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月亮上去

162931 · 发表于 2023-1-8 12:01:49

听见海浪声。

“我想到月亮上去。”

听见她的声音。

“做得到吗？”

“做得到的。”

“可是月亮在很高的地方。”

“所以，只要我们也到足够高的地方去就好啦，高得与月亮咫尺之遥的地方。”小鹤对着月亮高举右手，张开五指，像要把月亮抓住似的。

于是我们来到了屋顶，这是我家里最高的地方。

“不够高呢。”

“肯定的吧。”

“但也很高呢。”她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

屋顶是“人”字形的，我们正坐在屋脊上。夏夜的风轻轻捧起她的长发，又想撩起她的睡裙。

我感到些许凉意。

“能看见小鱼呢。”

小鱼是我家的猫，黄白相间，圆圆滚滚，总是趴在院子的围墙上打呼噜。

“我们回去吧。”我说。

“嗯，我们回去吧。”她说。

爬下屋顶时我又望了眼夜空，几乎找不到星星。是因为月亮的光吗？还是月亮下的城市的光？

我和她一起钻进被窝。会做什么梦呢？我想着。围墙上的小鱼，又在做什么梦呢？

于是我们又来到塔顶，这是城市里最高的地方。

“不够高呢。”

“肯定的吧。”

“但也很高呢。”她对我说，又像是对着小鱼说，我们把小鱼也带上来了，它正蜷在我的怀里睡觉。

“我说，小鹤，为什么想到月亮上去呢？”

“为什么？”她偏了偏头，不太理解的样子，“这种，不需要理由哦。”

不明白，似懂非懂，不可理喻。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

夜风吹动了风铃。它们被系在塔顶平台的栏杆上，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们系的吗？

叮铃——叮铃——

群起的铃声像在附和小鹤一般。

叮铃——叮铃——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闪着清冷的光。那是月光。月光是反射过一次的光，是死过一次的光。仿佛看见了滑稽的玩偶，她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她脱下了鞋子，我放下了小鱼，把平台中央的塔尖当作篝火，我们绕着冰冷的烈焰旋转，四周是飘渺的鼓点。我看见纤纤玉足，我看见深蓝的裙摆，我看见清冷的月光。我们高声唱着儿歌，塔下的车流为我们鸣笛。我们在平台边缘坐下，把脚伸出栏杆外，顺着风晃晃悠悠……

叮铃——叮铃——

我们在塔顶睡着了。

于是我们又来到山顶，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高的地方。

“不够高呢。”

“肯定的吧。”

“但也很高呢。”她对我说，又像是对着天上的月亮说。

“已经……没办法再高了吗？”我问她。

“或许吧。”她背着背包，穿着轻便的运动服，看着月亮，一动不动，似乎被固定在时空中。“如果是真正的鹤，就能一直往上飞，飞到月亮上去吧。”

她是没有翅膀的鹤。

我答不上话，期待着能有什么声音代替我作为回应。小鹤的背包拉链上挂了风铃，是从塔上的栏杆摘下的。可她现在站的位置吹不到风——风铃也沉默了。

“是虚像吗？”她说，“我追寻的是影子吗？”

风铃和我仍沉默着。

我们后来回到了山腰处的旅馆，毕竟没法在山顶过夜。

躺在柔软的床上，身边是熟睡的小鹤，甚至能闻到她的头发的淡香。昏昏沉沉地，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沙滩，城堡拔地而起，苦咸的海水把我卷走，我下沉又浮起，小鹤在海面上对我招手——我看见了月光。

“原来是虚像呀。”

于是我们划着船来到海上，这里是最初的地方。

我和小鹤是在海边相遇的。

我独自吹着海风，看见有人走来。脚，小腿，深蓝色的连衣裙，纤细的双臂，锁骨，白皙的脖颈，精致的五官，乌黑的长发，褐色的草帽。

“你好，我叫鹤。”

不知道她为什么和我搭话，也不需要知道。我和她一起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分享午后的甜点，我们堆起沙堡，又看着海浪将其夷平，带走我们写在沙滩上的梦想。

“我想到月亮上去。”

我们一直玩到晚上，她忽然对我说。

回忆中的小鹤与眼前的小鹤重合了。

“我不能像鹤一样飞往月亮，”小鹤说，“但水中也有月亮，而且两个月亮距水面的距离是一样的，所以——”

向着月亮下潜。

“水中的月亮是虚像呀。”我说得理所当然。

“何以证明？”

无言。同行的小鱼伸了个懒腰，船头的风铃发出轻响。

“没有这么深的海底。”

“我是朝海面的月亮下潜，而非海底。就像镜子，镜子里的你再怎么靠近镜面，也逃不出镜面。但海面和镜面不一样，海是可以进入的，我只要跳下去就好。”

“跳下去，就能到月亮上么？”

“嗯，能的。”她摸了摸小鱼的脑袋，“一定能的。”

没有反驳的理由。

“你要走了吗？”

“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呀。”

她站起身望着海面下的月亮，同样是的深蓝色裙子，同样赤着脚，只是少了草帽。

所以是离别吗？哪有这种道理？

“再见，记得看月亮。”

我来不及向她告别，她已跃入水中。没见到任何水花，海面如果冻般平滑。与此同时，另一个她从海面翩然而起，她没有看我，只望着月亮上升。

“小鹤！”我喊了她一声。但她听不见，这只是她的虚像。我趴在船边往下看，她的蓝色裙摆早已和海水融为一体。

小鹤越升越高，很快看不见了。世界恍若只剩下茫茫然的大海，海上恍若只剩下茫茫然的我。

小鱼摆弄着船头的风铃。

叮铃——叮铃——

196743 · 发表于 2023-1-8 12:22:24

Good

199310 · 发表于 2023-1-8 12:44:39

厉害。喜欢这种风格

177230 · 发表于 2023-1-8 14:47:03

精彩

140774 · 发表于 2023-1-8 14:57:37

2023赞的第一篇小说

206444 · 发表于 2023-1-9 17:20:53

好棒

106405 · 发表于 2023-1-10 06:59:33

支持一下，水一水阅读量

176884 · 发表于 2023-1-10 19:26:35

200074 · 发表于 2024-1-9 22:52:57

好喜欢

[原创短篇] 到月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