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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中篇] D的奇想(已更完!后记已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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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8 17:21:58 | 2022-2-20 21:05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未经作者同意,禁止转载本篇小说

好久没在学院写文了,但是惯例不能忘!一楼聊聊天。

这是一篇五年之前的旧作,当时应该只给羽大大和聆姐姐看过,并收获了不少宝贵的建议。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写点和推理有关的东西,但今年还没有,并且担心以后再无精力和意愿认真修改这篇文,所以就让它和大家见面了。发出来之前其实犹豫了很久,一方面是以现在的眼光看此文显得很稚嫩,另一方面是一直想着改成谜题投个大赛题……但仔细想想这篇文并不适合改成题,相信读者读完之后就会明白原因。所以投题的事只能一鸽永鸽(bushi)

平心而论,这是我写过的所有小说中个人最偏爱的一篇,也是写得最痛快的一篇。上大学之后,写东西的热情和数量相比从前都直线下降,深感遗憾;重读当年的文字,胸中感慨莫名,不能自已。过几天又要离开家去帝都打工了,所以抓紧时间留点纪念。当然,关于创作本文的经历,我们后记中再聊!

稍微剧透一下,本作会有很多新系列的核心人物登场(虽然这些人再次出来估计就是猴年马月了),会出现不止一个和冰雪有关的密室诡计。此时此刻我窗前正是鹅毛大雪,非常应景。虽然不会有挑战读者,但什么地方是谜题篇结束相信大家也看得出来,线索基本公平,可以尝试当成谜题来做!另外还有大量与推理有关的彩蛋,所以还是祝大家狩猎愉快!也非常希望看完之后和我随便聊聊,多多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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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23:04 | 2022-2-19 13:48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D的奇想
文/推理的艺术

早餐时间·食堂

“子麒同学,想不想做君子呀?”

在打饭窗口排长队的林子麒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问,转过头去,周末时光在脑海中残留的美好立马烟消云散。果然,来人一脸讪笑,手捏饭卡,不歪不正地站在队伍旁边,仿佛长链烷烃支出来一个碍眼的甲基。

“说人话……”

“孔子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排在我许‘彬然’后面,便宜你当回君子嘛。”说时已经开始往队里挤。

众所周知,林子麒同学是物理单科拿过好几次满分的学霸,然而他此刻也起了非常不符合物理规律的念头,那就是希望地下凭空出现一条缝,刚好可以容身。

“我帮你打总行了吧,”他赶紧压低声音说,“……拜托注意点咱们社的形象。”

“好兄弟,”许彬然眉开眼笑,把余额三毛九的饭卡丢给他,“我要皮蛋瘦肉粥,还有——”

林子麒的后半句话显然比许彬然那张饭卡还要多余,因为他们这创立一年半仍然只有五个人的推理社团在枫川市一高中的存在感稀薄得像火星大气,甚至即将举办有奖解谜活动的重磅消息发到校微信群里后也很快被刷得不见踪影,因此本来也没有任何形象可以保持。林子麒常开玩笑说许彬然成立社团的初衷就是拉几个人陪他一块丢人,只可惜目前并没有“丢人社”这种富有牺牲精神的团体。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许彬然读的推理小说是最多的,也偶有小说在杂志上发表。他入学不久便积极寻找同好建立社团,可见他对推理这一爱好的热情非常饱满,社长是当之无愧的,几个社员有时对他也由衷地钦慕。然而此时此刻,林子麒的钦慕已经像他卡里的钱一样远走他乡,头上挂的三条黑线简直要戳进面前的鱼丸炒饭里面。

“听说你们社要举办活动?”跟林许二人同坐一桌的同学是隔壁班的劳动委员,凑上来打听。根据数学中的古典概率模型,偌大的食堂中能在一张桌子上碰上两个推理社的社员实属奇迹;而根据几何概率模型,偌大的微信群里存在了不到一分钟就被刷走的活动通知能被此人看见,实属另一个奇迹。

“没错啊,”许彬然舀起一匙粥,随后若无其事地在子麒碗里夹了一片鱼丸,“就定在今天下午,欢迎来观摩。”

“下午……是不是正好轮到咱们几个班扫雪?”劳动委员不忘本行,“昨天那雪下的真叫大,自习课可有得干了。咱们还算轻松的,六班要扫湖边的,雪积得老厚。”

“咱们几个班今天第五节是不是体育课?有太阳的话扫起来还舒服点。”林子麒接口。今天所有班级的体育课全在下午,而第八节课是自习,这样一来轮到扫雪的班级就可以在二者中选择一节来奉献给笤帚和铁锹。

“哈哈,等的就是这场雪,有了这自然舞台我们才——”

林子麒咳嗽一声,许彬然赶紧住嘴,惊觉差点走漏了机密。然而他丝毫没有考虑到子麒可能只是在替自己的鱼丸鸣不平。

“总之我们的活动非常有意思,如果能够解开我们的谜题,还有礼品相送。”许大社长似乎也突然记起了自己的本行,兴高采烈道:“对了!给你们讲讲最近看的推理小说,麻神的《有翼之暗》,子麒你看过没?里面的诡计特别牛……”

“‘友谊之岸’?我看咱们友谊的小船用不上到岸就要翻了!”子麒郁闷地看着碗里鱼丸像黄土高原的水土一样不断流失,“快点吃,要上早自习了。”说罢担心地回头看看,同学们正以让敦刻尔克的英军自叹不如的神速撤离食堂,恰好印证了他的话。劳动委员瞥了眼表,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值日,也拎起书包加入了人潮。这时候彬然突然挥舞起手中的勺子:“晓婷,早啊!”

子麒回头,惊觉上当。很多事情往往决定于瞬息之间,许彬然再次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在林子麒痛心疾首的目光中,他夹起了硕果仅存的最后一片鱼丸。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30:54 | 2022-2-18 18:03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第一节课·二年四班

“社长大人,咱们那个解谜活动就定在今天了?”

第一节化学课下课后,何晓婷来到许彬然桌前。林子麒自己的座位很靠近讲桌,他抱怨着刚才做实验氨水的味道呛人,也跑到许彬然那里凑热闹。

何晓婷是个文静的女孩子,写得一手好字,在校文学社负责编辑社刊。按说她似乎不应该对推理小说感兴趣,但她父亲是个推理迷,收藏着大量推理小说,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对那个充满谋杀和悬疑的世界显现出浓厚的好奇心。她常常借书给大家,推理社仅有的几期社刊也是她策划印制的,因此子麒盛赞她是社里的灵魂人物。何晓婷不以为然,她说整天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许彬然显然更符合“灵魂”的特征。许彬然翻翻白眼没有还嘴,因为他还等着借她的小说看。

“是啊,今天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一定能成。”许彬然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用不锈钢直尺敲敲桌上的本子:“子麒你来的正好,看看我化学课上发明的‘铜铝炼金法’,哦不不,应该叫‘许氏炼金法’。喏,方程式都写好了,妥妥的置换反应。”

子麒接过本子一看,上面勾勾抹抹地写着“Cu+Al=Cl+Au”,突然有种代表全世界化学家揍他一顿的冲动。晓婷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彩虹色的扁盒:“上周五的拐杖糖我又买了点,还剩一块,你们俩谁吃?”

彬然说林子麒上周“首发”时就没有吃到,这“再版”理应给他。子麒说不爱吃甜,推让一下还是接过来。许彬然大发议论,说他的诡计是雪地密室的一种革新,一边说往身上套臃肿的羽绒服,这时候的样子正好和子麒刚刚拆开的糖有异曲同工之妙:别看盒子挺大,原来给一个空心塑料板挤满,仅有小拇指长短的糖棒嵌在上面拐杖形的凹槽里,还缠着圈锡纸,其余空间免费填充人类最离不开的东西——空气。许彬然瘦削的身材裹在羽绒服里,外表看正像个饱满的肉粽,但拆开一瞧不过是枚干瘪的枣子。

“说来很巧,上周晓婷跟江雪那件事跟这诡计的核心思想挺像的。”彬然随口说。

“那件事?什么事?”子麒连忙问,“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啊。”晓婷笑道,“一件小事。许大社长一听完就跳了起来,激动地说这是天意。”

“所以到底什么事?”子麒感觉何晓婷似乎学会了推理小说家设置悬念的本事,屡卖关子。

“也好,当个日常之谜考考你。那天下课小雪刚擦完黑板,一手的粉笔灰要抹我,我就躲得远远的。然后她说不闹了,到水房里要我看着她把手洗净。我直觉她肯定要耍某种花招,但亲眼看着她洗了半天手,应该没什么残留。结果她一转身——”

“下面的剧情,子麒你自己猜!”许彬然兴奋地截断话头。

“这……她手上又出现了粉笔灰?”子麒试探性地问。

“抹了我一袖子。”晓婷吐着舌头点点头,“所以你猜猜看,她是怎么做到的?还有最后一个提示,她说——啊呀,下节生物课,我还要跟崔老师去冷藏室拿器材——”

“等等,她最后说了什么啊?”

可是晓婷已经站起来跑开了。子麒郁闷地咬断一段糖棒,思绪像角落里老人在绳子上打的结。

“其实那句话没多大关系……”许彬然闪烁地说。

“证据都不给全,这样推理怎么公平嘛!”子麒素来钟爱逻辑流,深受奎因兄弟影响,对细节方面非常重视。

“嘿嘿,我可以告诉你哟,不过早上的饭……”那副讪笑仿佛不请自来的熟客,又回到了许彬然的脸上,倒跟他的五官相处得非常融洽。

“算我请你。”子麒说完就开始后悔。

“够意思。”许彬然把笔放在桌上,“她说——她很有公德心。”

“这……”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线索令子麒的思绪又多了几个死结,他只得尝试原来的思路。

“江雪洗手时,她的粉笔灰都洗掉了对吧?她也没有把粉笔灰藏在身上其他地方?”

“没有没有。其实比那简单得多。”彬然闭着眼摇摇头。

“那她没有从外界再次获取粉笔灰的机会……那她……接触……啊!”子麒激动得把嘴里的拐杖糖掉在地上。

“嗯,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江雪到水房时手上那些粉笔灰是她所有的资本,”林子麒扶了扶眼镜,“如果她想在洗手后仍然保留一部分粉笔灰,那就必须先把一部分粉笔灰涂抹在别的地方,而她在水房里唯一能接触的就是水龙头!最初拧开水龙头时,水龙头粘上了粉笔灰;洗手过后关水龙头,上面的粉笔灰就又回到她手上了。所以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她很有公德心,洗手后关了水龙头!”

这个时候子麒才意识到自己学着成步堂龙一的动作手指指向了彬然,他赶紧缩回手。

“Bingo!给你点奖励。”许彬然拉开书包拉链丢给他一听可乐,“顺便吐槽一句,你刚才……真是中二度爆表了!”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34:42 | 2022-2-18 18:03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节课·实验楼

“崔老师?”何晓婷看着面前的人拿钥匙冲着消防柜猛戳,尴尬地提醒,“门在这边——”

“啊,可不是,瞧我这眼神。”

他们二年四班的生物老师姓崔,人过中年,视力有所下降,但是非常不乐意戴眼镜,两米开外的视野都像抽象画,为此闹了不少笑话。最著名的一次是这学期刚开学时她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填表,把调查土壤小动物类群丰富度的实验调查表跟教师信息采集表搞混,填后浑然不觉,负责录入的微机员看到姓名栏的“蚯蚓、鼠妇”和工作单位栏的“潮湿阴暗处”,笑得肚子痛。这事不知怎地学生也知道了,崔老师气得从此跟所有图表划清界限。由于教学大纲的改动,这个已做了一半的实验延至下学期做,倒正合她意,因为恰好给了人们时间来淡忘自己填错表的乌龙。

一高中的实验楼年龄比崔老师还大,“眼神”也理所当然更加糟糕——监控摄像头没几个有用,因此许彬然打趣说这里是发生校园不可能犯罪事件的最佳场所。实验楼和高二教学楼并排,通过一段室外走廊连通,方便学生来往。实验楼还有一个正门和一个侧门,然而那正门怎么也关不严,似乎学会了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风天透风雨天潲雨,来者不拒。冬天为了保暖,校方已把正门用塑料膜封严,现在仅有侧门可以走。

实验楼一共三层,冷藏室位于一楼,地方很小,一扇门、一扇窗正对着走廊。门是新装的蓝色防盗铁门,窗户则是老旧的单闩对开窗,生满红色的铁锈,意外地和铁门的蓝色很搭。屋里终日制冷,踏进去像走进冰箱的冷冻室。名义上是生物材料冷藏室,然而有很多既非生物又非材料的东西混杂其间。这个世外桃源引得多方觊觎,比如食堂保管员就要求把新鲜鱼肉存放在此,理由是这些也算得上“生物材料”,自然没被批准。

崔老师迷途知返,终于找对方向打开铁门。冷藏室的白炽灯似乎也被冻怕了,一圈昏暗的灯光只肯畏缩在灯罩周围,她只得戴上眼镜。视力恢复的崔老师目光如炬,得以注意到平时看不见的细枝末节,指着桌子一角得意地回头跟何晓婷说:“何同学,这是你的糖吧,上周五还送过我呢。周五来时落下的?”

何晓婷点头称是,一面道谢一面接过糖盒。崔老师交代说拿上一次性的过氧化氢生物酶材料,转身去隔壁取实验器材。化学课代表江雪出现在门口,进来帮晓婷。江雪这个名字言有尽而意无穷,让人联想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画面,正好和她热情活泼的性格形成反差。她的名字虽然够白,遗憾的是人长得很黑,堪比柯南中的犯罪嫌疑人。现在正值隆冬,穿着羽绒衣缠着围巾的她看起来像极了裹在糖纸里的巧克力。她从小爱读的是冒险小说,对推理的了解仅限于福尔摩斯,但她对什么事物都有很强的探索欲望,于是许彬然邀请她入社并且推荐了很多作品。然而随着江雪对推理小说的挑剔程度像她脑后梳的马尾辫一样越来越高,彬然最终放弃了让她全面了解本格小说的新人栽培计划。她抱着一盒刚从化学药品室拿的试剂瓶,是崔老师让她准备的过氧化氢。各科通用的、能装在瓶子里的药品基本上都放在化学药品室。

“晓婷晓婷,完事了吗?我好像听到上课铃声了!”江雪走进冷藏室,大喇喇地把塑料盒撂在地上,里面的试剂瓶一阵东倒西歪,乒乒乓乓出声抗议。

“快了,帮我找一下过氧化氢酶。”在这杂乱无章的冷藏室想找点什么跟现实版找茬游戏差不多,投出去的目光都像被冻僵,跟不上大脑的指令。

“何晓婷?实验材料拿完了吗?”崔老师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江雪看晓婷拿的东西不多,就转而从崔老师手中捧过那一大堆瓶瓶罐罐,后者进屋查看一下,出来拿钥匙锁门时还不忘絮叨着实验室的同学该等不及了。晓婷抬手看一眼表,果然已经上课五分钟。

“诶,崔老师,等等……”

不出所料,摘下眼镜的崔老师又一次笔直地朝着消防柜走去。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35:07 | 2022-2-18 18:03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节课·二年四班

“这图真难画,多亏我心灵手巧……”

刘鲲一手捏着圆规一手按着量角器,嘴里不住嘟囔。此君堪称推理社中最不容忽视的存在,因为他那庞大的身躯也只有崔老师的眼神能忽视。他自诩文青,至少他的名字起得既有内涵又有前瞻性,“不知其几千里也”未尝不是个高远的目标。他这个堪比菲尔博士的大肚子里并非没有墨水,反而墨水太浓,常常泉涌而出把面子洇得一塌糊涂。

“真好意思,几何题你千辛万苦做的图还没有交白卷的分高。”他的同桌是个瘦高个——高自不必说,这样两人才有缘在最后一排碰面;瘦则很可能多亏了刘鲲的衬托。

“吃水不忘挖井人!”圆规划破了草纸,刘鲲索性丢开它们专心斗嘴,“你忘了咱们班生物实验的器材是谁做的?破桌椅板凳是谁修的?”
这两点上刘鲲并没有吹牛,痴迷密室的他“动手能力”很强,对于一切可以拆卸的东西都具有浓厚的兴趣,调查土壤小动物丰富度实验用的土壤取样器就是他亲手做的。所谓取样器,就是一个一面开口的坚固容器,口朝下插入土壤中后用铲子铲起,这样就收集到了一容器土样以及里面的小动物。别的班都用易拉罐或奶粉罐应付,唯独刘鲲向物理老师借铁皮做了两个将近一米见方的大铁盒子,跟他本人的体型一样鹤立鸡群。至于另一件功绩也确有其事:学校的杂物间归他们班值日组打扫,因此刘鲲常常利用职务之便“修理”里面堆放的破旧桌椅,结果是可以勉强称之为“桌椅”的东西越修越少,大多数被打回原形。那里也是他研究密室的基地,各种磁铁、鱼线、镜子一应俱全。许彬然开玩笑说肯定有人希望他捣鼓个成功的密室把自己关在里面。

同桌没应声,于是刘鲲煞有介事地凑过去说:“我跟你说,我昨晚发现一桩潜藏的犯罪事件。”

“我知道,你平均每天都要发现五六个,全是你的脑洞。”

“不不,这个真的很可疑啊。”刘鲲急切地小声说,“我跟你说,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咱们楼下来一个男的,你看见没?”

“几点?——啊,我看见了。”同桌跟他住同一栋楼。

“对嘛,这男的行迹非常可疑啊。”刘鲲非常满意对方的注意力终于给自己吸引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红色毛衣,从楼道门出来,转身就开始按门铃,然后就又回了楼,对吧?”

“你看得真清楚。”

“我跟你说……你说他这是折腾什么呢?”

同桌恨不得耳朵附带滤纸的功能,把他那些诸如“我跟你说”的废话统统滤过去,忙答:“……我哪知道!”

“小伙子阅历浅啊,就让本神探给你分析——”

上课说话本来要小声,结果“神”字就没能挤出他的厚嘴唇,剩个“本探”,同桌听成“笨蛋”,不由对刘鲲的自知之明肃然起敬,忙侧耳细听。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毛衣,说明他就是为了去摁一下门铃。根据本神探的生活经验,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之前有人摁了他们家的门铃,结果用力太大,按钮给摁得卡在里面,响个不停。他就不得不下去给摁回来。”

“有道理啊。”同桌点头,“我家也遇到过。那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啊!你想,如果摁门铃那个人到他家做客,告诉他走的时候到门口把门铃摁回来不就好了?可是他偏要自己下去跑一趟,就说明这个不速之客根本就没走,极有可能是他家人!那好,当时是十点半,都这个点了,他家人也回来了——即便还有没回来的也没理由不拿钥匙,那这男的为什么还要去摁门铃?”

“和家人不家人没关系吧?”同学打断道,“不然的话门铃就要响个不停——”

“他把门铃电话听筒摘下来不就结了,”推理被人打断和吃饭被人打断是刘鲲最不爽的两件事,“我跟你说,楼里不少人都抱怨咱们学校高三学生回家晚乱按门铃,吵得人睡不着,所以他们天天晚上都把电话听筒摘下。——我说到哪儿了?明明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他却不能这么做,是因为他在等人!你想,他不敢把听筒摘下来,因为会错过来人的叫门;他也不能就那么放着,那样门铃就像你说的一个劲儿地叫唤——所以他必须去把门铃摁回来!怎么样!这个点儿见面,不是多年仇敌,就是高利贷主,再不……”此时刘鲲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只恨没有自带BGM和光影特效,难与卷福的表现一较高下。

“那人是我爸。”

刘鲲的心像那被摘下来的电话听筒一样悬在了半空中,随即肚子里的墨水瓶开始倾斜,体现在脸上的表现是出汗。

“你爸……”

“我看你真是侦探小说看傻了。我爸出去丢垃圾,结果反手把门关上了,只好按门铃,就是我给他开的门。垃圾桶就在门口右手边,可能大神探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不早说!”刘鲲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听到红毛衣就专注起来,原来……

“刘鲲!”

他被吓得一激灵,抬头看见数学老师的粉笔头无比精准地向他飞来。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35:51 | 2022-2-18 18:04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节课·二年四班

“双十一刚过不久,我对那些已经剁手的同学表示非常遗憾,”楚之楠双手撑在讲桌上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咱们今天将要学的左手定则,是万万离不开手的。那些还没剁的同学,我劝你们千万别冲动。”

这话像擦了下燧石,台下迸发出一串笑的火花,楚之楠满意地摊开教案。他喜欢在课堂上穿插几个玩笑来活跃气氛,以减轻同学们对物理的恐惧心理。今天格外有必要,因为今天是周一,教室里仍是周末慵懒的气氛。楚之楠三十刚出头,在这儿任教已是第五年。他平时不太爱说话,脸色苍白像根粉笔,黑框眼镜更添古板,所以初到学校时同事们都认为这个书呆子很严肃,看他讲课居然能幽默生动,大受学生欢迎,惊讶不已。

这种受爱戴的老师上课决不会沉闷,因为学生非常配合,楚之楠把例题画在黑板上,学生纷纷向他摊开左手,俨然他是位手相大师。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学生翻着题纲和教材随声附和,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讲课内容的深入,附和的人逐渐减少,三十分钟过后大概只有林子麒还在频频点头。

今天的课上得很顺利,几页教案翻完了却还有十分钟左右下课,楚之楠便拿出批改完的作业叫课代表下课发下去。

“作业中我看出大家有一些普遍的知识性欠缺或误解,明天习题课会专门讲解;还有个别非知识性问题我觉得也有必要说一下。比如许彬然,你的解题思路很清晰,但要注意解题步骤不能过于简略,比如定律定理名称是固定的,就不要简写。比如牛顿三大定律,你简写牛一牛三还说得过去,但你把牛顿第二定律写成‘牛二’我想牛顿爵士未必答应——因为牛二是被杨志砍死那个泼皮。”

班级爆发出一阵哄笑,彬然的脸像烧红的炭块,似乎还能感觉到嘶嘶冒烟。楚之楠感觉需要做点什么替学生挽回面子,就说:“听说你是咱们学校推理社的社长——”

笑声有增无减,现在许彬然的脸已经快要蒸发掉了。

“这爱好很不错,因为咱们理科是离不开逻辑推理的。”楚之楠赶紧往下说,“拿物理来说,逆向思维、发散性思维等思考方式是非常重要的能力,这都是以严谨的逻辑思维做基础的。比如一辆汽车从起点减速行驶到终点停下,我们可以认为它从终点由静止加速行驶到起点,这就是一种常用的逆向思维解题办法。”

“楚老师,我们社下午还会有个活动,您不忙的话可以来看看。”坐在前排的江雪脱口而出。

“对啊老师,我们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啦!”刘鲲的声音从后排响起,像一阵雷滚过地面。林子麒又开始咳嗽。

楚之楠正待回答,下课的铃声正好响起,他在铃声中点头微笑了一下,拎起外套健步走出教室。第四节课学生都急着吃饭,是压不得堂的。

“楚老师!”楚之楠回头,见是许彬然追出来,手上拿着页叠了又叠的纸,字迹依稀可辨,不知是从哪处古迹发掘出来的。
“老师,这是我们社团的宣传单……我想请您当我们的指导教师。”

敢情他们社成立这么长时间连指导教师都没有……楚之楠这样想着,接过了传单:“我会认真看的。”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36:12 | 2022-2-18 18:04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午餐时间·食堂

“咳咳,君子食无,求饱……”

大概是早上引用论语的话让他成功吃到了早餐,许彬然对孔夫子好感度飙升,中午了又搬出论语里的条目。不过早上时他还考虑让子麒当君子,现在却直接自封君子,看来是忘记了“君子泰而不骄”的教诲。

“怎样?我说他早上找我蹭饭,你还不信。”林子麒端着两份卷饼走来,冲刘鲲眨眨眼。彬然觉得有必要维护社长的尊严,立刻申辩:“搞清楚啊,我这个月的饭钱都用来买这次活动的装备了,这是社团的事嘛。”说罢拉张椅子坐下。

“那也没让你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掏钱啊,”江雪白了他一眼,“至少先跟我们商量一下。”刘鲲听见她话里似乎有形容自己的词汇,忙埋头苦吃自带的酥油饼。他家开的糕点店与学校仅一墙之隔,所以常自带各种糕点,不仅可饱腹还能兼作广告之用。可能是怕它提供的热量不足以支撑到晚饭,他又特意在油饼上面敷上大团的奶油和肉松,远看好像捧着顶假发。

“对了,我刚才把宣传单给了楚老师,请他考虑当我们社的指导教师,他似乎挺乐意。我觉得他一定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折服,保准答应。”许彬然满嘴卷饼,得意洋洋地说。众人早习惯了他的话都该挂在外头风干几天才能去掉水分,都只是点头。晓婷道:“这次大家都辛苦了,毕竟策划了这么久,一定会成功的。”

“那当然,肯定是全校轰动,响应如云。”彬然已经幻想到投稿解谜的信函雪片般向自己飞来的情景,继而幻想到自己在来稿上圈出错误、批上再接再厉的评语一张张退回的场面,卷子被老师画叉和小说遭编辑退稿的仇可以一并报之,快乐得坐不住。

“还是得小心行事,”坐在晓婷旁边的子麒一手握着卷饼,一手攥着笔,把物理卷子摊在桌角写着,“彬然你尤其要注意——”

“哎,我把子麒的话给大家翻译一下,”许彬然把脸拉得跟刘鲲带的法棍面包一样长,“‘哎呀,这固然很好,可别出什么乱子——’子麒,你要成别里科夫了!别发愤图强了,这时候你心思也不在那卷子上面吧——”

子麒听得皱眉,低头猛涂ABCD。刘鲲慢悠悠地开口:

“我跟你们说,要是像两周前发了活动通知但是没办成,可就尴尬了……”

“别乌鸦嘴了!”江雪打断他,“上次那是雪地的条件不允许,这次不会有问题的,对吧社长?”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窗外。食堂就在实验楼二楼,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整个后操场尽收眼底。由于无人涉足,整个操场就像一张雪白的大纸,四周的栅栏和树篱是衬在边缘的底纹。操场一侧有一个长条形的人工湖,两岸参差不齐,呈锯齿状。湖深两米多,周围没装护栏,学校勒令学生对它敬而远之,除了中午都有保安在附近巡逻。这人工湖现在已经完全结冻,亮晶晶的像冻在冰箱深处的一根鱼骨头。这根鱼骨头此刻也仿佛鲠在彬然的喉咙里。

“没错,上次的雪地被有体育课的班级破坏了,这次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他说完安慰自己似的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这都接近正午了,在室外穿着羽绒服还是哆嗦得像盅里的骰子,看来冰雪也不会融化。不过这对自己来说更是个挑战。面前的卷饼吃完了,他又从刘鲲那儿要了一块酥饼。
“祈祷从现在到午休没人去破坏雪地吧。”林子麒话一出口,大家都说他扫兴。彬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边的小包,掏出一叠橙色的东西:“我去梁老师那儿开药,顺便拿了几个暖贴,今天挺冷的,大家分分。”

“社长感冒还没好?这是带病坚持社团活动啊。”江雪打趣说。

“小问题,小问题。”彬然依然派发暖贴,众人都摆手说还是他自己更需要,他硬给每人塞了两个。他们不知道这暖贴其实是医务室免费提供的。

“我回寝室要来不及了,先撤了。”子麒擦擦手折起卷子。另一个住宿生江雪也站起来要走。午休时间住宿生必须回寝室登记,通校生如果留在学校,原则上要待在各自班级。彬然忙吞下酥饼,呛得咳嗽。刘鲲连忙放下干净如波洛的皮鞋一般的餐盘,关切地拍拍他的后背。彬然连连摆手,喘着气说:“无论如何咱们等了很久了,许某人挽回面子的时候——我是说,咱们推理社扬名立万的时候马上就到了!”

“社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呀。”江雪笑道,“总之大家都加油吧!”

“加油!”

随着这一声响亮的口号,五只手用力按在了一起。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7:50:36 | 2022-2-18 17:54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节课·实验楼

“哇!”

到校早的学生把头伸出窗外,张大嘴巴发出惊叹。被雪覆盖的操场上出现了一串足迹,起点和终点都在湖畔,距离大概五六十米,仿佛在湖边拉起一张弓,而湖岸线成了绷直的弓弦。后来许彬然得意地说这形状代表“侦探”detective的首字母D,他故意这样设计的,还说写成小说就叫《D的悲剧》,其实完全是事后诸葛亮。最妙的是整片湖上的冰雪依然完好无损,即便不常看推理小说的同学也该明白这是件不可能的奇迹,因为这足迹只有单程,而湖上毫无痕迹,更何况这湖上的冰根本不堪负重。所以这位步行者要么是飞过去再走回来的,要么是走过去再飞回来的,后一种可能似乎更靠谱,因为脚印方向是背离教学楼的(如图所示)。

此刻林子麒正在教学楼一楼正厅的社团活动公告栏里贴通知,贴好后按了又按,仿佛这是枚邮票,而教学楼整个儿化作信封,装的是推理社的请柬兼战书。周围的同学一个个大张着嘴,似乎争先恐后充当邮筒。许彬然这小子真有一套,真的完成了这么高难的任务,亏自己为他担心了一中午,连午觉都没睡。江雪来到大厅跟他会合,二人看着通知栏上的大字标题无比自豪。通知的内容当然是欢迎大家向二年四班许彬然同学投稿解答这一现实中的谜题,解答正确或合理者有礼品相赠云云。随后刘鲲也气喘吁吁地赶到,大厅顿时拥挤了许多。他中午在自家店里休息,因为要是回家的话拖着这副体格必然天天迟到。他们班第五节体育课,所以众人约在大厅碰面然后直接去操场进行现场解说,可迟迟不见许彬然跟何晓婷,从班里来的同学也说没见他们。子麒又急又怪,快上课时只好决定先去操场。

楚之楠做事情从来像时刻表诡计里的火车一样分秒不差,今天却因为驻足观看雪地耽误了两分钟。他也对这单程脚印的奇观很感兴趣,去实验楼拿器材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想了好几种解答。虽然他平时不看推理小说,甚至对于雪地密室这个词都非常陌生,但每天时刻准备着面对学生各种稀奇古怪的提问,极大地锻炼了他的想象力。当他把心中天马行空的几种想法排除干净后发现仍然毫无头绪,随即意识到这不是道选择题,而是非常复杂的解答题。

“来人啊,出事了!”他踏上室外走廊时突然听到实验楼深处传来哭喊声,立马跑向声源,每跑一步心都沉下去一分。这狭长的走廊充当了传声筒,实际距离并不近。他循声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冷藏室,门口已经围了几个学生,一个女生倚在门口哭泣,其余学生都不知所措。楚之楠认识那个女生,她是六班的生物课代表。他紧跑几步,差点被地上的一串钥匙绊倒。从半开的铁门往冷藏室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只手迅速伸向手机。冷藏室的矮柜上一动不动地伏着一个人影,似乎已经和屋里冰冷的一切融为一体。

“上三楼找梁校医!快!”楚之楠冲学生嚷,随后拨打急救电话。学生们都看救星似的看着他,可他也不知该怎么处理,焦灼和惊惧混杂在一起,只感觉高气压中心仿佛从西伯利亚高原千里迢迢移到了自己胸口。

按照一般推理小说的套路,此时上演的正该是警车跟救护车呼啸而来的戏码,而这次保卫处王主任充任了警车的角色。他大步跑来,脑门儿和鼻头都涨得通红,恰似闪烁的警灯。他不等气喘匀就冲门口的楚之楠大喝一声:“快打120!”随后跌跌撞撞闪到一边,梁校医和另一名女老师冲上前来,王主任指挥学生帮她们把冷藏室里的人抬出来,转过头好像刚刚注意到楚之楠的存在,狠命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按回鼻梁上:“——小楚,你打——”

“我刚打完,救护车马上就到。”王主任闭上眼点点头,转身问梁校医什么情况。

“体温过低,休克,没生命危险。”梁校医没有抬头,简短地说。楚之楠看过去一眼,无比震惊地发现那居然是何晓婷。她像刚从冰箱拿出来的速冻食品一样了无生气,苍白的双唇紧抿着,嘴角僵硬的弧度像用刀刻出来一般,头发上还挂着霜。

王主任终于喘口气,向周围学生问她的班级。楚之楠正待要答,看见许彬然踉踉跄跄从人群中挤进来,楚之楠拉住他。“楚老师……晓婷怎、怎么样了?”

“没事,梁校医说她没生命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彬然背靠着墙喘气。楚之楠想这些学生消息传得真快,教学楼那边都知道了。眼看学生越聚越多,便走到人群前面挥手让大家回去上课。

呼救的那个女生扶着墙站起来,啜泣着回答了刚才的问题。王主任就给她班主任打了个电话,楚之楠心事重重地帮着维持秩序,不一会儿救护车到达,把人事不省的何晓婷交到医生手中后众人才稍稍放心,许彬然目送着担架消失在走廊尽头,只恨视线不能拐弯。

“楚老师,谢谢您。”

“嗯,她没事的,放心回去上课吧。”说完这句话,楚之楠只感觉意识中的一根弦啪地崩断,疲惫感像涨潮的海水直往身上涌。他脚步沉重地离开走廊,忽然瞥见地上有一片橙色的东西。他拾起来,是一片发热贴。

更重要的是,他确信这东西是打许彬然身上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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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8:0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节课·湖畔

“小楚啊,这次多亏你反应快,真是万幸,学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学校可真没法交代啊……”王主任心有余悸地说,“说来这事也真蹊跷——你是什么时候到那门口的?”

原来王主任找自己也是为了问情报,楚之楠便把听见呼救的始末讲了一遍。

“哦,看来咱们就是前后脚。”王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搞理科的脑筋活,帮我参谋参谋吧。”

楚之楠正想问些细节,于是立刻答应下来。叮嘱他保密后,王主任便把从呼救的女生那里得到的信息和盘托出。六班第五节是生物课,那女生从生物老师手里拿了钥匙,提前来实验楼拿实验器材,她确定门是紧锁的,开门后发现何晓婷趴在矮柜上不省人事,急忙呼救。先到的几个学生都是他们六班的,看见这一幕后去找的王主任和梁校医。王主任问她怎么认识何晓婷的,她说她们俩是初中同学,关系很好。她说楚之楠赶到之前自己根本没有进屋,别人也没有。

“但是,”王主任挠挠头,所剩不多的头发在电暖风的吹拂下袅袅升起,像急得冒烟一般,“我检查了一下发现那里的窗户完好无损,教生物的崔老师也说她上午第二节课课前去过那里,走之前确定门窗都锁起来了——不过也不好说,那个崔老师平时就有点颠三倒四的。可是假如门窗都是密闭的,那个女生怎么进入的冷藏室就成了难题。”他伸手捋捋桀骜不驯的头发,压低声音,“而且你看那冷藏室里的窗户想打开轻而易举,她要真是意外被困,跳窗户不就出来了?所以我怕这孩子是要想不开啊。可她班主任又说她平时人挺开朗……”

“我也觉得她不像会自杀。”楚之楠思索着,“唔……那当时地上那串钥匙就是开门那个女同学拿着的?”

“对对,就是六班生物小徐老师的钥匙,是下午快上课的时候才交给那个女生的。冷藏室里外都没有发现旁的钥匙,各个生物老师钥匙也没丢,所以这应该是侦探小说所谓‘密室’了吧。我儿子喜欢这些东西,跟我讲推理电影里面有个姓汤的物理老师特厉害,你也是教物理的嘛,看能不能瞧出点门道。”

“我只能尽力试试,可不敢跟您保证什么,”楚之楠苦笑一下,“对了主任,我想再去冷藏室看看。”

“好,好!你直接去,崔老师应该还在那儿——我得上保卫处一趟,有几个小子中午上实验楼三楼的教工厕所让我们逮到了。学校也真是的,中午那么一会儿学生厕所还锁门……”楚之楠也跟着看了看违纪行为的通报批评栏,见“午休逃寝”一栏填着“无”。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跟王主任告辞。

“……啊,好好,你去忙吧,有什么消息千万通知我。”

从主任室出来,楚之楠并没有直接去实验楼,而是先到了后操场。第六节课上了好一会儿了,上体育课的同学们都围在那道足迹的周围。有一小撮人从足迹的起点附近出发沿着足迹前进,像在博物馆里列队参观一般,楚之楠跟在他们后头。微风从他们脚下掠过,夹杂着从地面卷起的雪粒儿,像一块白色的布在脚下微微抖动。今天有点风,但不足以破坏那足迹,每一个脚印都保存得很完整。他们非常小心,自觉与足迹保持半米的距离,伸长了脖子辛苦地瞅着地面。有一个小胖墩儿充当了义务导游,走在前头滔滔不绝,面前哈气缭绕,使他看起来像一个烧沸的水壶。他看来走过很多遍了,类比久病成医的说法,我们也可以发明个久游成导的新词。只听他在驳斥另一个人的看法:

“不可能不可能,直接踩着足迹走回来太没技术含量,何况每个脚印鞋的纹路都很清晰,步幅均匀,倒着走根本做不到。最主要的是这种方法已经被推理小说用烂了,我下课听林子麒说他们用的是一种全新的手法。”看来这位导游非常内行,没被拉进社团是许彬然的疏忽。另一个声音说:“我倒觉得留下脚印的人步行走过了湖,他只要穿一种特殊的鞋,鞋底做成宽阔的大盘子形状就不至于压塌冰面,增大受力面积减小压强嘛。”这个学生能活学活用物理知识,楚之楠感到很满意,只是自己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脱鞋就成了问题。冰面上不能脱鞋,留下脚印的人必须先站到雪地上,那么应该出现巨大的“雪地怪圈”才是。何况湖面上不只有冰,一层薄薄的霜雪也完整无缺。

此时一行人的旅程抵达终点,导游同学更加起劲地呼出白气,水壶升级成火车头。楚之楠来到湖畔,发现最靠近湖岸的几个脚印略有凌乱,而且上面有被东西压过的痕迹,导致一两个脚印几乎被抹平。此外最后一个脚印并不是紧挨着湖岸线,二者之间有大约一步的距离。他沿原路返回起点仔细观察。对比之下,起点处的脚印一样凌乱,不过并没有被压过的痕迹。脚印的起点也在湖畔,但是这个地方正挨着实验楼的侧门,有许多人出出进进,导致这附近的足迹乱成一片无法辨认,脚印本来是从侧门门口开始的也说不定。

还需要找崔老师弄清楚一些事……楚之楠这么想着,推开门走进实验楼,进入熟悉的走廊。未开灯的走廊昏暗阴森,而他此时的脸色也跟风暴来临前的积雨云一样阴沉。

1 | 楼主| 发表于 2022-2-18 18: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节课·实验楼

“崔老师,我来帮你。”

“啊……是楚老师吧,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崔老师冲着一盆枯死的盆栽点头致意,“是主任让你来的吧,我还在整理——”

“不不,就是我,我想问几个问题。”

“噢噢,你稍等。”刚才那盆盆栽像是替楚之楠作出回应一般从柜子上摔了下来,幸而是塑料盆没有破,“王主任让我排查这里的安全隐患,我说这儿安全得很,就是东西杂了些——”

楚之楠拾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盆栽,把它搁到柜子上的坏显微镜、蒸馏烧瓶和一把大钳子之间,不由赞同地应声。

“可是也没办法嘛,生物组就这么一个私有空间,还被他们外组的人占去不少。看这化学组的试剂,王主任还问是不是它们挥发出来致人昏迷,真可笑!”——她手指的却是一箱子弹簧测力计——“你们物理组上周三丢在这的东西也不少呢!”这次指的倒是一堆写满氯化钠、硝酸银的瓶瓶罐罐。楚之楠抱起物理组的箱子道歉,这时候崔老师终于戴上眼镜面向他,还不忘踢了踢脚下叮当作响的盒子抱怨一声:“这些实验员真不会办事,什么时候把取样器都扔进来,土都冻硬了实验还得重做——唉,不这样也确实没地方放,这么大的学校……小楚你问吧。”

“崔老师,咱们冷藏室的钥匙所有老师都有吗?”

“那还得了,这屋子不早挤炸了!”崔老师睁大眼睛,“只有我们生物组的老师有,可是架不住别的组来人央求……”

“那您每次来这里拿东西都是亲自拿钥匙开门?今天上午您也有实验课吧,那个时候门窗都是锁好的?”

“那当然,我可不像那些小年轻敢把钥匙随便交给学生,出了事情怎么得了?今天这不还是出了事情——可是我跟你讲我是最谨慎的,每次来都检查好门窗。”

楚之楠再一细问得知,冷藏室的铁门在内外都可以反锁,在内部上锁不需要钥匙,从外面用钥匙可以打开;在外上锁必须用钥匙,而且从内部打不开。窗户样式很老,是两扇左右对开的,在中间有一道J型横闩,食指长短铅笔粗细,两个起限定作用的插槽分别固定在两扇窗户上,中间横闩裸露在外。崔老师说今天上午她临走之前转了下横闩,十分肯定窗户闩着;门更是她亲手锁的不会出岔子。她说即使自己眼神再差屋里藏人也不会发现不了,退一万步讲即便藏人也不可能是何晓婷,因为锁门时她就站在旁边。过氧化氢酶是一次性材料,用完了不必放回冷藏室;而无需冷藏的器材和试剂下午还要用,就放在生物组了,所以下课后她也没再去冷藏室那边。不仅如此,上午三四节全校都没有生物课,正好生物组组织集体备课,所有老师都在,除非有某个无论年龄段还是责任心都和自己恰恰相反的老师提前就把钥匙借了出去,否则上午不会再有其他人进入冷藏室。

楚之楠觉得她说得有理,自己去拉了拉窗闩,发现这东西虽然年久失修,插销插孔处和限定片都有些歪扭和磨损,但却意外地牢固,绕到外面分别拽拽两个茶壶柄一样的把手,与窗框之间连条缝儿都没有。他又问何晓婷怎么进的冷藏室,崔老师表示她也不知道,但这孩子估计是拿到了钥匙。可是,昏迷的何晓婷身上并没有发现钥匙,崔老师在冷藏室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楚之楠环顾四周,无奈地打消了自己在这里寻找钥匙的念头。他谢过崔老师,抱起物理组的箱子出去了。可是箱子上结了一层霜又滑又冰,像块冻豆腐似的不肯老实待在手中,转念一想先去梁校医那儿,等箱子上的霜化了再走。于是他上到三楼,把箱子搁到校医室门口,敲门进入。

梁校医眉毛总是紧锁着,谈起今天的事脸上更仿佛投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泛起一道道忧心忡忡的皱纹。

“楚老师您知道,咱们学校从没出过这种事,当时我也吓得不浅——那孩子的手都能当冰袋给人冷敷了!在那里冻了至少一个小时。幸亏发现得早,只要她脏器没有受到影响,应该就没有大碍。再晚一会儿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我刚回到这儿四班又一个学生就来了,重感冒还不打针,我给他开药回去了。”

“你说的是许彬然吗?”楚之楠小心地问。

“对对,就是他,在上届校运动会上游泳长跑都拿奖那小伙子。你别看他体育好,可能是不注意保暖吧,这几周来偏偏小病不断,不是咳嗽就是感冒,老往我这儿跑……不止他呢,现在学生生病的很多,都是气温骤降闹的。”

“对了梁老师,这个也是您这儿的吗?”楚之楠拿出橙色的暖贴。

“这个是我门口那个自助药箱里的。”梁校医的眉头解开了几个结,看来这是她得意的发明,“有些像管口腔溃疡的药、红药水、医用棉签、退热贴和这种暖贴什么的,这些东西都不需要我开处方,搁在外头的药箱里,方便学生自己拿。”

“谢谢梁老师,那我先走了。”楚之楠把暖贴和脸上的微笑一起收起来,走出校医室,门外果然有一个小架子上装满琳琅满目的药品。楚之楠匆匆扫了一眼,角落里只剩下一包暖贴。他抱起大箱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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