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遥远的记忆从脑里清醒了过来,述说着那个人的事。 瞳孔仿佛浸入了漆黑,眼前只能是黑暗,画面在脑海中渐渐的清晰起来,那时,世界。 世界处于寂静之中。 没有任何的声音,无比寂静。 就像被强烈敲击过的玻璃,半空中出现了往四周散开的裂缝,一只手从里面冲了出来,紧接着是脑袋和身体。 一名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裸露着上身,穿着暗红色的短裤,平庸的脸,深邃的黑色瞳孔,总觉得从哪里见过他但始终想不起来,莫名的对他产生了恐惧感,这份恐惧是记忆中本来就存在,而不是现在看见他才产生出来的。 落地的瞬间,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视线所到之处,皆是尸体,与高大新颖的建筑不同,四周皆是灰沉沉的人类尸体,随手抓起一个头颅,看到的只有面无表情的脸,就像画上去的一样。 他走在用尸体铺成的道路上,脸上表情充满了嗤笑的气息。 <食品>
推开家门,脱下了被我踩在脚底下的鞋子,腿部突然的振动让我意识到裤兜里放着我的手机。 短信是她发过来的,内容大概是说岸先生今天会来我家,叫我做好准备还有加油。 加油?这个字眼到底有什么作用,而且,要我加油什么。 岸先生是著名的心理学家,遇到我这么顽固的人,他也摆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因为我从根本上就已经坏掉了啊。 走上熟悉的楼梯,每走一步,就能感觉到脚下每一个台阶对我也应该是非常的熟悉。我是要先躲进房间里,等岸先生敲门的时候,我再去开门请进来,接着就是讨论我的事情。 对,讨论我的事情。 为什么不在客厅等,因为我在逃避。 敲门声在我还在数着楼梯有多少个台阶,我要走多少步的时候,就响起了。平稳有序的拳头敲击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 “菜,我是岸先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躲着房间里的计划完全失败,可是就算躲进房间里不也是迟早要去开门请他进来吗?果然这个计划也从根本上就不行啊,就跟我一样。 我忘记了从楼梯上往下走该有的姿势和动作,直接抬起脚往上迈了一步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这倒是省了我走下楼梯的时间,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应该是吧,是吧? 岸先生进来后,我请他先坐下,在我去倒茶的时候他已经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了。 接过我的热茶,岸先生满足的喝了一口,我拿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对面。岸先生长得很普通,身上的西装却出了奇的跟他很搭配,只是他的那双眼睛让我很在意,那种深不见底的黑色。 “菜,这次你先说。”岸先生突然坐直了,用那双眼睛盯着我。 “岸先生……”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岸先生你的原体是什么样子。” 听我说完岸先生叹了口气,又浮现了为难的表情,然后把热茶一口气喝光了:“你还是老样子啊。”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我先回去了。”岸先生把茶杯交到了我手里,然后就起身走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用茶杯告诉我世界是真实的,并不存在什么原体,不可否认的是我接过茶杯的时候的确有感觉到触碰的真实。 我第一次见到岸先生是在她的怂恿下,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不该说出我想死,这个决定了。 “你为什么想死。”这是岸先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回答我想回到真实的世界。 当时,岸先生披了一身白大褂,我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他身体周围散发着圣光,金黄色的圣光。但是让我吃惊的是岸先生从他的桌上拿起了一把小刀快速的从我的手腕上划了一刀,裂开的皮肤流出了血,痛觉刺激了我的大脑。 他是疯子吗?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我凶狠的瞪了他。 “你觉得,哪里是真实的世界。”这是岸先生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沉默了,那种痛感使我沉默了,准确的说是让我质疑了我一直以来所怀疑的事情,见我沉默了,岸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是我跟她的合照,我对他能拿出这张照片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肯定是她给他的。他让我拿着照片走向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镜子,足够看清我身体每一个角落的大镜子。 镜子内的自己映入了我的眼里,身上的衣服与照片里所穿的衣服相同,相貌也相同,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岸先生他也已经走了过来,镜子里的他也跟外面的他一模一样,这也理所当然的啊,我又这么想着。 “记得这个笑容吗?”岸先生这么说着,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三句话,他指的是跟我合照的她。 “身体只是我的躯壳,不是我。”但是她的笑容,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问题,只有把这句话脱口而出:“躯壳并不是我。” “你可以回去了。”这是岸先生对我说的第四句话,他脸上那为难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已经没救了,我可以滚蛋了。 我当然是乖乖的滚蛋了。 然后,今天是轮到岸先生滚蛋了吗?看到他走出我家门的时候,我这样想着,当然我也听到了他在临走前对我说的话。 “去死一死吧,菜。” 岸先生留下了一把刀,在他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拿起那把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小刀,捅进了我的胸口,利刃滑进胸肉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我甚至感受到了血肉被整齐的分裂,被冰爽的刀刃寒住后那一丝快感。 终于,我死了。 我死了,被我自己捅死了,疼痛感让我休克致死。视力不错的眼球也慌乱起来,让视线到达的地方都以模糊的画面来敷衍我,大概是死去的人已经没有价值能够看到这个世界了。 冰凉的感觉刺激了我,随后慢慢的柔和起来,就像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与束缚。 其实我不是死了,而是回来了。 四肢被牢固的锁着,头颅被割开,大脑被泡在远处的架子上摆着数个罐子里。 原体,我追求原来的身体,果然是与我精神同样残破的肉体。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内脏,血液和肉骨都被掏空了,现在能见到的只能是那架子上的罐子里的大脑,我的大脑。 失去血肉与骨头只剩下一层皮的我,即使大脑不在身体也能存活下去,它们称这为【幻象】 它们主宰着这一切,这一切被它们拥有着,它们也只有这一切。 割开我的皮肤,无视我的痛觉,伸手进到裂开的皮层里,慢慢的挖空了我的肉,在白骨挡住它们的行动时会毫不犹豫的拽出骨头扔在地上,然后继续用它们的手指挖着我的肉。 “他……他就要发现这里了……” 它们发着野兽嘶吼般的声音反复说着这句话:“他……他就要发现这里了……” 我能听到它们口中的那个【他】的强大之处,它们由无数的碎肉,裂骨,以及被它们赖以为皮肤的,也只是残破到一块块,一片片的某些动物的毛皮如同粘膜一样排在它们身上。连绝望都无法触及到它们这种近乎是地狱深渊中垂死挣扎过后,拼死苟延残喘而爬上来的生物,居然也有惧怕之物。 能让这样的生物惧怕的【他】我想连神都会惧怕吧? 又是那股沉重的叹息声,从它们身上的嘴里响起,有时候听起来却像是两股叹息相撞,有时候却是众多叹息声在一个身体里嗡嗡作响,那种低吼到会让人听着发疯的悲鸣从它们的身体里每天反复响着。 它们嚼着我的肉,发出汁水喷洒的声音与渐渐远去的脚步,让困意也向我打招呼,或许不是困意,而是死意。 可是,我不是早已经死透了吗。 “大家好!我是岸先生。” “一个面带微笑,坐姿平稳挺直,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在某栋楼最顶层的某个房间里。” “你们都会死,只是死法不同,我请求你们不要用这种可怜虫的眼神盯着我,我不是救世主,更不是圣人,我只是不会死而已,你们相信你们眼前的一切吗?我不是说你们看到的一切,我说的是你们所认知的一切。” 岸先生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个数字就放在了耳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房间内仅有的一扇通往外面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戴着白色面具,穿着白色制服。 他们牵着一个小孩进来了,小孩没有任何的表情,要说的话只能是安详,那种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安详。 岸先生拿出了一叠白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拿起纸张朝着门口的方向。 —B君,你过来— 这是纸上的内容,也是岸先生想要说的话。 名为B君的小孩,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他看到岸先生拿出一种东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岸先生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种像被红色染料吞噬后类似圆形的物体,他从来没有看见过。 B君很不幸的失去了声带和耳膜的运作机能,他们的对话只能在纸张之间完成,岸先生递给了他几张纸和一支笔,自己则麻利的在纸上写着字。 —B君,这个是香蕉— —可以吃吗?— B君瞪大了眼睛,想着原来这个是香蕉啊,可是香蕉是什么啊,他不知道。 —不可以哦!— —B君,想要幸福吗?—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会让你感到很舒服的感觉哦!— —很舒服?那B君想要幸福,可是幸福在哪里啊,你会给我吗?— —幸福要靠B君自己行动哦!— —什么行动会幸福啊?— —死亡哦!死亡是幸福的!— —那B君要死亡,B君要幸福,B君要很舒服很舒服的感觉!— —但是死亡是什么啊?— —B君从窗外跳下去就会得到死亡了哦!— —真的,跳下去真的会得到幸福吗?— —真的!B君要是跳了下去,就会得到幸福哦!— B君脸上出现了满足感,那是他出生以来出现的第一个表情,就像得到了奖赏般兴奋的打开了不远处的窗户,爬了上去蹦起身体跳了出去,很快就听到了B君身体急速撞击地面时发出的声响。 “B君,其实你的身体很健康,只不过是我让你以为你自己不能说话和听不见声音,你会原谅我的吧。” 岸先生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窃笑了一声。 ——<10号与28号>——
“我们的存在永远都不会消失,但是身体的饥饿感也是永存的,10号,我已经承受不了这份无尽的痛苦了。” 有一次,28号这样对我诉着苦,但是我也无能为力,从那时候开始,宇宙已经没有能让我们食用的生命体了,应该是根本就没有生命体存在了。 我们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伙伴,我出现后的下一刻就遇到了28号。 当第一次感到饥饿感的1号给我们带来了1000个生命体,我们就发自本能的吃光了,而且越来越饥渴,四处猎食星球上的每个物种。 伙伴越来越多,本以为取之不尽的食物,也在瞬间内吃光了。 了解到星球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的时候,1号指着星球的上空飞了上去。 我们跟随1号在宇宙中寻找着任何能够食用的所有生命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每吃光一个星球的物种,就会移动到下个星球。 最让我们绝望的是除了鲜肉,其他物质的食物对消除饥饿感完全无效。我们也试过在各个星球圈养可食用的生命体,却因为我们伙伴增加的速度实在的太快了,导致没有生存空间让圈养的生命体存在。 就算是我们也不能完全探索全宇宙的领域。 直到能够探索到的生命体完全消失,我们的存在永远也不会消失。伙伴依旧增加着,我们想过猎食伙伴但是失败了。 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我们。 从灭绝的物种里发现的众多书籍里,都记录着他们的文化与知识。 书籍中提到最多的词是死亡,经过各方面的推敲发现死亡指的是消失,所以与我们无缘。 “既然赐予我们永存不灭的生命,就不能取走我们的饥饿感吗,神在玩弄我们吧。” 28号很生气,我笑着说:“我们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承受了长达上千年饥饿痛楚的神吗?”28号依旧很生气。 我们始终认为在我们的领域里已经不会有生命体出现了,只能每天带着饥饿的身体互相抱怨着。 可是救世主并没有抛弃我们,他闯入了我们的领域,身体散发出来的肉香拯救了我们,在争夺中121号抢先吞食了救世主。 根据救世主身上的资料,我们在非常偏远星系里,找到了一个存在着完美规律的星球。 他们称自己为人类。 到那个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件事,虽然这个星球的肉足够我们吃上很久的一段时间,但是人类毫无理由的自相残杀与事故死亡率非常高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那样的话起码会减少几百年的食用期限,而且我们不准备吃上一段时间后又面临断粮的境遇。 在庆祝我们再次发现可食用的生命体时,110号提出了对人类进行我们失败了无数次的精神计划。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我们发现了人类恢复伤口的能力在某一个点上突破后会达到意想不到的快速,精神计划的成功率非常高。 我们将全人类的生命终结,回收了尸体,让死去的人类,作为食物。 为了保证肉质鲜美,我们用自身细胞精心开发出来的完美细菌让人类的身体永久保持活跃性,并创造了精神世界让人类自认为还未灭亡。 我们每次从人类身上取走一半的鲜肉,在催化器具的作用下,每三天就会增加四分之一的肉量,在某种情况有一天之内生长出充满非常惊人的肉量,也有很长时间没有生长丝毫的肉量,本以为是机器故障,但调查后发现。 人类拥有一种叫灵魂的东西。 根据各方面的正规观念,记忆是最接近灵魂的存在,身体是灵魂的容器,而灵魂则是记忆的容器。 我们的技术能够百分之百捕捉到人类的记忆,从而任意处置,却对灵魂束手无策。 我们怀疑灵魂的存在,就如同怀疑神的存在,既然连我们都无法无法真正接触到灵魂,那只能是神的领域。 我们曾一度认为精神就是灵魂,但是深入了解后才发生那只是人类的妄想能力。 为了寻找灵魂寄存在人类身体的哪个部位,我们取出了大脑,毕竟在人类的研究里,大脑是最符合灵魂的寄宿体,所以我们也不敢怠慢。 我们抽空人类所有的记忆,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销毁,保存在某个地方。对于没有销毁人类所有的记忆,这让之后的我们有所庆幸。 创造出精神世界后,我们把人类的精神投放了进去,借助取出来的大脑将人类的意识接入精神世界。 我们也认为大脑是最符合灵魂的寄宿体,但是我们错了。 可我们不知道哪里错了,本应重现你们活跃的精神世界,却看到的只是几十亿披着人皮的肉块,纹丝不动的堆在一起,如果没有大脑起着重要的作用,恐怕是连肉体都不会出现。 如果精神世界里的没有出现活跃的人类,就算是我们自身细胞精心开发出来的完美细菌也跟不上死去很久的人类鲜肉的腐烂速度。 很庆幸我们发现了被遗忘已久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人类的记忆。 我们将记忆投放进了存活在精神世界里。 因为人数太多,我们就不确认记忆的主人是否正确,任意投放着,毕竟是精神妄想世界,任何东西都能靠你们的记忆改变,甚至是相貌,所以我们并不在意记忆投放是否正确。 出奇的是只凭借精神身体和记忆的你们,却跟活在真实世界里丝毫没有任何差异。 我们开始了长久的研究,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最终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对灵魂束手无策。 记忆是最接近灵魂的存在,大脑储存着记忆,记忆生产着灵魂,灵魂并没有寄存身体里,而是在周围作为大脑运作的能源存在着。 人类随着成长,行为会越来越聪明,那正是积累的记忆生产出灵魂,完善着灵魂。当人类开始失去记忆直到完全失去记忆,灵魂会逐渐的崩坏,精神出现混乱,导致灵魂粉碎。 记忆能够生产灵魂,但是不能够接纳灵魂。 所以人类死亡后,灵魂也伴随着消失。 现在我们拥有了人类所有的记忆,也就等于拥有了灵魂生产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