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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系下载] 【渣译已完】《邪教之神》高木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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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 15:33:47 山西|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邪教之神
(邪教の神)
高木彬光

注:本人对日语的了解程度,只能用悲剧以形容,故无法保证翻译的准确性,仅作为试读之用。渣译:南·政
毫无疑问是日本最早一批的克苏鲁小说,创作于1956年,被誉为“日本最初的克苏鲁神话作品”(日本最初のクトゥルフ神話作品),也属于高木彬光的名侦探神津恭介系列,我对这篇比较感兴趣,所以简单翻译了一下。
因为处于日本刚引进克苏鲁的时期,高木彬光对克苏鲁的了解程度应该与江户川乱步在《宝石》杂志上的介绍差不了多少,所以《邪教の神》实际上没有太多神话要素在内,当成正常文来读也并无不可,但是结尾嘛……
文中的楚鲁(チュールー),就是高木彬光原创的克苏鲁别称。
我在B站首先发过,感兴趣的可以去支持一下: https://b23.tv/QeInlIf

未经译者允许,禁止无端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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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村上清彦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把这尊奇怪的邪教雕像弄到手了。
     他一定是在某家旧货店找到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里。
     那天晚上他酩酊大醉。在醉的不省人事后,他有个怪癖,会在夜晚的街上走个没完。
     前后记忆全无,只有旧货店的光景,如噩梦般让人毛骨悚然,在他的脑海里刻下鲜明的印象。
     那是家又小又脏的店,在光秃秃的电灯泡照射下,门口坐着一位不知是男是女的老人,双目呆滞无神。红褐色的光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刻下深深的阴影,就像什么穿着和服的动物在恭敬地行礼。而这尊木像就立在旁边,满是灰尘。
     虽然没有详细查看,但这尊木像以不可思议的魅力勾住了他的心。大概是某个当地人(土人)做的偶人。他记得他当时以为那是朴素稚拙、土气原始的艺术——土俗作品,就按照要价五千元买下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家里醒来,看到枕边有这尊木像,大概是买了它,在附近叫了一辆流动汽车回家。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酒后的行为大抵如此。
     但是,当他在清晨明亮的阳光中眺望这座雕像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向他袭来。恐惧、不安、惊愕,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微妙感觉掠过他的背脊。
     那尊雕像约一尺五寸高,以黑色硬木雕刻而成。身躯赤裸,分不清性别男女,腰间好像缠绕着什么薄薄的东西,那双镶着黑色石头的眼睛里似乎充斥着无以名状的邪恶意图。头发周围排列着几颗圆圆的珠子,就像戴着宝冠一样。两只手各有七根手指…….
     因为他是个不在意金钱与时间、喜欢收藏奇珍异宝的人,虽然一度觉得很可怕,但并没有想过要出手。他让人做了一个玻璃盒子,放进里面后,就开始调查这尊偶像的起源,但仅凭他一个人的研究,根本查不清楚。
     清彦想到他的朋友——美术研究家犬山直树,是在得到这尊雕像两周之后。信寄出后,直树马上就来了,但一看到这尊木像,他就从口中发出低声的呼喊,然后石化般呆立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应该是某个原始民族的作品,是哪里的,值多少钱,你猜不出来?”
     “你把东西挖出来了,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
     清彦按住脑袋,讲述了这尊木像到手的来历,直树也嗯嗯地附和着,听得入神。
     “真是奇怪……虽然我不是命运论者,但我只能认为这尊邪神的塑像呼唤着你,闯进了这个家。”
     “邪神的塑像?”
     “是啊,我也不清楚由来,不过在研究原始艺术的过程中,就能了解其一般的共同特征了。关于原始民族的风俗和宗教,我也打算作些研究,因为他们的宗教都是多神教,例如太阳神、月神、山川之神,或死神、疫病神,有善神也有恶神。与其说是恶神,不如说是恶魔更合适,简而言之,就是假设人类无法支配的超自然存在,并将其区分为善恶。”
     “原来如此,所以就断定是邪神的根据是什么?”
     “脸的表情、手指的数量,还有环绕头部的眼睛的数量……综合各种特征来看,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直树盯着清彦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能把这个借给我四五天吗?我想调查一下。”
     如果是平时的清彦,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句话,但他本来就是个天邪鬼,听到有人说是邪神,反而不愿把这尊雕像从身边拿开。
     “虽然机会难得,但我自己也想重新调查一下这家伙…………”
     “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也不想就这样放着这东西,至少能让我拍张照片吗?”
     不管怎么说,是他主动请直树来的,也不能表露的那么讨厌。直树用随身携带的佳能相机从各个角度拍下了这尊雕像,然后一脸紧张地回去了。

注:
「天邪鬼」: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恶鬼,拥有令事物翻转程度的能力(划去),这里特指性格别扭喜欢唱反调的人。

                              (二)     这尊邪神像的正体,在那之后的四、五天判明了。
     一个叫前田让治的人,拿着直树的推荐信来到清彦家。当然,清彦毫无戒备地走出客厅,但当他第一眼看到对方的脸时,他吓了一跳,第一次亲眼看到那尊木像时的感觉再次袭向全身。
     前田让治与清彦年纪相仿,三十五六岁。虽然他的穿搭很整齐,但总觉得有种异国的感觉。那张脸也肯定是理智的,但有种被什么附身了的感觉。他眼中偏执的光芒,让人想起那尊木像眼中充斥的邪恶色彩。
     初次见面的寒暄结束后,让治立即开口。
     “实际上是犬山先生让我来拜访您的,听说您最近得到了一尊奇妙的木雕神像,能让我看看吗?”
     这句日语的语法是正确的,但发音和音调上,总觉得有些结结巴巴的。
     “既然你来特地求见,那我肯定愿意。但你大概看过照片吧?那东西的由来是什么?”
     “我认为是楚鲁神。”
     “楚鲁(チュールー)?”
     “您知道吗?我来简单说明一下。我出生在美国,也就是所谓的‘二代’,在对岸的哥伦比亚大学专攻艺术史。当然,我对原始艺术也很感兴趣,但是在调查古老传说的时候,我遇到了这样一个故事:现在所谓的大洋洲,也就是澳洲,那以北的海洋,以前是一处大洲。由于地壳的变动,很快就沉入了海底,只有高山的山顶还残留在海面上,这就是现在的南洋群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嘛,大概是几万年前的事吧……总之,那片大陆上文化非常发达。虽然人们相信当时的人类拥有不亚于现在的人类的文明,但不管怎么说,当时的地壳发生了大变动,大陆很快就变成了海洋,在那里生活的人类也和居住在其他各地的人类一同死去。也就是说,在濒临死亡的情况下,人类再度从野蛮时代回归原点,重新开始了进化的过程。”
     “这有证据吗?科学上的证据?比如,在什么地方发现了猛犸象的骨头,说地球上几万年前曾经栖息过如此巨大的动物,这种我们都信服的证据。”
     “很不凑巧,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科学证据。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我们用常识和科学无法理解的现象。在这片大陆上被信仰的楚鲁神就是其中之一。”
     清彦开始怀疑对方的精神状态。他不想被头脑有问题的人蛮横对待,所以不时地嗯嗯地附和,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思继续说下去。
     两个多小时的热烈演讲——清彦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隐约可以理解的是,在欧美各国,有相当多的人相信这片海底大陆的存在,相信楚鲁神的隐秘宗教一直延续至今。
     “那么,你也是那个名为楚鲁的神的信徒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长篇大论,清彦想敷衍过去。
     “是的,因为我信仰楚鲁神,得到了奇妙的力量,难以企及的力量。”
     “比如,什么?”
     “假如我想杀人……假设被杀对象在百里之外,如果向楚鲁神祈祷,就会有肉眼无法看见的杀人光线一样的东西从中间飞过……”
     清彦恨不得早一分钟结束这场会面,他盯着手表。
     “很有趣的故事,我还想听您再详细的介绍一下,真不巧,我有个约会,现在必须要出门……”
     打起了逃跑的主意,对方的眼神一变。
     “那么,能让我见见那尊像吗?”
     “我可以给你看,但是今天没有时间。而且,就算做成了那尊木像,也不可能是从几万年前沉入太平洋底部的大陆传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想那应该是我们的信徒装饰在新加坡秘密神堂中的礼拜神像。在这次战争中,它被日军带走了,我就是为了寻找它的下落才来到日本的。”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是从一家旧货店花钱买来的……又不是我掠夺来的……”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多少钱都可以,卖给我吧。到底要给你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为此目瞪口呆,但对于坐拥数千万财产的清彦来说,这个金额不算什么。更何况,因为对对方的精神状态感到怀疑,所以态度更加强硬。
     “恕我拒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会一辈子珍藏的。”
     清彦按下门铃,叫来妻子滋子。
     “客人要回去了,送他……”
     前田让治立刻满脸通红。站起来朝清彦走了一两步,“楚鲁神的诅咒,应于汝身!”
     他怒火中烧地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三)     第二天,村上清彦死状惨烈的尸体被人发现,地点是青山屋敷町的一角,时间是十点多,这一带一到这个时间行人就少的可怜。
     发现尸体的是住在附近的饭岛敏男,据他所述,他在涩谷一直喝酒,醉醺醺地连电车都没搭,就在回家的路上,从路边的围墙后跳出一个男人,仿佛被什么推动着,消失在了黑暗中。
     虽说是旧市内屈指可数的住宅区,但这一带的复兴却迟迟没有进展。虽然建起了大宅邸,但战争已过十年的今天,到处都是被轰炸过后的废墟,在这倒塌的围墙里,只有被烧毁建筑物的地基,所以他也对这个男人的行为感到奇怪。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似乎是人的呻吟声。他鼓起勇气,走进男人冲出来的围墙,发现草丛中躺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楚鲁……楚鲁……”
     当他忘我地抱起那个男人的身体,鼓励他振作起来的时候,对方轻轻吐出了这样的话,就这样停止了呼吸……饭岛敏男浑身是血,立刻跑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警视厅搜查一课和鉴识课的精锐人员立刻赶往现场,进行调查。
     死因是几处刺伤和后脑勺的撞伤。估计是在这附近被犯人袭击,用钝器一击头部,昏迷后被拖到这块空地上,被用锋利的短剑刺了致命一击。不过,由于伤口都不在要害部位,所以并不是当场死亡,直接死因是出血过多。
     从纸盒里的名片,很快就查明了被害人的身份。夫人滋子立刻赶了过来,看到丈夫惨不忍睹的样子,立刻晕倒了……
     调查当局一开始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但当得知被害者最后说出的一句话是邪教神明的名字时,顿时失色。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尊木像突然从村上家的仓库里消失了……
     负责法医解剖这具尸体的,是东大法医学系副教授、战后日本屈指可数的名侦探神津恭介。
     虽然年仅三十六岁,但已经解决了数十件怪异事件。其中有不少事件,如果没有天才的力量,恐怕会成为永久的迷宫。
     从法医学的角度来看,这具尸体并没有引起恭介的兴趣。这份报告也只是再次确认了饭岛敏男的证词和搜查一课众人的推测,他在履行学者职责的同时,或许是作为犯罪猎手的本能突然苏醒了,他漆黑的双眸闪闪发光,不断地向负责这个案子的仓持警部发问。
     “那个名叫楚鲁的神的偶像,到底是从哪里、如何得到的呢?”
     “真是奇怪——他有个怪癖,一喝醉就漫无目的地在东京到处闲逛,从各种旧货店找到东西,得意洋洋地拿回家。所以,他太太问他从哪里得到的,他只是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朋友,美术研究家犬山直树先生也确认过……”
     “那尊木像又消失了,是吗?是被偷了吗?”
     “仓库的钥匙好像也锁好了,我想应该不可能。不过,因为那个奇怪的男人说了些奇怪的话,所以我很担心他,是不是他本人想把它卖到哪里,或者再找个人鉴定一下才把它取了出来?”
     “什么奇怪的男人说了奇怪的话?”
     警部把前田让治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他。不过,虽说详细——也只是村上清彦的随口一言而已,等前田让治回去后,滋子才把自己记得清楚的清彦说的内容告诉警部,让人百思不解。故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莫名其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恭介那张显着深邃睿智的端庄脸上也浮现出兴奋不安的神色。
     “说起来,楚鲁这个名字和它的宗教,我确实听说过。虽然不知道它原来的样子,但现在已经成为一种邪教了。相信这一教义的人,会被赋予超凡的魔力,在这个世界上获得财富和幸福,但死后,灵魂会被恶魔夺走……不过,这是正统基督信徒的看法。他们则坚信,在死后能混在海底大陆、人类故乡的居民中,获得永生……”
     “神津先生,我从没想过会从你这样的科学家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并不是说我相信那个教义,只是存在这样的教义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宗教绝不是科学。对于狂热信徒来说,不管他们的教义是否被科学证明都无所谓,这种心理无论在日本还是在西方都丝毫没有改变。”
     仓持警部也默默地点点头。
     “宗教确实是鸦片。不过,一旦发生这样的杀人事件,总不能说出那种哲学性的话语,然后就若无其事……这个事件乍一看似乎很简单,其实我还没有理论依据。现在看来,你所见的底,不一定是真正的底,所谓的里侧,也许还有更里侧,这只不过是我的想象而已……”
     仓持警部也对神津恭介的才能给予了更高的评价。既然恭介会说出这样意味深长的话,那么这件事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意想不到的秘密吧。但是仓持警部用力摇了两三下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一扫而光。不管动机是什么,杀人事件就是杀人事件,尤其是乍一看这么简单的事件,只要用警视厅流的正攻法来推进就行了,很快就能解决。
     “那么,神津先生,谢谢您了。一般情况下,我想我们自己就能解决,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再来拜托您出马的。”
     恭介的视线落在脚尖上,叹了口气。
     “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这件事,真的像你们所想的那样,那么容易解决吗?”

                            (四)     在被证明有罪之前,所有被告都无罪——这是英美刑法的基本理念,但在警察当局看来,在被证明无罪之前,所有嫌疑犯都是有罪的。不过,这种想法是否会直接付诸行动,则另当别论。
     仓持警部把所有的资料都收集了起来。例如,如果有五条嫌疑犯的线,即使知道其中四条线是徒劳的,也要同时对这五条线进行搜索,这是犯罪调查的铁则。当然,随着调查的进行,也会适当地进行修正,在这方面发现是无用的就会中途删除,比重也会逐渐向嫌疑越来越大的方向转移,但如果从一开始就只重视一个方面,而忽视其他方面的话是不行的。因为如果无视了其他方面,万一失败了,要再对其他方面重新探索,无论在时间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都会产生很大的困难。
     因此,仓持警部在这件事上,一方面要通过打听等方法找出完全不认识的人,另一方面,从妻子滋子到尸体目击者饭岛敏男,都被当作嫌疑犯进行搜查,这也可以说是职责上的理所当然。
     滋子今年三十二岁了,她和被害者之间没有孩子。虽然出身良家,但战争结束后在酒吧当女招待,在抚养年迈母亲期间认识了清彦,并结了婚。
     只是,清彦的父亲村上信之坚决反对这桩婚事。无论时势如何变化,他顽固的信念都无法改变。他说在老子还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女招待是不能嫁给儿子的,根本不听,于是两人离家出走,靠租房子维持贫困的生活。只是三年前,信之因心脏麻痹病倒,清彦没有什么生活能力,只能靠滋子的工作维持生计,才得以再次回娘家。即使交了遗产税,剩下的财产还剩下三千万日元,这让清彦颇感意外。父亲并不是什么企业家,只是靠几次投机成功,几年间积累了这么多财富,清彦对父亲有这样的才能,只感到惊异。就像蚂蚁聚集在砂糖上一样带来了很多事,但他丝毫没有想要通过事业增加财产。只是胆怯地守着财产,像守财奴一样一分一厘都不想浪费。不过,所谓的例外,只是偶尔喝点酒,然后用那种方式发掘出东西来,这种相当无辜的嗜好罢了。
     如此庞大的财产,就这样机械性地交给了滋子。如果犯罪调查的基本原理是寻找犯罪获利者,那么她当然可以被列为头号嫌疑人。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警方没有发现任何滋子必须杀夫的理由。她本来就是好胜又喜欢张扬的性格,对于丈夫勒紧裤带的行为,她也不是没有抱怨过,但她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犯下杀人罪。夫妻间感情的微妙之处,第三者是无法察觉的,但至少从表面上看,夫妻关系也像普通夫妻一样美满。案发当时,她正在家里和附近的女学生聊天,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从杀人的方法来看,这是一桩不可能是女性所为的犯罪。
     仓持警部毫不犹豫地把她的名字从嫌疑犯名单上抹去。与滋子立场相反的是尸体目击者饭岛敏男。从统计上看,杀人的凶手若无其事地报警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他也有可能在路上突然一拳将清彦打昏,然后拖进废墟中刺杀,理论上是应该可能的。
     但是,为什么呢?为了什么?……
     他和清彦之间完全没有关系。是就算在哪里遇到,也不会打招呼就走过去的陌生人,突然杀了这样素不相识的人,还若无其事,这种行为除非是嗜血的杀人狂魔。在一家叫三信商事的小商事公司当会计课长,地位和收入都比较稳定的他……仓持警部画了一条粗线,抹去他的名字。
     犬山直树就没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个让人想变成女人的美男子,是个花花公子,他在与女性的关系上有很多错误,这一点稍微试探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他的话,或许会去追求滋子,如果发现对方有鬼,说不定就会想杀了清彦,得到有女人的财产……虽然这和“见人就当小偷”的想法相同,但警部还是以证人的身份传唤了他,听取了很多情报。
     仓持警部问他案发当时在哪里,他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似的笑了。
     “我的不在场证明吗?真是辛苦你了。你去银座的莱万特酒吧问问吧。那天晚上,在东京会馆有个聚会,在那之后的第二次聚会——我和三四个朋友一起去了,要不我把名字和地址也告诉你吧?”
     听了他自信满满的话语,仓持警部也放弃了继续追问。不过,他觉得有必要从侧面追问一下木雕神像与前田让治之间的关系。
     “你把前田先生介绍给村上先生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他是在美国出生的二代,非常有钱。我们都是研究美术史的,来日本后关系一直很好,听说过村上君得到的那尊奇妙的木雕像,所以就介绍给他了。”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信仰一种叫做楚鲁神的日本新兴宗教,所以脑子有点不正常?”
     “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在美国出生,在那边长大的日本人,和我们这种在岛国出生长大的日本人,思维方式自然不一样,即使是日语也多多少少有些出入。所以,在这一点上,如果不略宽松些,岂不是太可怜了吗?我认为,即使他的行为有点不符合我们的常识,也不能认为他脑子有问题。”
     他的话是对前田让治深表同情,或者是认为让治就是凶手,间接回避把那个男人介绍给他的自己的责任?仓持警部不同寻常地思考着。


                            (五)     询问的人也没什么收获。只是有报告说,他出现在涩谷一家叫玉久的大众酒馆,一连喝了五六瓶酒,摇摇晃晃地出去了。涩谷和青山是醉汉闲逛也很合适的距离——他一定是像往常一样,在闲逛寻找旧货店的时候被凶手袭击了。
     “那么,他在那个酒馆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仓持警部问带来报告的刑警。刑警翻开记事本说:
     “他好像说了很多脱衣舞娘一样的名字,比如楚鲁(チュールー)、舒利(シューリー)、沙尔(シャール)。老板娘觉得奇怪,问他是什么名字,原来是神名。真是个带来莫大福气的神,他今天喝了酒,说要向那位神表示敬意,但他在来那家店之前就已经醉得很厉害了,老板娘好像也没当回事。”
     “神确实是神,不过是个厄病神。”
     仓持警部摇着头,继续究查着报告,但除此之外,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更多的情况。
     对于最后一人——前田让治,仓持警部从调查一开始就处以随便的态度放在一边。据他在东京的住宅管理人说,他在犯案的前一天就去了京都。仓持警部立刻打警察电话给京都的酒店来调查,得知他那段时间一直在酒店里和京都的美术商喝酒,所以至少可以确定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以警方的名义要求传唤前田让治作为证人,但当他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警视厅的调查室时,又开始讲起各种奇怪的宗教理论,让仓持警部感到云里雾里的。
     “啊,你是说村上清彦吗?杀了他的是我。”
     询问刚开始他就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讽刺的话,这让仓持警部非常生气。应以暴报暴,以讽刺报以讽刺。
     “哦,您似乎在美国生活了很长时间,日语应该不怎么好,我不太明白您这句话的意思。”
     “哦,这样啊。我自以为自己的日语说得很标准,即使我的日语说得不太好,但我杀了他,用英语来说就是……”
     “我不太懂英语,所以不需要翻译,但在我这个警察面前,说得这么清楚,跟自首没什么两样。那么,你的动机和方法是什么?”
     “动机是因为他亵渎了楚鲁神,我只是代行了神意,神的力量是广大无边的。当时我在京都,突然——对了,那是站在盥洗室的时候吧,我发现自己不是站在酒店里,而是站在夜晚的屋敷町,一看,那里掉着一把铁锤,口袋里有一把短刀,而且那个男人又在那里摇摇晃晃地走着。复仇于神,汝,当报此仇。我想,这个时候就是打倒宗门的敌人的最佳时机,我打了他的头,把他的尸体拖进空地,刺了一刀。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酒店,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真是目中无人啊,这是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回答。警部在这么长的警察生涯里,一次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愤怒也好,不安也罢,疑惑也好,怜悯也罢,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把那股激情暂时强压下来。
     “恕我冒昧,如果能在一瞬间往返于京都和东京之间,那就是奇迹了。听说摩西曾经向神祈祷,用一根木杖把红海的水分成两半,如果你能让你信仰的那个名为楚鲁的神做到这一点的话,现在就在这里向神请求,让我看到什么奇迹。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就相信你说的话,我来做一份杀人罪的笔录吧……”
     “对于不相信的人,神是不会创造奇迹的。对我来说,在京都和东京之间瞬间往返,如果不是神的意愿,单凭我一个人的意志是做不到的,但是…………”
     他又像流水般哗啦哗啦地讲起楚鲁神的奥秘。这是连仓持警部都感到头疼的复杂离奇的理论。这个话题持续了三十分钟后,仓持警部已经认定对方是个精神病人。
     不过,不相信奇迹的仓持警部也有一种不安感。如果,这种奇怪的宗教,对楚鲁神的信仰,真如他所说拥有世界性的秘密组织的话……这样的信徒,除了他以外,在日本也不可能没有。他的这番超出常规的话,也可能是为了把搜查当局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而采取的一种苦肉计,实际上,有可能是有人按照他的意思在东京实施了实际的犯罪。仓持警部死死咬住这条线。但是,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没有任何效果。仓持警部越是拼命想把问题局限在现实问题上,对方就越是巧妙地岔开话题,逃到信仰的话题上。从一开始到最后,话题的层次完全不同。
     只有一次,因为一个问题,两个人的话题对上了同一条轨道。那是村上清彦那里丢失的神像的下落。

                             (六)
     过了四五天,神津恭介再次见到仓持警部。
     “警官,楚鲁事件怎么样了?”对于恭介的问题,仓持警部苦笑着说:
     “不,最近这么辛苦的事情很少见。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没有动机,有动机的人却有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最后的结果是:去了京都的人在一分钟内回到东京,还说自己杀人了。真是太荒唐了,简直无法收拾。”
     恭介目不转睛地听着仓持警部讲述调查的经过。
     “那么,那位‘楚鲁先生’呢?”
     “我也很生气,把他送去做了精神鉴定。不久,他妻子赶过来,发现他本人小时候得过脑膜炎。在那之前,他一直被称为神童,性格也很温柔,但自从得了那场病之后,他的才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性格突然变了。不过,严格说来应该是精神病人吧,医生也说,连这种程度的人都要一一住院的话,就算再有几家精神病院也不够用,所以没办法就放了。如果把那样的东西送检,我就会成为人们的笑柄。”
     “是啊。自古以来,成为宗教教主之类的人物,就有很多这种程度的精神病患者。当然,一般人想要装神弄鬼是不可能的。话说回来,就这么把对方给释放了?”
     “不,完全放着不管也不行,所以我们安排了两名刑警轮流蹲守。是不是和谁取得了联系?那个邪教宗门一伙是不是在东京,和在京都的他互相知会,搞了一场‘Hit and Run’?”
     “邪教宗门的话题终于进入大时代了。”恭介也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那神像的下落呢?”
     “完全不知道它消失到哪里去了,也许它是披着翅膀飞过太平洋,消失在蓝色大陆的神殿里了……卖那个的旧货店我知道了,是业平桥附近一家叫井上的店,有个船员模样的人带着南洋特产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疑,就买下来装饰在了店里。”
     “原来如此,关于被杀的村上先生说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怪谈,我总算有个头绪了。可事到如今,不管你再怎么了解,也没什么用了。”恭介正说着,桌上的的电话机响了。
     “嗯,是我,仓持。什么?那个楚鲁……弄的一团糟被赶出去了?地点是大井的三信商事?那里的社长……”
     仓持警部一脸疑惑地说:
     “神津先生,那个蠢笨的‘楚鲁先生’好像跑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三信商事——应该是发现尸体的饭岛先生工作的公司吧?”
     恭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仓持警部也用力点了点头。
     “是的,也有可能是邪教宗门的同伙,要不要去看看?”
     “我也一起来吧。”恭介没花时间理头发就站了起来。
     一开车来到大井站附近,仓持警部立刻看到看板上的文字,命令停车。
     那是一栋不大的两层木造建筑。仓持警部一进门,就递上名片说:
     “我是警视厅的仓持,刚才不是有个叫前田让治的男人来访你们事务所吗?听说动了粗,还被赶到了外面,他到底干了什么?”
     前台的女孩战战兢兢地说:
     “我不太清楚……因为他说想见见社长,所以我转告了一下,没过多久,他就从社长办公室出来了……”
     仓持警部和恭介不禁面面相觑。
     “那么,请转告社长。”
     两人很快就被带到社长办公室。社长金原雄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肥胖绅士,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两人突然造访,他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其实,我要问的不是别的,是关于刚才来这里的那个叫前田让治的男人……”
     “你是说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仓持警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
     “在那之前,你能告诉我那个男人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对方反问道。
     “你说什么?简直是梦话连篇。谁的侦探小说里出现过一个叫陈查理的中国侦探,我想应该是那个侦探吧。什么有人不经意间雕刻了那个雕像,或者那个雕像从海上浮出水面,某个岛屿沉入海底,他为了寻找那个,在一分钟内从京都飞到东京的话,之后就没完没了了,什么有人被杀啦,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我也很忙,觉得陪不了那种人,就叫来了职员,把他带到了外面……”
     原来如此,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仓持警部和恭介都笑不出来,反而成倍地感到焦急。
     “你以前和那个男人完全没有交涉过吗?”
     “当然没有。”
     “这是谁的介绍信?”
     “不,没什么特别的。”
     “尽管如此,你们还是经常见面吧?”
     “我没想到对方会是那种异常者。”
     仓持警部和社长没有说话,恭介一直盯着社长办公室一角的玻璃盒子。
     仓持警部也跟着他的视线望去,结果吃了一惊。箱子里站着一尊赤裸的木像,似乎也是某个土人的偶像,正用可怕的眼神盯着这边。
     “是楚鲁神吗?”仓持警部想了想,但马上就明白并非如此。这尊雕像只有五根手指,头上也没有像宝冠一样的珠子。
     “社长,那尊木像好像很罕见,到底是哪来的?”
     听到恭介的问题,金原雄策的眼睛炯炯发亮。
     “那尊木像到底怎么了?那个怪人一进到这个房间,也不打招呼,就朝那边走去,瞪了它两三分钟,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他的样子很奇怪……诚心地讲,这尊木像没有什么秘密吧,而是战争爆发之前,我曾去雅浦群岛旅行过,那是当时的纪念品。不管怎么说,这个房间实在是太寒碜了,所以只能作为装饰使用……”
     “您不是对民俗学特别感兴趣吗?最近有没有特别要买这种东西?”
     “没有……那个男人也这么说,他嚷着要拿出一百万、两百万,把这尊木像买回去,这尊木像到底怎么了?”
     警部似乎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于是把楚鲁事件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了他。
     “哦,有这样的事吗?我去九州旅行,两三天前才回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饭岛帮了大忙啊。原来如此,听了你的话,那个男人错乱的话似乎也能明白了,总之,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我得到了那个叫楚鲁的木像,而不是查理。这是神的旨意还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选中了什么的,所以他才会冲进来,说了些什么。”
     “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的心理是很难分析的,不过我想这点就算没猜对也差不太多了。”
     “那么,那个叫楚鲁的木像是什么样子的呢?那家伙从这房间里出去的时候说,‘汝——楚鲁的诅咒,应于汝身。’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到底是……”
     警部从包里拿出犬山直树拍摄的照片,摆在桌上。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能反映出邪神面容的唯一珍贵资料了。
     “这是楚鲁?”
     凝视着那张照片的他,脸上霎时浮现出动摇的神色。刚才那豪放的笑容中,也隐隐带上了一丝紧张。
     “你知道吗?在哪里见过这个吗?”
     “不,没什么……”
     前台的女孩拿着新名片进来了。仓持警部带着一副“一切都已经弄清楚了,不能再多待下去了”的表情,邀请恭介离开了这个房间。
     但是,恭介似乎对就此告辞感到有些遗憾。他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一种想进一步询问,却不知从何切入的表情。
     在回去的车上,恭介盯着仓持警部的脸说。
     “仓持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先彻查一下社长身边的情况比较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现在很困扰……直觉,当然是直觉,为什么‘楚鲁先生’今天突然跑到那家公司去了呢?为什么会知道那尊邪神的像在那个人手里……为什么会说出那样诅咒的话,为什么社长看到那张照片会吓一跳……都是谜。谜、谜、谜,接连不断……我很担心,如果这不是第二桩血腥事件的前提就好了……”
     恭介的猜想并没有错。不久,金原雄策的尸体也被发现。于是,在事件的第二幕中,这尊邪教之神的木像在人们眼前展现出它的可怕面目。
注:
「陈查理」:チャーリー・チャン/Charlie Chan,中文翻译为陈查理或陈查礼,厄尔·德尔·比格斯(Earl Derr Biggers)创作的华裔警探,是一个反傅满洲(黄祸)的正面华人形象。

                           (七)
     五天后,金原雄策死相惨烈的尸体被发现了。致命伤是被什么钝器重击后脑勺,再加上面部被击打的血肉模糊,被发现漂浮在太宰治投水自杀附近的樱上水(桜上水)。虽然他的脸只有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肉块,但从纸盒里的名片和随身物品,还是能够立即辨认出尸体身份。那个纸盒里装着超过一万日元的现金,光尸体手腕上的金表也值好几万块,但这些都和原来一样。口袋里有支票本,但没有伸手触摸过的痕迹。
     从这样的事态判断,首先会不会是取物杀人的疑虑一下就消失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抢劫杀人,把这些现金和值钱的物品与尸体一起弃之不顾,即使不是搜查当局,按常人的常识来想也是不可能的。
     那么,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金原雄策的家立刻被仔细搜查了一番。因为房子面积不大,大约三十五坪左右,所以搜查起来并没有费多少功夫,但当仓持警部打开书房一角铁质文件柜的锁往里看时,他忍不住跳了起来。
     楚鲁之像!
     当然,这些实物警部也从未见过。只是,犬山直树拍下的照片中,它的姿态和浮现邪恶冷笑的面容,都像烙印在视网膜上一样,留下了鲜明的印象,所以不可能辨认不出它的真面目。
     “夫人,这个,这个木像是怎么回事?”
     “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雄策的妻子镇枝因丧夫之痛而泣不成声,大概仓持警部询问的时机和场合太不合乎常理了,她咬牙切齿地用不情愿的语气回答。
     “不,夫人,您要是不高兴可不好,不过,我绝对不是因为想贪便宜才这么问的。其实说来也很奇怪,我认为这尊木像可能是金原先生失踪的直接或间接原因……”
     仓持警部说完,立刻把这尊邪神像的离奇因缘讲了一遍。
     “这就是木像有这么可怕的理由吗?”
     镇枝最初就很生气,虽然不知道她对于警部的说明理解到了怎样的程度,但她还是吓得浑身发抖。
     “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丈夫是不是从哪里弄来了,瞒着你?”
     “也许吧,一定是这样的。那个文件柜里放的全是公司的文件和其他东西……我连怎么开锁都不知道……”
     确实,姑且不论其大小,这个用薄铁板做成的文件柜,原本的目的不过是用来装文件的。至于更值钱的银行存折、股票、保险单等,则放在一个结实的小型保险箱里,镇枝也知道怎么开锁。
     在金原雄策的家里,除了这尊木像之外,没有其他引人注意的东西。在工作上,他做事严谨,公正无私,但在工作以外的私生活中,他是个温和多兴趣的人,也没有什么招人嫉恨的地方。在家庭上,作为一名有二男二女的好父亲,他也没有什么疯狂的癖好。
     不管怎么说,从陷入悲伤的这位夫人那里,几乎不可能再问出更多的问题,但这位老练的警官一边安抚着对方的情绪,一边说出了与这座木像有关的几个事实。
     与第一名牺牲者村上清彦一样,金原雄策似乎对民俗学和原始艺术的收藏颇有兴趣。仓持警部他们在公司接待室看到的雅浦土人木像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几件类似的作品,都是在自家仓库和壁橱里发现的。只有楚鲁神像在其中受到了与众不同的待遇。
     另外,准确的日期夫人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前田让治冲进公司后说了几句荒唐的话的前后吧。雄策对夫人说,这次挖了个大便宜。不管怎么说,确实是资本的十倍左右,所以他自豪地说,即使是业余爱好也不一定非得浪费钱,综合各种情况来看,他指的应该是楚鲁神像。
     不过,雄策从谁那里、通过什么途径、花了多少钱买下这尊雕像,夫人一概不知情,而仓持警部也无法立刻确认。
     仓持警部回到警视厅说起这件事时,神津恭介那充满睿智的漆黑双眸中浮现出深深的疑惑。
     “仓持先生,我觉得这就可以解释我们刚进那家公司时他的态度了,毕竟那些艺术品收藏家都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即使是行踪不明或者怀疑是赃物的东西,只要东西好,就不会轻易让步。而且越是这样的东西,越是要秘藏在仓库里,很少让人看到,所以盗窃或变卖美术品的案件很难解决。”
     “确实如此,从统计上来看……”
     “所以说,当时‘楚鲁先生’对他大喊大叫,争辩质疑,他嗤之以鼻,把他赶了出去,也没什么奇怪的。如果能证明他是合法的所有者就另当别论了,因为那位先生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是一团乱,就算被当作精神病也无可厚非。但是,当我们拿出那张照片询问他的时候,他似乎也动摇了,为什么呢?”
     “你有些耿耿于怀了对吧?如果是什么狂热者还好,被称为名侦探的你和现任警部的我都一起跳了进去……”
     “也许吧。当然,这是一种看法……还有一种看法。他和村上清彦一样,对那座木像的来历一无所知,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玩物拿来,被我们这么一说才大吃一惊。”
     “原来如此,这也不能说不可能。”
     “所以他最后生气地把楚鲁先生赶了出去,但后来可能会认为这东西真的值一两百万,觉得自己淘到了好东西。”恭介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
     “仓持先生,这个案子终于有了进展,需要先做几件事情。”
     “什么事?”
     “第一,我想知道那尊木像的具体价值,当然,艺术品的价值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万一在X光检查或什么其他时候发现了木像的胎内藏着宝石,那么,楚鲁先生就绝对不是什么有精神病的狂信者,只是模仿伪装而已。”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检查,那第二件事呢?”
     “我想知道金原先生为了得到那尊木像花了多少钱,以及他投入的资本,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确认到这个程度,但有了这个数字,成本计算就会变得轻松。”
     “那个也会尽可能调查的,下一件呢?”
     “第三,我希望你能尽可能细致地找出这两个人物的共同熟人。比如调查名片和贺年卡……这种详细的调查,毕竟做饼还需做饼人,术业有专攻,你们这些专家应该能找出一两个吧。第一起案件发生时,怎么也找不到木像被盗的证据。所以可能是村上先生自己拿出来交给第三者的,或者……当然,这是基于那个神像没有超自然神秘力量,不会自己一个人飞翔行走这一常识的假设而进行的讨论。”

                               (八)     神津恭介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不同寻常的、奇妙的答案……
     第一,对这尊木像进行了严密的X光检查。而且无论是本体还是底座,别说是藏着宝石了,就连标记宝物藏匿地点的地图都没有,侦探小说般的解释首先被粉碎。
     如果没有这样的秘密,这座木像的价值不过是作为美术品和信仰对象的价值。对此,几位鉴定者都感到不解。说是5000日元也觉得有道理,100万日元也认为合理,3000万日元也不得不说有理——只能得到这样模糊的评价。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以现在的日本物价来看,面值不过五日元的旧邮票,居然能以几千万日元的高价成交,仓持警部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意见。
     然而,为了得到这尊木像,金原雄策花费了高达五百万日元。这是饭岛敏男在账簿上如实记录后,从公司资金里得出来的结论,当听到这个金额时,仓持警部和神津恭介都惊讶得合不上嘴。而且,这笔钱是以划线支票的形式汇进了村上清彦的银行账户。结果,第一个牺牲者以五百万日元的价格卖给了第二个牺牲者。所以村上家仓库里的邪神像消失了,放在金原雄策的文件箱里,也是因为村上清彦把楚鲁神说成会带来莫大福气的神的关系,喝醉了还在嚷嚷,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毕竟花五千日元得到的东西,实际上已经翻了千倍,而且雄策也有可能以一千万日元的价格再卖给别人……
     结果,这笔交易在法律上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当行为。然而,买卖双方都很满意的这桩木像交易,却先后给这两个人带来了奇怪的结局,难道真如狂热信徒前田让治所预言的那样,是邪教之神楚鲁诅咒的结果吗?
     这些暂且不论,对第一起案件中接受调查的人,又进行了大体上常规的追加调查。
     首先,那个狂热信徒,也就是Mr.楚鲁,前田让治,这次也去了北海道旅行,不在东京。作案前夜,他确实住在登别的宾馆里,飞机上也查了一下,但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就像神津恭介所处理的某起案件的犯人,晚上坐飞机从札幌出发,第二天早上乘从东京出发的飞机回来。虽然怀疑他可能是学习故智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但是柳树下不会一直有泥鳅。
     犯罪行为——抛弃尸体暂且不谈,杀人时间约为晚上十点左右,但这次犬山直树没能给出那个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他在自家的外屋——由书房一角改造成的暗室里冲洗照片,“到底有什么动机让我杀掉金原先生呢?”——他反击道,前来拜访的刑警不得不夹着尾巴离开了。
     第一桩案件的发现者,饭岛敏男,当晚在一个赤线区域(即红灯区)过夜。他只说因为公司有事要出差,之后是否发生了家庭纠纷暂且不论,杀人不在场证明完全成立。除此之外,对熟人、公司相关人员等进行了细致的调查,但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结果是六点多时,被害者在银座的一家餐厅和朋友一起吃饭,说接下来还要和人见面,然后就分手了,之后的行踪完全未知。
     随着情报的收集,仓持警部越来越厌烦了。结果是,这两起案件都是偶发性的——和楚鲁的雕像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俗称的带来噩运的邪神吗?还是说相信这个神的一个或几个邪教信徒共同策划了这次犯罪,他认为只有这二者之一能够解释。
     而且,这尊楚鲁的木像,在X光检查结束后,甚至都没有成为证物。
     因为是办理正规手续借回来的,理应原封不动地还给金原家,但镇枝夫人固执地拒绝了。即使是主人花了五百万日元买到的,即使价值五千万日元,也不想要这么不吉利的木像。她给的首要回答是,把它砸碎当柴火用。
     神津恭介来到警视厅时,仓持警部又找他商量如何处理这座雕像。
     “神津先生,这次我也完全得了‘楚鲁神经过敏症’(チュールー・ノイローゼ)。不管怎么说,作为证物没收来也就算了,因为没有人认领,所以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悬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这个带到警视厅后,我的部下一个被摩托车撞倒,一个得了肺病……照这个调子下去,搜查一课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就像捏着扑克牌中打不出去的闲置王牌一样。”
     恭介也露出苦笑。
     “不如就像金原夫人说的那样,把它砸碎烧掉。”
     “岂有此理,在未接触神的情况下——光是买卖就能死于非命——毕竟是邪教的神,就算用神式或佛式的方式祈祷也毫无效果。”
     “在你如此胆颤心惊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
     就连神津恭介这次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虽然我觉得这在理论上是很荒谬的,但从实际问题来看,还是有这种说法的。据我认识的算命先生说,人类中也有背负着这种厄病神的人种,和这些人打交道,连我的运气都会变差了。”
     “就叫做‘楚鲁族’吧。”
     仓持警部一脸痛苦地回答。
     “对了,除了寻找凶手之外,我还有一个好办法来处理木像。凯撒的归凯撒(カイゼルのものはカイゼル),就还给楚鲁先生,怎么样?”
     “那个自称是杀人凶手的人?”
     “是啊。不管怎么说,他自己来日本就是为了寻找那尊木像,还说愿意付一两百万,为了得到它,不惜用超自然的力量杀人——那个楚鲁神如果知道可以被信徒抱回新加坡或某个秘密殿堂,或许就不会再在日本游荡了。”
     “原来如此,这也是个好办法。”
     仓持警部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虽说他是在警视厅工作的警部,但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被传染病之类的迷信所迷惑,姑且不论杀人事件,只想尽快与这尊木像断绝关系,这也不足为奇。
     “但是……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为什么前田让治会认定金原先生的手上有木像呢?我的条件是要弄清楚这一点。据我认为,应该有人通过电话、信件或直接见面,向他透露了行踪。那就是凶手——就算他说用透视术或者什么手段识破了这些,那也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仓持警部也点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神津先生,你对木像的交易有什么怀疑吗?”
     “是的……从表面上看,好像是村上先生把那尊像以五百万的价格卖给金原先生的交易,但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恭介说着,厅里的电话响了。仓持警部刚拿起话筒说了些什么,突然脸色大变,用手捂住话筒说:
     “神津先生,认领木像的人来了。”
     “饭岛敏男,他说是金原遗孀委托他来的,就是他。”
     这事连恭介都没有料到,像被击中般脸色大变,沉默了一会儿。
     “竟然如此,很让人在意啊……但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所有权就在对方手里了,也只能交给他了。”他吐出这样一句话。
     仓持警部离开房间,和饭岛敏男会面,办完手续回来后,神津恭介仍保持原来的姿势,用手抚着额头,陷入沉思,他突然抬起头来。
     “仓持先生,我刚才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来取回那尊木像真的是那位未亡人的意愿吗?”
     “那是因为……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又再三确认了一下,那位夫人一开始也是出于感情,说不需要那种不吉利的东西,后来还是打起算盘,不知道要几千万日元呢,是不是觉得就这么把它白白扔掉也太可惜了呢?不,不管怎么说,我们可是麻烦透顶……”
     仓持警部的话还没说完,恭介就用手指着电话机说道:“以防万一,请先打电话确认一下。”
     这种时候,恭介的态度有着任何人都无法反对的威严和分量。仓持警部默默地拿起话筒,拨号。
     几分钟的通话结束后,仓持警部挂上电话,他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神津先生,看来遗孀想要找回那尊木像并不是她的本意。”
     “果然……那是他劝你的?”
     “是的,当他问我如何处理那尊木像时,我回答说,怎么样都无所谓。于是,他说想作为社长的遗物要回去,我一边想着为什么又要这么不吉利的东西,一边在文件上盖章。”
恭介突然站了起来。他在房间里大步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仓持警部。
     “仓持先生,看来这桩离奇的案子也能得到合理的解决了。请立刻出动警察,把那家公司——三信商事的账簿全部没收,让专家来调查吧。”
     “神津先生,怎么了?”
     “因为我怀疑饭岛敏男挪用了公司的钱——而且恐怕有五百万左右……话虽如此,但根据案件的进展情况来判断,他应该是从哪里拿钱来填补窟窿的,所以外行可能一眼都看不出来,但专家应该能找出。”
     “为什么……精确到金额……那五百万日元的现金,是拿到这尊楚鲁像,然后约定交给别人而收取的定金吗?”
     恭介默默地摇摇头,关于这件事,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事实雄辩地证明了恭介的推理。确实,会计上出现了五百万日元的窟窿。不过,这个窟窿在村上清彦被杀后马上就被填上了,再这样下去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可是,犯下贪污罪的饭岛敏男抱着楚鲁的木像从警视厅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公司和家里……
注:
「柳树下不会一直有泥鳅」:柳の下にいつもどじょうはいない,类似于守株待兔,意思是在柳树下幸运的捉到过一次泥鳅,不意味着次次都能在那里捉到。

                              (九)
     饭岛敏男立刻被全国通缉,但逮捕他的结局终究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他也是被邪教之神所迷惑的第三个牺牲者,当司法的手触及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无法开口的尸体。
     “楚鲁先生”前田让治乘飞机回到东京的时候,他的身边有两、三名刑警轮流盯梢,当他跑到位于西银座后街的一家叫“松缘”的小餐馆时,身后当然也有一名刑警像蜱虫一样紧咬着他不放。没过多久,他就看见被通缉的饭岛敏男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走进门口,不由得叫了一声。按理来说,应该当场行使职权逮捕他,而且这样一来,或许还能防患于未然,避免接下来的第三起惨剧紧接着发生。不过,热心工作的他起了一石二鸟念头,暂时避开了饭岛敏男。他确认这两个人进过同一个房间后,向警视厅联络,对老板娘说明情况后,自己则躲到隔壁房间偷听两人的对话。遗憾的是,这种努力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人的声音就像蚊子叫一样低沉,无论怎么侧耳倾听,都无法传到隔着一扇拉门的这个房间。可是,过了十二三分钟,他突然听到有人扑倒在榻榻米上的声音,以及垂死挣扎的痛苦呻吟。
     “敬赞楚鲁神……”
     他听到了疯狂的呢喃声。
     这位刑警不由得跳起身,拉开房间的拉门,只见餐桌上立着一尊可怕的邪神像,前田让治正双手合十对着邪神像礼拜。
     然而,在餐桌对面,饭岛敏男却像一只巨大的尺蠖一样横躺着,嘴里吐着夹杂着血的黄色液体,痛苦不已。刑警摸到他的脉搏时,心脏最后的跳动已经结束,但现场异常的景象,就连经常出入修罗场、对血腥光景已经麻木的他,也被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包围着,吓了一跳。
     “是你,是你干的吗!”
     面对刑警的质问,前田让治没有丝毫动摇的神色,他睁开闭着的眼睛,恍惚地说:“不是的,那个男人因为触怒了楚鲁大神,自己丢了性命……”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碰面呢?”
     “这个男人打电话来,说要卖掉楚鲁神的雕像,所以我按照约定来到这里,在这里领回雕像,开了两百万的支票。在那个男人的衣服上随便找一找就能找到。银行里随时都有六七百万,不用担心会倒闭。”
     前田让治闭上眼睛,继续诵着咒文,仿佛眼前的尸体与自己无关。如果当时没有接到急报赶来的搜查一课的人冲进这个房间,这个刑警说不定也会尖叫着从房间里冲出来。
之后,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混乱。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的身经百战的警员们,也忘记了原本系统的工作顺序,这个事件中包含了很多让人目瞪口呆的要素。只是,那些以为只要逮捕两个人就行,而从警视厅跑出来的人,面对意想不到的杀人现场,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十分钟后,搜查一课又有更多的科员、鉴识科员赶了过来。稍后,仓持警官和神津恭介赶到现场时,搜查工作终于回到了正轨。
     两人脱下鞋子,一走进玄关旁的房间,身穿白大褂的鉴识科成员立刻走了过来。
     “这次是毒药,氰酸化合物……”
     “你觉得放在什么地方了?”
     “酒瓶、玻璃杯、酒菜,我们马上分析,不过稍微闻了闻,似乎都没有异常。”
     “一个人被杀了,另一个人还活蹦乱跳的。如果是氰酸化合物的话,至少应该是来了之后喝掉或被灌的。没想到,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心想已经逃不掉了就……”
     “你绝对不会注意到我在旁边窥视。”最初冲入现场的刑警气冲冲地回答。
     恭介用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总之先去现场看看吧。”
     沿着长长的走廊匆匆往里走,当然,前田让治抱着楚鲁神像被带到别的房间去了,没有出现。仓持警官一边听着众人的说明一边点头,恭介用手帕包住手,从榻榻米上捡起一个小瓶子。是哪个药店都有卖的治宿醉的药——瓶装漂亮糖衣片的养肝药。
     恭介把药片放在手掌上,一片一片地注视着,脸上浮现出灿烂的微笑。
     在血腥味还未散尽的杀人现场露出这样的微笑,看起来有些不谨慎,但这是捕捉到蛛丝马迹时恭介的习惯。
     “仓持先生,你看,这片药片果然如我所料被做了手脚,是竖着切成两半,把里面的药和什么东西混在一起,再用明胶什么的粘在一起。近来,稍微聪明一点的犯人就会做这种事,因为既没有氰化钾的气味,而且喝下去后,胃里的糖衣溶解,毒的效果显现,需要十分钟到十五分钟。”
     仓持警部目不转睛地盯着恭介的眼睛。“毒杀中也出现了这样的新手段吗?虽说良药苦口,但从今往后,即使是服用维他命剂,也得仔细再仔细地检查才行。”
     “这种情况还算好。如果充分利用胃中的酸性,即使服用氰化物,胃也不会吸收,只有到了肠道才能发挥毒性。这种方法从喝酒到死亡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犯罪调查也很麻烦。”
     恭介以学者的口吻淡淡地介绍了毒理学的一些知识,然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对了,那位先生呢?楚鲁先生呢?”他问道。
     “既然是凶手,我就让他先在对面房间等着。”
     “凶手?现在说还太早。仓持先生,我们先去找他谈谈吧。”
     当然,仓持警部也不能否认。两人走进前田让治等待的房间,让治像小孩抱着人偶一样,把楚鲁像抱在胸前,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仓持警部。
     “仓持先生,这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些人却欺负我,说‘是你杀的’。”
     “不是欺负人吧?”
     仓持警部皮笑肉不笑地说:“因为你太认真地赞美神的力量,所以连警视厅的人都被楚鲁教搞得晕头转向。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从京都瞬间飞到东京犯下杀人罪,就算抓不到那个人,但只要是毒杀了坐在面前一起喝酒的人,就有嫌疑。我们可以逮捕他们。”
     “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次我也完全没有理由犯下杀人罪。对方老实地说要把神像让给我,我就像他说的那样,来到了这里。结果在交易的过程中,对方说这是用于缓解宿醉的药,就拿出药片吃了,然后自己倒在了地上。”
     恭介和仓持警部面面相觑。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对方自杀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杀,反正是对方自己死了。我因为终于得到了这尊雕像而高兴得心跳加速,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醉倒了,可当那个刑警走进来发现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还是觉得神的力量很可怕。我想,正因为有人想从旁伸手夺去那尊尊贵的雕像,才会受到这样的神罚。”
     他本来就是个头脑不正常的狂热信徒,现在越发兴奋起来,这个回答就像隔靴搔痒般让人烦躁。
     “那么,被害人和你以前就认识了吗?”
     “哪里的话,我根本不认识他,刚才不是说了吗,是他打电话叫我来的。总之,在我看来,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能把这尊雕像交给我的人,我就答应出两百万,我只是兑现了。”
     恭介在一旁不耐烦地问。
     “前田先生,关于你会不会成为这次杀人的嫌疑犯,还处在微妙的界线上,所以请您慎重回答。你当时是怎么发现金原先生得到这尊木像的?”
     “不知道是谁打电话来,告诉了我这件事。”
     “那个声音——和今天电话里的声音是一样的吗?和在这里死去的这个人的声音是一样的吗?”
     “不是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认为这是神的旨意。”
     “说是神,其实是邪神,还是恶魔……”
     恭介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对仓持警部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房间。
     “神津先生,他果然是邪教宗门的头目吧?他是想模仿狂热信徒的样子来逃避自己的罪行,但接着调查下去肯定会自供罪状的。找奇怪的木像只是个借口,说不定和走私或其他犯罪有关。”
     恭介用力摇了摇头。“这恐怕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邪神,今夜犯人也难逃神的审判。”
     “怎么说?”
     “因为杀害村上先生的凶手是饭岛敏男。”
     仓持警部张着嘴呆立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他到底有什么动机……那当然是有机会的,但要杀一个人,不是仅凭一点简单的动机就能做到的。”
     “动机是有的,为了掩盖自己贪污的罪行……”
     “杀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要怎么掩盖贪污罪呢?把那尊木像拿到手,然后卖给谁?”
     “这里面有相当复杂微妙的高等数学。总之,他已经成功完成了计划的百分之五十……不过,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我们所必须追求的,就在今晚!明天就晚了。”

                             (十)
     恭介立刻和仓持警部带着数名警官驱车赶往村上清彦家。滋子正好在接待室与犬山直树说话,恭介制止了想要离开的直树,一开口就说:
     “太太,我找到杀害你丈夫的凶手了。”
     “啊!”滋子仿佛要把激情寄托在这句话上,浑身颤抖着,“谁?那是谁?”
     “就是发现你丈夫尸体的饭岛敏男,这几天他一直隐匿行踪四处逃窜,今晚终于被逮捕了。仓持先生为这一事实而感到遗憾……”
     滋子和直树似乎被这意外的解决惊呆了,脸色都变了。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要找毫无关系的清彦……”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在此之前,我想问的是……把那尊名叫楚鲁的邪神像交给金原氏的,是你们两个人吗?”
     滋子痉挛般浑身发抖,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树的脸。
     “嗯,是啊……我想早点把那种恶心、不吉利的木像除掉,所以私下告诉我先生,拜托犬山先生处理掉……”
     “金原先生说要花五百万买下,我就把那张支票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不过,我们答应收取百分之五的手续费……”
     “你们两个之前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呢?如果你们告诉我,调查的时候就会省很多工夫……”
     直树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这个……我觉得和事件没有直接关系,况且村上君死于非命,金原先生也被那么奇怪的杀死了,我不想再想起和那尊木像有关的事。然后……”
     “都说尽快忘记不愉快的回忆是通往幸福的道路,但那也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忘记合适的事情。”
     恭介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像。
     “那么,为什么要给买方回扣呢?五千日元买来的东西卖到五百万日元,你拿五分,对方的中间人饭岛敏男也拿五分的手续费,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为什么要把五百万日元的现金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呢?”
     “你在说什么呢……我完全搞不懂……”
     “您是说不明白吗?这是很简单的数学……首先,他从你们那里拿了五百万,填补了自己贪污的账本。然后开了五百万的支票还给你们,这样一来,你们在扣款上一分也没损失。作为交换条件,如果把那尊木像交给他,对方的帐簿上就会有五百万日元买下它……”
     犬山直树歪着嘴,嘲讽地盯着恭介的脸,“神津先生,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夫人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因为是你杀了金原雄策。”
     “你说什么?”
     “装糊涂也没用。你的搭档已经坦白了……虽然有些细节还没交待,但估计今晚就会把罪状全供出来。”神津恭介用比坚冰更冷漠的语气,尖锐地接着说道。
     “这次二重杀人的真相是交换杀人……你们将此与邪教之神联系起来,可见你们的深谋远虑。你们大概是怕不贞的关系被丈夫清彦知道而离婚,而且还对这个家的财产恋恋不舍吧。说不定除了那尊楚鲁像,清彦的收藏品中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饭岛敏男也花光了五百万,一心害怕着什么时候漏洞被发现,被关进监狱。为了遮掩一桩罪行,那么再犯下多大的罪也在所不惜,在这种犯罪者特有的心理驱使下,终于对金原氏燃起了杀意……如果两组受害者和凶手结合在一起,那就是没有动机的杀人。有动机的人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连动机都没有。”
      “我有不在场证明!”
     恭介反驳犬山直树的话。
     “你在那个时间从暗室里溜出来,把车开走,这一点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第二起案件需要不在场证明的不是你。”
     “骗人!骗人!都是疯了的疯言疯语!”
     “发疯的是前田让治,如果他没有出现,你们可能也想不到这个杀人计划。因为出现了那样的人,说什么要在一秒钟内从京都飞回东京,这件事就更加棘手了。当然,这从一开始就在你们的计划里……你们先把楚鲁之像拿出来,以低价卖给金原氏,然后饭岛敏男杀死村上先生,你再替他杀人。如果能在对方家里找到楚鲁的雕像,那么庞大的金钱往来也能找到理由……给前田先生打电话,让他进对方公司,不也是你的小伎俩吗?”
     犬山直树一言不发。他就像楚鲁之像一样,双眼充斥着邪恶的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恭介,仿佛在寻找反击的机会。
     “连警视厅都认为是那个楚鲁教的信徒指使着犯下了罪行,所以你们的作战计划非常成功。只是饭岛敏男又产生了奇妙的欲望,想把那尊木像卖给前田先生,于是增生了新的疑惑。对那么不吉利的木像还有执念,不是一般人的神经。警视厅立刻出动,开始对公司进行搜查,他得知消息后慌慌张张地逃走了……今天晚上,他和前田先生见面,在收钱的时候被逮捕了。”
     神津恭介从口袋里拿出糖衣药片,放到对方面前。
     “你对这种药有印象吧?交换杀人是很不错,但它的弱点在于必须不断怀疑对方,你甚至想把饭岛敏男也一起埋葬掉。把他的药调换,在里面掺入含有氰酸化合物的药片……他大概是想,这样的话,吃下去要花些时间才能死,这样就不会被人识破了吧。这样还要否认吗?”
     直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仓持警部在一旁拼命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他的笑容异常怪异,甚至让人觉得这个男人下一瞬间就会哈哈大笑起来。
     “你……我先走一步!”
     突然,旁边的滋子口吐鲜血,喊了一声。然后左手捂着嘴,像虾一样扑腾一下,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
     “氰化钾!”
     恭介跪在地上,抱起她的身体,神色黯然地喃喃道。他的语气仿佛同时在对仓持警部和自己说。
     “有心理准备的自杀……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这一瞬间,直树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两道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双手被铐上手铐,对着滋子的尸体说:
     “你也太操之过急了……把这些药片拿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赢了呢……饭岛敏男被活着逮捕,是神津恭介虚张声势的得意一招,既然把药片拿出来了,他应该已经死了……只要他死了,其他的都无所谓,总有办法逃走的……”
     仓持警部这时才明白恭介为什么急于追问。
     与此同时,他也理解了凶手最后露出迷之微笑的意义。直到最后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执拗地坚持着,没有放弃胜负……
     被警视厅传唤后,犬山直树似乎放弃了所有,淡然地坦白了一切。
     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村上家的财产和妻子滋子,但发展到具体的杀人计划,据说是在看到那尊可怕的楚鲁像之后。
     这个邪教之神果然具有人智无法理解的魔力吗?仅仅是拿起那尊雕像,凝视着它的眼睛,人就会被这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所吸引,或被推上牺牲的祭坛,或犯下杀人的罪行吗?
     这尊楚鲁神像自然是前田让治的。这位狂热信徒访问日本的目的至此达成。
     他意气风发地订了去新加坡的机票。然而,就在出发的三天前,他也发生了车祸,不得不追随这几位牺牲者而去。
     而且,在他的手中并没有发现邪教之神楚鲁的木像。是和他有同样信仰的人,比他先一步抱着这尊像漂洋过海,安置在新加坡的秘密会堂里了吗?
     又或者,前田让治的妻子害怕把这尊血腥的雕像放在身边,所以想办法把它处理掉,让这尊木像在某个旧货店的角落里落满灰尘,等待下一个新的牺牲者再度出现?
     这是一个谁也无法回答的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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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评分
英镑 +10
| 发表于 2023-1-1 21:31:28 江苏|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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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1-1 21:58:15 湖北|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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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1-1 22:10:17 福建|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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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1-2 00:41:06 河北|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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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1-2 08:51:08 江苏|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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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1-2 09:52:42 江西|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
| 发表于 2023-1-2 23:25:52 上海|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想看这一篇很久了
| 发表于 2023-1-3 00:17:29 陕西|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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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1-3 07:14:52 河南| 发自安卓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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