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鸣想·序章

185576

注：1.日系警察悬疑文，可能含有不良导向，敬请谅解。( •̥́ ˍ •̀ू )
2.序章时间线为1997年，为阪神大地震发生后两年。3.正文时间线为2011年，为序章14年后。

分割线下为序章内容
——————————————————————

　　从警三十八年，在这个小小岗亭里，每日骑着白单车，走街串巷，与街坊邻里打好关系，维护片区治安的日子就这么溜走了，同样的，也奉献了我所有的青春。

　　这是不会让人说出“我后悔了”的事，对我来说便是如此。说来惭愧，我现在的记性已经不大好，很多受理的案件和当事人，我都想不起来了。或许花点时间再想想是可以的，但是也只能记得住一个模糊的大概，无法还原全过程，说不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若要仔细回想，那对小小的兄妹，是我成为巡警生涯中，遇到的最令我记忆深刻……不，应该说是无法忘怀的人。

　　那天是发薪水的日子。傍晚，我帮一户人家寻回了他们走失的柴犬。将那只橘黄色小狗领回他们手上后，我骑着单车，正准备回岗亭和同事吉家巡查换岗的时候，戴在耳朵上的无线电里传来了来自总部的通告指令。

　　“警视厅的各位工作人员请注意，府中市幸町三丁目绿云庄公寓发生一起命案。死者为一名成年女性。请各位工作人员迅速赶往现场。”

　　幸町？这不就是我们的管辖范围吗？而且还是三丁目？我现在就处在三丁目的交叉口，难道就在我周围发生了杀人案？

　　仿佛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几率低的可怜，却一点都没法让人开心起来。但这可不是思考能不能与彩奖相提并论的时候。我顾不得多想，马上拿起传呼机，通知了在岗亭留守的吉家，随后把单车掉头，火速前往指令中提及的三丁目绿云庄公寓。

　　赶到那座公寓时，我看到很多人都围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哪些是这里的租客还是过路人。

　　随便找了个妇人问了问情况，得知报案人似乎在第二层的左手第一间房里，我向她道谢后，大声喊着“请不要聚集”，穿过人群，快步登上楼梯，脚下生锈的阶梯每上一层就会铛铛作响。

　　在上楼的时候，我想起曾对这座公寓有过些许印象。但没有时间能给我细想，因为此刻杀人犯还很有可能留在现场附近，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持警惕，并且记挂着报案人的安全。

　　来到那间房间前，我先是按响了墙壁上的门铃，没有任何回应。我又按了一下，这回是把耳朵贴向门去探听，但里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报案人也已经……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把配枪抽了出来，握在手中，看了看四周。此时走廊未到点，还没亮灯，我只能用我一般的夜视能力小心观察着走廊里是否还隐藏着其他人。

　　应该是没有。逡巡了一圈，直觉这么告诉我。我确认了转轮里的子弹颗数后，上好膛，把手枪握在右手里，抬头确认了表札上的姓氏后，用左手敲门。

　　“请问，林原初美小姐在家吗？”我问。

　　还是没有回应，寂静如水。直觉告诉我里面可能又发生命案了，这下我直接抓住门把，试着压了下去，惊讶地发现，门没锁，看来我的猜想要应验了，里面的人多半有事。

　　我握紧枪，侧着身子钻入那条可以容纳一个人的门缝，然后肩膀贴着玄关的墙壁，走了进去。

　　“啊！”

　　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那是个女孩的声音。准确来说，是个小女孩。

　　还有活人！我伸手摸向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起居室的灯。然后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一个长发女人，躺在地板上。脖子上还有一条打结的绳子，雪白的脖子上有一条深紫色的勒痕。那应该就是死者了。

　　出于警察的职责，虽然猜到了她就是报案人说的死者，但以防万一，还是得上前再进行确认。探了她的鼻息，没有呼气了，又摸了她的脖子，已经开始发冷，但还尚存温度，可见她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判断完毕后，我立即用无线电耳麦向警署的同事们汇报：“我是幸町岗亭的巡查长重松幸春，目前已到达案发现场绿云庄公寓201房。在公寓内发现死者，确认已死亡。”

　　“收到。我们这边马上过去。”

　　和警署那边汇报完毕，我想起来，这里除了这个女人，还有其他人在场。于是我再次握紧了枪，走向半开放式厨房，然后看到了那两个人。

　　老实说，令我惊讶的不是那个死去的女人，而是蜷缩在半开放式厨房里的那两个小家伙，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的体格很娇小，正缩在男孩的臂弯里，瑟瑟发抖。至于男孩，他看起来像是个国中生，但他的脸色很不好，就像撞了鬼一样，没了魂魄的样子。

　　我把枪放回枪套，来到他们面前，尝试与那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对话。“你好，小弟弟，我是巡警叔叔。现在不用害怕了。我会帮助你的。能和我说说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妈妈在那儿……”男孩的嘴巴张合着，吐出这个句子。

　　“噢。她是你们的妈妈吗？”我回过头，看向地板上那个死去的长发女人。

　　男孩点了点头。

　　“妈妈在那儿，被我……”

　　“你对妈妈做了什么吗？”

　　我下意识皱起了眉，直觉告诉我，这个男孩很有可能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妈妈叫我，杀了她。她在求我……”

　　“什么？”我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她说她想去死……求求你让我去死，这么说了……”

　　“……然后呢？”

　　“她自己一个人做不到，那条绳子无法让她窒息……求我帮她……”

　　老天爷，这都是什么情况啊？

　　我迫使自己那乱成浆糊的脑袋好歹冷静点，分析了一下这个孩子说的话。大概是他们的妈妈，也就是那个女人想求死，选择用绳子勒死自己，但是不知道是自己没法做到还是下不去手，就恳求了儿子来帮忙勒死她……

　　这难道是在拍刑警电视剧吗？母亲请求年幼的儿子杀死自己，这是什么事啊？

　　“妈妈死了，死了……”男孩还在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我重新抬头看向男孩，仔细看着他，这才发觉他有些眼熟，我之前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他。

　　对了，是在森之公园。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那时候我在巡逻，发现这个男孩穿着校服，独自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我告诉他天色已晚，快点回家，最近治安不好，有很多坏人在夜间出没。

　　他抬头看着我说，就算不回家，也没有人会管。

　　他的眼睛很好看，圆溜溜的，睫毛长长的，皮肤也很白，只是眼神极其空洞。我想我不会永远忘记这双眼睛。要说为什么，我只能说，这双眼和我的儿子很像。

　　两年前，我的儿子贤一，在关西地区的兵库县神户市读大学。也在那一年，发生了阪神大地震，不打一声招呼地，一夜之间就带走了众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的生命，包括贤一，他也在那场恐怖的灾难中丧了命。

　　我和妻子舟赶到神户的警署的灵堂认领尸体时，贤一那张五官变形的脸被盖在白布下。掀开白布的那一刻，我差点没认出来这个年轻人是谁。

　　协助我们认尸的警官告诉我，地震发生时，贤一先是帮助主妇们，帮她们把小孩子抱到空地上，等孩子们和主妇们都处于较为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的时候，贤一却突然被石块砸中后脑勺，意识不明，晕了过去。随后，楼层突然发生坍塌，他整个人被埋在了那层楼中。直到地震发生后的两天，他的遗体才被消防员从那堆钢筋混凝土的废墟挖掘出来，安置在这座灵堂。

　　我想，贤一应该还没有死——

　　在公园遇见这个男孩的那天，我看见了贤一。他就站在榕树底下，穿着干净的衣服，露出腼腆的微笑，与我对视，用嘴型告诉我：父亲，你帮帮他吧。

　　贤一想要我帮助这个男孩。这是儿子的灵魂对我的请愿。是啊，他生前就一直是这样，一直在帮助身边的人，就算化为魂魄，也要继续帮助别人。

　　我从他口中得知他叫觉，有个妹妹，叫千里。他们兄妹和母亲初美住在一起。原本还有个父亲，本应是一家四口，但父亲早就离家出走多年，杳无音讯。那时候他六岁，妹妹才两岁。他们两个都是那么幼小，那么脆弱，那么无助。

　　父亲离开已经过去七年了。现在他已经上了国中。他说，他早就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就算看到照片，也想不起来。

　　在他父亲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以后，他母亲立即向少年课提交了寻人申请，但至今未有任何消息。在法律上，他的父亲已经被判定为死亡了。或许在现实中，那个男人真的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死掉了也说不定。

　　母亲初美就这样，一天比一天憔悴，消沉无比，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俨然把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就算是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儿子和女儿，也无法让她回到现实生活重新振作起来。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每一年，变得谁也不想认识，谁也不想去爱，包括那两个孩子。

　　他告诉我，他讨厌他妈妈，因为妈妈永远停滞在了爸爸离开的那一天，再也回不来了。他讨厌这样的妈妈，仿佛被夺走意识和灵魂的妈妈，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好，自我麻痹的妈妈。

　　我告诉他，那你就保护好你自己和妹妹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她，做好这一点就够了。你妈妈的事情，街道管理会的叔叔阿姨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最后得知了他家的地址，我把他送了回去。这也是为什么，我刚赶到绿云庄时，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原因。

　　脊背蹿上一股如电流般的感觉。我的心中在说，你得帮助他们。

　　要怎么帮？我问心声。

　　你可是警察，你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对，我是警察，我得帮助他们……

　　可是，我是警察啊，如果这样做了，那还对得起这份职业吗？

　　难道要这么坐视不管吗？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冷血动物了？

　　不是的，我……

　　贤一的声音，此刻在我耳际开始回响——父亲，你帮帮他吧。

　　“妈妈死了，我会坐牢吗？”男孩似乎是在问我。

　　“我要保护千里，我不能丢下她。”男孩的声音在颤抖着，紧紧抱着他的妹妹。

　　我不由怔住了，就像鱼刺哽在喉头一样，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语言在我的脑内快速编辑着，我必须在我的同僚到达这里之前想出能解救他们的话。

　　“你是小觉，是吧？”我问他。

　　“是的，我是林原觉。”

　　“小觉，你听好，等会还有更多的警察叔叔要来这里，他们肯定是要问你话的，或许还要取你的指纹也说不定。你就这么回答他们：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妈妈躺在地上，脖子上有一根绳子，我拿起那根绳子，一看，发现妈妈死了……”

　　晚上七点三十七分，幸町警察署刑事课的刑警终于赶到现场。一进屋，就向负责保护现场的我听取了现场情况。随后，跟着他们一块来的少年课女警，开始逐一对小觉和千里进行问话。

　　后期的搜查，我这个区区岗亭巡警完全插不上手，全权交给了那帮刑警去弄。不到三天时间，调查结果就出来了——和我想象的一样，是以自杀事件来定论。大概是署长认为这是起简单的自杀案，催促他们尽快结案。

　　街道管理会的成员给林原初美安排了火葬。在葬礼上，我和那些成员寒暄了一番，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小觉和千里。

　　兄妹俩谁也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小觉抬着头，望着母亲遗像的方向。千里则是低着头，玩弄着裙摆上的蕾丝边。

　　我把小觉带到没有人的地方，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说他不知道，但是他不想死，还想活下去，因为还有妹妹千里在。

　　我哑口无言，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我带着小觉和千里来到会客厅，一起吃斋寿司充饥。

　　又过了三天，我从少年课那里得知，小觉和千里被一家儿童福利机构收养了。

　　那天下午，我结束了巡逻，在返回岗亭的途中，顺带来到了绿云庄。此时这里的警戒线已经撤除，也没有了好事的围观人群，这里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生活。

　　只是对于林原家的两个孩子，他们再也没法回到之前那种生活了。

　　我这么想着，楼梯传来铛铛的声音，有人从上面走下来。我抬头望去，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牵着两个小孩子走下来。两个成年人穿着一致的POLO衫，上面还印有字体和图标，似乎是什么机构的员工。

　　而那两个小孩，正是小觉和千里。

　　我把单车停放在一边，小跑至楼梯口，叫住他们。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方便的话，我可以和林原觉小弟弟和林原千里小妹妹说些话吗？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们很久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向我点头表示默许，随即松开兄妹俩的手，站在不远处等候。而我走到兄妹俩跟前，蹲下身子。

　　“小觉，对不起啊，今天什么也没带来，没法给你和千里送什么。”

　　“没关系。叔叔你不是帮过我们了吗？”

　　“啊……是哦。”我挠了挠头。但是，那叫做帮忙吗？那只是我于心不忍吧……

　　“听着，小觉。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叔叔想拜托你，忘了这个地方，也忘了你妈妈。以后你要好好保护你妹妹千里，千万不要让她受到伤害，让她流泪。相应的，你也要变得强大。以后长大了，你要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男子汉，绝对不能做任何有违法理和正义的事情。”

　　“就算混得再差，日子过得再不理想，也不要自暴自弃，你要好好活下去才行。”

　　“叔叔可能以后没法去看你，但是叔叔会给你寄钱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看向千里。

　　“千里，刚才我和你哥哥说的这些话，你也要记住。你们兄妹俩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谁也不能拆散你们，你们要好好扶持对方，谁也不能背叛谁。不能只顾自己，而给对方一味地添麻烦，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懂了还是只是应和我。

　　“那么，和哥哥姐姐们去吧。再见啦。”我两手搭在他们的肩膀，拍了两下，然后站起身，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牵走小觉和千里。

　　在他们四人坐上福利机构的面包车后，我朝车窗边的两个孩子不停挥手，直至那辆白色面包车，消失在道路上。

　　那个时候，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迟迟掉不下来。

　　再见啦小觉，再见啦千里。我对你们做的事，或许在别人看来是警察生涯的一大污点。但是，我并不后悔这样做。

　　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我看到了，一束阳光斜射下来——贤一就站在道路边，向我微微鞠躬，然后将手举至眉头前方，朝我敬礼。那是个标准的举手礼。

　　从他一张一合的嘴唇里，那句话，清楚无比地传送到了我的耳朵里：谢谢你，父亲。

　　我轻轻颔首，也向他举手敬礼。

　　短暂的敬礼之后，我吸了一把鼻子，用手臂抹去了快要从眼眶边滑落下来的湿热液体。

　　眼泪被抹去后，这时候，视野也清晰了。

　　道路两旁，唯有风吹过草丛。沥青路面上空空如也，不见一个行人。只听汽车引擎声不知从何方传来。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空虚。

　　我的内心，已经得到满足了。

　　我踩着单车，摇摇摆摆地，朝岗亭的方向沿路返回。

　　再见啦，贤一。

188660

很不错呢，加油！

183127

加油，支持一波

200074

加油，支持一波

211620

不能拖更啊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