨,最后说一番精彩而体面的漂亮话。
  趁着我像木头人一样愣在原地,她继续自言自语,“不会是因为我太可爱了吧。好吧,原谅你了。”
  “你们高中的校服好好玩。”她自来熟地拉起我的衣服,“红黄相间的,像个西红柿,我就叫你西红柿学姐吧。”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她拉长了语调,“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应该称呼我学姐?”我愣了半天,最后却只挤出了这句不知所谓的质问,像极了找不到话题却偏要和暗恋女孩子聊天的男生。
  “因为现在是星期天,你却穿着校服,说明你等会有晚自习。”
  还没等我回话,她继续补充,“而且,你的衣服很整洁,闻闻还有洗衣粉的味道,应该是刚刚换上的。高中的中午一般不会提供热水,所以你大概是刚从家里洗完澡换好校服坐车出来。”
  “确实是这样。”我小声附和。
  她更加得意,“那有一个地方就很反常了。”
  “什么地方反常?”我警觉地抬起头。
  “学姐把书放在购物袋里。如果是从家里出来的话,为什么学姐没有背书包呢?不存在先回寝室放书包的问题,这里离你们高中还有几站路的距离,学姐应该是在去上学的中途选择下车。”
  “你认为我没有背书包回家?”我问。
  “没错,所以,学姐一定是高二的学生,只有高二的学生周六还要补课,只能回家半天,所以没必要带书包回家。至于高三生,他们马上都要高考了,没时间来书店看书。”
  她自信地宣布。
  完全正确,“厉害。”
  “所以你是高一学生吗?”我接着问,或许这是一句废话,因为这样的答案从上述对话来看已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实,但我想不到应该怎么回话,只能重复一句显而易见的事实来避免尴尬。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干脆地否定了,“不是,我是初中生。”
  “那你刚才那番推理有什么意义?”我吐槽道,紧张与扭捏之感已然被我忘掉了,“你直接说我穿着高中的校服不就好了吗?”
  “因为有趣啊。”她满不在乎地说。
  冷静下来以后,我才意识到她的那番阔论里有多少站不住脚的地方,我完全有可能只是喜欢穿校服出来玩,也有可能单纯这次懒得背书包回家,“说起来,你刚才的推理似乎有点过于理想化了吧,很多假设只是这次刚好成立而已啊。”
  “本来就是这样。”她没有丝毫想反驳的意思,“推理本身就是唬人的东西,跟魔术没什么两样,只是学姐这次恰好被我唬住了而已。”
  “亏你能把唬人的东西说得那么自信。那如果我没有被你唬住呢?”
  “这样的话,我刚才那番推理就会被称为伪解答。”说完,她将手里的书随手塞进书架,撑了个懒腰,连招呼也不打便转身离开了。
  “等等。”这次我喊住了她,“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么快就问名字吗?学姐一点也不懂矜持啊。”她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不过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叫余存。”
  她越走越远。
  “加个微信吗?”我喊道。
  “没必要。”她摆了摆手,“反正我们下次还会见面的。”她消失在了雾中。
  我有些茫然无措,在书架里找到了她刚才看的那本书,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
  晚自习的时候,林棋又凑了上来。“小音今天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她趴在我的试卷旁边仰着头对我说。“哪里不一样?”“做作业的时候一直在傻笑。”    “啊,有吗?”我做出严肃的样子。
  “你都脸红了。”
  想必我努力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一定相当滑稽。想到这里,我一下子泄了气,放弃了继续装出一副扑克脸的想法,“脸红就脸红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恋爱中的少女哟,不妨对我倾吐一番心事?”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套塔罗牌,并从中精准地抽出了“恋爱”这张牌,“命运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我向来对这种西式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但今天,我决定试试。那个迷雾一样的女孩仍旧徘徊在我心头,下次还会再见面的,她凭什么能断言呢?
  “你想让我帮你占卜什么?”她将一张牌放在了桌上。
  我本来想让她占卜一下那个女孩的事,但话马上要说出口时,我改变了想法,“占卜一下我吧。”
  “你的恋爱进展吗?”
  “不是,就是我自己。”
  “你自己的近况吗?”
  “算是吧。”
  她摆好了三张牌。随后,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开第一张,是逆位的“塔”。
  第二张,是逆位的“死神”。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第三张牌,但她还没来得及翻开,那套牌便被巡视的宿管没收了。
  我对塔罗牌的了解相当浅薄,但单从牌面上也看得出,那两张牌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林棋大概是看我脸色有些不好,连声安慰,“被中途打断的占卜是不算数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低声嗯了一下。
  她继续说,“下次我给你重新占卜一次吧。”
  “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她有些担忧。
  “真的不用了。”我尽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明明只是一个我完全不会相信的占卜而已。
  林棋没有死心,她在手机上翻找着什么。
  “不是说不让带手机到自习室的吗?”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盯着发亮的屏幕。
  “诺,”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下周日野生动物园有小熊猫看,咱俩一起去吧,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棋很喜欢小动物,有一次甚至偷偷把自己养的仓鼠装在校服口袋里带进了学校,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在J城的炎炎夏日失去了生命。在所有小动物中,林棋最喜欢的就是小熊猫,她为了看小熊猫专门坐了两小时的飞机去首都动物园,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一只亮闪闪的小熊猫挂饰,让我别在了校服上。
  这次J城动物园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熊猫,林棋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我和林棋约好星期天上午在野生动物园门口见面。 隔老远她就注意到了我,“小音!”她一边招着手一边向我一蹦一跳地跑来。
  她今天穿着一件绿领的白色水手服,下身是一条黛绿色的齐膝短裙,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苍绿色贝雷帽,还特意扎了双马尾,看起来相当可爱,像一只用树叶做装饰的小松鼠,而我依旧穿着那件红白相间的校服。
  “给,你的。”她还特意给我带了一杯奶茶。
  “谢谢。”,可惜我什么也没为她准备。
  不过林棋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在野生动物园玩得很开心。或许她就是那种天生属于自然的精灵,久处樊笼之中终于享受到了真正的自由。
  “小熊猫好可爱,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小音你不觉得吗?”她对着软趴趴地耷拉在树上的小熊猫一阵乱拍。
  “还好吧,是挺可爱的。”但也仅仅只是可爱而已,对我而言,动物园不无聊,但也称不上多快乐。
  “是吧是吧。”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的敷衍,心满意足地审视着照片,然后对我说,“下一个去看水獭吧。”
  “好。”
  可就在我准备离去时,一个突兀的影子浮现在眼帘。
  是余存,她一边舔着雪糕,一边笑吟吟地向我招手,“西红柿学姐好~”她用像绵羊一样软绵绵又含糊不清的语调打着招呼。
  注意到我紧张的神色,林棋露出了一脸意味深长的坏笑,“原来这位就,哦,我全都明白了,我去买瓶水,小音就在此处不要走动哦。”说罢,她像阵烟一样溜走了。只留下了我和余存站在原地。
  “我就说过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怎么知道?”
  她抿着嘴,故作神秘地说,“因为你我已经置身于因果的洪流之中了。”
  “怎么可能?”我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荒诞的解释,“这次只是偶然吧。”
  “学姐觉得是偶然也无可厚非,所谓偶然其实只是人对自己有限理性的托辞,因为信息的不完全从而导致了不确定性,如果有人能知晓世间的全部,对他而言也就不存在偶然之说了。因为学姐能看到的东西太少啦,所以才会觉得你我的相遇是偶然。”
  “不对。”我斩钉截铁地说,“什么因果什么全知全能都是假话,你是通过其他手段得知我周末会来这里的。”
  “嗯?人肉搜索得到了你的买票信息吗?我可没那么无聊。”
  “即使不用那么做,你也有相信我会来动物园的理由。”
  “说说看?”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了自己的小熊猫挂饰,“这个东西你上次就注意到了吧。你认为我是一个小熊猫粉丝。这周J城野生动物园的小熊猫园开张,我周末一定会来,所以你只用在这里等好就行了。”
  “不错嘛,这比刚才的偶然论像话一点点,不过作为最终解答还不够严谨。”她眨了眨眼睛,“我从没觉得学姐是什么小熊猫粉丝哦,也没觉得学姐会因为这种原因就专程来动物园。说到底,西红柿学姐这种出来玩还穿校服的人才不会干这种多余的事,也绝不会买什么周边挂在衣服上。”
。 我有些脸红,“那,那又怎么样?”
  “但学姐就是这样的,被社会和学校规训好的一只提线木偶,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即使自己不喜欢也会戴着,既不会主动出去玩,也不会拒绝别人的邀请。所以,只要那位送给学姐这件饰品的人约学姐来动物园,学姐就一定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那,”我吐了口气,“这才是你在这里等我的真实理由吧。”
  “不是哦。”余存摇了摇头,“我只是很想看看小熊猫而已,所以才会来这里,毕竟我的家乡可没有小熊猫这种动物。”
  “那刚才的推理呢?”“我不是说过吗?推理本来就是唬人的东西。”她一口把剩下的雪糕全咬进嘴里。
  “刚才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读书,生日是几号?”林棋喋喋不休地查户口一样问我。
  我摊了摊手,“我只知道她叫余存,别的一概不知。”
  “哎呀,那还真可惜,我还想替你们算算生辰八字是不是相合呢。”
  “可别了。”
  “那小音想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吗?”林棋把头俯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认识她吗?”
  “知道名字的话,查一个学生的信息还不是简简单单。”林棋自信满满地说。
  “还是不要吧,这样是不是违法了?”我有些害怕。
  “咱们又不干什么坏事,而且,违不违法只是取决于你的手段。”
  我沉默了,林棋并没有强迫我做决定,她只是说,“如果小音不反对的话我就去做咯。”  
  我仍然沉默了。
  约我见面的并不是林棋,而是她的表哥。  
  “怎么称呼?”他坐了下来,想点根烟,但看了看我,又收了回去。
  “叫我真音就好了。”
  “嗯,真音。你上次拜托我调查的那个学生来历我已经查清楚了,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所以才约你在这里见面,这边人比较少。”
  我低着头嗯了一声。
  “她不叫余存。”
  “什么?”我猛然抬起头。
  “她的真名叫雾生乌有,是外国语学校为期一年的日本交换生,应该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她居然是个日本人吗?中文说得那么好,但是,如果不叫余存的话,你怎么知道我要调查的人是谁呢?”
  他苦笑了一下,“你不是给我发了照片吗?”
  “这样啊。”
  我准备告别离去的时候,对面叫住了我,“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仅从个人角度吧,我想给你一条忠告。”
  我静静地等待他说出那句话。
  “事物自有他的命运,还是不要干涉太多为好。”
  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的我早已踏入他人的人生,无法抽身。
  “这张卡是你的吧。”雾生将一张校园卡甩了过来,“现场找到的”。
  “你就是凶手吧。”
  我点了点头。
  那个兴奋的男孩子约我在学校外的奶茶店见面,“林棋答应和我交往了。”
  “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恭喜恭喜。”
  “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在班上有那么多人喜欢,我还以为她都不认识我呢。”
  “哈哈哈不至于,林棋可是很温柔的哦,她一定在背后默默关注你吧。”
  “我也觉得,”他的脸微微泛红,“不然她怎么会答应我的表白呢?”
  “谢谢你给我送情书,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不用了,我最近在减肥。”
  “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做的吗?”他仍旧兴致勃勃地问。
  我仔细想了想,“我最近校园卡找不到了,你在学校看到的话顺便帮我捡一下就行。”
  雾生的长发随着风飘扬起来,风很大,将落叶从地面上卷向高空,她拈起一片落叶,望着远方的江水,说,“警方判定为简单的意外事故,但事实或许不止这么简单。”
  “你在试图推理案件的真相吗?”
  “并非推理,我是在宣布。”
  “是你报的警吗?”
  “当然。”她撩了撩头发,“不过,在那之前,我先简单查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况。这张校园卡我就是在那时捡到的,警察不知道这张校园卡的事。”
  “你是在向我邀功吗?”
  “当然是在邀功,你不是在校园墙上说有人看到你的校园卡请送还失主吗?”雾生眨眨眼睛,“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请吧。”
  “那边的废弃教室很少有人去,却有两张椅子上没有灰尘。这说明案发地点不止死者一个人。如果是意外死亡的话,为什么同去的那位没有报警呢?”她漆黑的眼睛在我身上反复扫视,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去。
  “而且,我去现场的时候,门是关上的。旧校区的教室很少有上锁的房门,如果死者只是一个人去那边散步,有必要特意把门关上吗?那边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所以,只有可能是凶手行凶之后,离开的时候太过害怕,于是不自觉地关上了门。
  “还有,那天在下雨,而从一楼到楼上教室的路上,分明有两条湿漉漉的脚印。”
  “够了。”我叫停了她,“门是我关上的,原因就如你说的一样。但那又怎么样呢? 在死者以前,我就和其他人去过那间教室了,椅子上没有灰尘的事根本就与死者无关。”
  “你在那边干什么?”我问。
  “我看这个空调外机有点松,砸到下面经过的学生就不好了,所以稍微加固一下。”
  “挺好的。”我默默地说,“没想到文职人员还会干这个。”
  “哈哈,我也是工科出身嘛。”他从窗户翻了进来,看了看表,“你还挺准时的,坐吧。”
  “真的无关吗?”雾生的语气中不无讥讽。
  我没有力气反驳。如果当时那个空调外机看起来没有外表那么坚固呢?他还会从窗户翻出去捡那张校园卡吗?
  “你明知道那个空调外机摇摇欲坠的现状,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男孩坠入奈落,在一旁无动于衷,为什么?”雾生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的火光,不是愤怒,而是兴奋。
  “因为我害怕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害怕什么?”
  “如果我当时叫住他,他会不会因为一时惊慌而掉落下去呢?”
  “但你不叫住他,他掉落下去的概率说不定更高。”
  “所以我害怕了。不是害怕他掉落下去,而是害怕他因我而掉落下去。我厌倦卷入他人的因果了。”我避开雾生锐利的眼睛。
  “这就是你认为自己是凶手的原因吗?”她在笑。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凶手。”我突然大声地反驳,“但是,但是。”
  但是为什么每次刚刚要进入甜美梦乡的时候,那个男孩偏偏要从血淋淋的地上探出手来,掐住我的脖子,然后让我还他一条命呢?
  “因为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翻窗户。”
  “我,”
  我低下了头,“我知道吗?”
  那个男孩子手上拿着我的校园卡,然后冲着我一脸阳光地微笑,“找到啦。”
  下一秒,我就听到了空调机箱和他的头颅一起砸向地面的清脆响声,在我耳边久绝不息,那是乌鸦的哀鸣。
  眼前的女孩,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礼帽下四处飘散的黑色长发,阴天,透过层层乌云的一丝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宛如神明一般。
  原来她就是那只乌鸦。
  “他早就卷入你的因果之中了。”
  “的确。”我喃喃道。
  “所以我说推理是唬人的,”她扶正了自己被风吹歪的帽子,“世事的因果如蛛丝乱麻,凡人怎么会看得清呢?”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乌鸦。我早就知道了,什么都瞒不过她,一切。乌鸦不是地面上的生物,自然可以从高处俯瞰全部。
   “你就是那只蜘蛛,编织因果的蜘蛛。”她说。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林棋在我身边,她紧紧拉着我的手,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仿佛是在告诉我,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她的手也和她的笑一样温暖。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嘟哝道,旁边是干净的白色被单,我的手上还挂着输液瓶。
  “因为你突然在天台晕倒了,所以才会把你送过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我闭上了眼睛。
  “小音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哦。你没有必要自责的。”
  我默不作声。
  “小音知道概率的本质吗?”
  “不知道。”我仍闭着眼。
  “概率的本质其实是平行时空的分岔哦。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她郑重地说。   
  “在这个时空里,那个同学死了,而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就有可能活下来,即使你做出的是相同的选择,也会分岔出全然不同的结果。”
  我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真的哦,我有一个学统计学的表哥,他告诉我,只有反事实才能够说明因果。”
  “反事实是什么?”
  “反事实就是在其他条件完全相同的情况下,因为一个选择的不同而导致了完全相反的结果,这才是因果的本质。也就是说,只有小音能确定,在其他的平行时空中,也是因为你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才导致了那位同学的死,才能说明那位同学的死是你造成的。”
  “所以?”
  “所以,在这个时空中,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你,你自己也不行。”林棋笑着说。
  “可是,其他时空的结果,我怎么才能知道呢?”
  “我可以向你证明。”林棋信誓旦旦地看着我的眼睛。
  “真的吗?”
  “一定会的。”林棋抱住了我。
  是啊,一定会的,我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浴室里蒙蒙的水雾遮住了视线,但还是能很清晰地从门外听到妈妈的声音,“快一点,你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了。”
  “知道啦。”
  出来后,我看到林棋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那个男生和林棋的合照,两个人正一起在教室里自习。
  林棋还让他给我发了一条语音,告诉我他们现在很好。
  真好啊。
  我闭上了眼,不愧是林棋。
  可是,为什么心中会油然而生一股孤独感呢?我默默地流下泪来。
  “你高一有过一次转学经历,没错吧。”雾生乌有像神明一样宣布。
  她连这都知道了吗?
  “你在学校里遭受了同学的孤立,因为你的成绩太好又不喜欢跟她们打成一片。”她继续揭开我沉重的伤疤,“她们喜欢对你恶作剧,往你的文具盒里放虫子,在你起身答题的时候抽掉你的板凳,还有。”
  “请不要再说了。”我大吼。
  “还有把你的书包挂在外面的空调外机上,你只能翻窗户出去拿。”她无视了我的嘶吼,“所以,那天你看到那个男生翻窗户去空调外机上捡那张校园卡时,你把他误以为成了过去的自己。”
  明明伤口都已经结好了痂,她却偏偏要再次揭开,为什么总有人喜欢以他人的痛苦为乐呢?连神明也不能免俗吗?
  “你害怕再次走进自己过去的生活,这才是你真正害怕的东西。”
  “你的真名是雾生乌有,对吧?从日本来的交换生,还有八分之一的斯拉夫血统。”
  “真是苍白无力的反击呢。”她面无表情地说。
  但旋即,她露出了微笑,轻声说,“さようなら,林小姐。”
  我躺在床上读那本《小径分岔的花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是林棋打来的。
  “我这边下雨了。”
  “是吗?”我看向窗外,天灰蒙蒙的,似乎下一秒也要下起雨来。
  “雨很大。”
  “嗯。”
  “雨水已经淹到了八楼,现在外面全是一片洪水。”
  “真的吗?那我可有点期待了。”
  “哈哈哈,世界末日了我们还在这里打电话。”
  “真好啊。”我感叹道。
  “是啊,真好啊。”
  “对了,”林棋说,“你上次那个关于江水的谜题我知道答案了。”
  “哦?答案是什么?”
  “只要想想江水往往被比喻成什么就知道了。”
  “这样啊。”
  “现在有直升机来接我了,你说,这架直升机能穿越我们之间的平行时空吗?”
  “说不定呢,你要来找我吗?”
  “没错。”她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报纸的头条是某位妙龄少女从高处坠楼的新闻,背后的原因疑似是校园暴力。
  我在微博上看到这条消息,拖了很久才看到死者的名字。死者的名字很熟悉。
  林真音。
  雨天啊,又是雨天。
  我独自撑着伞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行走着。路过了一个公交车站,那里站着一个仿佛雾气绘成的女孩,没有撑伞,孤零零地淋着雨,似乎已融入了J城的这片大雨之中。
  我走过去,为她遮住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勇气做这种事情,或许,我心中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她冲我浅浅地微笑着,“谢谢。”
  她的“谢谢”听起来有些生硬。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疑惑,她笑着说,“我叫雾生乌有,是一位来自日本的交换生,请多多指教。”
  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了她的肩头,对我说,“永不复焉。”
发表于 2024-6-24 01:02:21 江苏
别的不说塔罗没有恋爱这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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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4 18:46:57 广东| 发自安卓客户端 发帖际遇
看得很有感觉,就是刚看完有些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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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3 23:55:46 黑龙江| 发自安卓客户端
这。。前面有点滥用分段了,后面又有点滥用对话了,也许是什么我不懂的技巧吧。。完全读不懂想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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