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非推理烂作《白雪樱桃》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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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樱桃[color=red][/color]
那是一张腐白的漆色紧紧包裹着坚硬的木床，干裂而开的缝隙沿着霉菌钻向床底，里面潜伏着一道道胆怯而血腥的目光，自被甲铠包裹的粉红肉瘤中射出，窸窸窣窣的窃笑穿过有些年头的衣被，传到上面的世界。干竭在地面上的狗尿斑时而要向外面的世界耀武扬威一番，和那一团遥远的淡黄晕色比比谁更正宗，只可惜，百里外窗子便只有米粒大小，哪里还注意得到狗尿斑呢？

拨开各色的烟，终于看清了床上的人。不上心的儿女错将大了一号的皮套在他的骨架上，他只好支起双腿，再度弯折整根脊骨，头拼命地把颈部向上拉扯，好让五官清晰地印在上面。吸氧面罩的筋带把头部的皮与骨紧紧固定，随着一次次胸腔的起伏，面罩蒙上一层斑驳的透明。很长的时间里，他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动。突然，一股令人震撼而惊恐的劲力涌入体内，犹如顽童操控着提线木偶般，坏死的手蛮暴地将面罩摔到一旁，另一只手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颤抖地大口呼吸着房间中的邪气。“你们都想要我死！”洪亮的声音震散了互相缠绕的中药味、尿骚味、霉饭味和衣臭味，各色的气息散去，我终于瞧清了一切，那是我自己。

我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一张张神通的脸，或呲牙怒斥状，或裂目圆睁状，或悲眉冷眼状，或浅笑无喜状。脸与脸不停交错断离，时而飘入墙中，时而在空旷的地方起舞摆动，一眨眼又安静地浮在床边，扭曲变换着形状，欣快地闯进我的大脑里撒野，接着飞速从七窍逃离，消失无影踪。一切归于沉寂，我侧过身子，将骨头安排妥当，想要尝一尝窗外的雪是否仍似当年，于是摘下那颗损伤更小的眼球，粘稠的血液淌出，渲染、凝固、脱落，眼球迅速变得干萎，化成一颗陈腐的樱桃。我叹了口气，擦去浑浊，看着我走出窗外，冬雾越来越浓重，我的背影不断缩小，直到化为一点绛红，我认了出来，那是小时候只有母亲才能给我套上的小棉袄。

我扭头看去，一扇小窗后愚蠢的眼神停止注视，床上的人露出完满的笑。令我不舒服的深色烟光生发在屋中，挡住我的好奇，我转回头，继续向前。

回到家后，习惯性地把鞋一甩，似一阵旋风卷入在沙发上，一道闪电划过电视机，屏幕闪烁的一刻，我早已身子一横，忘却了刚才太阳的毒辣。桌上正中放了满满一盆洗好的樱桃，水滴仍趴在樱桃的表面，诱人的深红愈发令人觉得温柔，饱满的果肉紧紧相贴，深色的染给浅色的，用尽夏天的成熟。不锈钢盆旁相隔有些距离处，还有一小袋樱桃，那是一把早产儿，颜色也是借着最后一点涂料兑了水抹上去的。微风携了杨柳穿过纱窗，吹起我的手指，促着我拎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同时调皮地搅起一阵饭香。母亲从厨房走出，见我鼓起两腮，用脖子拉着挺直的身板微微后倾，接着猛然探出头部，“噗”的一声，樱桃核在空中翻腾的晕头转向，离攻入敌营差了十万八千里。母亲一遍弯腰拾起果核丢到门口的垃圾袋，一边转头问向我，道：“妈妈今天看到这个樱桃不错，买了一些，好吃吗？好吃的话我明天再买一些。”

“嗯，桌子上怎么还有一袋啊？”

“那是你爷爷今天早上去看病，顺路带过来的。”

我看着那一袋更为酸涩的小果，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骤然，我的余光里母亲的脸发出冰冷的光，那是一双看向死物的眼睛，吐出无数针尖，下一个瞬间，母亲的嘴唇撇了一下，细小的火舌从里面漏出，蒸干我灵魂中的好奇。我急忙将盆中的大樱桃塞入口中，笑容堆积在脸上，拼命将眼睛弯到合适的度。母亲没说什么，只是转身退回了厨房中忙碌去了。柳风吹过我的背脊，被冷汗打湿的半袖传来极为难受的温度，电视机里的节目实在让人烦躁，我鼓起两腮，“噗”的一声，没中。母亲做饭的手艺极佳，尤其会做小孩子的饭，我总能吃到让母亲满意，可是今天却没什么胃口，恐惧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这份惧意经过数千夜晚的思考才被明了。草草了事后与母亲交代一声便跃入了小区的花园。安静的天将一方土地拥抱入怀，富有温度的橘色烤在石凳上，地雷花的花籽儿落了一地，蚂蚁从上午就开始做起搬运树叶的工作，目光所至的一切都化成黄与绿的波纹，荡漾在空气中、荡漾在楼道里、荡漾在每一家午休时的床上。临近一楼墙角的土地上，一颗小小的樱桃树正借着荫蔽歇息。树轻轻晃着，晃出一道道耳语，抚摸过我的回忆，我蹲下来，跟着沙沙的节奏一起哼着丢失的歌谣，树哭泣时，我便安慰它，眼泪从我的眼眶淌出，燥热堵住我的喉，挤压我的胸口，树就立在荫蔽里，一言不发。慢慢地，温润的橘色开始褪去，晴白的云雾从房顶涌来，一片、两片，很快，白色的羊毛地毯铺遍了整个小区。我的悲伤被凌厉的风打散，刮在我的脸上，刻出喜悦的模样，整个人变得通透起来。

一个孩子，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带好厚重的手套，不顾棉袄和棉裤带来的僵硬大肆闯进绒软的花园。孩子的手腕、脚踝全都冻得通红，袖口早已在雪水的作用下坚如铁甲，可他依旧乐此不疲，母亲就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收集自己的快乐。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说该回家了，孩子没有听到。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又催促到，孩子撒娇要再玩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一个大雪球和一个小雪球，那便是一个俊俏的半身雕塑了。母亲说还差一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樱桃，安在了小雪球的正中间，这是他的鼻子了。孩子又将樱桃慢慢拿了下来，从地上捧起一把雪，俯下身子，脸贴近雪球极近的距离，摘掉右手的手套，食指挑起左手中的雪末，小心翼翼地抹在樱桃留下的凹陷上，时而要把雪球上的雪末刮去一点，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终于小脑袋一晃，探出一口轻松的气。接着，小孩又退后几步，围着雪球上下打量了一番，拿着樱桃要放到比之前要靠上的位置，樱桃即将落入雪球的一刻，孩子马上缩回了手，再次围着雪球转了几转，终于下定了决心，樱桃被精确地安放在了刚刚位置靠上半指的位置。这是他与母亲一同完成的这个冬天最完美的作品，能让他一直开心到寒假结束的最后一个晚上。

在央求下，母亲允许他再去裹一个最圆的小雪球，孩子又一次无畏地潜入白色海洋。远处，一伙年纪稍大点，约十三四岁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走来。孩子并未发觉，依旧耐心打磨着手中的雪球，母亲在旁给予实用的建议。离梦破碎还有大约几分钟，麻雀飞离树枝，盘旋在空中，刺耳的警告不断回荡，烈风尖锐地划破周遭，击打在树木上产生猛烈的抖动，积雪落在地上发出“咔吱”的响声，屋檐的冰凌断开坠下，砸在水泥地面上砰砰作响。这一切都没能将孩子的目光拉离手里的雪球。忽然，一阵风把大孩子们的笑声传到孩子的耳朵里，孩子转头看去，时间定格在了此刻，大孩子们中的一个女生正抬起腿做蓄力姿势，下一刻，半身雕塑的脑袋便缺下一块，一群人不停叫好，孩子心中满是疑惑，没明白为什么要毁灭一个生命。紧接着，女生顺势跳起，轻盈的身子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双脚直直地插进了剩下的半身雕塑，孩子望着一堆丑陋的雪块，哇的一身哭了出来。母亲立马冲上前去呵斥那些谋杀犯们，威严与力量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体内爆发出来，狂风退去，冰冷的空气不再作声，所有一切因这股不平静的力量变得平静起来。谋杀犯们意识到自己惹怒了大人，闯了坏事，一个劲儿地朝哭泣的孩子道歉，不敢多做停留，灰灰溜去了。只剩下半颗樱桃掉在雪里，绯红的汁液将周围的雪融化开来，画了一朵青涩的梅。母亲安慰着孩子，要同他再堆一个雪人，孩子却已哭的稀里哗啦，堆出了一个毕加索，就回家继续完成哭泣了。这是一群孩子给他留下的画面，能让他在往后的许多个冬天依旧想起。眼前的樱桃树再次清晰起来，当年的回忆早已模糊，只记得我堆了一个很满意的雪人，可惜被一群淘气的小孩毁掉了，他们比我现在还要小一两岁吧，我那么大时踢过的雪人也不少呢。当时的我应该哭的很凶，我是怎么缓过来的？哦，是妈妈当时指着地上那半个樱桃说，看，这里有朵小花，我旁边也有一朵小花，还是个哭出来的小花脸。我立马就止住了哭泣，又想忍住不哭却又觉得委屈，鼻涕泡反倒是不争气地冒了出来，搞得我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匆匆揭过回家吃饭。

时间无情流过，我经历过自己的青春，也有了自己的家庭。面对我亲爱的孩子，我总是想给她最好的东西，我从未在意过季节对水果价格的影响，即使每个月开着四千元的工资，面对超市里不同价格的水果，我一直挑品相最好的那一类，即使是五十元一斤的樱桃，即使是在冬天里，即使是昂贵的反季节水果，只要孩子爱吃，我也毫不犹豫地再去买来。因为这是我的孩子，我应当爱她，也确实爱她，她可能在一些方面确实做得不足，可她比绝大部分孩子优秀多了。我不会因为她那小小的缺点而苛责她，可当她昨晚说樱桃真难吃的时候，我的心还是被轻轻扎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直到现在依旧不舒服。我刚刚打扫掉了那些剩下的樱桃，不是很甜，但也没有那么难吃，尤其是她那晚她并没有好好吃饭，而是抱着那桶邻居送的爆米花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到十点钟，昨天我做了她最爱吃的炖牛肉，难道还不如一份垃圾食品吗？疑惑时刻萦绕着我，使我不得答案。

最近他们总说我脑子出了问题，可我实际上好着呢，当我开心的时侯，我就多吃一些爱吃的，当遇到令我不快乐的事情时，我就装装糊涂，他们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可惜，他们最近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对我说的话充耳不闻。我的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近期已经到了难以下床的地步，他们偶尔会来看看我，可总是背着我偷偷议论些什么，我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弯过身子，将耳朵侧在靠门的一旁，想要听清他们的窃语。接着，死的字眼从隔壁穿透而来，令我极不舒服，于是我大声呻吟，想要逼得他们停止对我的诅咒。可他们总是端着一碗寡淡的稀饭或是恰好塞牙大小的水果进来，喂完我后又回到屋里嘀嘀咕咕，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我就不断地忍受着隔壁话语的折磨和他们冷酷无情的眼神。直到他们离开，待不得我松一口气，安静的恐惧又一次笼罩着我，整个房间只剩下惨白的墙壁，我的身体早已不允许我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好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看望的轮回。

我躺在腐白的漆色紧紧包裹着坚硬的木床，干裂而开的缝隙沿着霉菌钻向床底，里面潜伏着一道道胆怯而血腥的目光，自被甲铠包裹的粉红肉瘤中射出，好像有窸窸窣窣的窃笑穿过有些年头的衣被，传到上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