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861年,有一位名叫吉欧凡尼.加斯康蒂的青年人,从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小镇,到帕度亚大学来进修。吉欧凡尼手头上的现金有限,只能在一栋古老大楼上租了一间背阳的阴暗房间,这栋大厦看来曾经作过帕度亚贵族的座邸;事实上,在它门楣上方,就有一个没落的世袭家族的徽章。
外地青年对祖国伟大的历史多少有些研究,联想到这一家庭祖先,也许正是在这栋大厦住过的人,而且作为一位在地狱受苦的不朽亡魂,还被旦丁所描述过。他对这间凄凉寂静、陈设简陋的分租房间环视的时候,这些思古的幽灵正与这个初离故土的青年的心情一样,易于招致的乡愁,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圣母啊!先生!”丽莎贝塔老奶奶一声惊叫,她正在殷勤的收拾房间,想给它增加一点舒适的氛围。吉欧凡尼仪表堂堂,显然赢得了她的好感,“青年人怎么这样唉声叹气呀!你觉得这间屋沉闷吗?老天保佑,把你的头伸到窗子外面去,你就可以看到和你想象中一样明亮的太阳了”。
加斯康蒂机械地依照老太太的话做了,不过,帕度亚的阳光和意大利阳光的一样,让人感到舒适温暖赏心悦目,不过要谈到两地的太阳一样的话,初来咋到的青年人还得亲身体验一下。青年人走近对窗外看了一会,同时将手伸出窗外,领略一下阳光的温暖。他的感受,不能对老太太所说的话产生同感。虽然感觉各异,但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窗外的花园,照在所养育的奇花异草上,显得五彩斑斓。
看得出来,这些奇花异草都是精心培植出来的,这里倾注了养花人的大量心血。“那花园也归我们所住的大厦吗?”吉欧凡尼问道,“没有那么好事哟!我的先生,要是归我们的话,就会种上一年几茬的蔬菜啦!绝不会仅让它长那么一点花草。”老依莎贝塔回答道:“不,那个园子是吉阿科莫.拉帕其尼,他是个非常出名的医生,花园里的这些花草就是他栽的。他呀!名气大得很,我敢担保,就是在那波里或者更远的地方,人们也该听到或知道他。知道他的故事,知道他培育花草,并且花草提炼成药品。他所提炼制造出的药品如同仙丹一样灵验,在科学界、医学界、以及社会上,都已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只要走近窗户,就能看见医生在那里干活,如果你留心多呆一会,还会看到她的女儿。他那貌若天仙般的女儿,常在园子里摘那些,生长的稀奇花卉和奇珍异草”。
老妇人尽其所能的把房间布置了一番,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营造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她特地祈祷上苍,保佑这位仪表堂堂的年青人,嘴里喃喃嘟咙着什么,心情舒畅地离开房间。
吉欧凡尼除了俯视窗子下面,仍然找不到更好的事情来消遣。从花园的外貌看来,他忖度着,它可能是帕度亚古生物园之一,似乎比意大利或其他世界各处更早。不然,它也许是某个豪华世家的游乐场所。这并不是不可能,因为花园中央还有一个大理石的喷泉的废墟,其雕刻工艺及其精细,可惜!秃败的太厉害,很难从那些零乱的断石残壁中,探索出它的原始设计。只是喷泉在在喷溅,还和往昔一样在阳光下愉悦的闪烁。潺潺的水声传到窗边青年人的耳朵里,他觉得喷泉仿佛就是一个不朽的精灵,在细声诉说着什么。是一只不知歇息的黄鹂,一个劲的地唱这歌,更是一个不关心人世间的灵魂,申诉着人间沧海桑田。它前一个世纪寄生于大理石之中,后一个世纪又把这些容易摧毁的装饰品散落在地上。水池四周生长着个种植物,它们似乎需要充足的水分来滋润它们的大片枝叶。另外,还有一些分外妖娆的花卉,也急需水的滋润。特别是那株生长在水池中央,那尊大理石花钵里,开着紫色花瓣的小树,它的每一朵花,都带着红宝石般的炫丽色泽,满树花团锦簇显得非常灿烂,仅它一株树花仿佛就能照亮整个花园,甚至于再没有阳光的日子里也是一样。花园里的四周种满了各种草本植物,它们虽然没有那般鲜艳色泽,却仍然看得出是精心栽培出来的。仿佛它有各种用途和优点,这就给培育大师带来诸多探讨的研究话题。其中有一些花草,栽在很讲究的古式雕花瓷钵里,另有一些栽在普通的陶制花钵里,有的像蛇一样在地上蜿蜒;或像设计不同的姿态向上攀沿,一株藤树缠绕着一尊季节之神—菲尔杜姆纳绿的石像,把她遮掩在绿叶组成的翠绿帷幔中,互相之间配合的恰到好处,简直是一尊天衣无缝的艺术珍品,可以给雕塑家作参考。
吉欧凡尼立在窗前看里许久,听到绿叶屏障后传来沙沙的唏哾声,知道有人在那里工作,不久,这个人就出现了,原来不是普通的工人,而是一位体型瘦长,苍白显出病态之人,穿着学者风度的黑色长衫,虽然看得出他已经年过中年,灰白色的头发、灰白的胡须、和一幅非常有教养的面孔,那幅面庞我想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流露出不少热情倜傥。
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位园艺家专心致志工作的态度,他一棵一棵细细巡视,小径两边的花树他均仔细观看,认真负责严谨的工作态度,使他忘记世上的一切。他似乎在观察这些植物的属性,考察它们生存的本质,探索着翡翠般的绿叶为什么会这般美丽。为什么这些花卉的颜色气味各有不同?不过,尽管他从各个方面来研究,他显然与这些植物缺乏亲切感,相反地他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与它们接触。或直接吮吸它们的气味。给吉欧凡尼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因为他的行径犹如行险,如同侧身在野兽、毒蛇和怪物之中,稍有掉以轻心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似的。
青年人看到这些,确实感到非常稀奇,世界,上居然会有人提心吊胆地照料植物。作为园艺工作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最纯洁、最无邪的人类劳动,本来是人类的始祖在违犯罪之前,为遭到贬罚的一项欢乐工作。那么,难道这个花园就是现代的伊甸园?难道这个人,就是亚当,对它亲手培养的东西就如此满怀戒心?吉欧凡尼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个顾虑重重的园艺家,在摘取败叶或修茸繁枝的时候,都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保护着自己的双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保护着,当他走过花园,来到大理石喷泉旁,去观看那一株披着紫色宝石花的炫丽的花树时,他还特意带上口罩,将口鼻遮得严严实实,仿佛这艳丽的色泽中潜伏着一种致命的物质。而且,他甚至知道这工作过于危险,有时竟退后一步,取下口罩大声地喊一声。而他的声音,却像一个患有瘾病的人,所发出的虚弱声音。“碧翠丝,碧翠丝”“我来了,爸爸您要什么?”一个清脆的年轻人的声音,在对面的房间里答应着,一种像热带落日那样的丰满的声音,使得吉欧凡尼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深紫色或绯红色的色彩那浓郁的香味,“您在花园里吗?”“是的,翠绿丝”园艺家回答道,“我要你来帮忙”。
雕花门廊的下面,立刻出现了一个姑娘靓丽的身影,她的衣着华丽得和花卉一样别致,她的明丽犹如艳阳天,面色红润鲜明,真的是差点嫌少,添一份反觉得太浓。她青春焕发、健康、体力充沛,充满青春的活力。但这些特征被抑制着,仿佛在她最兴旺时候,由于童贞时受到严谨的约束。这时的吉欧凡尼一定有所想入非非,因为,这位陌生的姑娘给他印象,犹如一个奇葩,那是一株植物的奇花、人类的姊妹花。和它们一样漂亮,比它们之中最鲜艳的还要艳丽,然而同样只能戴着手套去接触,没有口罩是不能靠近它的。碧翠丝走下花坛时,令人注意的是:她一路抚弄着这些花,吸吮着花香,而她所接触的植物,正是他父亲极力回避的那几种。
“这里来,碧翠丝”,她父亲说:“看看我们的宝贝花多么需要照料。可是,像我这样衰老,体弱有病,如果我一走过去,一定会把我这老命送掉,因此这些花必须要你来照料。”“我也非常高兴接受这项工作”年青姑娘清脆的声音又在花园里回响,她如同天使抚摸这些奇花异草,其亲切的程度如同妈妈关爱自己的孩子,她要去拥抱,要去呵护这些奇怪的花朵。只听她继续说道:“这些花卉就是我的姊妹,就是我的光荣耀。碧翠丝的任务就是照料你们,为你服务,那么你就应当以亲吻,和魅力的芳香来回报我,你的香气,对于我就是生命的气息。”
于是,和她溢于言表一样,她就极其温柔按照需要整理那株花树。吉欧凡尼居高临下依在窗前,揉了揉眼睛,几乎感到茫然,不知道是在这位姑娘在照料她喜爱的花,还是两姐妹诉说手足之情,或在爱抚般地照料她的小妹妹。这景象很快就被终止了,不知是帕拉其尼医生把花园里的事做完了,还是他警觉到有陌生人在场,致使他拉着女儿的手臂回家去了。暮色笼罩下来,花树中所散发的窒息人气息悄然飘杨上来,飘上洞开的窗扉。吉欧凡尼合上格扇,上床做起奇花异卉美妙绝伦的少女梦。花的艳丽和少女艳绝然不同,两者间也有相似,两种色相之中隐匿着不可思议的幢景。
但是有一种作用;可以把任何错误的想象,甚至于把我们的隐匿在日落的夜色中,在新月下残月间所形成的幻觉,很快地纠正过来。吉欧凡尼醒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窗子,端详他睡梦中迷离间所神秘化了的花园。他有些稀奇,又有些惭愧,发现花园沐浴在曙光之中,完全是实实在在,好端端的,朝阳把挂在花叶上的露珠镀上了一圈圈金色的霞光,给每朵奇花异卉增添了新的色彩。同时,也把一切有生之物带上日常的轨道。青年人很高兴,在这不足称道的小城市,他还居然有权欣赏在这一片葱茏的景色,这种欣赏,他暗自思索,可以作为一种象征性的语言,让他和自然进行交谈。是的,那位病态;思虑过重的吉阿科莫、拉帕其尼医生和他漂亮的女儿,这时候都不在眼前,因此,他加之于他们肩上奇特的性格,多少是由于他们的个性离奇,或是自己的幻觉使然,吉欧凡尼自己也不能断定,但他却想把这些事做一番合理的考察。
他白天拜访了毕楚埃.帕格利奥尼先生,这位大学药物学教授,是一位名望很高著名医师。吉欧凡尼带来一封面交的介绍信,这位教授虽然年事已高,但显然是一位性情温和而近乎乐天的长者。他看信后,热情将青年人留下用饭,席间他俩谈笑风生,令人分外可亲,尤其是喝了一两盏特斯堪酒,兴奋起来之后。吉欧凡尼猜想,同一城市的科学家,彼此之间一定很熟悉,乘机提起拉帕其尼医生的名字,可是教授却没有他所预料那样热情地回答。
“一位神圣的药物学老师这样做也许不大对头”,比埃楚.帕格利奥教授答复吉欧凡尼时说:“对拉帕其尼这样造诣很深的医师,把他所应得、所重视的努力加以保留也许不大对头,但是在另一方面,要我让你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吉欧凡尼先生,我的一位朋友的令郎,对一个以后可能把你生死操之于手的人,抱有错误的想法,这也不是我的良心所愿。事实是,尽管我们出名的拉帕其尼医生和帕度亚或全意大利任何一位教授一样,有感情的科学知识---也许只有他这一人例外,他的工作作风存在严重的缺点。”“什么缺点?”年青人问,“难道我的朋友吉欧凡尼有什么好奇心,要这样刨根问底打听那位医生的事?”教授笑着问道:“不过,提到拉帕其尼,这人我非常熟悉,说他重视科学比关心自己多得多,这是千针万确的,甚至超过关心人类。他对待病人,只是在作为新试验对象的时候,这才能引起他浓厚的兴趣。为了他在知识上的积累,他不惜牺牲人类的生命,他自己的,或他所爱的任何人都包括在内。”“我想他的确是一位非常奇怪的人”,吉欧凡尼附和说。回忆起拉帕其尼冷漠而纯理智型的面孔,吉欧凡尼觉得教授说的很对。“然而,教授先生,这不是一种高尚的精神吗?多少人能够用这样精神热爱科学呢?”“为愿这样”教授回答是有些急躁。“除非他是治病救人,是一个比拉帕其尼更公正的观点,而他的理论是:‘一切医药功效,都包含在我们所称之为植物毒性物质之内。’他亲手培植的这些东西,听说他甚至于已经生产了许多比天然更有毒的新品种,要是不加以控制的话,世界就会遭殃。至于他这位医生先生,还没有如一般所担心,还没有用这些危险物质作过多少坏事,也是不可否认的。另外,也承认,他也时常治好过某些疑难病症。不过,吉欧凡尼先生,我个人的意见是----他的这些成功不应当受到推崇---它们可能是机会的巧合----严格来说,反而是他的失败,因为对他本人工作来说,是失败的。”
如果青年人预知他和拉帕其之间会发生一段温长学术论证,而一般人认为,后者是占上风的,他也许会同意帕格利奥尼的意见,会有许多可取之处。读者愿意亲自来判断的话,建议他看一下帕度亚大学医学院所保存的有关他们双方面的资料。
“教授先生,我不敢说,”吉欧凡尼把方才所谈到拉帕其尼独特的科学热情默默地考虑了一下回答,“我不敢说那位医生多么热爱他的专业,不过,他的确还有一个宝贝的对象,他有一个女儿”。“呀!”教授哭丧着脸喊道:“我们的朋友,吉欧凡尼的秘密这才洩露出来,你已经听说过他的女儿了吧,那是帕度亚青年为之倾倒的人物,虽然有运气看到她的人,还没有半打,我对碧翠缘小姐不大清楚,听人说拉帕其尼把他的科学造诣如实地传授给她。而且,如果是名不虚传的话,以她能耐和漂亮,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教授了。也许她父亲打算她代替我呢!此外还有些无稽之谈,不值得提,也不值得听。所以来吧,吉欧凡尼先生,你把酒杯里的酒干了吧”。
吉欧凡尼回到住所时多少被所喝的酒所兴奋,有关拉帕其尼医生和他美丽女儿的离奇幻想,不停在他的头脑中浮泛。归途中,碰巧走过一家花店,他买了一束鲜花。上楼回到房间,他便在窗畔一坐,坐在大厦所投射的暗影里,以便眺望花园而不被人发现。他眼睛下面是一片寂静,那些奇花异草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时而轻盈的彼此点着头,仿佛表达自己的同情心和亲切之情。中间,斑驳的喷泉旁边,那株华丽的披拂着紫宝石花球的小树,亭亭玉立,在空中绽放这异彩,这美丽的异彩又从池水中折射出来,鲜艳的倒影浸在水波之中,把一池水渲染得溶晶流翠似的。起初,如上所言,花园里是一片寂静,然而不久,正象吉欧凡尼所期待的那样,一个身影从古式雕花门廊下出现,而且正从树丛中走出来,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用手抚摸着花卉,吮吸着它们的芳香,就像古老神话中的花仙子一样,以香气为生。再一次看到碧翠缘,看到这比心目中印象还要美上千百倍的姑娘,吉欧凡尼甚至有些诧异;她的外表这般的漂亮,这般清晰,在阳光下神采奕奕,如吉欧凡尼称道的那样,她身上还有一种天真妩媚的神情,这是打动吉欧凡尼中主要的原因。这是吉欧凡尼在她的性格中意想不到的,这使他中心喘测起来,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观测到不如说的想象得到,这个美丽的姑娘和那株披拂着紫宝石色泽,临池低亚那华丽的花枝是何等的相似,这种相似仿佛是碧翠丝本人,以一种幻想式的幽默所渲染,从她那衣服的式样选色方面都能看得出来。
之见她慢慢靠近树枝伸开双臂,仿佛在为一种激情所冲动,轻轻的把花枝拉近身体,亲密地拥抱了一下,她将整个脸都掩埋在绿叶丛中,润泽的柔软的卷发散落在花丛之间。
“把你的香气给我,我的小妹妹”,碧翠丝大声说,“因为普通的香味是我不舒服。把你的这朵花给我,她轻轻地摘下将其佩戴在自己的胸前”。
拉帕其尼的魅力女儿一面说,一面采摘树上最好看的一朵花,当她正要往胸前佩戴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吉欧凡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认为是酒精在刺激神经。窗下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条桔黄色小蛇,或者是四脚蛇,变色虫之类的小爬虫,沿着小径爬来,此时正好爬到碧翠丝的脚下,吉欧凡尼看到,不过,以他所眺望的距离来看,这细微的事物很难看清楚,然而他真的看到一两滴树汗,不偏不斜正巧滴在四脚蛇的头上。那小爬虫狂乱的抽搐了一会,便不动地僵化在阳光下。碧翠丝看到这情景,悲哀但毫不惊讶的在胸前划着十字,也不曾因此迟疑一下,竟把那朵致命的鲜花戴在胸前。那朵花在那里依依含羞地发射几乎如宝石一样让人眩目的光芒,给她的衣服、容颜增添了几分艳丽。那种协调美是佩戴其他饰物所无法比拟的。吉欧凡尼,从窗口的隐蔽处伸出身子又缩了回来,一面低声呐呐自语,一面发着寒颤。“我是醒着的吗?我有感觉吗?”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人呀?我说她美丽?还是说她可怕?”
此刻,碧翠丝漫步走过了花园,走近了吉欧凡尼的窗子,因此他把头从隐蔽处伸了出来去,以满足由她引起来的强烈不安的好奇心。这时从花园墙头飞来一只美丽的小昆虫,它也许是沿着城郊飞来的,飞过这座荒芜的古城,没有找到鲜花绿叶,被拉帕其尼医生花树里的浓郁花香,从远方吸引而来。这个发亮的小昆虫,还没有飞到那个花枝上面,仿佛就被碧翠丝吸引住了,而停留在空中,在她的头上不停的盘旋。现在,除非是吉欧凡尼的眼睛去戏弄它,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也许是吧,他在想。当碧翠丝天真烂漫注视着小虫的时候,那只小虫竟然昏昏欲睡的落到她的脚下,它闪亮的双翼没再颤抖,它死了。除了碧翠丝身上的毒气外,吉欧凡尼再也想不出别的原因。碧翠弯丝下身子察看小虫子的时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吉欧凡尼突然一惊叹,把她的目光吸引到窗子上来,她看到了青年漂亮的面孔—与其说是意大利型的脸面还不如说是希腊型的,眉目清秀英俊,均整金黄色的卷发,像一个空中飞翔的雕塑高高在上。正用坦然的目光看着她。吉欧凡尼不由自主地把手中那一小束花抛了下去,“小姐”他说,“它们是纯洁的鲜花,请为吉欧凡尼.康佩蒂佩戴,作个纪念吧”,“多谢先生”碧翠丝用她清脆圆润的声音说道,这声音象是音乐像银铃,带着孩儿般的愉悦的表情。“我愿意接受你的礼物,而且也很愿用这朵名贵的紫花答谢您,不过,我没有足够的力气扔上去,这花无法到你手中。因此,康佩蒂先生白白的领受我的谢意。”
她从地上拾起吉欧凡尼所抛来的花,仿佛感到随便和陌生人搭讪不妥,这样有失少女的身份,她暗自感到有些惭愧和自责,迅速快步走过花园,走进那扇雕花门里去了。但是,虽然仅仅是以瞬间,吉欧凡尼似乎觉察到,她在走进那扇雕花门的一刻,那朵美丽的花束在她的手里已近开始枯萎凋谢了。这是一个没有根据的假象,因为他距离那扇雕花门实在太远,根本无法看到那远近距离内的事情,自然就不可能看到鲜花是否真的变成残瓣。
这次事件之后,年青人一连许多天,回避对着帕拉其尼花园的那扇窗子,仿佛偷看一眼就会被什么丑恶怪物,把眼睛弄瞎似的。他意识到,由于主动与碧翠丝交谈,在某种情况下,他已经使自己置身于某中愚蠢的影响之中了。如果他真正感到有什么危险,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立刻离开他的住所,离开帕度亚;其次,就是使自己尽量适应碧翠丝,看习惯。以便系统严格地,按照常规对她进行一些研究。吉帕凡尼最不该的就是:他一面躲避不见她,一面又留在这非常人物的附近,那么这种接触和交谈的可能性,会使他的妄想,增加某中实质和现实性。他的妄想会使他脑海中,那奔放不驭想象力不断扩大蔓延。吉欧凡尼的心境不并不心随---或者,至少在他的心灵深处不是有毛病,就是不太健全。但是,他的幻想却很敏锐,气质又属南方人,有股奔放的热请。这种热情的炽热度每时每刻堵在增高。先不说碧翠缘是否真的那样可怕,这些本是吉欧凡尼亲眼证实了的,她至少已经把一种剧烈的毒素,灌输到他的身上来了。这并不是爱,虽然她风情万种风姿绝色,足以使他疯狂,也不是畏惧。即使他想到精神上也感染了那种在她肉体上蔓延的毒素,这是一种爱惧交织所产生的狂妄心理,现爱一样的热烈,犹如畏惧那样的寒澈心骨。吉欧凡尼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指望;希望畏惧在他心里搏斗。单纯的感情是有福的,不管是爱还是憎,最怕的就是这不明不白,阴阳交错的心理,才会燃起地狱般的烈火。
有时他快步走过帕度亚街市,或者疾步走出城去,以缓解他内心中的妄想综合症。让自己的脚步和脑血的悸动同步,符合节奏,因此他的漫步逐渐变成竞走了。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给人抓住了,一看自己的手被一个胖子拉着,吉欧凡尼费了很大劲才将那手搬开,可那人一下子认出他来,并且很快就赶上了他。
“吉欧凡尼先生!请停一停,我这年青朋友”他呼唤着“你还记得我吗?要是我像你一样,变得这么厉害,那样,很可能你记不起我来了。”
那是帕格利奥尼,这可是吉欧凡尼自从初次见面以来一直在躲避的人,怕教授感觉敏锐,会看出他的隐私。为了使自己平复下来,他慌乱的抑制自己的内心世界,膛目的向着外界发呆,他梦游似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吉欧凡尼.加斯康蒂,您是毕埃楚.帕格中奥尼教授。现在请让我过去看吧!”
“待一会,待一会,吉欧凡尼.加斯康蒂先生,”教授微笑着说,同时又热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年青人。“怎么?我不是和你父亲一道吗?难道他的儿子在这条帕度亚的街道上,看到我你就同陌生路人一般,交臂而过吗?好好站一下,吉欧凡尼先生,在我俩分手前一定要说上一两句话好吗。”“那么,就请您快说吧,令人尊敬的教授先生快吩咐吧。”吉欧凡尼迫不及待地回答,“先生,您没看到我正在赶路吗?”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沿着街道走了过来,他身子佝偻,虚弱的向前走着,像个体质颓废的人,他脸色苍白病容满面,然而却露出一种洞察一切敏锐的神情,这种神情很容易使旁观者忽视他的外表,而只看到他那不可思议的内在活力。这个人走过来,冷漠疏远地和吉欧凡尼打招呼,但是他的眼眸却聚精会神地盯着吉欧凡尼,仿佛要把他的内心世界全给挖掘出来。尽管这样,他的眼睛却异常地冷静,似乎对眼前这位年青人很感兴趣,只是一种纯理智而非理性的兴趣。
“那就是拉帕其尼先生”当那陌生人走过去后,教授这才低声说道:“他以前见到过你吗?”“我想没有”吉欧凡尼回答,听到这个名字他愣了一下,“他见过你,他一定见过你!”帕格利奥尼急速地说。“这个科学工作者大概怀着什么鬼胎,把你作为研究对象了。我很熟悉他的那种眼神,那就是跟低头观察鸟类、老鼠、蝴蝶等生物时,他脸上呈现出特有的冷酷,随着观察的深入的。他那种眼神和自然一样深遽,可是远没有大自然的温暖和怜爱。吉欧凡尼先生,我敢用生命打赌,你成了拉帕其尼德一个试验标本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吉欧凡尼急躁喊道“那么您所说的,教授先生,我可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标本呢”。“耐心一点!,耐心点!”教授沉着地回答“我敢说,我的可怜的吉欧凡尼,拉帕其尼对你已发生科学兴趣了”。你已经陷入可怕的魔掌中!还有碧翠丝小姐,在这个鬼把戏中扮演什么叫色?
可是加斯康蒂,觉得帕格利奥尼不断啰嗦,难于忍受,听到这里,就挣脱了方向,不让教授继续抓住他的肩膀,独自走开了。教授热心的望着青年人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帕格利奥尼自言自语:“这个年青人是我的老朋友的儿子,医学秘方能够保全他,一定们能让他受害。,”此外,拉帕其尼这样从我本人手中把这孩子弄走,我敢说,是想利用他进行他的恶魔试验,这实在是一件不可容忍大逆不道的行径。还有他那个女儿,一定要提防,渊博的拉帕其尼,也许出你意料之外的意图打匾你。吉欧凡尼兜了一圈,最后才发现自己回到住所门口。他跨过门槛的时候丽莎贝塔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显然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她只能需要一笑,因为年青人感情爆发之后,已经冷却,变得麻木不仁的了,他转过眼珠望着那一幅憔悴,满面皱纹,向他微笑的面孔,仿佛毫无所见。老妇人因而拉住他的衣襟,“先生,先生”他低声说,依然满脸堆着笑容,几乎和一幅被岁月寻熏黄了的滑稽木雕没有什么两样,“喂,先生花园有个秘密的小门”
“你说什么,”吉欧凡尼大声问,迅速转过身子,仿佛一个微生物,突然间活跃起来“进拉帕其尼先生花园里秘密的小门”。“轻点。轻点!别这么大声”丽莎贝塔小声地说,把手按住嘴巴“是呀,进那个有名医生的园子,他所有的好花木可以让你去看个够。帕度亚好些青年人都巴不得花钱走进那些花枝里去”。吉欧凡尼放了一块金币到他手里。一个疑团,可能由他和帕利奥尼谈话所引起的疑念滑过了他的心头,老丽莎贝塔的无端干涉,也许和教授所说的,那个拉帕其尼正要把他牵引进去的阴谋有关联,不管哪个阴谋是什么性质,不过是一种疑念,虽然有些是使吉欧凡尼烦乱,还不能阻止他不受诱惑。他一听到有接近碧翠缘的可能,这样做似乎就是赖以生存的绝对需要。她是天使,无关紧要。他已经无可奈何的陷入她的运行范围。一定得接受那个,越来越近使他盘旋前进的引力支配。向一个他无意多事揣测的目标回旋前进,然而,说也奇怪,他又突然疑虑起来,不知自已一往情深是否是一种妄念,不知这种感觉是否真正深厚,真正很真挚,足以使他这样颠倒,向一个不堪设想的境遇之中冲刺而去,或者,只不过是一个青年人头脑发昏,和他真正的内心感情,仅仅只有一点联系。或者根本没有联系。
他停了步,迟疑了一下,转过半个身子,但终于又继续向前走去,老迈龙钟的向导引他走过几个僻静的小道,终于打开了一扇小门。门一开,迎面展现的是一片绿叶婆娑的景象,和依稀作响的细微声,树叶间闪烁着筛碎了的阳光。吉欧凡尼迈步钻过纠缠着在那扇隐蔽小门上的藤蔓,在自己的窗户底下,站在拉帕其尼医生花园空地上。
不可能的事情实现了,梦幻周遭的迷雾澄清,成为可以触及的现实,这该是多么令人欢天喜地的事,而朝思梦想又是怎样徒劳的痛苦。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有多少时候,我们反而会冷静下来。甚至会无动于衷喔!现实偏好这样作弄我们。热情偏激在它选定的时候出现,等到适当做出安排,仿佛可以请它出场的时候,它又迟疑起来,不愿识门。吉欧凡尼就是这样,他已经日复一日,心血沸腾地,盼望有可能和碧翠丝会晤一次,和她当面站在这片花园里,沐浴在她光彩照人的东方美艳中,把她随身的神秘性格充分研究一下,那一种他自认为是他自己生存神秘性格。然而,目前,他心里只有一种异样,不合时的平静心理,他环顾了一下花园,看碧翠丝和她的父亲是否在场,看到只有他自己一人时,这才安心的去品评那些花卉。
这些花卉,个别或等中意,都不会令人满意。它仿佛太华丽,迷人,甚至有些不自然。一个独自在林子迷了路的人看到它们,那么,没有一株不会不使她触目惊心,仿佛林子里的有鬼脸盯着他。一些奇形怪状的花草,也会使神经衰弱的人受到刺激,它们离奇的样子说明:居然会有这些,各种植物嫁接出来的怪品种,说明:这些均不是出于自然,而是为邪恶另类产生的鬼怪品种。它们在这里不怀好意搔首弄姿。它们可能是一两次成功地将各种品种合成的结果,成为有问题的,不吉利的品种。正是这个花园所有生物的特点。总之,吉欧凡尼在这批品种之中,只认得两三种植物,那些还是肯定有毒的,在忙于观察的时候,他听到丝织衣服丝丝作响,转过身来便看到碧翠缘从雕花门廊那出现。
吉欧凡尼没有考虑到应该怎样,他是应该为无礼闯进花园而道歉。还是作出一付即使不是拉帕其尼医生和他的女儿所愿,他至少感到私自来花园,这行为有些莽撞,但碧翠缘的态度使他安了心,虽然,他自己凭什么资格,得到许可进来的,也使他无不惶恐。她沿着小径轻盈地走了过来,在零落的喷泉旁和他相遇,她脸上露惊讶的神色,但又被一种纯正,和善而愉快的表情明朗化了。
“您是一位花卉鉴赏家呢?先生,”碧翠丝说,微笑着,提起他从窗口扔给她的那个花束。“因此,我父亲所收集的名贵品种,吸引您来仔细观赏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要是他在这里,他还会将这些花草的习性、和许多稀奇有趣的故事讲给您听。因为他倾心在这研究上,这里耗费了他的毕生精力,这个花园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而您自己的见解,小姐”吉欧凡尼说道:“假若名不虚传,您对于这些名花异卉的属性也一样专著吧。您要是看得起,就请做我的老师,我一定能够比跟拉帕其尼先生学习还学的好一些。“”有这些闲话?“碧翠缘问,她言语中带着愉快的笑声。”人们真地会说我对我父亲的植物学有所长?多么好笑!对不,我虽然是在这花卉里长大的,可除了它的颜色和香味外,其它一无所知;有时连这一点知识我都不愿意热衷。这里有些花一些一点也不好,我一看就不顺眼,就讨厌。请您,先生别相信那些有关我与科学的胡话,除了您亲眼看到的以外,什么也别相信。“
“难道凡是我亲眼看见的我都的相信吗?“吉欧凡尼意在言外地问。回忆前情是他有些气馁,”不,小姐,您要求我的太少了。除了您亲口所讲的以外,别叫我再相信其它什么吧。“
碧翠丝仿佛理解他的话意,她的面颊深深地羞红了:她正视着吉欧凡尼,以一种女王傲慢的神情,答复他疑虑不安的眼光。“我真的要你这样,先生,“她回答道:”把您对于我可能有的一切想法都去掉吧,外界的感觉以为是真实,本质上也许依然虚假;不过碧翠缘.拉帕其尼的话,是从心灵深处说出来的,这点你可以相信。“
热诚使她精神焕发,像真理的光辉对着吉欧凡尼的良知大放异彩,不过,她说话的时,在她周围还散发着一种浓烈迷人,又有飘渺的香氛。青年人由于一种无名的厌恶,简直不敢呼吸到肺里去。也许是花的香气,不然,难道那是碧翠丝的气息,是它把她的话语熏得这样馥郁,似乎在她心里泡制过一样?一阵昏眩像阴影一般,在吉欧凡尼身上掠过而消失了,他注视这位娇美姑娘,仿佛通过她的双眸看到她玲珑剔透的灵魂,在不感到任何疑惧。
掩饰着碧翠丝言行的亲信消逝了,她变得快乐起来,似乎从她和他交谈之中得到了一种纯洁的喜悦。像寂寞荒岛上的一个女郎,能和一个文明世界的来客交谈,所感受到的心情一样。显然,她的生活经验局限在花园之内。她一时谈到一些和阳光和夏日云霞一样单纯的事务,一会儿又谈起城里的情况,又问道吉欧凡尼远方的家,他的朋友、母亲、姊妹,一些显得她是这样离群独居的,而且显得格外不合时尚。一些不讲款式的问题,又使吉欧凡尼觉得如同在和小孩子说话。她的心灵在他面前泛浮,像一股初见天日清澈的溪流,对着那向她身心投射的天光云影,感到无限新奇。她也有一些发自深心的思想,也有宝石般晶莹般的幻想,和喷泉水珠所反射的钻石、红宝石般的霞光一样晶莹。一种诧异的心情不时从他的心间闪过。奇怪,他居然会跟这样刺激了他的,他所恐怖化了的,在她身上他曾看到可怕征像的人并肩而行,他居然会像兄弟一样和碧翠丝聊天,居然发现了他的特性,给人的印象太深,还不能立刻使人适应。
他们这样自在的交谈着,信步走过花园,于是,傍着树丛转了几个弯之后,来到零落的喷泉前面,泉畔生长着那一株珠光宝气的华丽花树。花树也散发着一种异香,吉欧凡尼分辨出是和他方才认为是碧翠丝的气息一样的香味,只是更为强烈。
当她的视线落在树上,吉欧凡尼看到她把手按到胸前,仿佛她突然痛苦地心悸起来。“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您答应过我一次,把这有生命的宝石花送给我一朵,酬答我那一冒昧而幸运地投到您脚旁的花束。现在请容许我把它采下来,作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纪念吧。”
他伸手向花丛走近了一步,但是碧翠丝突然往前一冲,尖叫了一声,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她抓住他的手,用她窈窕身躯的全部力量,把他一把拉了回来,吉欧凡尼觉得到她的接触刺激了他的全部神经。
“别碰它!”她用一种急切的声音一叫。“千万别碰它!它会送你的命的!”于是,她蒙着脸,匆匆从他的身边跑开了,消失在雕花门廊之下。吉欧凡尼目送着她进去,看见拉帕其尼医生消瘦的身影,和那张苍白的才智过人脸,他正在门廊里观望花园里发生的一切,不知他看了多久。
每逢加斯康蒂独自在房间里的时候,碧翠丝的倩影立刻就在他热情的冥想中浮现,带着那第一次瞥见她以来,就一直在她的周围聚集着诱感力,而现在还参合了一种少女的温柔情趣,他是一个凡人,她的秉性中也有一些优雅娇媚的天赋,她是值得崇拜的,的确,在她的身上可以体现崇高而热烈的爱情,那一些征象,他以前认为可以证明她身心危险的征象,现在不是被遗忘,就是被作弄人的爱情铸成了迷人的金冠,把碧翠丝打扮得越特别,越怕可爱。以前认为的邪恶的,现在变成美好的了。或者,即使不能变成美好的,它也会悄然溜到我们健全的意识明光之后,和一些在那里聚集着的,无形的下意识,以期躲进阴暗的角落里。他这样度过了一夜,一直到曙光开始把拉帕其尼医生的花园中酣眠的花卉照醒时,吉欧凡尼这才朦胧中睡去。他的睡梦,无疑地,又会指引他前去。太阳按时升起,阳光投射到他的眼帘上,使他痛楚的醒了过来,等他完全清醒后,这才感到自己的手臂有种灼伤的痛疼,他的右手—那只他要采宝石花而被碧翠丝抓住的那只手,手背上有四个小手指的紫印子,还有一个不大的拇指印,烙在他的手腕上。呵,爱情会是一个多么顽固的信念,那些暂存在想象中,还未深根蒂固扎在心里,爱的假象也是这样,不到必须烟消云散的时候,它决不会改变它的初衷!吉欧凡尼缠了一条手巾在手上,奇怪,是什么灼伤了他,但很快又回到对碧翠丝的迷恋之中,使他完全忘记了疼痛。
第一次见了面,第二次也就不能避免,我们所谓的命运不可避免的规律,那就是这样。第三次、第四次、于是在吉欧凡尼日常生活之中,和碧翠丝在花园天天相见,不再是偶然的事情了。而且可以说占据了他的整个生活,除去会面时的幸福时刻外!,其它的时间都被吉欧凡尼用来回味。拉帕其尼的女儿也不例外,他期待着年青人的出现,并且满怀信心,毫不矝持,飞快地跑到他的身边,仿佛他们从童年起就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而且目前依然如此。如果由于特殊事故,他在指定的时候没有出来,她就会站在窗户下面,把她那清脆美妙的音调送上,让它围绕着他,在他房梁上围绕着,在他的心坎里引起共鸣“吉欧凡尼!吉欧凡尼!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你,下来吧!”,于是他就赶忙下去,跑进那个长满毒花异草的伊甸园。
但是,尽管他们这样亲近,碧翠丝的态度仍然有些保留,她总是非常拘谨,而且坚定,因此,冒犯她的念头他几乎想也没有想过。从一切可以理解的征象看来,他们是想爱的。他们用眼睛示爱,把神圣的秘密从一个人的心灵深处,默默地,传到另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仿佛太神圣了,不能形于直言。不过在这些热情洋溢的场合,如同封闭已久的炉火冒出火苗一样,他们的心灵也会在具体的声音中所有流露,他们甚至于也谈过爱,只是他们从未两唇相接,两手相握,也不曾如爱所求,所奉献的轻轻爱抚和拥抱。她又亮的卷发,他一髭也没碰过,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明显---她的长裙从来没有被微风吹飘到他的身上来过。吉欧凡尼几次似乎想逾越过界,碧翠丝就变得非常忧郁,格外的固执,摆出一副要坚决走开的样子,以此为戒,再无形之于语言进行而阻止。这种时候他又会警觉的想起那些可怕,可疑的事情,那些疑念有鬼怪似的从他的心里冒出来,对他吹胡子瞪眼睛,她的爱就淡漠了,日晨雾一样地消散,留下的只是怀疑。但是,当碧翠丝的面容暂时晦暗之后,她又重新开朗起来时,她立刻有由那种神秘的可疑人物,那个他惶惶然待的人物中还原过来,依然又是那样美好无邪,吉欧凡尼所熟悉的姑娘,那个觉得,他的心灵比其它一切学识更深知的少女。
自从吉欧凡尼前次遇到帕格利奥尼以莱,已经来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然而,一天早晨,他出乎一意外的勉强接待了教授一次,他几周来几乎没有想起,希望再多忘记一些时候的人。纵容自己沉浸在这种令人移情丧志的欢情之中,已经很久了。除非能够对他目前的心境充分表示同情,他绝对不愿意和谁相处一起。这种同情心,在帕格利奥尼教授身上,当然是指望不到的。
来客随意谈了几分钟城里和学校的事情,很快就转了话题。”我最近看了一篇古典作家的作品”他说,“而且看到了一个我非常感兴趣的故事,也许你记得,那时一个印度国王把美女作为祭品献给亚力三大的故事。这位美女和朝霞一样美艳,与日落一样的雍容华贵,而特别出色的是她气息中的一重浓郁的香气,这香气比波斯玫瑰还香。亚力山大,和一般青年征服者一样,跟着这个妖艳的陌生女郎,真乃一见钟情,幸亏有一位学者恰巧在场,发现了她可怕的秘密。”“什么秘密?”吉欧凡尼问道,他眼睛低垂着,避开了教授的目光。
“原来这个妖艳的女人呀!”帕格利奥尼强调地说:“她是从小用一种毒素滋养大的,她全身充满了毒素,她本人也成了活生生的致命有毒物质,毒就是她生命的实质。她用她那浓郁的香气毒化着空气。她爱的就是毒--她的拥抱就是死亡。这是不是一个奇怪的故事?”
“简直是神话,”吉欧凡尼回答,神经质的从椅子上立起。“我很奇怪您阁下,在您严肃的学术研究中,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些无稽之谈。”
“顺便提一下,”教授不安的向周围巡视并说道:“你房子里这固相香气是什么味呀?是你手套上的香水?这种淡淡的香味确实好闻,不过,总的来说,却一点也不识人感觉舒服。要是我多闻一下,我想一定会叫我生病。它像是一种花香,可是房间里并没有看见花。”“也根本没有花,”吉欧凡尼回答,听教授这样说,他的脸色都变白了,“我想,吃了您阁下的幻想之外,根本没有什么香气。香气,作为一种包含感觉和精神两种因数的物质,是很容易作弄我们。有时候回忆一种香气,哪怕仅仅是一个念头,也很容易造成错觉,以为是现实。”
“对,可是我的神志是清醒的,不大会发生什么错觉,”帕格利奥尼说:“而且,要是我想到什么香味,也只会是些恶性药剂的味道,我的手指沾染过的。我听说,我们著名的朋友拉帕其尼,就用比阿拉伯香更香的花原料调剂出来的。不用讲,漂亮而有才华的碧翠缘小姐,同样,也会用比香更香的药剂来照料她的病人,可是一旦沾上一丁点,这个人就倒活霉了。”
吉欧凡尼的脸色表示,他在不断地作思想斗争。教授讽刺拉帕其尼美丽女儿的口气,是施之于他灵魂上的酷刑。然而仔细考虑一下她和她恰恰相反的性格,这种暗示,立刻引起他的千种疑虑。这种疑念此刻正像一些鬼脸,冲着他隐隐的狞笑。然而,他仍然极力抑制,用以忠忠实爱人的纯真信念,答复帕格利奥尼的话。
“教授先生,”他说,“您是我父亲的朋友,也许,您愿望是想对你的儿子表示好感。我除了很愿意对您表示尊重和服从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但是我请你原谅这一点,先生,只有一件事情我们还不能深谈。您不知道碧翠丝小姐,因此您不能用一种轻蔑或恶感的字眼侮辱她的人格,歪曲她,或者,我甚至于要说,是诅咒她。”
“吉欧凡尼,我可怜的吉欧凡尼!”教授以一种平和而怜悯的神情回答,“我对于这个不幸的姑娘比你清楚得多,你应当好好听听那个制毒大师拉帕其尼和他染上毒素的女儿的现实,的确,她之有毒,就和她漂亮一样排成正比例。听着,哪怕你会对我这个白发老头子动武,我也不能抑制住自己不讲出来。这个印度女人的古老传说,至于拉帕其尼精湛而害人的科学研究,已经成为事实,而且在可爱的碧翠丝身上体现出来了。”吉欧凡尼呻吟了一声,蒙住了自己的面孔。“她父亲,”帕格利奥尼继续说,“由于天性使然,绝不会阻止自己,不这样残忍地将自己的女儿呈现出来,作为自己学科学而疯狂的牺牲品,因为,让我对他公道一点,他和一个让人把自己的心脏放在蒸馏器提炼的科学家一样真诚,那么,你的命运又当如何?没疑问,你是被选定为某种实验的对象了。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死,也许是比死还要糟糕的命运。”拉帕其尼,站在他的眼前,他所谓的科学兴趣,绝对不会迟疑不前。”“这简直是个梦,”吉欧凡尼喃喃自言道,“实在是一个梦。”
“但是,”教授又说,“轻松一点,我老朋友的孩子。还有时间挽救这事。我们甚至还可以把这不幸的女孩子引上正道,再不让她父亲的疯狂想法使她隔绝于世。看看这个小小银瓶,这是著名的彭凡纽杜.赛尼利大师亲手雕制的,完全配得上作为一个爱的信物,送给意大利最美丽的姑娘,可是它里面所盛的东西更是无法估价。把这些解毒药吮一小口,就可以叫这罪烈性的波及亚毒药解除毒性。不用担心它对拉帕其尼的毒药也一样有效。把这个小瓶和里面的宝贵药液送给碧翠丝,满怀信心地等待结果吧。”
帕格利奥尼把一个精致的小银瓶放在桌子上,就回去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此刻在吉欧凡尼心中久久回荡。
“我们一定能够叫拉帕其尼吃下,”他一边下楼一面冷笑地暗自盘算,“不过,替他说句老实话,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只是,在实践这一方面,他是一个误人的庸医,因此绝对不能为我们多容忍,我们是遵循行医为善的古训的人。”
吉欧凡尼和碧翠丝相认的全部过程中,他时常为怀疑她的人品,心头充满难解的疑团,只是她已经彻头彻尾地使他认为她是一个单纯、自然、最多情、最无邪恶的人。因此帕格利奥尼现在所揭露出来的形象,和他原来的构思不能相合。
因而显得颇为异样,难以置信。是的,联想他第一次看到这位漂亮的小姐时,虽然有些丑恶记忆,他却不能全然把那一束在她枯萎的花束忘干净,还有那一个明朗的阳光下晕死的小飞虫,除了她的气息之外,没有其它原因足以使它致命。然而,这些事实,消失在她天性的纯光中,不再起什么作用,只认为幻想错觉,要理智稍来分析就可以看得跟清楚。我们能用眼睛看,用手接触的东西除外,还有一些更真实,更值得信任的事物,吉欧凡尼对碧翠丝的信任就是建立在这些比较有利的条件之上,虽然,与其说说是由于他这一方面的宽容,或深厚的信心,不如说是她的高贵品质使然。但是现在,他的精神再不能为他热情升华所引向的高度支撑了。他跌落下来,匍匐在世俗的疑团之中,玷污了碧翠缘的纯洁形象。他不是想放弃她,只是不信任。他决定,一劳永逸地,进行一些使他安心的,决定性实验,看她肉体之内是否会有哪些妖香恶气,那些不经过她灵魂之中的邪恶与之合作,是不可能存在的。他的眼睛,那次从他楼上凭高远眺,那条四脚蛇,那些小虫子那些花也许会欺蒙,但是如果在几步之内,他亲眼看到一朵清新饱满的鲜花,在碧翠丝手中凋残,那就没有什么怀疑的余地了。他抱着这种念头,跑到花房买来了一束朝露犹零的鲜花。
他每天和碧翠丝习惯了的,见面的时间到了。下楼去花园之前,吉欧凡尼没有习惯性地照照镜子,检查一下自己—这是在一个漂亮青年身上所意料的道的虚荣心理,不过,在这烦乱的一刻,这种行为只能表示他情绪低落,信念动摇,但是他也是在体现自己,而且自以为他的相貌从来没有这样漂亮过,他的眼睛未曾这样生动,他的双颊从未曾这样绯红,这样洋溢生机。
“至少,”他想“她的毒素还没有灌输到我的肌体中来,我可不是一朵会在她手中凋零的花朵。”
这样打量,他转眼去看鲜花,那束花还没有离开她的手,一种难于描述的,那深入心肺的的恐怖感觉已经袭击他的全身。他看到这些朝露犹零的鲜花已经开始枯萎,他们的苞蕾依旧,还可以看出它们昨天还是那般清新可爱,吉欧凡尼的脸变得和大理石一般刷白,毫无面色呆立在镜子前,如同对着什么怪物似的对着自己的影像发呆。他想起帕格奥尼提过的房间有香味的话。也许就是他自己的毒气,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为自己心寒!从这种茫然自失的心境中回转过来,他开始用好奇的眼光向一个蜘蛛望去,它正在房间的天花板上织蛛网,按它所擅长的丝路,反复的织着它的网,那是和所有古老的天花板,它在进行高空作业,它是一只非常活跃的蜘蛛。吉欧凡尼杨着头,对着着小虫子深深喷了一口气,那蜘蛛突然停止织网,躬着身子在网上挣扎,蜘蛛被这个小工艺家颤抖所发出的力量扯得晃了一下。吉欧凡尼又吹了一口气,更深沉、更有力、更不怀好意,就这口气,他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口气已经变成恶毒致命攻击,还没等蜘蛛对威胁感到绝望,只见它四肢抽搐了一下,无力地掉了下来,挂在窗口上死了。
“该死!该死!”吉欧凡尼诅咒着自己,喃喃地说:“难道你现在已经变得这样恶毒?连着个小小的生命也不放过,被你所喷出的毒气给毒死了。”这时,一阵清脆的声音,又从花园下面荡漾上来,“吉欧凡尼,吉欧凡尼已经过时候了,什么事情耽搁着你呀?下来吧?”“是的” 吉欧凡尼喃喃自语,“她是我毒气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希望也能够不伤害她就好了。”
他冲了下去,展现在碧翠丝明亮、含情脉脉的眼睛里,方才的怒气、失望曾经那样的坚决,恨不得一下子把她盯死,可是,真正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身上仍然这般大的吸引力,感化着吉欧凡尼,这种吸引不是一下子能摆脱的了的,他回忆她那优美女性的特有媚力,回忆到她许,许多多发自内心的圣洁、而动情地话语,当那片纯洁的心田剥露出她的深心,让他透彻地看到它的深处,那些回忆,假若吉欧凡尼知道怎样珍惜它们,它们一定会向他保证,那些丑恶的误解都是世俗的错觉;而且,不论什么疑云迷雾聚集在她的头上,真正的碧翠丝仍然是天上的安琪儿。他虽然没有这崇高的信念,但她的降临毕竟有无限的魅力。吉欧凡尼原有的怒气一下子抑制了下来,成了一副木然含温的地神情。碧翠丝感觉灵敏,立刻意识到她们之间出现一道阴深的鸿沟,不是他或者她所能逾越的。她俩一同信步向前走着,抑郁沉默而无言,当她俩又来到了大理石喷泉前,那一泓清水中央生长着宝石花瓣的花树,吉欧凡尼发现自己贪婪的吸吮着花香,那是一种享受食欲旺盛的姿态,这点是清醒的他感到十分恐慌。
“碧翠丝,”他唐突地问“这棵树从哪里来的?”“是我父亲创制的”她简单地回答。“创制!创制的,”吉欧凡尼重复着。“你是什么意思?碧翠丝?”
“他是一个深知自然奥妙的人,”碧翠丝回答道“而且在我出生的时候,这株树就从地里长出来了,这时他的科学、智慧的产物,我只不过是他世俗的孩子。不要去碰它,”她又接着警告道,,她见到吉欧凡尼慢慢接近那棵树,怕的不得了。“这棵树的性质你绝对想象不到,可是我,亲爱的吉欧凡尼—我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而且靠它的香气长大,它是我的姊妹,我以人类的爱去爱它,因为—唉!难道你一点没有察觉到?这时一个可怕的劫数。”
说到这里,她的眼前吉欧凡尼,对她皱着眉头的神秘样子更阴深了,使她停住说话的嘴,哆嗦了一下,但她深信他的温厚,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自信,反而为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
“这个劫数”她接着说“这是我父亲不管死活,偏爱科学的结果,他这种偏爱反把我和我这样的人,彻底的隔绝了与人的交往,直到老天爷把你送来。亲爱的吉欧凡尼,呵,你的碧翠丝原来是过么的寂寞啊!”
“这是一个难以挽回的劫数吗?”吉欧凡尼问道,并凝视着她。“只道现在我才知道这是多么的困难”她无限柔情地回答“啊。是的。可能是我的心已经麻痹了,因此也就平静下来。”吉欧凡尼的满腔怒火,从抑制沮丧中并发而出来,像乌云之中的闪电一样。“可恶的东西”他恶狠狠怒气冲冠一吼,“那么你觉得自己孤独不好,你就照样让我离开温馨的生活,把我引诱到你这个形容不出来的恐怖深渊中来!”
“吉欧凡尼!”碧翠丝惊呼了一声,她晶莹的双眸对着他的脸仔细地端详,他的语言还没有刺伤她的心灵,只是吓糊涂了。“对,毒物,”吉欧凡尼重复说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你已经干了,你已经毁灭了我!你把我周身的血液灌注了毒液,你已经把我弄成一个和你一样的可恨,一样的丑恶,一样的讨厌,一样窒命的东西了—散发着妖香鬼气!好吧,要是我们的呼吸和对别人一样窒命,让我用一个万分憎恨的吻把我们结合在一起,一块儿去死吧!”
“什么事情降临到我的头上来了?”碧翠丝喃喃低沉一声说道:“圣母呀!可怜我吧,一个可怜的心都碎了的羊羔。”
“你---你还祷告!”吉欧凡尼喊,仍然和先前一样毒辣的诅咒着,“正是你的祷词,它们从你嘴里出来就给大气污染了死气。对!对!对!让我祷告·!让我到教堂去!把我们的手指在教堂里的圣水里泡泡,我们的后人就会和传染瘟疫一样的死光!让我们在空中划十字,它会像灵符一样把这灾祸除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