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13-7-10 01:28: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BCDE。 于 2013-7-10 02:09 编辑

一 

 “围棋会让人疯掉吗?” 
 
旁边的男人突然把脸凑过来问。

夕阳从窗帘的缝隙中穿过来,照在他苍白的面孔上,额头的皱纹更显清晰细密,花白的鬓角被染成了紫红色。 

     “职业棋手虽然很在乎胜负,不过也会调整情绪,据我所知还没有这样的情况。”我心不在焉地说。

  “如果......那个人不是职业棋手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就是见鬼了。”我随口答道。 

        今天我是来下指导棋的,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多少有些不耐烦。  

        他却打了个剧烈的冷颤。 

     “您怎么了?”

        我发现他面无血色,嘴唇也哆嗦得厉害。

        “身体不舒服?” 

      “没错,业余棋手不可能因为一局棋而神魂颠倒。”他没有理会我,站起身木然地迈动双腿走到墙边,盯着悬挂在那里的一幅字,“那么只能解释成......见鬼了。” 

       鬼?

  他抬起头盯着那幅龙飞凤舞的草书,身形凝固不动,看来一时不会再开口。 

 “人生五十年,岁月蹉跎堪流连,轮回转化断相续,宛如梦幻般。”我仔细地端详这幅字,不由得念出了声,“这不是织田信长最喜欢的敦盛里的词嘛。” 

 “哦”他霍然转身,“没想到吴老师对书法和日本历史也有研究?我挺佩服织田信长,他很有气魄,勇于创新,这些特点同样适用于经商。” 

 我微笑了一下,没有解释。其实我只是记得这段词,靠着几个能认出的字推测出来的。至于织田信长,那完全是因为学棋的间隙,老师为了让大家放松,讲解围棋史时提及的。

  “简单地说,织田信长好比日本的曹操。他生于战国乱世,继承家督的位置后逐步扩张势力,逐渐成为最有希望统一天下的诸侯。不过他的命运却没曹操好,虽然在发迹时都数次死里逃生,但是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织田信长却死于部下的叛乱。”

  想起来了,老师就是这样介绍他的。他为什么要介绍呢?......嗯,天正十年六月二日,织田信长路过京都,逗留在本能寺。当天下午他请来两位著名棋手在他面前下棋,不料这盘棋却下出了历史上第一次三劫循环无胜负的局面,观棋者全都啧啧称奇。当天深夜,深得信长信任的大将明智光秀发动兵变,攻陷了本能寺,信长的野心伴随着烈火灰飞烟灭。由此这盘奇局更是平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被棋界命名为“本能寺三劫之局”。

  记者们的评价没错,我自嘲地摇摇头,只有和围棋有关系的东西我才记得住。

  “看来我确实请对了人。”他面露喜色,“您肯定知道三劫循环那局棋。”

  我纳闷地看着他。这个名叫齐名的男人是一家著名科技公司的董事长,他来到棋院,提出想请我来下一盘指导棋的要求。最近棋院正想说服他出资赞助某项围棋赛事,自然无法推辞,因此我今天特意乘车来到这座位于郊区山中的别墅里。

  “请随我到书房,咱们手谈一局。”齐名仿佛忽然来了精神,抬起胳膊请我上楼。

  比起豪华舒适的客厅,书房要朴素很多。我注意到书柜里大部分是棋谱或围棋杂志,屋子正中间铺了条墨绿色的地毯,一个二十公分厚的棋墩摆在地毯正中,盘面上有一局正在进行的棋。

  我走过去附身观察:“嗯,货真价实的榧木棋墩,现在很难找到了。”

  “好眼力。”他笑道,“那么,你能看出这个棋墩的来历么?” 

 这可有点难为我了,我只是对棋墩的用料有所了解而已,但是当我重新审视了一次盘面上犬牙交错的黑白子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您是想说,这是本能寺三劫之局所用的那个墩?!”我吃惊地问。

  “是的。”他点头道,“起初我也不敢肯定,然而我的女儿前些日子疯了,她疯的时候恰恰面对着这个棋墩,这盘残局!如果这东西是假的,怎么会发生这么邪门的事?” 

 齐名的嗓音虽然平稳,但难掩其中的悲痛与凄厉。
 
 耳边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莫非伴随着这个棋墩的重现天日,几百年前士兵的鬼魂也接踵而至了么? 

 仔细再听,原来是晚风骤起,吹越林间时引发的叶声回响。

  “吴老师。”齐名在棋墩的一侧坐了下来,深深地埋下头,“请你和我下完这局棋。”

二  

         围棋有很多术语,在我心中,“劫”无疑是最耐人寻味的那个。 

       所谓劫就是在特定的形状下,黑白棋可以来回互相提子。 

       教科书的解释比较难懂,当年老师为了加深我们的印象,打了个有趣的比喻:劫好比夫妻二人吵架,只要有一方退让,便结束了。然而假如有不识趣的第三者,以所谓“中立的角度”来掺和,反倒可能火上浇油,无休无止。  
           “三劫循环无胜负,但这种结局的无胜负不是好事......”

  老师作为结论的这句话至今我仍似懂非懂。 

     我面前的棋墩上摆的那局棋正是本能寺三劫之局的残谱,它只记载了前半盘,后半盘无人知晓。曾有很多棋手研究过,可谁都没有推算出双方之后的下法。

  “为什么要下完?”我缓缓地问,“您女儿和这局棋有什么关系?”

          “她为它投入了五年的心血,前些日子终于有了成果。”说到这里,齐名提高了嗓音,“困扰了棋界数百年的谜底被她解开了!......但是,在找到谜底的那天晚上,她莫名其妙地精神失常了。医生也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只能推测她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我想,谜底或许就在这盘棋里,可惜我的棋力有限,因此想到了你。希望吴老师能帮我解开这个谜,对症下药的话,我的女儿应该会恢复健康。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心愿,请你不要拒绝!” 

         “明白了,可是......”

        “吴老师是不是觉得凭我女儿的水平,不可能解开这个谜?”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难以启齿的后话,“她叫齐夜,你应该记得这个名字吧?”

  齐夜......我当然记得!

  在我成为职业棋手的那年,老师收了个女弟子,据说天赋很好,身为师兄的我和她下过几局指导棋,都是以小胜告终,有一局甚至差点阴沟翻船。我曾设想过,没准有一天这个女孩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可惜她只学了两年多,在即将参加段位赛的关键时刻放弃了围棋,为此老师闷闷不乐了很久。 

 “她的好胜心太强,离开这个胜负世界也许反倒更好。”老师自我安慰似地说。

  此刻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往事不禁涌上心头。我竭力地回忆着她的模样,能记得起的只有她背着大大的书包来到老师家的瘦小身影,以及盯着对手时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她果然没有放弃围棋。”我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齐名问,眼中充满了期盼。

  “既然是她的研究成果,那么我奉陪了。”我没有过多解释,在棋盘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齐名如释重负,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这是我在小夜的房间里找到的,你要不要先过目?”

  我摇摇头:“先下吧,这样判断起来更客观。” 

 黑色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盘面上,这是我最熟悉,也是最能令我心旷神怡的声音。

  我瞟了眼黑棋下的位置,会心地微笑了一下。到目前为止,白棋占有很大的优势,如果平稳进行下去,黑棋必败无疑,所以这步棋不出意料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该怎么应对呢?

  围棋是一场战争,大大小小的局部战役决定了最后的胜败。白棋现在已经打赢了数场战役,面对黑方的反扑有两种选择:第一,守住城池,等困兽犹斗的对手筋疲力竭后发动致命一击;第二,针尖对麦芒地出城反击,用一场漂亮的胜仗取得彻底的胜利。

  根据目前的局势,前者的风险无疑要小得多。假如我在比赛中遇到这种局面,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稳固防守,然而这局棋虽然是我在下,但从某种角度而言,又不是我在下。

  四百多年前执白的那位棋手名叫日海,后来成为了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师,我认为以他的气魄,不可能忍让,特别旁边的观棋者还是著名的枭雄织田信长。在信长的眼里,靠消极妥协换来的小胜近乎于耻辱。

  必须强硬的反击。

  我下定了决心,白子刚刚落下,黑棋便贴身而来,摆出一副白刃战的架势。

  猜对了。我松了口气,按理先看看棋谱会轻松很多,但棋手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黑棋的思路是要把局面弄乱,意图乱中取胜,不过这种华山一条路的手法反倒让我的选择简单了很多:你死我活,奉陪到底。

  不知不觉间几十手棋下罢,盘面形势大乱。好似双方兵马混成一团,正值天色昏暗外加飞沙走石,几乎难以辨清敌我,只能依稀凭借服饰举刀厮杀。

  我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息:大砍大杀的刺激局面在职业高手眼里却是不值一提。他们追求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势,平淡中暗藏杀机的凌厉。织田信长虽然懂得围棋,水平终究有限,为了让霸者愉悦,两个高手唯有屈从于他的口味,实在是时代造就的悲哀。

  你来我往的走了几步,黑棋的先锋猛地插入了白棋的另一块阵地,这凶悍至极的一步棋使我的眼睛亮了。假设我是一名弓箭手,那么此时此刻我看到的是一支因为红了眼而撇开本阵杀入敌营的护卫队,以及在不远处骑在战马上的敌方主帅。

  我重重地把白棋拍在了最致命的位置,犹如挽起强弓,一箭射落敌酋。

  “结束了。”我说,“很可惜,没有三劫循环。齐夜在这里算错了一步。” 

 “怎么......可能?!”齐名目瞪口呆,“按照记录,后边还有四十多手棋没下啊!” 

 我默然无语。我这步棋的位置很冷僻,棋力稍差的人发现不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但这一子落定,即使齐名也能判断出胜负已分。

  “真的是小夜算错了?”他哆嗦着嘴唇,“难道她是因为发现自己算错了才......” 

     这是个我无法回答的猜想。我把头移向一边,发现此刻夜已经深了,这盘棋居然下了三个多小时。

  屋内消无声息,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持续太久。书房的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紧接着走廊里传来急促的奔跑声。脚步声飞快地下了楼梯,紧接着楼下传来重重地关门声。

  “糟了!”齐名大惊失色,猛地跳起来,碰翻了棋墩,棋子洒落了一地,“难道......她一直在偷听?!”

我的脑子嗡地响了一声,仿佛预感到会发生某种不可挽回的局面。双手撑地爬起身,腿骨恰好捧在棋墩的脚上,疼得两眼发黑,但依然一瘸一拐地跟在齐名身后跑出了书房。

  叫不开卧室的门,我们二人合力撞开了它,然后同时目瞪口呆。

  卧室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凄冷的月光下,吊灯的阴影斜斜地笼罩在英式的床柱上,一个身穿白色睡袍的女孩平躺在那里,鲜血从横贯咽喉的伤口里凶猛地涌出,一把血迹斑斑的短刀扔在枕边。

  齐名悲怆的惨叫似乎抽干了我的灵魂,我无力地靠在门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

三 

 当齐名揪住我的衣领,狠狠地把我推倒在走廊。我呆呆地看着他拨打急救电话,当他听对方解释因为通向这里的高速公路因为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救护车不知何时才能到达而破口大骂,然后放声痛哭,责怪自己不该让送我来别墅的司机把车开走。

  即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齐夜的生命也难以挽救了。像我这样没什么医学常识的人,也可以看出那道深深的伤口足以割断动脉,齐夜的身体将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冷变硬,永无呼吸。

  我该做什么呢?

  看着蹲在墙角的齐名,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我至少可以从他的面前消失。

  我慢慢地走上二楼,回到书房。距离离开这里只有短短十几分钟,但恍若隔世。我对自己仍能保持理智感到有些诧异,转念一想,这大概就是长时间沉溺在残酷的胜负世界的结果:即便喝下再苦的酒,也不会瞬间落泪。

  我蹲下来,扶正棋盘,将散落满地的黑白子检回到棋盒里。那张记录着黑棋下法的记录纸落在椅子下,我轻轻地拾执起来,娟秀的字体跃入眼帘,让我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蠢货。”我轻声道,“居然为了棋错一着而死,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既然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放弃?” 

 我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促使她选择死亡的那步棋上。

    不,怎么看我的计算也没有错,这终究是一步求胜心切而自露破绽的招法。

  她为什么没有计算出来?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得到啊!

如齐名所说,黑棋之后还有几十手棋没有下,只可惜那些已经毫无意义了......我茫然地看着黑棋落子位置的记录,仿佛在看齐夜在做着无用的挣扎。

  ......真的是无用的挣扎吗?

  我没有错,难道就意味着她一定错了么?

  这句话很熟悉,好像以前我和齐夜有过类似的争论。对了,那是我和她下的最后一局指导棋,我险些输掉,逆转取胜的那局。当时我年少气盛,被她逼迫得手忙脚乱,取胜后面对她一连串的疑问有些气急败坏,还是老师出面才阻止了这场争吵。

  “师兄,你觉得自己没算错,凭这种逻辑就能断定我错了?” 

 “围棋是靠两个人下的,你掩耳盗铃,吹嘘自己下的多完美,那么为什么咱们没有下出一盘名局呢?”

  “别那么倔强,我觉得你该找点业余爱好,发展一下情商。喏,看看这本小说吧。” 

     这丫头的言辞真是和眼神一样明亮到锐利的地步。 

     我的嘴角泛起微微的苦笑,一阵强烈的酸楚挤压得胸口隐隐作痛。走到窗前想打开它透口气,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被阴云遮盖,别墅周围的森林模糊了身形,在强风中鬼鬼祟祟地摆动,好似紧张不安,等待进攻号令的伏兵。

  本能寺之变的当夜,如果信长向寺外张望,看到的会不会是同样的情形?

  一个阴冷的念头穿越过我的心脏,血液似乎随之结冰。我呆呆地站了很久,猛地转身扑到棋盘前,飞快地把一颗颗黑白子重新摆了上去。恢复到刚才骤然中断的局面后,我的上半身几乎俯在了棋盘上。

  “吴老师,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齐名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哑着嗓子道了歉,“这件事不能怪你,希望你别介意。” 

     我忽然发出的近乎哭泣的笑声吓到了他,他连声询问,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

  “齐夜没算错。”我嘎声道,“从技术角度上说,我也没算错,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大错特错。你先前说得很对,齐夜已经彻底解开了这盘三劫循环的谜题。” 

      “怎么回事?”齐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要照你这么说,她不是白白......”

  “她没有白死。”我黯然神伤,“正是因为她研究出了这盘棋局的真相,才会被昔日的鬼魂索取了理智和生命。”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齐名的询问激动得犹如吼叫,“快告诉我!”

  “当年执黑棋的棋手名叫利玄,下棋的风格向来敦实厚重,露出这种破绽非常奇怪。但更奇怪的是,日海没有像我这样射出致命的一箭,而是配合着利玄的步法,走到了三劫循环无胜负的终点。”

  “你是说......他们在下一盘假棋?!”齐名的肩头微微颤抖,见我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要是这样,小夜这些年耗费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为了一盘假棋!” 

 “没有白费。”我语气坚定,“她发现了日海和利玄为什么要下假棋的原因,此前职业棋手只顾从棋艺的层面计算,而忽略了当时特定的情形!”

  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我低下头,俯视着棋盘,目光似乎穿越了数百年时光的迷雾,看到了兵变发生前的那个下午。

  本能寺的长廊上,日海和利玄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盘,身旁围坐的是织田信长和手下的大将以及侍从。开局很平静,谁都不想贸然出击,随着棋局的深入,局势渐起涟漪。

  就在观战的信长逐渐津津有味的时候,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人起身悄然离去。这个人的离去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日海和利玄却发觉了。

  此人便是明智光秀。

  主公乐在其中,家臣却不告而别,实在不合常理,尤其是光秀恰好率领一万三千大军经过京都,此次是来参加当晚的宴会的,因此更加显得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本能寺既然已成了是非之地,自然不宜久留。然而按照惯例,棋局分出胜负后,对局的双方要向观战的贵宾细细讲解一番,拖延太久,二人不得不留宿于此。一旦当夜发生兵变,恐怕性命难保。

  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个老对手彼此心领神会地下出了一局三劫无胜负的默契棋,然后装作大惊失色,不知所以然,借口要回去闭门研究,不露痕迹地逃之夭夭。

  比起利玄,日海此举另有一层涵义:他的老师为织田信长所杀,内心纵然愤恨也无力报仇。下出三劫循环之局,除了为求自己脱身,也希望由此而扰乱信长的心神,使他无暇察觉光秀的悄然离去。

  历史记载恰好印证了我的这个假象:两位棋手离去后,观战者从信长而下皆是默然无语。一位家臣认为这是不祥之兆,结果激起了信长的怒火,他声称前所未有的局面反而是大吉之兆。踢翻棋墩愤然离去,很早便就寝了,当夜的宴会也草草了事。

  假如信长心情愉悦地玩乐到深夜,或许凭借枭雄对危险气息的直觉,可以事先发现光秀的异常,由此生了疑心,夤夜离开京都,那么这场兵变便宣告失败了。

  “这些......都是推测吧?”齐名听得两眼发直。

  “下棋也是一种推测,推测对方会怎么下,然后决定自己该如何应付。”我淡淡地说,“但齐夜研究出来的进程让我坚信,这是唯一可能的结果。”

  “既然她没算错,那么为什么还要自杀?”

          “她不是自杀的,从某种意义而言,她是死在了鬼魂的手里。”我一字一顿地说,“织田信长的鬼魂手里。”

  齐名吃惊地看着我,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



  “以前听老师说,信长打翻棋墩愤然离去,我笑他心胸狭窄。”我锤着有些酸疼的双腿,“纵然大战在即,几句逆耳的话便让他失了常态,这气度连棋手都不如。可现在想想,他的这个举动倒像是另有深意。”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齐名焦急地看着表。

  “不好意思,这种时候分析这些确实不合时宜。”我笑了笑,“那么暂且不说信长了,说说你好了。齐先生,你为什么要打翻棋墩呢?我觉得这很可疑”

  “......你是不是疯了?”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这个棋墩大概有五十多斤重,想要弄翻可不容易,想想看,只是靠起身时的力气,想要打翻实在有点夸张,恐怕棋墩没事,腿骨倒先受不住了。”我摸了摸还有些痛的迎面骨,“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尚且如此,你的腿硬是弄翻了棋盘,还健步如飞地跑到了楼下,实在太不可思议。我觉得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我把右手垂在棋墩下,佯装按住地面,实则用左手支撑,在起身的刹那,膝盖和右手同时发力,猛地掀翻了棋墩。

  “比我想象得还需要力气。在担心女儿安危的时候,你这么做肯定有必要的理由。”我敛住了笑容,“齐夜在学棋的时候,曾经借过我一本侦探小说,听她说是父亲的藏书。出于好奇我大致翻了翻,描写的是凶手利用鱼线制造自杀的假象。”

  “我没有那种书。”齐名板起了脸,“你记错了吧?”

  你好歹也会下围棋,明明胜负已分,难道还要负隅顽抗吗?

  我盯着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把鱼线固定在棋盘正下方的榫孔上,穿过地毯隐藏的吊灯孔,然后围绕四个床柱穿一圈,将高度调整好,鱼线穿过刀尾的小孔,将刀后部凸起的部分抵住处于昏迷状态的齐夜的脖子。鱼线绷紧时,刀恰好处于一个脆弱的稳定状态,棋盘掀翻时,鱼线断裂,那锐利的刀锋便轻而易举地划断了齐夜的颈动脉,造成她自杀的假象。因为室内光线幽暗,断掉的鱼线因为惯性落到床边,很难被发现,把我赶出卧室后收拾妥当即可。至于那些脚步声和关门声,一个有遥控功能的录音机就可以完成。

  小说里的凶手将石头扔下悬崖拉断了丝线,齐名改进了这个手法,自认为更加完美。

  调查到我和齐夜之间的渊源,弄清了女儿的研究成果,在我的面前演一场好戏,就可以收获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证人。这个算盘打得够精明。

  “其实我这辈子就看过这么一本推理小说。”见他避开我的目光,我冷冷地笑了,“真不巧,你偏偏用了这本书上的手法。至于动机嘛,我同样了解了,那就是齐夜不再学棋的真正原因。”

  听我说到这里,齐名的脸色终于变了。

  “齐夜退学时只是含糊地说出于个人原因。老师不甘心,让我去调查了一下,发现她是因为在和父亲在楼上下棋时,母亲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杀害了,她受了严重的打击,无心参加段位赛。” 这真的只是一起简单的抢劫杀人案吗?用鱼线的手法同样可以制造出这种假象。

  我想齐夜在研究三劫循环时,发现了母亲遇害时的疑点,推测出真相后,难以承受残酷的事实才精神失常。齐名察觉到了这件事,惊慌失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索性狠下心连女儿也灭口。

  齐名佩服织田信长。我想他佩服的是信长的的残暴多疑,冷酷无情,在必要时连妻子儿女都可以抛弃。也许他是靠这些东西取得了今天的地位,但他全然忽视了本能寺的烈火。

  妻子儿女在信长眼里不过是物件,物质上的宠爱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有了利害冲突,果断处死,反正可以再娶,再生。

  “你就是织田信长的鬼魂,齐夜就是死在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父亲手里。”

  听了我的这句话,齐名反倒平静了。

  “这是赤裸裸的诽谤。”他的声音硬得像铁,“要么收回去,要么法院见。” 

      “你认为这些只是我的空口白话?”我抚摸着棋盘,“如此看来,你只是一个阴魂,比信长差得太远了。”

  以信长的自制力,怎么会单纯因为气恼而踢翻如此沉重的棋墩?

  即便他看不出两位高手下出三劫循环的真实动机,但不可能忽略光秀的离去。疑心光秀可能举兵谋反的惊疑,才是促使他做出那种举动的真正原因。

  在踢翻棋盘的时候,信长的心中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

  俗话说板荡见忠臣,此刻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检验属下的忠心反而成了难事。借兵变诈死,可以躲起来观察家臣们的反应,信长素来狂放不羁,完全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因此光秀在本能寺的灰烬中始终没能找到信长的尸体,隐约发觉另有玄机,因此失魂落魄,被迅速回兵讨伐的羽柴秀吉击溃,自己也死于乱军之中。

  这时信长应该可以露面了,然而他却从此杳无踪迹。

  本能寺之变后的七年,羽柴秀吉统一了全国,改名为丰臣秀吉。令人疑惑的是,那段神速回兵,迅速击溃叛军的事迹,在对他歌功颂德的几本书里却是轻描淡写。

倘若浓墨重彩,且不论以后的历史学者会更加起疑,大概连当时的民众也会议论纷纷:为什么这位最得信长器重信任的大将议和与回兵的速度会如此迅速,仿佛事先预料到明智光秀会造反弑主,却视若无睹,准备坐收渔翁之利一般。

 纵然天下唾手可得的霸主,薄情寡义换来的唯有隐藏在尊敬面具下的怨恨和恐惧,以及等待时机的反戈一击。

  尽管只是猜想,但我觉得信长由此心灰意冷,从此避世不出也完全能够理解。

  本能寺之变的那天,那个家臣认为三劫循环是不祥之兆,理由是三劫恰好对应了:爱别离,怨憎聚,求不得。
  
          这无疑是最悲哀的循环。

  吟诵着人生五十年的信长,在四十八岁那年,发现自己的境遇恰好对应了这个评判,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心灰意冷,退而求其次,以安享天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齐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我相信这番见解足以让他惊疑不已。

  书房里诡异的沉默被别墅外警笛的尖叫打破,我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轻松地吁了口气。我翻过棋墩,其中的一只脚上有两条细小的划痕,一条非常清晰,另一条很模糊,颇有年月。

  “这是不是鱼线断裂时划出的痕迹,就交给警察去判断。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在你回到书房前我就报了警,至于怎么解释,那就是该你自己思考的了。”

  很多人认为棋手和木讷是同义词,然而专注棋盘间的棋手,反而对与围棋有关的事物格外敏感。

  四百多年前,日海和利玄在本能寺察觉到了异常,下出了一局默契棋。今天,我虽与齐夜生死相隔,但依然还原出了这盘三劫循环。

  棋局依旧,弦外之音却迥然不同。

  齐名死死地盯着我,怨毒,恐慌和悲哀在眼中走马灯般的交替变换。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求不得到底是什么滋味。

  然而他已无路可退

本来早早的洗洗准备睡了,手欠啊,逛了逛学院,突然发现那个在线学员是可以打开的,再后来忘了哪个帖子里哪个人说的了,让我对巨人观产生了兴趣,我还以为是长得高之类的呢,在对它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后,,我就翻来覆去的就睡不着了啊,哎呀,,,老感觉他跟我在一个屋子里。。。我要去找我妈睡一张床算丢人吗。。。还是算了,我妈是我爸的媳妇,我抢也不太好。但……善了个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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