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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 男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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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6 23:06:45 | 2020-9-8 21:28编辑 发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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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警察盘问的地铁司机的叙述

撞死那个男人的,确实是我。我当地铁司机满二十年,到了快退休的年龄。那个男人,是突然出现在轨道上的。您问我有没有看到跳下来的过程?当然没有,冬庄站不是我这趟车的经停站,等注意到那个男人减速也来不及。我早说该加个护栏,车站破旧了也不修缮才出来这档子事儿。

死尸被撵成两截,一身西服一片血红,仰倒在地上。血迹染红了车身和前面的轨道,溅到站台上,幸亏当时没有其他等车的乘客。那地狱深处的图景到现在还印在脑子里,这辈子没喝过孟婆汤怕是忘不掉咯。不,就是做梦,那个无辜惨死的男人也不会放过我。黑有两只苍蝇,像食腐的秃鹫争着啃食尸体,紫色的伤痕张开大口吞噬我的心智,把魂儿也勾走了。

有没有看见公文包或什么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死者胸前口袋里,插了一枝玫瑰花。还有......对对,还有散落在周围的报纸,应该和地铁内部卖的是同一家。不过,死者的西装上摆皱皱的,袖子也挽成两折露出手肘,虽说是夏日里艳阳天,但那个男人肯定不是上班族,上班的时间怎么能脱下战袍呢?什么?您说有没有猫?地铁站在地下三层,别说猫猫狗狗,根本是人以外不能进去的地方。嘿,我还说这些做什么。警察同志,我都交代了,您说那个男人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吗?


被警察盘问的外乡人的叙述

那个死去的男人,我的确在那天看到过。在地铁的......不,不是冬庄,地点是陕北路站。那男人和一个年轻人分手,正向我这边来。因为那个年轻人眼睛藏在鸭舌帽下,我没看清长相。我只看见他怀里的一摞报纸,好像还有几束鲜花。花是卡罗拉玫瑰,毕竟是七夕节......应该是做小生意卖报纸和玫瑰花的。您说还有多少?报纸还剩得多,玫瑰没几个了吧......因为我家也是种植鲜花的,对这方面格外关注。男人似乎哭过,眼睛红红的.......不不,那男人不但衣衫整齐,而且配有公文包。我现在想想,他的黑鳄亮皮公文包里,露出来报纸的一角。

谁能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昨天上午还好心给我指路,转眼就......看到昨天的大雨吗?天公无常,错勘贤愚枉做天!


被警察盘问的片警的叙述

您是说我在地铁站抓到的那个小偷吗?我记得他确实叫张三,是这一片顺手牵羊的惯犯。我逮住他时,他好像挺生气,正在丢一块大石头,嘴里念念有词说有猫毛弄脏自己的手。时间吗?时间是我午休时,大约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我记得以前曾经差点抓住他时,他也是穿着一身名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包。是这样吗?根据张三所说在厕所找到的公文包是死者所用的物品.......那么,难道张三偷东西不成,还顺手杀了人。黑鳄亮皮的公文包、多余的石块、生气的念叨.......这些足以证明张三有偷东西之外的行动。是的,报纸也如您所说,公文包里残存着报纸的一角。那小子因为丢石头落网,一定是命中注定的。石头呢?还在附近的厕所里,石头上拴着登山绳,静静地躺在水槽里。

张三那家伙,十几岁就加入了本市的盗窃团伙,技术高超。去年秋天和邻市团伙的李四比赛偷窃的技术,为了取胜被人看到相貌,动手伤人,那小子已经招认那案件是他干的,出狱时承诺不再偷窃。如果这个男人是张三那小子杀的,那么,那个不幸死去的男人周围可能有怂恿张三的同伙在。


被警察盘问的推销员的叙述

那个男人死了是吗?我在陕北路站遇到了以前的同学,他好像做卖报纸的营生。

他让我向那个男人推销商品。啊,就是这款鞋子清洁剂,现代人生活节奏快质量也得相应地提高,偶尔弄脏鞋子没时间清理,这时候我这款产品便派上了用场。我演示试用后,那个男人笑了,买了一盒。因为是这周第一次开张,我谢了他好多遍,要是所有人都像那个男人就好了。只是,后来,我撞见卖报的同学偷偷跟踪那个男人。


被警察盘问的报童的叙述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报童,是兼职卖玫瑰的大学生。您是说那个一身西装的男人吗?我记得他让我叫他阿武,是个上班族,年龄二十五六岁。不,他是很善良的人,嗯......或许是自杀吧。

叫我阿真,今天二十岁。我算是比较有经济头脑,不靠家里人养活。昨天不是七夕嘛,我从近郊进货一批玫瑰打算在草房地铁站附近摆摊售卖,但是老天没得菩萨心肠降下大雨。人们改成在家过二人世界,路人伶仃,我这花骨朵就要凋零得全泡汤了,所以进来地铁里面碰碰运气。

那个男人孤身一人在等地铁进站,我上前询问是否需要鲜花。他跟我说,地铁里有免费发放报纸的地方,到那里说不定有生意上门。一试果然如此,我想回去感谢那个男人,又觉得他肯定坐上车走了,没成想竟然还在原地,视线游弋犹豫着什么。我向那个男人道谢,发现了问题,他拿着公文包的右手的手腕上有割伤的痕迹——抑郁症,我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我那因为抑郁症去世的妹妹。一个人要死去,简单得很,根本不用刀枪剑戟、刀光剑影的。人们用权力去杀、用金钱去杀、甚至一句虚假的命令也可以杀人吧。当然了,我这样说你们不会相信,反正我就是知道,说不定你也是这些无意识加害者的一员呢。

我送给他一枝玫瑰,还不放心,骗他说报纸卖光跟着他到了换乘的陕北路站。分别时,那个男人送我一顶帽子给我遮雨。

他的眼睛是红的。

不做点什么,那个男人性命堪忧.......是的。我遇到了老同学。我根本没有想要杀掉男人的念头,而是一心想要救赎没能挽救失却妹妹的自己。当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让那个男人,不,要让阿武多多和人交流,正好推销员同学送上门来。直到我清楚地看到阿武露出笑容,稍稍放下心,却被假装熟络的推销员同学缠上跟丢了人。

再见到阿武,就是在新闻里了。


鬼魂借通灵医生之口的说明

......我曾经想到过死。工作和生活的不顺利,总之是懦弱驱使大脑寻找自杀的方法,割腕,触电,最后想到跳崖。我的终点站是金门山,那里有小金门大桥的美誉。

出门时还是晴天,如今变脸般大雨,地铁里的人湿漉漉的,我站在草房站晃神了许久。雨天不是自杀的好天气,空气潮湿,西装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之所以穿西装是想像个普通的社会人,体面地离开。我遇到了一个报童,应该是不走运的兼职大学生,算了帮帮他吧。我的幸福与别人无关,但别人的不幸令我无法忍受,世间总有这样的不幸,却少有治疗不幸的方法。我送他一顶帽子,应当不会再见到了吧,我已经送了所有能送给年轻人的。

陕北路换乘,问路的老婆婆还有一个推销员,我是笑了吗?不常听到的“谢谢”,很暖。


五一广场换乘,距离终点越来越近,踟蹰而犹豫。小偷偷走了公文包,里面是自杀用的石头和绳子。被没收了作案工具,有些不想自杀了。

一只猫跳下轨道,跟着一个孩子也下去了。很危险,快上来。我下去轨道,把孩子托举上来,当然还有猫,然后是耀眼白光。可笑的是,我努力过却没爬上去......这样的人生终点还不错吧。


来自下属警员的报告

哥,调查过了。冬庄站年久失修,猫也许是从损坏的洞口进来的。在负压环境下,我们能看到尸体周围有苍蝇,也是因为这个豁口。调查视频,结果发现了猫和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小男孩似乎是为了找猫进入了地铁站,是案发现场的目击者,找到他是当务之急。


跟着父亲去警局的小男孩的说明

电视上讲那个叔叔是自杀,我知道他是为了救我。

我太害怕了,害怕流血和死,但我更害怕我会让救我的英雄这样死去。爸爸是这样说的,对吧。

发表于 2020-9-16 12:57:21 | 发自安卓客户端 发帖际遇
我觉得他依然是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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