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讨厌下雨的天气
他从花坛攀上窗台,“哐”,打开教室的窗户,两手扳住窗的下沿,翻了进去。
虽然已经很久没这么做了,但是现在是假期,学校没什么人,他又没有教室的钥匙,就只能这么进去了。窗户分为上下两部分,宽约1.2m,高约2m,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部为高0.5m的毛玻璃,上部是两扇可左右滑动的玻璃窗。之前他为了偷偷蹭空教室的电脑经常翻窗,但有监控以后就不怎么干了。
关上窗,他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从衣服内兜取出了笔记本。笔记本保护的不错,没有折角和破损,但可以看得出用了很久,纸张微微泛黄。打开本子,铺在桌面上,但是明媚的阳光笔直打在纸张上,让他的眼睛微微感到不适。他揉了揉眼睛,向左挪了一个位置,靠在窗边,毛玻璃稍稍过滤了光线。
说起来,她讨厌下雨的天气。
不知道是因为低气压还是心理原因,下雨天的时候,她的心情会比较不稳定,同时也伴有鼻炎。她觉得下雨天,一定会有人在哭。为什么要哭呢,开开心心的不好吗。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她都会握紧拳头,给自己鼓气。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她不想让自己哭。但是他听说,她走的那天,还是哭了。
虽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据说确实是哭了。
她走的那天,雨很大。
二·眼眶也是红的
他取出了一支笔,在本子上开始了推理。
她托朋友说,给他留了个临别礼物,估计是留在了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为了方便学生存放个人物品,教室后面有一排储物柜,每个单元格高宽都是30cm。教室的座位是6排8列,对应的,储物柜也是6行8列。既然她转学离开,课桌里也没留下什么东西,要说礼物能放的地方,估计也只有她的储物柜了。
当时那支笔好像她也放在储物柜里了。
当时差不多刚开学,大家都相对比较羞涩与陌生,也不知道怎么和同学搞好关系,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融入中学生活。他和她个子都不高,都被分到了第二排,但隔了一个过道。那天晚自习,她奋笔疾书时一个不小心,没抓稳手中的笔,掉落在了过道上,他顺手帮她捡起,她带着谢意接过,略带腼腆地笑了笑。可是接下来无论她怎么写,笔都不出水了,她开始有些着急了。她的眼眶似乎有些红了,有一种想哭但又拼命忍住的感觉,反而让他觉得,这女生还蛮可爱的。他虽然也觉得一支笔而已,换一支不就好了(后来才知道那支笔是她妈妈送她的),但还是觉得帮人帮到底,就把自己的笔借给了她,把那支笔拿了过来,琢磨了一整节晚自习试图让其恢复如初。当然,直到最后也没修好就是了,
后来他也问过那支笔后来怎么样了,她做了个鬼脸,最后还是说被她放在储物柜里了。她还说,他为了修那支笔花了一个晚自习的时候,她就把他当朋友了。和朋友有关的东西她都会收藏在储物柜里。
他默默在本子上写下,“1.东西在储物柜里”。
他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眶也红了。
三·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虽然估计礼物在储物柜里,但他并不记得哪个储物柜是她的了。万幸,大部分储物柜都挂上了锁。虽然同学并不会有小偷小摸的行为,可学校出于防止作弊的考虑,要求在大考期间个人储物柜必须上锁,大部分同学挂了锁以后也就懒得取下,但是少数同学为了存取物件方便就只有大考期间才挂锁。至于她的柜子,因为转学离开,也不会再挂上锁。他只需要在没上锁的几个柜子里猜测就行了。
他在本子上写下,“2.是没上锁的储物柜”。
起身,走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前,他开始端详起各个储物柜。说起来,教室为了美观,也把储物柜门当画板,画了一幅星空。在他看来有点稚拙,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点子确实在优秀班级评选里提升了不少评价。画的星空,总不如真实的夜空来的震撼。
学校有个天文台,但是从来不开放。据校园传闻,小情侣逃晚自习就经常去那里逃避老师的围追堵截,当然,这传闻也是老师传出来的,上课间隙插科打诨就跟同学们讲了一下学校的天文台,说在那边抓了好多男女关系不当的同学。不过他想想,应该是为了避免学生没事去那边瞎玩吧。那边的电没通,黑灯瞎火的,东西又摆了这么久没收拾,学生如果磕着碰着了,最后承担责任的还是学校。
但是她不管这些,那天晚上就拉着他说一起去天文台看星星。也不是因为什么男男女女的原因,就只是她一直很喜欢星星。他也无所谓,再说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就答应了。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看过星空了。就是还记得小时候,每逢八月十六,母亲总要拉上一家人到楼下的草坪上,指着月亮和星星,讲些嫦娥奔月和牛郎织女之类的故事,故事大体他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那种感觉他还常常想起。家在小县城,为了更好的教育条件,小学毕业后就被送到市里的学校住校,偶尔也会想起家。看星星的时候,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没那么多事困扰的时候,或者说当时觉得麻烦的事情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生活中的小波澜,还会会心一笑;仿佛回到了父母带着和邻里小孩一起在夜幕下的小区里追逐打闹的时光,别的小孩为了躲猫猫窝在废弃的水渠里,最后被家长拎出来衣服上黑一块灰一块,被狠狠臭骂一通,他则在一旁努力憋笑。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看来她也很喜欢星星,去天文台的路上,脚步里有藏不住的兴奋。他倒是没这么积极,拆了一片口香糖嚼了起来,跟在稍远一点的后面,防止被老师抓包。天文台在综合楼顶,四层以上就没有开灯了,他们一步一个台阶地摸到天文台门前,但这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没等她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节电池和之前包口香糖的锡纸,将锡纸撕成中间细边缘粗的形状,搭在电池两边,不消片刻,锡纸细处便冒出了火苗。她一开始也不知道他在摸黑做什么,看到火苗才意识到是在取火照明,连忙从口袋里取了纸巾引燃,这里才勉强能看清大概状况。 通往天文台的门看起来是从内部锁上了,不过边上有个窗,她不算高够不到,他便先抓住窗台引体上去。本想翻进去看看从里面能不能打开门,但是她却向他伸出了手,像是期待着组队翻窗进入违禁的天文台的感觉,一种有几分刺激又有些好玩的感觉。他只得双手探下去抓住她的左手,她借力向上,右手抓住窗台。还好她不算重,窗台也够大,帮助她抓住窗沿以后,他便翻了进去,她随后也翻了进来。 刚进来,她便打了个喷嚏,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天台上全是灰尘。天文望远镜之类的设施也都布满了灰,看起来是已经不能使用了。他有些失落,但她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受打击,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塑料桌布铺在地上,直接躺了上去。他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也躺在了边上,一起看起了星星。说是看星星,但其实也没什么星星可看,月亮倒是看得见。学校在工业区,附近就是炼油化工厂,雾霾来的时候口罩都能被染色。虽然如此,就这样静静躺着,他倒也不是很反感,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大失所望。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却和他聊起了宇宙。她所说的,直到现在他也还记得。她说人所看到的宇宙,看似浩瀚无垠美不胜收,其实只是过去绚烂的投影。因为光的传播需要时间,看到的近一点的比如月亮,大概是一秒多以前反射的太阳光,换句话说,看到的是一秒以前的月亮,而更远一点的比邻星,距离数以光年记,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其几年前的映像。更遑论观测到的百光年外的超新星爆炸,当人们看到其绚丽花火的时候,那片宇宙也许已经沉寂数百年了。所有的美不胜收都在浩瀚宇宙的时光约束下显得有些虚假,又有些易碎,如水中泡影。 她还说,他们是不是也只是多年后追忆中的体现呢。 回忆到这里,他也愣住了,一切都恍如昨日,但她已经离开了。 这么说来,她并不高,而柜子一共六排,每排柜子高30cm,最上面一排在150cm以上,对她使用来说过于不方便了。虽然没有要求高个子一定要选高的柜子,但是考虑到使用问题,一开始大家选柜子的时候,最上面一排的柜子都是个子较高的同学使用,即使有同学够不着最上一排,也在当时就找高个子同学调换了。也就是说,她的储物柜不在最上面一排。 他又在本子上加上一条,“3.不是最上面一排的储物柜”。 四·随大雨模糊了视线 他继续端详起了储物柜,试图找到什么线索。 突然他发现,有的柜子把手上有新的水渍。这么说来,前几天,她离开的时候,下了大雨。那天大约是一二九前后,同学们都在体艺馆排练,而他刚好去外地参加学科竞赛。只是听和她关系好的同学说,那天中午她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情绪就有些不对。刚好那天下大雨,她本就讨厌下雨的天气。只记得当时排练完回教室的时候她好像哭了,当然或许也不是泪水,只是雨滴被吹进了雨伞,湿了脸罢了。后来才知道,她因为家里原因,要转学了,而且时间特别急,当天就把东西搬走,第二天,她的位置就已经空空荡荡。 他不过走了一天,就连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说。 据说,她那天即使在下了晚自习,和朋友们告别的时候,也是擦干了眼泪,笑着告别的。只是在托朋友告诉他,给他留了份临别礼物的时候,声音还是有点颤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难过。 反正他是难过的。如果再回到那个雨天,他可能会选择不去参加那什么竞赛。即使她仍然会在雨天里越走越远,至少他还能对她说声再见,虽然可能被雨声遮掩几乎听不见。 不久之前,她还问过他将来想去什么大学。他当时说了浙江大学,却被她当做是在开玩笑。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倒是说起了自己,她说她的梦中情校是斯坦福。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斯坦福什么斯坦禄的,但是看她认真的样子,也默默记下了这学校的名字。本以为还可以慢慢考虑,毕竟大学还远,未来还长,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不给人机会,残酷到他甚至连她离开的背影,都没办法留在记忆之中。 走的那天是周四,等他周五回来,得到的却只有空荡的座椅,以及同学告诉他留给他的礼物。同学告诉他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放学了,没来得及找。而他家里离得远,又是住校生,就趁着周末教室没人的时候,来思考礼物到底留在了哪里。 那些柜子把手上的水渍,应该就是那天下雨,同学们用湿了的手打开柜子,雨水残留在把手上留下的痕迹,更何况这是化工厂附近的雨,是否会和把手发生什么化学反应也尚未可知。 他记得她有过敏性的鼻炎,下雨天也会发作。对于有鼻炎的人来说,随身携带纸巾是必须的,更何况那天她还需要擦泪水或是雨水。那么她至少不会因为大雨而用湿着的手打开柜子,导致柜子把手上留下水渍。换言之,那些留有新近水渍的储物柜也可以排除了。 他又在本子上记下一条,“4.储物柜把手上没有新的水渍”。 五·当你坐在我身旁 他总结了一下,已经有了四个条件: 1. 东西在储物柜里
2. 是没上锁的储物柜
3. 不是最上面一排的储物柜
4. 储物柜把手上没有新的水渍
排除了一下,符合这些条件的储物柜只剩下了两个,第三排第五列和第三排第七列的两个。但他在储物柜上已经找不到其他线索了。要不都打开算了,他这么想着,就是得对另一个柜子的主人说一声抱歉了。但是碍于一种不知所起的仪式感,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后退了一步,他突然发现两个柜子前,第五列偏左一点,和第七列正前方,有浅浅的脚印。好像这周的值日生就是她,因为走的匆忙,那天的地面也没有打扫,因为是雨天,所以有脚印留了下来。 他来到工具间,准备拿拖把帮她把最后的值日做完,无意间看到窗外,倏地想起之前曾和她说过,等到春天来了,窗外的玉兰开了,色白如玉,很是好看。可是春天还没到,她却已经离开了。 开学时因为身高,座位分配在同一排,但是相隔一个过道。他们也不常隔着过道聊天,这有点略显嚣张,他们主要通过传小纸条交流。在最开始,他们还很生分,措辞有些拘谨,但字里行间都能透露出青涩的真诚。渐渐地熟悉了,便开始讨论起天南海北的话题。从倾诉考试的失利,到吐槽学校食堂的饭菜,再到对未来的展望。那些纸条他还留着,有次无意间被母亲翻找出来,他也只能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她给他的最后一张纸条,除了分享些生活中琐碎却不无聊的趣事外,还说想要和他做同桌。班里每学期换一次座位,共六排八列,八列又每两列一组分为四个大组。老师考虑到位置的公平性,规定每个月向右平移一个大组,最右边的大组则移到最左边。当时快要换座位,他和她马上就要分隔在教室两端,纸条都传不了。她愤愤之下便想,如果是同桌的话,即使这样换座位也不至于分开了。他当时也想,新学期分座位的时候,可以和其他同学商量下,到时候做同桌也不难。没想到换座位后不久,她就离开了,再也做不成同桌了。 日光斜斜洒下,恍惚中仿佛金粉撒在了她的脸上,就坐在他身旁。他鼻子有点泛酸,推起眼镜揉了揉眼睛,身旁还是空无一人。 从位置来说,假设从左至右将位置分成四个大组,那么十二月时他和她就分别在第一大组和第四大组。九月份开学时,则是第一大组和第二大组,由于他和她都在过道边上,所以他当时的位置是第一大组第二列,而她的位置在第二大组第三列。他发现了一点冲突,既然过道在她的左边,她为什么会把笔掉在过道上呢。一般来说,写字时笔若是不慎掉落,也会掉在顺手边。于是他又开始回忆起了记忆中她的身影,似乎,她确实是个左撇子。他有些懊悔,明明过去已经成了这么好的朋友,却连她身上这么个小细节,都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因为他对于各种事满不在乎的性格,他好像错过了许多。 学校设置的储物柜是以右撇子为参考的右开门。普通人若是拉开柜门,手习惯于从远离肩部的方向向靠近肩部的方向,于是这种统一的储物柜一般会把转轴设计在柜门的右侧,方便从左至右打开。左撇子打开柜门时,往往并不会站在柜门的正前方。若是右撇子打开柜门,刚好能完全打开,手也在右侧不会遮挡视线,而左撇子打开柜门,由于肩在左侧,因此用左手完全打开是比较别扭的,通常会先用左手拉开一个角度,再用右手推开,左手拉时,由于没有完全打开,为了避免视线被柜门遮挡,站位会稍微偏左。考虑到柜子在第三排的高度,想要取放东西需要蹲下来,也因此在完全打开柜门后也不会再挪动位置。 他又在本子上写下了最后一条,“5.第三排第五列”。 六·这次再见也许再也不会见 放下笔,他长吐了一口气。又站了起来,走到了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前,思考片刻,打开了第三排第五列的柜子。 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他把本子翻回了第一页。
问题一.礼物是什么。蒙对即可
问题二.为什么柜子是空的。说出最可能的理由。
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啊,平安夜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