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下的孤岛

98038 · 发表于 2020-8-28 13:02:44

  发现了一个身边有趣的现象。

  前段时间和朋友放了补课假激动地出去玩，中途吃完饭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尴尬地发现我剩余电量10%，他6%。于是乎接下来夜间步行的计划告一段落，原因是如果家长打过来发现关机肯定暴跳（如果在外面告诉他们手机没电关机了但不要担心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也是件磨人烦心的事儿，没办法舒舒坦坦在凌晨的南滨路边自由放飞有志青年的灵魂），加之还会错过谁谁谁的“紧急”信息，没了耳机里咏叹起伏的音乐，丢了磨磨蹭蹭撩拨人心的付款码……脱离手机的我们显得慌慌张张，像是斗地主手滑开局甩出一对王炸，没了飞天挂的菜豆人闯蜂巢。其实没了王炸也许还可以凑一对皇家同花顺，没了飞天挂兴许极限跳飞扑熬一熬傻子巧取皇冠，就算没赢还可以赚一波家人。可是就是那般扭捏，于是狼狈地各找各妈了。

  告辞之余我玩笑地说，过去的游子几个月不来封信才会让家里边儿的老母亲担忧，托顺路的远行客帮忙叮嘱一两句。如今出门在小小十公里圆内晃荡却因为两个未接电话被骂得狗血淋头，有对象的还得摇着尾巴QQ“秒回”“拍照验人”（那天是七夕，朋友是纯爷们）。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当时我说。

  有趣的是，人不比昔日，六十亿的人头攒动（是这个数吗，没准是七十亿）密密麻麻地排布在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的陆地有限的蓝色球体上，一个广告牌或是一个自杀的蠢比掉下来会砸死好几个人的指数爆炸时代，拥有迅捷到无法想象的交流讯息方式的信息化乱流时代，飞机甩信件的时间够国篮奖杯绕地一圈的时代。人们却愈加认同自己是一座“孤岛”。

  人们比从前更轻松地见到一个人，不同以前可以身处各地但交流无阻，可以闲余时间打一大段话向朋友抒发鄙见，而不是半夜醍醐灌顶醒来铺纸磨墨，写余精装送进邮箱，让骑着自行车（也许是骑马）帽子歪带打着哈欠的制服男晃晃悠悠地取走……按理来说，人与人应该愈加近了，心思应该更相通了，理解应该更深了，就连瞬时情绪（比方说偶像票选落榜了破口大骂，难受）也作为QQ动态或是朋友圈的公知。它们作为信息化为数据将你打出来的事逐字逐句准确地转移到他人眼中，不用考虑制服男中途被广告牌砸死，信被漫长旅程中的某某gank了。

  但是我们不约而同地认可“孤岛”对于当代人的描述。前些年，美国人均真心好友个数以惊人的趋势（也没有太惊人）由3、4个变为一个甚至是没有。我不由开始思考起每天占有时间比重很大的线上信息交流时间，或是说，交流，它对于人与人之间交往本身的意义。“交流是信息交换的过程，通常是将人有的向没有的那一方转换”，以上是百度百科词条的解释，后半句加有一点转述上的偏差。对于人，交流源于我们渴望将自己的感受传递对方让其知道的欲望，也可能源于追寻转移信息在双方意识中达到的愉悦共鸣感，或是说意在对方知晓信息后的表现与感受……在此不作过多阐释。

  探究原因的过程中，不如让我们联想一下作为一个交流交通不发达时代的一个人的第一视角感受。

  吾乃炮兵甲，甲队头号炮兵，家住之乎者也一带。不才，家中有一貌美夫人，一八十老母，一犬子。随军霸上数年载，不知家中近况如何，夜不能寐。前些日寄信回家，乃知夫人有喜三月，大喜数日。生好死好只凭夫人安好，不知何时归家，见字如面……

……

红，我爸告诉我下个月就要去留洋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可我不能不写信给你，因为我无法容忍不这样做的自己……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你的面庞如…………你的眼睛像……你的头发……你的咯叽窝……我会回来娶你的，请你等待我，终有一日我将为你穿上美丽的婚纱，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等我，红，一定要等我……

……

那时的人受限于贫瘠的交流手段，常以意义之延续来代替交流，以追求更长时间的共鸣感。就像一件信物，一封泛黄的信，一句话，一个念想，一个约定。意义逐渐脱离本体，续生于另一端，意义也许会延续，也可能在异端变形。但一切却单纯地难以想象。有时一生只能说见上一面，半世的面容全靠记忆对于意义的延续，在脑海追溯回响。但是往往这样，存留下来交流的人却由时间验证有价值地珍贵。

  而如今，同样的感情，同样的表达，话语却仿佛失去了该有的力度。同样的劝慰，一大段一大段满屏的话语，却仿佛永远塞不进同样悲伤的心（“你根本不懂我，你变了，你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吗”，“难道要我把心挖给你看吗”……“呵呵，可笑”）

  我认为，交流的轻易，带来跨越屏幕的随意感。人们意识到话语脱离空间限制的那一刻开始，首先陷入了极度兴奋。也许那些0几年在“冲浪”的人们可以告诉你，为了一句“晚上六点公会老地方集合攻略黑龙”可以真的不吃晚饭不接老婆下班，只为提前五分钟准时在电脑前开机。逐渐他们脱离了简单的兴奋，像是我们从小面对一台推送凉风的大功率空调一样平和地接受它。不同于空调，我们再如何嚣张地拨动遥控板，它也建立不了两个人的联系（也许可以让你妈打你）。交流的轻易让人们快活地陷入了彼此联系的假象。因为双方早已明白交流是什么回事儿。不必太过看重，急眼了，删好友便是，不和了，妥协就行。原来，交流淡化了负载信息所含有的意义，而由这一行为替代成为意义。无非是让自己的世界热闹一点。很多人都会这样想。于是狂热的交流，狂热的附和，狂热的群聊，狂热的动态。热闹的背后，空洞的心，心是不会骗人的。瞬时的热闹淡化慢慢聊天的欲望，加重了离群时间空洞内心对于自身折磨的程度。人们也许分不清因果，认为是这样的热闹少了点罢了。狂热，从现象体现联系，联系体现意义的狂热。如今眼球中的现象超越人脑的想象，人群庞大而踏实亲切，我在其中像一滴水自然流淌，联系从中生起。话语是什么真的重要吗?我们很热闹，世界很热闹，烟火照亮的夜晚万人高唱的时刻，如何解释内心的冷清。心是不会骗人的。

我们无法扭转任何局面，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们明白，可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改变自己一点，而不受其影响。所以说回到那一句话，人群不过是一个幻觉。在当代，更迅捷的联系不过搜罗出一个残缺的更庞大的人群在我们面前。面对，残影，幻觉，不必建立联系，更不必从中寻什么意义。就像，在水里捏紧一颗泡腾片。

95935 · 发表于 2020-8-28 21:13:00

[日常闲聊] 交流下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