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发表于 2010-6-1 11:4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夏流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幕景象慢慢地在他眼前浮现,无比清晰:落满灰尘的空房子里,一片漆黑,电话铃骤然响起,丁零零,丁零零,突然,半空像被用刀切开似的,慢慢浮现出一只手,拿起了话筒
他想哭,真的。
老甫还算镇静,他看着杨薇的脸,这脸惨白得犹如停尸房中仰面躺着的死尸:"你赢了。"
杨薇茫然地把脸缓缓转向他。
| 楼主| 发表于 2010-6-1 11:47: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你赢了。"老甫说,"虽然你今晚最后一个讲恐怖故事,而且讲得最短,但是你给我们想象空间营造出的恐怖气氛,却无人能比,你赢了,真的。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一帆每次说起你,都崇拜得不行 "
"我靠!"樊一帆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有些轻松地说,"薇薇,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
她说不下去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0-6-1 11:4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杨 薇像一只马上要被宰杀的羊,畏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的鼻翼一鼓一鼓的,眼角因为极度的恐惧,闪出了泪光,嗓子里不断地发出一种像哭又不是哭的声音。
沉默。在这种情境下,每个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半天,杨薇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腔调说:"我没骗你们,我说的是真的 "
"这不可能。"老甫说,"空房子里怎么会有人接电话?会不会是你家里人今晚到那房子里去了,没有告诉你?"
"我爸妈都出国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房子的钥匙,也只有我一个人有。"
"那 会不会是你拨错号码了?"老甫问。
杨薇双手颤抖着打开手机,调到"已拨电话"这一项,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没有错,就是这个号码。"
老甫说:"那你重新拨一次试试。"
"我不敢,不敢 "杨薇惊恐得浑身发抖,拉住樊一帆的手说,"一帆,要不然,你陪我去一趟那房子看看吧。"
樊一帆一把甩开她的手,声音很大地喊:"别找我!我胆子小!"
杨薇咬咬牙说:"好吧,那我自己去!"
"大半夜的,你自己一个人去那房子里,不管有没有事,都不好。"老甫说,"这样吧,你和一帆今晚在这里住下,明天一早,我和夏流陪着你们过去看个究竟 "
"不!我现在就去!"杨薇把头一甩,匆匆地走出了屋子,脚步声在楼道里一连串地响起,声音中带着一种恶狠狠的决绝。
|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14:3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总说帖子里包含有不良内容而无法提交,没办法,
请大家这里阅读: http://www.ictruth.net/thread-33087-1-1.html
|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14: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甫站在窗前,掀开窗帘,看着楼下,只见杨薇骑着红色女式山地车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他转身对樊一帆说:"她好像很生你的气 "
"我他妈的才不管呢!"樊一帆瞪着金鱼眼,"我喜欢玩儿,但不喜欢玩命。"
夏流的手又开始在裤裆里忙活起来,半天,他把指头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一帆,杨薇说她家那栋房子在望月园附近?我怎么记得,好像阿累的家也在那里,是不是叫叠翠小区 "

"你丫闭嘴!"樊一帆尖叫一声,"操!"
叠翠小区位于望月园公园的北边,由几栋墙体为翠绿色的居民楼组成。白天远远看上去像一片密匝匝的防护林,颇为赏心悦目,但是到了晚上,幽幽路灯的灯光之下,顿时变成了阴森森的暗绿色,好像浑身布满苔藓的古老城墙。
这天晚上大约9点钟,也就是老甫家的"恐怖座谭"开始之前一个小时,一个人走进了叠翠小区。他绕着几栋楼转了好几圈,才钻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单元门,使劲一跺脚,楼道的灯亮了。他走上二楼,按响了一扇防盗门上的门铃,丁零丁零,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来啦来啦!"紧接着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短发姑娘,上身穿着黑白横条纹的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圆圆的脸蛋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灵光乍现。
姑娘看着门口站着的这个人:浅黄色的头发和胡子,嘴巴很大,嘴唇很厚,小小的眯缝眼儿,她不禁有点发愣:"你找谁?"
"请问蔻子在吗?"眯缝眼儿有点拿不定主意,"我是《法制时报》的 "
"啊?"姑娘一惊,"我就是蔻子,是我找的你们记者部主任。可是,据我所知,你应该是个女的才对啊 算了,你先进来吧。"
眯缝眼儿在玄关换了拖鞋,走进了屋子,闻到一股有点儿发酸的霉味。由于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黑而显得异常昏暗的客厅里面,除蔻子外还有几个人。
蔻子逐一给他介绍:一位年龄在40岁上下、身穿黑色长裙、手里捧着一本书的女士姓孙,长长的脸上,眉眼很漂亮,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她身边那个胸脯很瘪、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的是她的女儿,叫王云舒;还有一个名叫小萌的姑娘,皮肤有点黑,脸上一抹乡村红,服装很朴素,一望即知是这家的保姆。两个男子看上去都20出头:左边的叫刘新宇,眉清目秀,举手投足犹如挥毫作画,格外的舒展和洒脱;右边戴眼镜的、阔鼻方口的叫武旭,感觉很木讷。还有一个瘦小的,穿着米黄色短裤,衬衫上绘着Hello Kitty的小女孩叫雪儿,此刻畏缩在沙发的一角,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还有一个人,是个看上去六七十岁模样的老太太,铅色的脸上刻满了刀痕一样的皱纹,白色、灰色和黑色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像野猫窝里的一团杂毛,最可怖的是中间还秃了一块,露出白垩似的头皮。她坐在一张轮椅上,面对着一面挂在墙上的长镜,不断地伸出手抓着,抓着,仿佛要把镜子中的自己揪出来似的。
"好啦,该你介绍你自己啦!"蔻子在眯缝眼儿的后背上啪地一拍,打得他一个趔趄,逗得小萌抿嘴一笑。
眯缝眼儿咳嗽了两声说:"我叫张伟,是《法制时报》的记者。你要找的那个姓郭的记者,案子破了以后,总编让她去休假了,今天才刚刚回来,有点事情来不了。所以我们主任派我过来,那起案子我也参与报道了,所以大致经过我也了解。"
蔻子的脸上顿时现出失望的神情,不过她很想得开:"既然是这样,你就讲给我们听听吧。"
蔻子是个侦探小说迷。一个月前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系列命案,残酷血腥,极端变态,迷雾重重,举世震惊。虽然已经宣告侦破,但对其中的内情,社会上有不少稀奇古怪、真伪难辨的传言。比如传言说抓到的不是真凶,公安局迫于上面的压力,临时找了个"顶包儿"的。因此,蔻子找到和她念同一所大学的师兄、《法制时报》的记者部主任,请他今晚派个参与报道这件奇案的记者来,"最好是那位姓郭的女记者",给她和朋友们讲一讲破案的经过,谁知派来的竟是张伟,不过"麻雀再小也是块儿肉,只能先将就着吃了"--她心里嘀咕着。
至于张伟,今天来到这里,真的是哭笑不得。在那一系列命案中,他起到的作用只能用"火上浇油"四个字来形容,他无意中成了事态不断恶化的"推手"。事后,他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在报社里瘟头瘟脑的,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张狂。
"小张,你去一趟吧,给他们讲讲前后经过。反正除了小郭,咱们报社最了解这起案子'内情'的就数你了。"记者部主任跟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张伟咬咬牙,从前的张狂气焰又回来了,因此按照记者部主任给的地址找上门来了。
蔻子搬来一个圆柱形的小红皮墩儿,他一屁股坐在上面,大嘴一张就把案子的前后经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亏得这小子口才好,口若悬河间,把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目瞪口呆。当然,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自己那点儿糗事儿,反而把自己在案件侦破中的作用吹得天花乱坠,以至他一语住了,连连擦着嘴角泛起的白沫时,蔻子悠然神往地说:"敢情这个案子是你侦破的啊?可是我看你们报纸的报道,好像说凶手是被一位姓林的超级帅哥警官抓住的啊?"
"我们分工不同。"张伟一脸严肃地说,"我负责动脑,他负责动手。郭记者写报道的时候,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吹嘘我,毕竟咱是记者,不能抢了刑警同志的风头,你们说对不对?"
张伟的形象在一屋人的眼中顿时高大起来,每一撮儿发尖上都闪着光。蔻子猛地想起了什么:"小萌,去,给张记者倒杯果汁,瞧他讲得口干舌燥的,给我们也每人都来一杯。"
"好的。"小萌向厨房走去。
"这孩子笨手笨脚的,我去帮帮她的忙。"孙女士微笑着站起身,跟在小萌的身后,一起进了厨房。片刻,她俩每人托着一个粉红色的塑料茶盘回来了,把茶盘上装有果汁的纸杯分给每个人,自己也取了一杯,慢慢地喝。
突然,响起了一阵哭声。
哭声像是婴儿从午睡中醒来找不到妈妈的奶头而发出的,很凄然,很原始,很不着边际,也很让人心乱。张伟循着哭声望去,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老太太,咧着一张嘴,满脸湿漉漉的。张伟这时才发现,她灰色的上衣领子和第一个扣子附近都亮晶晶的,显然是经常被鼻涕和眼泪打湿的缘故。
她的手还在伸向镜子,一抓一抓的,好像婴儿在努力去抓一个奶瓶。
张伟发现,听到老太太的哭声之后,客厅中的人们表情各异:王云舒皱起眉头显得十分厌烦,雪儿有些害怕,把身子尽力向沙发里面畏缩,武旭依旧一脸木然,刘新宇垂下头仿佛在静静等待哭声终结的那一刻,蔻子似乎很难过,孙女士连声催促小萌快给老太太把脸擦干净,小萌用搭在轮椅背上的一块毛巾在老太太的脸上随便胡噜了两把,然后把她推到与客厅相连的阳台的角落里,让她面对窗外的望月园公园。老太太抽泣了几声,渐渐地沉默了。
客厅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张伟忍受不了寂静的压力,不禁问道:"这位老人家是 "
"什么老人家?"孙女士嗔怪道,"她是我的姐姐,云舒的大姨。"
"啊?"张伟很惊讶,"可是看上去,您很年轻啊。"
孙女士笑了,两只雪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大腿上,眼角泛起的鱼尾纹在一瞬间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我姐姐比我显老,但其实也就50出头。"
"哦。"张伟想问,
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她 精神好像不大好?"
"是啊。她的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儿子不久前又病死了,从那以后,她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孙女士叹了口气,"她才是这套房子的主人,小萌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云舒和这几个年轻人是她儿子生前的好朋友,以前常常在一起玩的。最小的那个雪儿才上初中,是我那个去世的外甥生前的网友,家在外地,因为要去美国治病,所以到本市坐飞机,中午才过来,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
雪儿低着头,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揪着短裤的裤脚。
张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好,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不停地点头,仿佛很痛苦地赞同着什么似的。
"表哥已经死了,我原本不想再讲他的坏话,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王云舒扶了扶好像格外沉重的眼镜,愤愤地说,本来就长的脸(这大概是她唯一继承了母亲相貌的地方)吊成了猪腰子形,"他实在是太糊涂了,到最后全都便宜了外人 "
"云舒,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孙女士教训了女儿一句,转过头叮嘱小萌:"你今后别老把她放在镜子前面,每次照着照着镜子,她都会又哭又闹的 "
"怪怪的。"小萌嘟囔着,"也不知道那镜子怎么惹到她了。"
"也许,是她想起了阿累哥吧,他生前不也是很喜欢收集各种镜子吗?"蔻子说。
刘新宇长叹一声:"阿累死得太早了 我这次从呼和浩特回来,又搞到了几面铜镜,要是阿累还在世,今晚我们又能鉴赏个通宵了。"
"我就纳闷了,你们怎么对那些铜镜那么着迷?"王云舒有些不屑,"我看不过是一些生锈的铜块儿。"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也许普天下的镜子都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把三度空间压缩为二度平面的物理反射板,用来装饰屋子、化妆或照照脸上有没有长青春痘。"刘新宇平静地说,"但事实上,镜子是我们生活中最矛盾、最复杂、最有诱惑力和魔性的东西:有了镜子才能看清楚自己真正的外貌和形象,建立起自我的意识,但镜子中的我们又不是真正意义的'原样',而是一个十分相似又略有区别的影像。镜子清晰地反映出我们的外表,但就是最清晰的镜子也不能反映出我们的内心。照着镜子美化自己的人,往往也在借助镜子隐藏真实的自我,在某种意义上变得越来越丑陋。你可以用它来自欺欺人,凹面镜能让人的身材在一秒钟达到任何减肥茶都望尘莫及的效果;你也可以用它来发掘真相,一面平整的镜子所显示的,一万句谎言都掩饰不住 "
"老刘,你又开始'深邃'了。"蔻子笑嘻嘻地说。
刘新宇淡淡一笑:"并不是什么深邃,只是一些实话而已。今天是阿累去世后,咱们这些朋友第一次聚会,也算是为了怀念他吧,咱们就来聊聊他最喜欢研究的镜子吧--说起镜子,诸位在第一时间都能想到什么?"
"恐怖片!"蔻子嘴快,第一个发言,"《午夜凶铃》里面,山村志津子对着镜子梳头的画面,特别的诡异;还有《鬼娃娃花子》里面,那个女学生在厕所里洗手时抬起头,看见了镜子中照出黑糊糊的鬼影;还有《闪灵》,杰克和一个裸女拥抱在一起,突然从镜子中看见她的后背上长满了绿色的烂疮,哎呀,说得我一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可是要说最最吓人的,还是《古镜怪谈》里林心如演的那个女的,对着镜子晃悠脖子,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 咔嚓!脑袋突然掉了下来,脖子上的断骨还血淋淋地立着呢。"
孙女士挥了挥手:"行啦,别说了,太吓人了!"接着,微笑着问雪儿,"雪儿。说说看,你想起了什么和镜子有关的事?"
雪儿低着头,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边,爱丽丝走进一面镜子,里面什么都是颠倒的 "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王云舒不耐烦地说,"要说镜子,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Anna Sui,Versace和Chanel的化妆镜也很不错,咱们国产
的梵圣也说得过去,还是周海媚代言的呢。"
"老武,你呢?"刘新宇问武旭。
武旭说:"以前听过一个古代笑话。有个没见过镜子的女人买了面镜子带回家,丈夫看了认为镜子里的男人是老婆的奸夫,老婆看了认为镜子里的女人是丈夫的情人,夫妻两人于是大打出手--"
半天没有下文,刘新宇问:"你讲完了?"
"完了。"武旭说。
真是泥人只讲土性话。武旭一向是个没趣的人,讲出的笑话也像白开水一样,丝毫引不起人发笑。大家都不禁打起了哈欠,尤其是雪儿,竟然坐在沙发里一下一下地"磕头",眼皮都睁不开了。
"雪儿,你很困吗?"孙女士关心地问。
雪儿想说什么,但是还没等她说出来,脑袋一耷拉,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她太困了,睡着了。"孙女士站起身,对小萌说,"跟我一起把她架到客房里,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从客房出来,小萌走在前面。孙女士才把门带上,就听见客厅里蔻子在唧唧喳喳:"你们讲的那些都忒没劲了,我给你们讲一吓人的。从前,有一女的,特别特别坏,想把她的丈夫弄死,怎么弄呢?她的闺密给她出了个坏主意。在一个寒冬腊月的夜晚,北风吹得呼呼呼呼的,女的把丈夫带到湖边的树林里,说想单独走一走,让丈夫在树林里等她,然后她和闺密一起把一块大石头扔到结冰的湖面上,扑通一声,女人躲在岸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大喊'救命啊!'丈夫闻声从树林里跑出来,一看湖面破了个大口子,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要救那女的,根本找不到,浮上水面想换口气,女的把一块大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丈夫沉到湖底死了。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警方认定是他失足掉进冰窟窿里的,属于意外死亡。这下子,女的不仅没事,还得到了丈夫的一大笔家产。为了感谢闺密,她把丈夫珍藏的一面宝镜赠给了闺密。"
屋子里非常安静。张伟突然有一种感觉:这客厅里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听蔻子讲的故事。
"没想到第二天闺密就死了,自殺,胸口上插着一把刀。女的参加完闺密的葬礼,把那面宝镜又拿回了家。当天夜里,她睡不着,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丈夫的哀叫声'我冻僵了,我冻僵了--'女的吓坏了,到厨房拿了把刀满屋子找声音的源头,什么都没发现,那恐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女的无意中站在宝镜前,往里面看了一眼,吓得她差点瘫了,你们猜怎么着?"
"你就别卖关子了。"王云舒扶了扶眼镜,焦急地催促道,"快点往下讲。"
蔻子眨了眨眼:"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啊?"不约而同地,满客厅的人都一声惊呼。
"女的把那面镜子噼里啪啦砸了个粉碎,不知怎么的,碎镜片掉地上一块,屋子里的灯管就爆炸一根。女的疯了一样想往外面冲,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而一个朦朦胧胧的黑色鬼影一步步向她逼近,女的大吼一声用刀刺向那个鬼影,谁知那刀尖竟刺进了她自己的心脏,就这么死翘翘了。我讲完了。"
客厅里久久地陷入了沉寂,人们面面相觑,又都把头低下,仿佛织毛衣的女人在收针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针,心中懊恼,盘算着又要拆回去多少。好半天,一直倚靠着沙发站立的孙女士低声说:"这故事确实很吓人 不过,似乎有所指。蔻子,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吗?"
"不是。"蔻子摇摇头,"前两天我碰上小青,她讲给我听的。那个老甫又要召开'恐怖座谭'了,她准备把这个故事带到老甫家,好好吓吓樊一帆。"
"该!"王云舒把头一甩,"是该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樊一帆,吓死她!"
"小青 "武旭犹豫了一下,好似不经意地问,"她现在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啦。"蔻子说,"就是把头发留得好长,总是垂下遮着右半边脸。"
"为什么?"武旭问。
"听说是某次'恐怖座谭'上,樊一帆用杨薇教她的故事赢了,把一个火力钮强弱调反了的打火机给小青,让她用火燎一下右太阳穴。小青不知道里面有鬼,咔的一下,火焰蹿起老高,把她烧伤了,那以后她就留起了长发,遮住伤疤 "
武旭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没有再说话。
"樊一帆不得好死!"王云舒说,"不过,小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跟着他们那群烂人混个什么劲?话说回来,蔻子你讲的这个故事还真挺吓人的。你说,那面镜子里为什么照不出人呢?是不是镜面太脏了?"
"哎呀,这就是小青瞎编的一个故事,你别较真啊。"蔻子撅着嘴说,"天底下哪里有镜子杀人的事情?"
"谁说没有?"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仿佛猛地拽开了冰箱的门,所有人的身子不由得一哆嗦,连客厅天花板上的灯管也微微一颤,光芒比刚才又昏暗了几分。
刘新宇看着眼前这目瞪口呆的一群人,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我给大家讲一讲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镜子杀人'的故事。"
|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15: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12点整,电话响起

在听到手机铃声的一刻,老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构成的特殊位置,像刀子一样刻在了他的记忆中,后来成为警方反复确认,而他坚信不疑的重要线索之一。
"真的有过镜子杀人的事吗?"蔻子瞪圆了眼睛问。
刘新宇笑着说:"套一句评书常用的话吧:说来话长,容我从头讲起。"他清了清嗓子,把腰一挺,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好像要上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似的,逗得小萌扑哧一笑。
"蔻子,假如我让你去买一面镜子,难吗?"刘新宇问。
"这有什么难的?"蔻子说,"大型商场、超市、小商品批发市场,路边的时尚小店,哪里都能买到啊。"
"是啊,现在要想买面镜子,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大家也许不知道,能够享受到这种'便利',其实也就是最近100**情。"刘新宇说,"你们知道人类历史上最早的镜子是什么吗?"
"我在一本书上看过,好像是表面特别光滑的石头。"张伟说。
"呵呵,要说最早的镜子,那还轮不到石头,应该是湖面之类的平静的水面。据学者考证,中国古代表示镜子的'鑑'字,从字形上看,就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装满水的金属器皿。"刘新宇说,"不过,考古学家发现的最早的人造镜子是抛光的黑曜石或云母石,印第安人还用煤精做成过'煤玉镜子',不过这种石头镜子映照出的与其说是物体的形象,还不如说是暗影。
"从世界范围看,人类使用时间最长、范围最广泛的还是青铜镜。青铜镜是用铜与锡的合金打磨成薄片后,抛光而成。迄今发现的最早的青铜镜出土于伊朗,约为公元前4000年的物品。我国最早的青铜镜是在河南省三门峡市上岭村虢国古墓群中发现的,一共三面,墓群是公元前8世纪初到公元前7世纪中叶,大致相当于春秋早期的遗迹。这三面'春秋镜'中,一面直径是6.9厘米,镜背上雕刻有一只虎、一只鹫和一头鹿。另外两面直径分别是6.4厘米和5.9厘米,握在掌心都只有一点点大--可别小看了这一点点大,它们宣布了中国镜子的诞生。
"中国的青铜镜绝大部分是圆形的,因为咱们的祖先认为宇宙是圆形的 也有少数青铜镜是方形的,因为地球被认为是方形的一大块。不过中国的哲学最讲究'天人合一',所以大多数镜子是圆形的,背面镶嵌着一个方形的图案。镜背上的图案有龙、凤、走兽、花卉和鸟类等等,带镜柄的镜子相对比较少。相比之下,古埃及的铜镜大多带有木头、石头、象牙、牛角制作成的手柄;意大利北部的埃特鲁斯坎人制作的镜子上面有折页盖子,样子很像现今的化妆镜;古希腊人的镜子通常带有托架,一般是一个女神像托起圆圆的镜面,镜子的边缘大多绘有和爱神阿芙洛狄忒有关的鸽子、花朵或飞马,用完后要拿纱罩遮盖起来,防止被氧化或刮伤。
"我国古代,关于镜子的传说其实有很多。比如晋代葛洪著的《西京杂记》中记载,秦朝的咸阳宫内立有大方镜,可以照见人的五脏六腑,'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跟X光机似的。隋朝末年,隋炀帝知道自己快要灭亡了,照着镜子自言自语:'好头颈,谁当斫之?'李世民把诤臣魏徵比喻成自己执政的镜子。文学作品中提及的镜子更是不计其数:比如《红楼梦》中要了贾瑞性命的那面'风月宝鉴',《封神演义》里赤精子传给徒弟殷洪的阴阳镜,《聊斋志异》中有一篇名叫《镜听》的,妻子在除夕拿着镜子向灶神祷告,然后抱着镜子出门,听大街上行人无意中说的话,来占卜丈夫乡试的凶吉 当然,最有名还是'破镜重圆'的故事:南北朝的时候,陈国要灭亡之际,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妻子乐昌公主恐怕国破后要天各一方,就把一面铜镜一劈两半,夫妻二人各藏一半,作为将来相会时的证物。后来徐德言颠沛流离,终于在街市上发现了妻子的那一半铜镜,把自己珍藏的一半铜镜对上,恰好吻合,赋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夫妻相认,终于团圆。"
王云舒插嘴说:"我小时候听这故事就纳闷呢,古人把一面玻璃镜一掰两半,拿着多容易碰碎,多容易刺着手啊,敢情是铜镜啊。"
刘新宇一笑,接着说:"无论铜镜雕饰得怎么精美绝伦,但由于它照出的影像毕竟不够清晰,所以注定要被玻璃镜所取代。牛顿很早就指出:金属在反射光线时比玻璃折射光线时所丢失的光线要多得多。
"关于玻璃镜的起源,伟大的古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在他的巨著《博物志》中写道:'据说西顿(位于叙利亚)这地方最先发明玻璃镜,其玻璃工匠因此而名扬四海。'不过,在早期,人们还没有掌握制造平整透明的薄玻璃的技术,也无法在加涂热金属层时避免玻璃受高温炸裂,因此玻璃镜子的面积总是很小,大约只有一只小茶碟那么大,质量也很差。中世纪晚期的北欧,最流行的是一种名叫'牛眼睛'的小型凸镜,由于照出的影像不清晰,被人们起外号叫做'阴影脸'。据15世纪时布尔格尼公爵的账本记录,埃斯丁城堡长廊门口放置的一面镜子,'会映出多重影子,每一位访客看到镜中的自己都是走了样的'。
"但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威尼斯的制镜业像在沉沉黑夜无声中行进的一支军队,走在了世界的最前面。
"13世纪初,威尼斯的玻璃制造业者组成了一个行会,扩大了玻璃制造生产的规模,加强了技术上的沟通,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由于当时威尼斯建筑多为木质结构,玻璃厂的炉火容易引发火灾并殃及周围的民宅。于是在1291年,威尼斯执政官决定,把所有的玻璃加工作坊迁到位于威尼斯以北1.6公里的穆拉诺岛。在岛上,即便发生了火灾,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尤其重要的是,威尼斯官方的侦探密布岛上,死死盯着那些拥有优秀技术的玻璃工匠,凡是擅自离开小岛者一律处死。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保证了威尼斯的镜子制造专利技术没有外传。
"1450年前后,穆拉诺岛上的镜子制造专家贝罗维埃罗用含有丰富的氧化钾和磁铁的海草灰制作出了极其清亮的玻璃,此后,威尼斯人利用锡和水银的混合法改进了锡水齐涂层的方法,成功地制作出了'美丽非凡、纯净无瑕的镜子'。自此,精美而昂贵的威尼斯镜子风靡世界达两个世纪之久。据记载,16世纪初,一面装饰着繁复的银质边框的威尼斯壁镜的售价为8000英镑,要知道,当时文艺复兴时期大画家拉斐尔的一幅画作也只值不到3000英镑--镜子价格几乎是它的三倍!
"据法国驻威尼斯大使1664年提交的报告称,法国每年因购买镜子而需要向威尼斯支付大约30万英镑。对于身高虽然只有1.54米,却享有'太阳王'称号的伟大帝王路易十四来说,这无疑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情。于是,他任命了一位名叫柯尔贝尔的布商之子做财政大臣,此人同时也兼任掌管建筑、皇家工厂、商业和美术的总监。请诸位一定要记住柯尔贝尔这个名字,这个传奇人物最终使世界镜子制造中心从威尼斯转到了法国。
"柯尔贝尔对法国人用天价购买镜子,给威尼斯'送钱'的现象十分不满。他让法国驻威尼斯大使邦奇动员穆拉诺岛上的工匠来法国定居。邦奇明确告诉他,光有这个念头就是危险的,因为威尼斯的法律明确规定'游说威尼斯工匠去往法国者将被投海溺死',而'任何工人或艺术家如果把自己的技术带到国外,他所有的直系亲属都将被抓入监狱'。
"但是,柯尔贝尔告诉邦奇,为了国王,他必须克服困难,不惜一切代价地完成任务。邦奇于是雇用了一个精明的古董商,让他到穆拉诺岛上去寻找愿意到法国去的工匠,并许以优厚的待遇。1665年4月,三名在当地牢骚满腹、品行不端的威尼斯工匠来到了法国。威尼斯制镜行会的老板们立刻通知了当局,驻巴黎的威尼斯大使萨格尔多得到命令,尽快找到这三个人并想办法让他们回国。可惜萨格尔多一无所获。这一年的秋天,又有20名威尼斯工匠坐着平底船从穆拉诺岛偷偷来到法国。
"1666年2月22日,历史书上明确地记载着,就是在这一天,法国皇家制镜工厂制造出了第一面没有瑕疵的镜子。
"没过多久,在威尼斯政府声称要扣押家属的巨大压力下,一些威尼斯工匠从法国又回到了祖国。法国皇家制镜工厂这时还是初创阶段,缺乏人才就像婴儿没有母乳,是件要命的事。柯尔贝尔再次给邦奇下达命令,把工匠的家属们一起接到法国来。威尼斯警方不知怎么的得知了这个消息,把去了法国的工匠的家属严密地监控起来,不过没几天,警方就放松了,因为这些家属大多表现得很老实,有的还卧病在床 谁知几天之后,警方正打算把这些家属的情况审查一遍时,却目瞪口呆--他们早已经跟随法国的密使溜之大吉了。
"威尼斯警方震怒!历史上的'镜子杀人'事件就此开始了。"
刘新宇用低沉的语调讲到这儿,客厅里的人们把耳朵竖得更高了。
"1667年1月初,严寒锁住了位于巴黎勒依大街的法国皇家制镜工厂,一名来自威尼斯的打磨抛光工人突然发高烧,几天后不治身亡。柯尔贝尔接到报告后,虽然很惋惜,但是并没有想很多,但就在1月25日又传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一个名叫莫拉斯的玻璃吹制工突然剧烈地胃痛,根据医生检验的结果,怀疑他是被人下了毒。柯尔贝尔亲自赶到工厂查看莫拉斯的病情,但是莫拉斯已经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一命呜呼。
"皇家制镜工厂陷入一片恐怖的气氛之中,威尼斯的工匠们接二连三地返回了祖国。
"皇家制镜工厂两名工人的死因成为历史之谜。但是,历史学界普遍认为,他们是被来自威尼斯的间谍处死的。但是,这个时候的法国工匠已经从威尼斯工匠的手中,学到了成熟的镜子制造技术,由于他们制造的玻璃镜子更大而且更便宜,在世界市场上迅速占据主流地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684年完工的凡尔赛宫的镜廊中,306块镜子与17扇窗户相对,廊外庭院美景尽收其中,走在廊内像走在风景优美的油画里 与此同时,威尼斯穆拉诺岛的镜子业无力竞争,很快衰落。以致意大利的大使在1680年流着泪感叹:'我们通过上帝、大自然和辛勤劳动创建起来的事业,被几个充满恶意的同胞如此轻易地走私到了邻国。'
"随着法国皇家制镜工厂和世界各国制镜工匠们在技术上的不断革新,玻璃镜子的生产规模和普及范围越来越大。到19世纪末,平板玻璃制作技术日臻成熟,镜子生产也逐渐实现了工业化和机械化,'旧时豪门厅前镜,挂上寻常百姓家',镜子成为家居的日常用品。所以,蔻子你今天能随意买到的一面小小的镜子,要是拿着它走在1667年寒风凛冽的巴黎街头,保不齐就有两个黑衣人突然跳出来抓住你,拿一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问:这么好的镜子,快说哪里买的?不说就宰了你!"
"要是那样,我就告诉他们 "蔻子调皮地学着电视里的广告,"义乌,小商品的海洋,购物者的天堂!"
|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15:0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客厅里爆发出一片笑声,尤其是张伟,咧着大嘴哈哈傻乐。
刘新宇讲得口干舌燥,想拿自己的果汁来喝,却见茶几上七八个纸杯胡乱摆放在一起,谁知道哪个是自己用过的?一时有些发愣。
旁边的孙女士一笑,拿起一个纸杯递给他说:"我记得很清楚,这杯是你的,喝吧。"
刘新宇低声说了句"谢谢",拿起纸杯一口气把里面的果汁喝了个精光。
"新宇,听你讲了这么半天的镜子,神神秘秘的。你刚才说你从呼和浩特回来,又搞到了几面铜镜,带在身上了吗?带着就快点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蔻子好奇地说。
刘新宇笑着从身后拿起自己的皮包,看他胳膊弯曲的样子,就可以知道提包有些分量。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端出了4个纸包,逐一打开,分别是四面铜镜,都是圆形的,暗绿色的,布满了锈斑。不同的是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有的纹饰清晰精美,有的则粗糙简单。
"这面是隋代的,叫'瑞兽葡萄镜'。"刘新宇把一面铜镜捧在掌心讲解道,"看,它的镜钮是圆形的,内区饰有4条头尾相连、神态各异的瑞兽,空白处填有葡萄和枝叶纹,窄素缘,外区有铭文:练形神冶,莹质良工,如珠出匣,似月停空,当眉写翠,对脸付红,绮窗绣幌,俱含影中 "
"这个字我看像'传'啊。"武旭指着铭文上"对脸付红"的"付"字说。
"你仔细看。这个字很像'传',但不是'传',而是'付'字。"刘新宇说,"很多人都误读为'传'。"
"对脸付红。"武旭念叨了一遍,"怎么解释这个词啊?"
"'付'是通假字,通'敷'字。"刘新宇说,"往面颊上敷红粉的意思。"
"哦!"武旭恍然大悟。
蔻子用手指尖轻轻地碰了铜镜一下:"哟,好凉啊。"
"这些镜子值多少钱啊?"张伟问。
"最便宜的一面,目前的市价恐怕也要在10000元以上吧。"刘新宇淡淡地说。
一片惊讶的赞叹声。
接着,刘新宇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当然了,我这些铜镜加起来,也不如阿累珍藏的那面西汉的'透光镜'值钱。"
此言一出,张伟感到客厅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在座的众人神情都像蜗牛的触角般收缩了一下,唯独某个人,目光中射出一道带着钩子的凶光,但是当张伟想看出这道"钩子"是哪个人射出的时候,大家都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难辨究竟。
为了打破有些异样的气氛,王云舒提议:"眼看就晚上11点半了,咱们到望月园玩捉迷藏去吧。"
"云舒。"孙女士瞪了她一眼,"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再说你的隐形眼镜下午不是坏了吗,现在戴这副框架眼镜,跑啊跳啊的能行吗?"
王云舒扶了扶眼镜,嘟囔道:"都怪小萌,也不留点儿神,一脚下去,几百块钱踩没了,害得我只好戴这个,看什么都不清楚。"
"甭怨人家小萌,你摘隐形眼镜也不小心,怎么就掉到地上去了?"蔻子转头对孙女士说,"阿累在世的时候,我们大家经常半夜到望月园玩捉迷藏的,孙阿姨也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玩的,我瞎掺和个什么劲。"孙女士一边笑一边催促道,"都去都去,小萌也去。没事的,她(孙女士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和雪儿有我照看呢。"
小萌看着孙女士,眼睛中闪烁出一丝犹豫的光芒,王云舒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一起去",又对张伟说:"大记者,跟我们一块儿玩吧,这游戏人少了没有意思。"
2
张伟本来不想参加,但是做记者的时间久了,都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领,就像鲨鱼能在几公里外嗅到血腥味似的,他可以预感到某个具有新闻价值的事件发生。和这群人待在一起,算算不过两个多小时,但是张伟却分明觉察到,他们之间深藏着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这些隐秘非同小可,仿佛是一道道垂下的钓钩,表面上看,水面一片平静,但时间久了,必然会牵连出藏在水下的某只不可名状的生物。作为记者,他有必要盯紧那些浮漂。再说,现在回到家也是蒙头大睡,不如跟他们一起玩玩,就同意了。
刘新宇把每一面铜镜都用纸重新包好,收进皮包里,背在了肩膀上,往门外走去。王云舒嘲笑道:"咱们玩捉迷藏,你还背着这些铜块儿,也不嫌沉。先放在屋里,玩完了再回来拿不就是了?"
刘新宇淡淡地说:"这些镜子,我还是随身带着吧,我可不想再闹出什么花样来。"
花样?什么花样?张伟听在耳中,越发觉得古怪了。
刚刚下过雨,出了大楼门口,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夜风,仿佛是糊了张薄荷面膜。走出叠翠小区,过了马路,望月园就在眼前了。这公园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一圈石墙环绕着的一座低矮的丘陵。占地总共还不到两个足球场大。公园大门是一个石头拱门,朝着正北方向洞开。走进去,便可见到一排宽大的石阶直通丘陵的顶部,一弯石刻的月牙就卧在石阶顶端。由于路灯灯泡大多已经破碎,整条石阶黑黢黢的,像野兽的食管。沿着这食管登上丘陵,才能看清,那石刻的月牙上雕着一个长着长胡子的人脸,大概是虚拟的"月亮公公"的意思,但由于这月亮公公的眼睛过于外凸,蹙起的眉头又肿得像个瘤子,在旁边一盏蘑菇状的灯的灯光的映照下,神情显得很怪异,有些凶恶,又有些沮丧,仿佛守着墓地似的。石刻月牙的后面就是丘陵的顶部,是一个圆形广场,地面铺着大理石,正中央是一个平地式喷水池,不知是刚喷过水还是刚淋过雨的缘故,现在上面湿漉漉的。
已经晚上11点半了,黑暗的公园里一片寂静,散发出一股略带点腥气的苦苦的香气。站在丘陵上向北望去,叠翠小区的楼房像墓碑一样矗立在夜幕下,偶尔几盏未灭的灯犹如倦怠的眼睛;丘陵上茂盛的灌木、树冠都只能约略辨出兽脊般毛茸茸的形状,由于刚下过雨,无论草尖还是叶尖都恶狠狠地支棱着,仿佛一群饿极了的鬣狗潜伏在黑夜中,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 偶尔传来噼啪一声,是水珠从树叶上滚落,打在地面的声音,听来不免一颤。
圆形广场的南边,拱起一面圆弧形的墙,上面凹凸不平,色泽也有些发深。张伟第一次来,便走上前仔细观看,原来墙上嵌着玻璃钢仿铜的浮雕,叫做"科技史话",既展示有瓦当、陶瓷、司南、胶泥活字等中国古代发明,也有显微镜、蒸汽机、汽车、航天飞机等等西方近现代科技产品,中间还穿插着张衡、伽利略、牛顿、瓦特、爱因斯坦等人的头像。这让张伟不禁想起高中时那些总也解不开的物理题和配不拢的分子式,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这时,旁边传来了王云舒的声音:"咱们玩15分钟一轮的,还是20分钟一轮的?"
"玩15分钟一轮的吧。"蔻子说,"老规矩,先手心手背,出局的那个负责抓人,其他人都藏起来,选对地方后一动不许动。15分钟以内,抓人者把躲藏者全抓出来了算赢,抓不完的,没有被抓住的人也算赢。赢的人有资格在下一轮游戏中直接当躲藏者。"
手心手背之后,第一轮是武旭抓人。蔻子用一块手帕遮住他的眼睛,绕到后脑上打了个结儿,接着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拍,武旭便大声数起数儿来。
其他人哄地一下散开了,唯有张伟还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蔻子拉着他绕过浮雕墙,往丘陵西南边一指:"你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武旭数到50,可就要抓人啦。"说完身子一闪,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了。
张伟听武旭用不紧不慢的语速已经数到37了,慌不择路地往前跑,一头撞在一棵树上,多亏树干上绑着一个棉布包,估计是附近习武的居民练拳击用的,他的口鼻才没有被撞破,但不免头晕眼花。就地找了个茂盛的草堆,钻了进去蹲下,浑身上下顿时变得湿淋淋的。透过草叶向外望去,只见南面不过几十米远,并列着6栋高楼,像6根畸形的手指直直地插向漆黑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耳畔响起一阵电话铃声 也许是耳鸣,或者是刚才在树上撞了一下之后产生的幻听?张伟不大清楚,他的视线仿佛被那铃声遥控了,直直地盯着6栋高楼中最西边的那栋,一种可怕的直觉攫住了他的心:也许在这栋高楼中,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要不,就是已经无法挽回地发生了
"从这里骑车到望月园,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老甫站在窗前,望着街道,潮湿的地面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碎玻璃似的光芒。自从杨薇走了之后,他就不时地看看表。眼瞅着就要到半夜12点了,杨薇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浮上了他的心头。
"20多分钟。打车也要10分钟。"樊一帆硬邦邦地回答道。就在刚才,夏流把裤裆里搓出的泥团弹在了她的脸上,两人旋即开始了一场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对骂。最终的结果是夏流的口才略逊一筹,气呼呼地走掉了。
尽管对手已经退出战场,樊一帆依然谩骂不休,老甫劝她消消气,说气大伤身,然后伸手揉她的左胸,说按摩心脏可以通宣理肺,消气化滞,揉了几下见樊一帆不反对,又说按照人体工程学,对称按摩的保健效果可以加倍,伸手往她的右胸盖去。樊一帆把金鱼眼一瞪:"草你妈的,把老娘当傻瓜?!"
老甫干笑了两声,起身站到窗前往外望。樊一帆坐在沙发里,点燃一根香烟,一边抽一边发呆,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在这时,樊一帆的手机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手机铃声的一刻,老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构成的特殊位置,像刀子一样刻在了他的记忆中,后来成为警方反复确认,而他坚信不疑的重要线索之一。
12点整。
时针和分钟并成了一条向上的直线,像一把带着手柄的黑色冰锥。
樊一帆把手机盖翻起,话筒里先是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然后是杨薇压得很低的声音:"一帆,是你吗?"
"是 是我。"樊一帆有点结巴,"你在哪里啊?"
"我刚进屋。门锁得好好的,我用钥匙打开的,屋子里是空的,窗户关得很严,电话机也挂着,到底是谁接的电话啊?我很害怕,很害怕 "
樊一帆感到脊梁骨上直冒凉气:"杨薇,你先回来,等明天早晨,我和老甫陪你一起再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樊一帆的话。
叫声从话筒中迸出,震得樊一帆的鼓膜生疼。连老甫也听见了,吓得一哆嗦。接下来,话筒中传来的几句声嘶力竭的号叫,让老甫和樊一帆一辈子也忘不掉。
"鬼!鬼!救命!救命啊!"
然后,砰的一声,话筒里传来电话中断的嘟嘟声。
"杨薇!杨薇!你到底怎么啦?出什么事啦?"樊一帆对着话筒不停地大喊。
老甫急得直跺脚:"通话都断了,你喊有个屁用?赶紧再给她打过去啊。"
| 楼主| 发表于 2010-6-2 15: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樊一帆一愣,连忙重新拨打杨薇的手机,哆哆嗦嗦的手指几次都按错了键,好不容易才把11位手机号都正确输入了,打出去,话筒里传出的却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樊一帆的胳膊无力地垂下,手机啪嚓掉在地上,神情像被雷击了一样麻木。
老甫晃了晃她的肩膀:"一帆,一帆。"樊一帆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老甫说:"你先别慌,到现在为止,还说不准是不是杨薇故意吓唬我们呢。你认不认得去那个空屋子的路?要是认得,咱俩马上去一趟,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樊一帆拼命摇了摇头,又使劲点了点头。
老甫知道她认得路,就是害怕,不敢去。但是事到如今,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去那空屋子看看究竟,单是心中的疑惑和恐惧就足以把自己煎熬死。老甫把牙一咬,从抽屉里拿了手电筒,手伸到樊一帆的腋下,一努劲儿就把她搀了起来:"走,带我去那空屋子。"
樊一帆机械地跟着他往门外走。临出门的时候,老甫把一把大号的三刃木折刀塞进了裤兜。
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他们去哪里。老甫只隐约知道那空屋子在望月园一带,具体位置说不出来,让樊一帆讲,她依旧木然。半晌,司机不耐烦地一拍方向盘,大吼:"到底有没有准地儿?没有就下车!"
樊一帆一激灵,吐出了几个字:"望月园后面,青塔小区。"
青塔小区当天值夜班的门卫是63岁的李夏生大爷,他事后回忆:"那两人一下出租车,男的搀着女的跌跌撞撞地往小区里走。我还觉得挺纳闷的,一般都是男的喝多了,女的搀着男的,这两人怎么倒过来了?"
他看到的正是老甫和樊一帆。
青塔小区很小,除了6栋呈东西走向一字排开的楼房,就是停车场、自行车棚、小卖部、幼儿园以及一个全部面积还不到40平方米的小饭馆。当天夜里,看到老甫和樊一帆的还有小饭馆的老板娘李丹红:"总共就那么几步路,那两人走得那叫一个费劲,眼瞅着女的就要摔倒似的。来到场院里,大约就是5号楼跟6号楼正中间的位置,女的说什么也走不动了,蹲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哭又不像哭。男的跟她说了几句话,就独自进了5号楼。过了一会儿下来了,一个劲儿气急败坏地挥着手说'不对不对'!接着,拉着那女的钻进了6号楼。"
青塔小区的楼座编号顺序是由东向西来的,6号楼就是最西边那栋。
青塔小区这6栋楼建于20世纪90年代,最奇特的构造是每栋都有南北相对的两个楼门,所以当老甫搀着樊一帆站在穿堂的一楼电梯门前时,可以感到很疾的凉风从肩头掠过。天花板上一盏半明半暗的灯,照着烟熏过一般的浅黄色墙皮上无数游蛇似的裂纹,令老甫咽了几口唾沫。
两部电梯,左边的门开了,他俩走进去,老甫按了一下"4",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先是一沉,然后向上浮起,隐约传来咝咝的蛇吐芯子般的声音。头顶的风扇因为老旧的缘故,一面转一面哗啦啦地响,让人怀疑扇叶即将破碎。
电梯一顿,门打开了,老甫眼前一黑。
不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也不是突发美尼尔氏综合征或青光眼,纯粹是因为楼道太黑了,黑到让他的眼睛在瞬间居然失明!从身后投射出的电梯灯光,在这黑暗面前微弱得好像在玻璃上哈出的一口气。突然,老甫觉得这电梯其实不过是悬挂在虚空中的一个铁皮箱子,只要跨出电梯一步,自己就会陷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并且永无休止地坠落,坠落
但是,现在别无选择。
老甫向电梯外迈出一步,还好,是坚实的地面。
他回过头,看见樊一帆烂泥似的畏缩在电梯的角落里,想起她平时的飞扬跋扈,不由得又可怜她,又鄙夷她,退回电梯里,搀着她走了出来。随着电梯门哐地关上,楼道里最后一线光亮也被切断了。
"开灯!开灯!"樊一帆神经质地叫了起来。
老甫回过头,恶狠狠地嘘了一声,然后打开手电筒,光柱照在对面的墙上,像打开了一张昏黄的网,一只壁虎一动不动地用足趾扒着墙皮,背部的细鳞清晰得让人恶心。
"往那边走 "这回,樊一帆放低了声音,指了指方向。
老甫把手电筒拿在左手,右手伸进裤袋,打开了那把折刀,握紧刀柄的手掌汗津津的。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慢。他把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努着劲儿去听有什么异样的声音,瞬间涌到头顶的血液涨得他颅骨生疼,但是除了樊一帆因紧张而加速的鼻息声,什么都听不到。
突然,他感到耳根下面一凉,本能地把刀从裤兜里嗖地拔了出来,向手电筒照不到的侧面身子一通乱劈!但是劈中的只是空气,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袭过脖颈的不过是一阵风。
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胸腔。但是,旋即,一种更大的恐怖感像子弹一样击中了他--这四壁都是水泥墙的楼道里,哪儿来的风?!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道缝隙。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那道缝隙像是墙上裂开了一道口子,风就是从缝隙里面吹过来的。仔细一看,才能分辨出原来是一道向内打开的,但开得很窄的门。
"这间?"老甫问,手电筒的光柱往房门上一扫。
樊一帆躲在他后面,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对 咱们报警吧。"
"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报警?谁答理你啊!"老甫定了定神,对着门缝轻轻喊了两声,"杨薇,杨薇 "
没人回应。呼唤声被缝隙吸走了。
缝隙里面的黑暗,比楼道里更浓。
老甫伸出指尖,顶在门板上,稍微一用力,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些,手电筒的光芒直直地照进屋内,照在一张暗绿色的人造革沙发上。那张沙发是如此阴森、低矮、平坦和空空荡荡,以至于老甫觉得,上面似乎应该躺着什么才对。
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刚一在脑海中冒出,一股浓重的腥气就涌进了他的鼻腔,他的视网膜因恐惧的联想而变成了一片红色。
"操!"老甫大吼一声,哐地一脚把房门踹开,冲了进去!
手电筒的光芒像被咬住喉管的黄羊一般,在狭小的客厅里跳了两下,猛地停在了靠着墙坐在地上的一个物体上面。
黑色的裙子、白色的大腿、赤裸的小臂 一起浸泡在暗红色的血泊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景象,仿佛那不是一具完整的尸身,而仅仅是沾满血污的一些断肢。杨薇的脑袋歪在消瘦的肩膀上,死鱼一样的眼睛圆睁着,眼白和瞳人里还残余着一丝光芒,那光芒里充满着巨大的恐惧,仿佛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刀刃上血迹斑斑。
跟着进来的樊一帆只看了一眼,就蹲在地上,两手抱着脑袋,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喉管里发出"嗷嗷嗷"的号叫!不是哭泣,而是因为极度惊恐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
老甫也呆若木鸡,但他的目光没有投向杨薇的尸体,他看的是开着门的洗手间:里面,洗手池上挂着的那面镜子被打碎了,满地的玻璃碴子,像是一堆被敲碎的骨头,闪闪发亮。
| 楼主| 发表于 2010-6-3 14: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诡异的现场
(1)

你给我放出风去,就说从西伯利亚传过来一种恶性狂犬病,有可能通过空气传染。染上了狗的舌头会变得血红,然后就发疯,不管谁都咬,被咬的人死相比蟑螂还难看。

额头突然覆上了一只温暖的手,雪儿慢慢地睁开双眼,渐渐看清了从黑暗中浮现出的孙女士的笑脸。

"做噩梦了?"孙女士问,声音又轻又温柔。她把手从雪儿的额头上拿起,嘴角微微一翘,仿佛在说:孩子你没有发烧,没什么大问题。

躺在床上的雪儿"嗯"了一声,停顿片刻,怯怯地说:"我 我梦见阿累哥了。"

孙女士一愣,不由得侧过头,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坐在床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小的房间,一时陷入了沉寂。

"孙阿姨 阿累哥最后是怎么样的?"雪儿忽然问。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地休息。"孙女士安慰她说,"刚才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雪儿眼皮又耷拉下来,脑袋在枕头上很疲倦地晃了晃:"我不知道,就是特别困,想睡觉 几点了?大哥哥大姐姐他们是不是都走了?"

"他们都去望月园玩了。你不跟他们去也好,大半夜的不知道在外面疯个什么劲儿。"孙女士看看手表,"现在是12点整,你睡了一个多小时,还困吗?困就再接着睡一会儿。"

"我想睡,可是又不想睡了。"雪儿说完这自相矛盾的话,眼神有点儿发直,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孙女士抚摩着她那雪白的小脸,又用手指捋了捋她那被压乱的发丝,问了她一些平时爱买什么牌子的衣服、初二的学习紧张不紧张、放假了都去哪里玩、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之类的话。雪儿的回答多是一两个字。眼看她又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孙女士突然自言自语:"什么声音?"

一惊之下,雪儿又张开了发黏的眼皮,她使劲去听,可是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孙女士因紧张而发出的衣服窸窣声,什么也没有听到。

"雪儿,你渴吗?我带你喝点儿水去。"孙女士问,然后把手掌插到她的背下,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搀着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客厅没有开灯。雪儿坐在沙发上,纤弱的身子靠着扶手,隐约看到那张椅背很高的轮椅还停放在阳台的角落里。

孙女士没有去倒水,而是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恰好和那张轮椅并排站成了一条线。她凝视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是张贴在黑色背景板上的一个灰色剪影。

雪儿心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鸽群中突然看到了一缕猫毛,但是,她那有些混沌的大脑却怎么也琢磨不出猫毛的来源。她用力站起身,透过落地窗,看到两辆警车驶入了青塔小区,车顶那蓝色和红色交替的警灯,闪烁得格外狂烈,仿佛黑夜吃下了一大把摇头丸。

根据市110报警电话记录,午夜12点15分,一名年轻男子打来电话,说青塔小区6号楼四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他带着哭腔,说的每个字都像在发抖。"接听电话的警察回忆,"就说赶紧派警察来,问了他好几遍,他才说清楚案发现场的具体位置。"

110立刻通知了青塔小区所属的望月园派出所,还有区刑警支队。

望月园派出所值班警察丰奇放下电话,清秀的脸上眉头立刻蹙在一起。对面正眯缝着眼睛盯着棋盘,琢磨下一步是拱卒还是跳马的老民警田跃进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110通知,有命案 "

老田猛地抬起头:"斗殴?不至于吧,最近咱们这片儿很消停啊。"

"说是在房间里发现的。"

"自杀还是谋杀?"

"不知道。"丰奇摇摇头。

"你赶紧给所长打电话,他不是叮嘱过好几次吗,大案第一时间通知他。"老田说。
| 楼主| 发表于 2010-6-4 14: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2)
此时此刻,望月园派出所所长马笑中正和几个手下在路边摊吃烧烤串。脸蛋儿像沙皮狗一样胖嘟嘟的他,右手一把羊肉串左手一杯扎啤,天生歪七扭八的牙齿像铲土机一样咀嚼着,油和酒混成浊黄色的汤儿,顺着沾满胡椒面的嘴角往下淌。手机在裤兜里一震动,他愣住了,看了看两只手里的东西,哪个都舍不得放下,无奈地骂了一句"妈的",把羊肉串往桌子上的不锈钢碟子里一扔,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一抹,掏出手机接通了:"什么事儿?我吃得正香呢!"
电话里传来丰奇焦急的声音:"所长,110通知,青塔小区6号楼四楼发现一具女尸。"
"大半夜的,你要是敢跟我逗闷子,我回头把你小子脑袋拧下来当球儿踢。"
"我敢开这么大的玩笑吗?"丰奇焦急地说。
马笑中说:"老田又跟你下棋了吧?你找个人帮你值班,你和老田马上到现场来和我们会合。"放下手机,跟摊主说:"结账!"
摊主上前点头哈腰地说:"所长,这顿算我请的。"
"这可是你说的。"马笑中把头一歪,斜视着他,"弟兄们都听见了,既然你这么爱请客,今后一日三餐派出所几十口子的饭都让你承包了,大家可着劲儿吃,反正不要钱!"
摊主傻眼了,嘴角尴尬地抽搐着。
"你他妈的没得肺气肿就甭吹牛逼!"马笑中骂道,"结账,赶紧的!"
"所长,有事儿?"一个手下扬起头问。
"有事儿,事儿大发了。"马笑中大声招呼道,"都别吃了,把嘴给我擦干净走人,有案子了!"
马笑中是一个月前成为望月园派出所所长的。这个嘴巴有点歪的矮胖子是全市公安系统中数一数二的刺儿头,最早在区刑警支队,后来被下放到派出所当片儿警。他的刑侦能力很强,但闯的祸也极多,因此功过相抵,都工作四五年了,连个探长也没混上。
震惊全市的系列命案发生后,受害者之一是马笑中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机缘巧合之下,他也进了专案组。凶手被捕(后来证明当时被捕的仅仅是二号凶嫌)的第二天晚上,市政法委副书记李三多和市公安局局长许瑞龙做东,宴请专案组的全体成员。交杯换盏之间,李三多不知不觉喝多了,一边胡噜着锃光瓦亮的秃头,一边大着舌头手舞足蹈地要跟人拼酒。大家都躲着他,小老头儿火了,扯开嗓门骂了起来:"你们都他妈缩头缩脑的装什么绿毛龟,连个敢喝酒的爷们儿都没有?!"
案子虽然破了,但是想起自己深爱着的女孩遭到这般令人发指的残害,马笑中的心情很差,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早就喝高了,李三多一骂,把他的火儿也拱起来了,把酒杯往饭桌上砰地一顿,呼啦就站了起来:"你丫才是绿毛龟呢!老子跟你喝,谁先撂了谁是王八蛋!"
市政法委副书记是副部级的高官,一个小小警员竟敢如此粗野地叫板,宴席上的众人都被吓得一身冷汗。但李三多却喜出望外,斗志倍增,先是用杯子,再后来换碗,最后两人干脆对着酒瓶吹,喝到酣处,一边称兄道弟一边唱歌。林香茗等一班年轻刑警没想到马笑中的《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唱得字正腔圆,穿云裂帛;多年老友许瑞龙更没想到李三多竟会唱一首他此前从未听说过的流行歌曲《北京一夜》,而且听来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喝得腾云驾雾的时候,两人的脸都红得像刚出锅的螃蟹,头顶往上直蹿热气,最后搂着肩膀一起倒在了桌子底下。
几天之后,公安部授予专案组荣立集体一等功的文件发下来了。李三多看着文件上马笑中的名字,不由得想起了这个酒友。也是闲来无事,他让秘书把马笑中的档案调来一阅,顿时大吃一惊。立功一栏密密麻麻地列了十几项,处分一栏也密得如牛毛,仔细一数,还是处分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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