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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 《无色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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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 11:59:31 | 2022-5-2 12:09编辑 | 发自安卓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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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勿占楼







         
   
                 某天凌晨,一阵铃声把我吵醒。拿起手机,喇叭里传来某个女人的声音。
                “我怀孕了。”
                 滋滋的电流声在沉默中流动,我瘫倒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注视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心想,我既不是妇产科医生也不是你男人,你怀孕了关我什么事?
                 女人又补了一句。
               “是你的孩子。”
                 村上春树有本书叫《1q84》,我对其中一段剧情印象深刻。说的是某天晚上,女主角做了一个春梦。她清楚地看见自己赤身裸体地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却怎么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孔。早晨,她缓缓醒转,愕然发现精液潺潺地流出下身。苦思几日,得不出结果,便渐渐遗忘了这个奇怪的梦。几星期过去,她竟然怀孕了。书的后半段揭露,无面人就是男主角。然而女人为何怀孕,书中却没作出解释。评论家们对这种情节有一个专业的名词,叫‘魔幻现实主义’。往后,我对这个词语的理解就是,所有你无法解释的事物。例如拉屎没带纸,这是魔幻现实主义。搬了一天的砖,工资却要三天一放,做不满七天减半,这也是魔幻现实主义。而在凌晨四点突然来电,一个陌生的女人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更是完完全全的魔幻现实主义。
                记得20多年前,西西要去北京美院读大学。当日是阴天,空气里有雨的味道。那年电视机刚普及,学明星们的打扮是fashion的象征。她背着一个大得遮住上半身的书包,白色的针织裙下踩着一对松糕鞋。我对此嗤之以鼻,美女就算什么也不穿仍然是美女,丑女却不会因为穿上明星的衣服变成明星。西西不这么认为。她说,你没有看透本质关系。所有人都这样做,你不这样做就是落伍。胡小言,你已经落伍了。我回道,如果这就是落伍,我情愿一直做个落伍的人。结果一语成谶,二十一世纪降临,我犹如一缕幽魂,不愿意长大,缩小又违反人体的自然定律,只好尴尬地停留在两者之间。
                 我们一直走到火车站前的大厅,西西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
                “小言,我要走了。”
                  我默然地注视着她。背后的砖石棚顶刻着‘桂城火车站’几个红色大字。大厅人声鼎沸,售票口的玻璃前挤成骚动的汪洋,混合着汗臭的热气扑面而来。
                 西西问:“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1990年起,铁路雨后春笋般冒头。就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原址是荒芜的沙场,承重柱在角落堆砌成三角形,地面遗留着工人丢弃的安全帽,胶鞋,卷尺。小时候,我在土里挖出一把58式土枪,它陪伴我度过许多个荒唐的日夜。后来政府号召持枪户主动上缴枪支,货车空仓进入小区,载满各种枪械而去。我舍不得,悄然把它藏到一个隐秘的地点。
                “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未来如果遇到什么实在无法决的事情,我就把它取出来。要么解决事情,要么解决自己。”
                  西西听我讲完,叹了口气,“小言,人终归是要长大的。”
                我们彼此对视,缓缓升起某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气氛。说是伤感,过于庄重。可要说是高兴,那也不至。总之,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我冷静地向手机另一边的女人提议,“养,我是会的。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话筒静了很久,猛然爆发出一阵抽风箱似的笑声。女人喘着气,“胡小言,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个反应。待会儿我一定要告诉老杨他们,让他们嘲笑嘲笑你。”
               我迷糊了两秒,破口大骂:“沈君丽,我草你妈。”
             “好,你把自己烧了就能见到她。以后清明节烧纸我又多拜一个,胡二爸,胡二爸,保佑我今年平平安安……”
               我忽然有点悲伤。自踏入三十岁的门槛,这种小资 的情绪就像乳牙一样,自然脱落了。现在它回来寻仇,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我对沈君丽说: “刚刚我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个女儿,结果你一笑,她就死了。大沈儿,你真是我的杀女仇人。”
               “为什么是女儿?”
              “我就是个男的,一想到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孩,还是我的儿子,那种感觉就像人生重演,很绝望啊。”
                她安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烦恼。而且我根本就没怀孕啊,所以你这顶多算杞人忧天。”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并在心里默默祈祷:阿里路亚,我没出生的女儿,阿里路亚。
                挂断前,大沈儿叮嘱,千万不要再迟到了。
                放下手机,漆黑瞬间淹没了我。老沈、阿许,西西回来了。饭局是明晚的六点。由于工作关系,老沈时常出差,偶尔能见上一面。而阿许和西西,竟已睽违二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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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5-11 23:13:13 | 发自安卓客户端
序,二稿

    
        
            
      0.胎儿  
    
    
     某天凌晨,一阵铃声把我吵醒。拿起手机,喇叭里传来某个女人的声音。
     “我怀孕了。”
     滋滋的电流声在沉默中流动,我瘫倒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注视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心想,我既不是妇产科医生也不是你男人,你怀孕了关我什么事?
     女人又补了一句。
     “是你的孩子。”
     村上春树有本书叫《1q84》,我对其中一段剧情印象深刻。过程冗杂,总结下来只有两点:1,女主角发春梦2,女主角怀孕了。就像饿了得吃饭,困了得睡觉般理所当然。评论家为这种作品归类,叫魔幻现实主义。《百年孤独》的伟大以“很多年以后,某某某上校在行刑场会回忆起他几岁时和父亲看看冰块的那个下午”为开端。我总算懂了,所谓魔幻现实主义就是,所有你无法解释的事物。就像村上春树无法解释女人为什么做个梦就会怀孕,马尔克斯无法解释死刑和冰块间的关系,我也无法理解凌晨四点的来电里的女人腹中的孩子与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记得20多年前,西西要去北京美院读大学。当日是阴天,空气里有雨的味道。那年电视机刚普及,学明星们的打扮是fashion的象征。她背着一个大得遮住上半身的书包,白色的针织裙下踩着一对松糕鞋。我对此嗤之以鼻,美女就算什么也不穿仍然是美女,丑女却不会因为穿上明星的衣服变成明星。西西不这么认为。她说,你没有看透本质关系。所有人都这样做,你不这样做就是落伍。胡小言,你已经落伍了。
    我们一直走到火车站前的大厅,西西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
   “小言,我要走了。”
    我默然地注视着西西。背后的砖石棚顶刻着‘桂城火车站’几个红色大字。大厅人声鼎沸,售票口的玻璃前挤成骚动的汪洋,混合着汗臭的热气扑面而来。
   西西问:“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八十年代以来,全国经济提速,设立数个经济特区,铁路雨后春笋般冒头。就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原址是荒芜的沙场,承重柱在角落堆砌成三角形,地面遗留着工人丢弃的安全帽,胶鞋,卷尺。小时候,我在土里挖出一把58式土枪,陪伴我度过许多个荒唐的日夜。后来政府号召持枪户主动上缴枪支,货车空仓进入小区,载满各种枪械而去。我悄然把它藏到一个隐秘的地点。
    她听我讲完,问我是不是想去铁路局。
   “不想。”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西西突然大声起来,“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高一时,西西喜欢在历史课和政治课上看书,因为这两门学科都不计入高考。历史老师是个老头儿,喜欢讲政治。政治老师是个中年瘦猴儿,喜欢讲历史。日落时分,闲人三三两两蹲踞在马路牙子上,谈论国企改制,亚洲经济危机,哪个亲戚南下深圳发了达,谁又因股市大跌跳了楼。我的老师们就是从这些社会灵活就业人士进化而来的,(有点像达尔文的进化论,猿人对应闲人,原始人对应老师)只是换了个地儿高谈阔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捧着同一本大部头埋头苦读。那时我已经喜欢上她了,但也对另一位女同学抱有好感。工作以后,我从衣柜里翻出一本棕黄色的相册,首页就是四班的大合照。老沈和阿许也在。那是学校操场西边的大阶梯,翻过墙就是城市的街道。黄昏,遥远的天穹漂浮着几片残云。四十多名同学分成三排,学生的脸颊镀上一层金黄。我在第二层,正好是照片中央的位置。那位女同学就站在我旁边。西西离得很远,高高吊在最后一列的末端。她用力盯着镜头,像是相机里藏着什么怪物。我把相册随手放到床上,点了一支烟。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很适合做些伤春悲秋的随想。在我的记忆里,她们的面目早已模糊不清,但通常是美好的。而现实是,她们并不算漂亮,甚至有点丑。这使我的青春像个不好笑的笑话,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我冷静地向手机另一边的女人提议,“养,我是会养的。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话筒静了很久,猛然爆发出一阵抽风箱似的笑声。女人喘着气,“胡小言,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个反应。待会儿我一定要告诉老杨他们,让他们嘲笑嘲笑你。”
     我迷糊了两秒,破口大骂:“沈君丽,我草你妈。”
     “好啊,你把自己烧了就能见到她。以后清明节烧纸我又多拜一个,胡二爸,胡二爸,保佑我今年平平安安……”
     我忽然有点悲伤。这种小资的情绪就像乳牙,年龄一到就会自然脱落。如果它不自觉,就会阻碍恒牙的发展,属于危险分子,只好叫牙医帮你拔掉。不过,乳牙是很有变通精神的。它并没有死掉,而是改门换面,作为智齿继续完成使命。假如被革命的恰好是你,那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刚刚我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个女儿,结果你一笑,她就死了。大沈儿,你真是我的杀女仇人。”
     “为什么是女儿?”
     “我就是个男的,一想到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小孩,还是我的儿子,那种感觉就像人生重演,很绝望啊。”
      她安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烦恼。而且我根本就没怀孕啊,所以你这顶多算杞人忧天。”
      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心里默默祈祷:佛祖,耶稣,上帝,观音菩萨,所有我叫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神明啊,保佑我夭折在想象里的女儿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挂断前,大沈儿叮嘱,千万不要再迟到了。
   放下手机,漆黑汹涌扑来。老沈、阿许,西西回来了。饭局是明晚的六点。由于工作关系,老沈时常出差,偶尔能见上一面。而阿许和西西,竟已睽违二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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