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冷的海

219938

我总是解不出黑板上的方程。
所以大家一齐发出哄笑，F老师咆哮着维持秩序，于是粘在他头皮上的三簇头发上下纷飞。我慢慢转过头，闪闪发光的眼泪从笑得前仰后翻的大家的眼中挤出，少女没有笑。她用手托住下巴望着窗外，念念有词。
F老师对我很失望，不止一次。大家笑累了擦擦眼睛，“怎么教你才能懂呢？”F老师深吸一口气，用力叹出，指指我的位子让我回去。
少女的侧脸慢慢变换角度，夕阳为她蒙上金灿灿的面具，她一遍遍嗫嚅着——
——“世界......”
——“世界......吧......！”
——“世界......毁灭吧......！”
——“世界毁灭吧......！”
——“......毁灭......吧！”
——“......吧......”
就好像吟唱歌谣一般嗫嚅着。
我途经她，慢慢走过，直到她的侧脸从视野消失，留下飘散的长发遮住的后脑勺，石像少女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就好像念着咒语一般嗫嚅着。

“笨蛋***！”
我每次都尽力辩解我不是笨蛋，但是没人相信。
“笨蛋***和神经病结婚吧！”于是大家一阵讪笑。少女不是神经病，只是有点独特，她也有个好听的名字，但是大家从来不叫她的名字。
我不搭话，少女自始至终望着窗外，像是梦呓一般嗫嚅着。我张张嘴，又闭上。于是又引来一阵讪笑。
F老师叮嘱大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哦。”头也不回逃出教室，大家习惯性地置若罔闻，急不可耐地整理书包，坐我后排的男生向我打招呼，“笨蛋***明天别来上学了吧，反正什么都学不会！”他哈哈大笑，飞奔出教室。
于是，大家都走掉了，只剩下少女，望着窗外，像机器人一般嗫嚅着。她的课桌上没有放一本书，光溜溜的，像是结冰的湖面。
“我要走了......”我说。
“世界......吧！”
“记得关灯......”我说。
“......毁灭......吧！”
“世界......”
“......毁灭吧......！”
“......灭吧！”
“喂！我说......”
“世......毁......吧！”
“......毁灭......”
“世界......！”
“......界毁......！”
“为什么......！”我说。
“世界毁......”
“......灭吧......！”
“世界......！”
像是祈祷一般嗫嚅着。
“世界是不会毁灭的......！”
少女的声音停住了，好像深受打击一般慢慢转头，她的眼神也仿佛冻住了。
“世界不会毁灭的！”我重复一遍。
少女笑了，露出了尖锐的虎牙，她一句话也不说，不知为什么很开心地笑着。
我转身要走。
“......我，很喜欢，***哦。”
少女下定决心般嗫嚅着。

在我十岁生日，妈妈送我的百科全书上写着：我们生活的地球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洋，人类只生存在狭小的百分之三十的陆地上。海洋是生命的发源之地，即使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也无法离开海洋。
我只见过百科全书中插图上的海，碧蓝的水与金黄的沙滩相映成辉，或是生活在海里五彩斑斓的珊瑚和千奇百怪的鱼。
少女也没有见过海，但是，她说，她要把整片海都冻住，为此要找到世界最冷的东西。
这样的话五彩斑斓的珊瑚和千奇百怪的鱼就活不下去了吧。
“它们会变成星星。”少女皱着眉，像是在哀悼。
死掉的珊瑚和鱼不会变成星星。妈妈曾经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但大人们只是把她放进了盒子中，然后烧成了灰。发不了光的灰是变不成星星的。
“世界最冷的东西是什么？”
少女摇摇头，“我们，去冻住海吧！”

少女抓住我的手，我们逃出学校，一路奔跑到车站，少女从口袋摸索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我们乘上末班车，司机百无聊赖地瞅了我们一眼，一言不发发动了车。
少女蹿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我紧挨着她坐下。
“钱是我偷来的。”少女得意洋洋地炫耀。
啊。我点点头。
“坐到终点站，接下来还要坐地铁......”
啊。我点点头。
“明天大家一定会吓一跳的，因为世界要毁灭了嘛......”
啊。我点点头。
“我，很喜欢，***。”
公交车发出低沉的轰鸣，我转过头看向少女，她依然用手架着下巴，望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视野中被拉长，唰唰，被抛在车后。
“啊。”
“因为***是第一个来和我说话的人，所以，我最喜欢***了。”
窗外的世界仿佛在我们脚下，我们所坐的不是公交车，而是船，被浓稠的黑夜笼罩的城市像是深海，我们在深海表面疾驰。少女把手指抵在玻璃上，每当有鲸鱼，其实是小轿车驶过，少女的手指就轻快地跳跃。
“......”
“我最喜欢***了。”她重复道，跳跃。

睡醒后不久，公交车就到站了。少女元气十足地抓着我下车。
“肚子饿了！”她说。
我被她拉着来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琳琅满目的零食摆满货架，我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哦。”
“我想吃草莓蛋糕！”
我们钻进便利店，松软雪白的奶油上点缀了一颗硕大的鲜艳草莓，看起来就很好吃。少女摸索着口袋，又掏出两张纸币。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钱。
“怎么了？”
“......买了蛋糕的话，就没钱坐地铁了。”
“我不吃也可以哦。”
“不行！”少女挑出两块蛋糕递给我。“准备好了吗？”
我摇摇头。少女已经牵动我狂奔起来。
“喂！小鬼！”店员在身后喝止我们。少女置若罔闻，她冲出门，向左还是向右？来不及思考，步子已经先行迈出，向左——少女抓着我的手腕，就像抓着接力棒一般，埋着头狂奔。
“喂！给我站住！”店员的怒吼困不住少女。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人行道旁的车流疾驰而过，少女身前的影子急速缩短又迅速被抛到身后，一遍一遍循环往复。我一手怀着草莓蛋糕，慢慢加速，超越少女，反过来牵住她的手，我们仿佛变成了鱼，深海中千奇百怪的鱼。
回过神来，已经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少女突然停下，用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息起来。我望着怀里挤压变形的蛋糕，和少女一齐喘气。俯着身子的少女颤抖了起来，颤抖逐渐变成了笑声，少女大笑着，逼出了眼泪。
过往的行人古怪地打量我们，沉默地擦身而过。少女一边大笑，一边擦掉眼角闪闪发光的眼泪。

我们在地铁上吃起了偷来的蛋糕。少女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大快朵颐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又转头紧盯着我手上的那块。
我递给她，少女摆摆手。
“这是我请***吃的嘛！”她说。
我咬下一口，甜腻的奶油混杂着草莓的清香在口腔中弥漫。
我慢慢吃完了蛋糕，少女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倚靠着冰冷的栏杆睡着了。
地铁在隧道中飞驰，正对面的玻璃上映出紧挨着相坐的我和少女。玻璃中映照的少女安睡着，她的胸口轻微地起伏，那里藏着少女的心脏，沉默的车厢中能听到她轻轻的鼻息。到站的提示音一次次响起，车门一次次开闭，没人下站，也没人上车，在永无止境的沉默中，少女贪婪地安睡着。

在终点站前，少女准时醒来了，她睡眼惺忪地牵起我的手，我们结伴下了车。我们在无人的深巷中穿行，没有星星，只有被云笼罩朦胧的月亮和滋滋作响的路灯。
我们像是不需要说话的鱼一般穿行，在转过数不清的弯后，海像是画卷一般展开。
海不是碧蓝的，是漆黑一片。
我们翻下堤坝，脱掉鞋，踩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走向海边。
海像是异星的怪物般反刍着将波浪推向海滩，又有节奏响起海潮的轰鸣发射着无人知晓的暗号，冰冷的海水一次次没过脚踝，少女捧起一抔水，泼向我，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少女咯吱咯吱笑着，扑身投入海中，激起的水花渗进嘴唇，海水是咸的。
于是我也投身进海中，我们嬉闹着将海水泼向对方。
心脏涌动而出的热意让缓释了寒冷，不用解方程，不用辩解是不是笨蛋，整片海都是我们的。
玩累了，我们回到海滩，并排坐着，海水不断从衣服滴落，少女的长发紧贴着皮肤，看上去十分滑稽。
于是我笑了。
“我，最喜欢***了。”少女说。
回答她的是永无停息的海潮声。
“今天第一次和***说话，说了好多好多话，真的好开心。”
今天第一次和少女说话，说了，好多好多话。
我们沉默地眺望了一阵子海。海果然是漆黑的，碧蓝的海大概是人们的幻想吧。
“我们，回去吧。”我说。
“回不去了。”少女盯着海，“钱已经用光了嘛。”
啊，是这样。如果我不在，少女就有钱买下草莓蛋糕了......
“***，”少女呼喊我的名字，“世界上最冷的东西是什么？”
我摇摇头。
少女嫣然一笑。慢慢站起身，浸透衣物的海水啪嗒啪嗒得滴落，她走向海里。
我望着她走向海里。
海水没过她的膝盖，少女颤抖起来。
好冷。
她没有停止，艰难地迈着步伐，一点点前进，波浪袭来，淹过她的胸口。
好冷。
她没有停止。
......
......
......
直到少女被海水吞噬。
我望着少女被漆黑的海水吞噬。

潮水拍打着我的脸颊，咸腥的海风涌入鼻腔，刺眼的光穿透着眼帘，我从海滩上醒来，眯起眼，血红的朝阳从海的对面升起，为涌动的海面染上一层流动的磷光，海褪去了坚硬的漆黑的外壳，恍若新生。

219938

来个锐评吧，来个锐评吧

140774

世界上最冷的东西本来就是海，但生命的热量会驱散寒冷，所以世界上最冷的东西是死。用死去冻住海，世界就会毁灭了。她的世界确实被毁灭了。但***认为世界是不会毁灭的，所以***的海没有冻住，***的世界没有毁灭。

话说为追寻某些东西进入海中的情节和以前在学院看过的一篇有点相似，应该是石川的到月亮上去

123203

尽管是轻小说风格，尽管有铺垫，但对话都太浮和尴尬了，故事的主题如果是内心痛苦导向追寻某种东西，那我觉得还可再多一点情节，多一点刻画。不然收尾太快，多少会有点矫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