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8-21 05:47:30 江苏| 来自小霸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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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若要追溯他真正生命的伊始,便是覆盖整个视野里的茫茫冰层。

同现在一般,雪花如冰冷的利刃扑面而来,凛冽的寒风仿若亘古的神明在低啸,那持续了数千年的白雪仍在下,仿若要埋葬整个世界。

寒风的呼啸之音便成了最后的末日挽歌,铺天盖地的雪花仿佛要压垮一切,疯狂在天地中卷席,
男人在黑夜中独自行走着,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踩着落雪咯吱的匆匆脚步声彰显着他的存在。

他身着黑色的斗篷,那斗篷已格外破旧,宛若活物随狂风飘荡。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冰天雪地之中也显得无比渺小,那身影却跨越了数不胜数的时间,亲眼见证了人类文明的消亡。

他是最后的人类。

最先消亡的是文字,当最后一个博学的老者死去后,人们已无法辨清那来自远古的纸册上文字的含义,文明之火已然摇曳,随后是语言,人们如野兽般堕落,当亘古的文明象征纷纷泯灭于白雪后,文明的火种就此熄灭,再最后则是玻璃般易逝的生命—

如今,这颗星球只剩下他。

无名的行者沉默不语,他行走在冰雪之间,没有任何彰显文明存在的灯光,像是死一般寂静的黑暗逐渐消散,天空浮现出鱼目似的浑浊灰色。

已到了白日。

他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无数座延绵不绝的黑色山脉,仿佛怪物的背脊,坐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其下深不见底的冻土中埋藏着过往文明的遗迹。它又像是墓碑,为那些失落的文明而默哀。不久之后,这座山以及它背后的秘密也会彻底被白雪所掩埋,正如这颗星球上所有的事物,永恒的死寂将会持续。

来自最记忆深处的对话兀自浮起。

“这座山以前很高!是古人那时候的最高峰了!那时候还很温暖。”

孩子们好奇地问,“那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老人回忆着祖辈们留下的记录,说,“那时候,人们还能在天上飞,他们能建起像巴比伦塔一般高的房子,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要多得多。”

“那他们去哪里了呢?”

信誓旦旦的老人一时哑然,他无法回答小孩子的问题,只是陷入了沉思,最后只能搪塞,“他们都死了。”

“他们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们去了那座山里,你们可不要接近这座山!那是异怪的巢穴!”

人们畏惧地看向了黑色的群山,像是深渊回以窥视的恐吓,山脉间回荡着异怪们的咆哮。

那段对话已是数亿年前,是他唯一的快乐时光,如同倏忽而过的流星般,短暂却温暖,是他支撑至今的生存动力。

陷入了回忆的他并没有停下行走,猛然间,身体宛如被重锤击中,他跌入了雪坑中,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沉重的积雪宛如瀑布般倾盆而下,重重打在身上,霎那间,数吨重的积雪便已掩埋无名氏。

漫长的时间与寒冷的肆虐,一直在削弱着他的身体,他的头脑逐渐迟钝,就像生锈的齿轮在持续阻塞。

被细密的积雪所掩埋,像是被卡在两块巨岩之中,视野中的一切隐没于黑洞般的黑暗,就连他的身体都仿佛消融于其中。

无名氏并没有出声,或许他早已失去发声的能力,他脸上依然是深不可测的平静,那足以让常人死亡的危机,似乎并没有威胁到他,对于命运的重压,他早已习惯。

就像不知为何在劳碌的工蚁,被困冰雪之中的他挣扎着,那足以让双手脱落的低温,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双手,他不知疲倦地,一次一次挖掘着上方的积雪,在黑暗中时间仿佛停滞,那隐藏于记忆深处、近乎忘却的久远记忆开始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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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8-21 05:51:11 江苏| 来自小霸王手机
2

无名氏躲藏在黑暗之中,无边无际的黑暗被瓦解,日光穿透了上方积雪所围成的牢笼,宛如上帝在天堂洒下普世之光般,积雪在逐渐消融。

他如同井底之蛙,好奇地向上张望,天上的世界宛如玻璃水雾模糊不清,其上有着冰花般的波纹,

紧接着前方的雪被挖开了,有声音从雪洞外传来:“哇!这个冰洞真是好漂亮!”

他窥视着前方,柔和的金色日光笼罩在他的脸上,就在他眼下,一粒结晶状的雪花盘旋而落,它很快消融于温暖的阳光中。冰冷的身体也被阳光所抚慰,变得温暖起来。

他迟疑地蜷缩在雪窟中,说:“我没有听懂……”

外面的雪原已然消融,那代表希望的生命之绿从消融的冻土中萌发,远处传来牲畜的鸣叫。

无名的少女站立在视野中央,如同百老汇舞台的女主角,她惊呼:“这个冰洞里居然有人!”

她弯下腰,打量着一片黑暗的冰窟深处,寻找着无名氏的身影,柔和的日光将她的身影镀上金光,宛如下凡的天使般圣洁。

“你被埋在冰窟中这么久,居然还活着?”她激动地挥舞着双臂,布满雀斑的脸颊被冻得红通通的,绿色的双眸清透得连虹膜都清晰可见,让人联想到美丽的橄榄石,她耳边垂下一缕红色的卷发,如羊毛般柔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掉进这里?是前几天地震的时候掉进去的吗?”

他陷入了迟疑,寒冷已近乎让他的大脑停滞,过往的记忆就如地底下的裂隙,早已被冰雪覆盖。在黑暗中,他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

他问:“这……这里……是哪里?”

那声音嘶哑而干涩,仿若数世纪没有开口说话一般。

少女眯起眼睛,欣赏着一切,“这里是大冰洞啊!你看,多漂亮的大冰洞!像室内的花园,上面还有像玻璃似的透明天窗。”

无名氏陷入了困境,他努力回想着此前的记忆,记忆之网宛如破旧的毛衣般紧密,让他感到似曾相识。但他揪住那根线往下挖掘时却发现徒有其表。

“……这是什么星球……”

少女一脸疑惑:“星球是什么?”

这从未听到过的词汇让她心生好奇,她探过了身体,打量着冰窟深处,但黑暗把一切都隐匿起来,随着她的视角变换,黑暗深处却反射出只有某种角度才能窥见的幽光与强光,像死去的亡魂,借着那强光,她隐隐窥见黑暗之中有一个男人漆黑的身影。

黑暗深处传来男人幽魂般的喃喃自语:“我又是谁……”

少女害怕起来,匆忙转移了视线,恐惧险先让她仓皇逃跑。

这个可怜的人可是掉进了雪窟里啊!

同情心让她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她对着黑暗伸出了手,“我看到你在最深处,你自己得出来!不然会被冻死的。”那双手粗糙手背之上满是开裂的伤口,但也无损这双手的美丽。

无名氏不再梳理那毫无头绪的记忆网,无可奈何投了降,“入口太小了,我无法出来。”

少女站起了身,远远跑开,被埋在冰雪之中的他慌乱起来,用了最大音量恳求道:“不要离开!”

她笑了起来:“我只是去拿铲子啊!”

无名氏孩子般无助的内心被抚平,他结结巴巴地说:“抱歉……我太孤独了……”

少女拿着铲子又走向了此处,她挥起一把铲子,挖掘着积雪,扩大着雪窟。

“叮当—”

铲子碰到了硬物,如同敲击在大理石桌面般,清脆空远的响声久久回荡,白雪之下的冰冷金属暴露在空气中,反射着耀眼的寒光,如同贵重的珠宝般,其上似乎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仿若失落的古代文明宫殿就此揭开一角,那瑰丽的遗迹让少女震惊不已,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地面,“天呐?这是银子吗?”

她意识到自己挖出了多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兴奋不已:“你肯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人!”

无名氏倏忽瞥见了残留在记忆之海的一抹残影,像是虚假的梦,他在群星闪耀之处,与最后幸存的同类战斗着,那孤悬在黑暗之中的太阳见证了他与他们的消亡—

仿佛已是数万年前的记忆般模糊,他甚至无法辨知那是否只是他在漫长昏迷中的幻梦。

“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原来前几天的地震般的响声,是因为你从天上掉下来了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飞船吗?”

无名氏陷入了迷茫之中,宛如白日将至的曙光驱散头脑的黑暗,他以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笃定道:“是的,这是飞船。”

“天呐!我得去通知其他人!”她似乎看出了他的无助,安抚:“我马上就会回来的!我们一定能救出你的!”

少女迈动了脚步,踩在雪花中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从此在无名氏的记忆中经久不衰—

那清脆的脚步声宛如天籁般,每一下都踩在他的心上,就在无名氏思索着心头的感情究竟是何物之时,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啊,你怎么在这里?啊啊啊—”

她平和的语调却转为了凄厉的惨叫—

被埋在雪窟之中的无名氏,心脏猛然收紧似的痛,他挣扎身体,但身体仿若灌满沉重的铅,无法移动分毫。

少女跌跌撞撞逃跑着,一个身着羊皮大衣的男人追逐着她,垂下的斗篷帽子遮住了男人大部分的面孔,那唯一显露出的下半张脸面无表情,仿若最冰冷的金属所雕刻制成。

她重重摔倒在地上,男人狠狠压住了她,她梳理齐整的麻花辫早已散乱,遮住她被恐惧与惊讶所扭曲的脸,这让压住她的凶手,心头升起的一点点柔软顿时消散,凶手早已杀死过无数人,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罪行,他兀自嘲笑着自己那莫名的怜悯,冰冷的双手扼住了她细嫩的脖颈—

“呃哦哦!”娇小的少女抄起一旁的雪铲,猛地挥向男人。

凶手未曾想到猎物竟有此魄力,毫无防备的他重重跌倒在地,他伸手摸向脑后,指间粘稠的液体夹杂着冰冷的雪花,让他心头怒火更甚。

少女仿若发狂的野兽,挥舞着雪铲,阻止他的靠近,她气喘吁吁,因剧烈运动呼出的白气弥漫在她的脸颊。

凶手恼羞成怒,他扑向了少女—

大地颤抖起来,仿佛在低声咆哮一般,雪窟深处的无名氏只感身下的陶瓷地面在震动,他无法抑制地摔倒在地,黑暗之中只闻物品稀里哗啦的声响。

似乎是地震。

待那震颤平息之后,仿若出现了看不见的漩涡,堆积的雪花向地下陷落,对峙的两人也跌落其中,那身份未知的男人挣扎着,从雪坑爬出,少女整个下半身被掩埋进雪堆之中,此时的她宛如被束缚的羔羊任人宰杀,陷落停息了。

凶手拿起了雪铲,挥向了少女,那铁质的尖端比周遭的冰雪更冷,寒气让颤抖的她闭上了双眼,问:“为什么?”

一直无声无息的凶手总算开了口:“你们的愚蠢会毁掉这一切。”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宛如海底古船中生锈的钟。

不远外的无名氏目睹了这一切,他急中生智大喊:“放开她!向我来!”

他的声音自暗无天日的冰窟中传来,经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与玄冰层层阻隔与传导,传进凶手耳朵之际,已如鬼魅般可怖。

凶手停顿了手中的动作,他阴沉的视线透过那羊皮兜帽,直指向了无名氏所在的位置,随即向他走来—

只要引起凶手的注意力,就能给少女争取逃离雪坑的时间,无名氏满怀希冀地看向了少女,那一头羊毛般的红发掩盖住了她的面孔,她却僵立不动,蜷缩在雪坑之中,似乎没有想要挣扎的迹象。

她这是怎么了?

凶手早已来到了冰窟的入口,他羊皮兜帽下眼睛眯起,宣告了让人不寒而栗的事实:“她死了。”

像是在应和凶手一般,少女低垂下了头,她的双眼早已凝滞,那视线似乎在准备看向无名氏所在的雪洞。

她希望我去救她—

极大的悲伤近乎让他的心灵破碎。

风雪开始呼啸,而凶手也钻进了冰窟之中,无名氏的意识就如宕机的电脑,彻底跌入了黑暗。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期待着被光所唤醒。
楼主| 发表于 2022-8-21 05:53:16 江苏| 来自小霸王手机 发帖际遇
眼前却是深不见测的黑暗,那近乎让身体麻木的触感仍在持续,在漫长的挖掘中,无名氏无数次出现了幻觉,亿年前的记忆不断折磨着他,当最后的一块积雪应声而落时,世界早已天明,雪坑外没有无名的少女,没有那温柔而和煦的日光,没有牲畜的鸣叫,也没有新生的绿荫,只有呼啸的寒风与永不停息的风雪。

绝望本该蔓延至心头,但他已经遍尝世间痛苦,痛苦已如冰层深处靠地热苟活的微生物般渺小,他只是探出脑袋,那亲眼见证亿年的双眸,如深渊般浑浊。随着落雪的咯吱声,他抽出了脚,总算逃脱这个折磨了他数月的雪坑。

对于永生者而言,近乎无限的时间便是苦难的根源。

他谨慎地试探着地面,坚实的地面却并没有让他放心,他踏入了黑色的山脉间,天地之间皆是死寂的白雪,唯有他孤寂的背影与死神般伫立的群山。

在寒冬,星球上唯一的行人迈向了他的新生与终结之地,就在他踏过那块黑色岩石之际,他并不知晓脚下的冻土深处,掩埋着亿年前被谋杀的少女—他最初的深爱之人。
[已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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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1 18:51:14 | 来自小霸王手机
私以为,小孩子听到了什么死了不会问为什么死了,而是问死是什么)不过这篇短篇质量蛮高
发表于 2022-9-11 19:00:28 江西| 来自小霸王手机 发帖际遇
好好好,写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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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5 23:16:58 北京| 发自安卓客户端
描写的好细腻
发表于 2022-10-13 21:33:49 北京| 发自安卓客户端 发帖际遇
好细腻的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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