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篇】《海》

71023 · 发表于 2019-10-28 20:04:59

“你能带我回去吗？”
女人问我。
“恐怕不行。”
我与她漂浮在太空中，离我们十米处有一艘飞船，是从地球载我们过来的飞船。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你的氧气还能坚持多久？”我问。
“大概半个小时。”
“我的还有四十分钟。”
一阵沉默。太阳在我的左手边，地球则在正下方。妻女们得知我死后会怎样？依子会很伤心吧。女儿流子长大会记得自己吗？我试着回忆自己三岁时的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原来如此，流子会忘了自己呀。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悲伤。
“你结婚了吗？”
心血来潮，我问她。
“还没。”她说。“不过有一个男朋友。”
“男朋友啊……”我眯着眼睛回想自己与妻依子拍拖时的情景，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嘴角有一颗痣，长得特别像田鼠。家里又没钱，长得又不帅——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知道吗？他表白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问。
“他举着一个马铃薯对我说【我只有这个了。现在我把这个给你。】——你可以想象吗！举着一颗马铃薯向我告白！”
  对讲机里传出女人大笑的声音，然后逐渐减小，微微哽咽。
  我沉默，鼻子微微一酸。昔日的回忆涌上心头，眼角湿润了。我强行忍住眼泪。不可以在头盔里流泪，会把自己淹死的。
  嘴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妻对我上天一事持反对态度。当时是夜晚，我与妻女在床上，妻刚安顿好女儿。我想抱妻一下，她不耐烦地甩开了我。”
“【别闹！热！】她说。”
“【听我说一件事。好么？】我说。”
“【快讲。】她说。”
“【我被选上了当宇航员，任务是环球一周。】我说。”
“【真的？】她问。”
“【时间已经定好了。下个月的十三号。】我说。”
“妻沉默了，往我身体靠了靠。抱住了我。”
“【别去，别去好么？】她哀求我。【还有流子，流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你不想看她上幼儿园么？】”
“【我会回来的。】我说。”
“妻抱得我更紧了，头倚在我的胸膛上。”
“【不要离开我。】”
“这是妻在婚后第一次向我撒娇。十七岁时，我与妻相识。十七岁——那时的我愚蠢，冲动，幼稚。而妻，她正处于最优美的年华。她肆意地向四周挥洒生命。她的活力是无穷尽的，与此同时她更是无所畏惧的。她可以获得一切，同时也可以丢弃一切。她本应美丽地大步迈向前去，却被我绊住了脚步，是我使她过早枯萎。并在最终弃她而去。”
“为什么？”女人问。“为什么不留下？”
“人总是要做点什么，不然便会陷入空虚。”
  对讲机传来‘沙沙’的声音。我在空无一物的太空中旋转着，旋转着。
“【把你的奶子甩到肩上，一路朝圣去茅房。】”
  女人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过来，她像是照着念书中的文字一样说出这句话。
“什么？这是。”
“保加利亚的脏话，从书上看到的。大抵是骂别人婊子的意思。很有意思吧？”
确实。
把你的奶子甩到肩上，一路朝圣去茅房。
我默默重复这句话，恐惧与不安奇迹般消减不少。
“谢谢。”我说。
“【脏话的意义在于它可以帮助人们发泄情绪。】书里说的。”
如果可以打电话，我想我肯定会第一个打电话给书本的作者。感谢他把脏话的力量传递到纸上，又由纸上传递到女人身上，最后到我的身上，给予在太空中的我以慰藉。
寂静中，我与女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就这样默默流过。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我，就像一人漂浮在漆黑的海面，轮船的光芒逐渐远去。我想开口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对讲机里忽地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气声，混杂着抽泣传来。
“我不想死……”
喘气声持续了一两分钟，对讲机重陷入寂静。
我静静漂浮在太空中，太阳在我的左手边，地球则在正下方。

（全文完）

64512 · 发表于 2019-10-28 20:33:55

把对方推开，让自己飘向飞船

）

95324 · 发表于 2019-10-28 20:43:56

写的不错呢…中间的部分让我陷入了沉思…

90248 · 发表于 2019-10-28 20:51:46

恭喜你患了不归路之手痒难耐综合病征

[原创短篇] 【微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