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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中篇] 【评委文】《灯塔》(请勿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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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7 21:41:43 | 2020-1-24 13:12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未经作者同意,禁止转载本篇小说
前言


           评委文的构思包含这篇有三个篇。第一个由于构思不成熟,越写越像某个我读过的作品就没再写。第二篇写了一万字,由于资料查的不够全和笔力原因也没能写下去。这篇是第三篇,仍旧选了我擅长的题材写。总体来说可能是个沉闷无聊的故事,但写小说本来就是兴趣使然,因此我也没太考虑读者的感受吧。
            如若觉得有趣,希望能给个点评。觉得无聊,也希望说说哪里读不下去了。非常感谢。(鞠躬)
            ps:写完一点就发上来一点,应该会在活动结束前彻底写完。(看来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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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7 21:44:47 | 2020-1-7 22:56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发帖际遇


         见到那个生物时是2010年的7月2日,我十七岁,正处于极其迷茫且矛盾的阶段。逃学倒不至于,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认为上学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我时常想象自己大学毕业,学到了可以谋生的本领,进入社会靠那一技之长找到工作,生存不成问题,空闲下来可以喝杯酒,打打球,的确称得上是惬意的生活。可这又如何?幼时上学,大时工作,老时死去。我对这样的人生感到恐惧,可也不知如何反抗这一既定的制度。于是我选择了最愚蠢也最简单的方法——抗拒学习。
         父母时常出差,每每回到家里都只我一个人。即使如此,我在学校也几乎没有交到朋友,对学习也不怎么上心。常理来说,我不是属于那种性格内向的人,口才——不是我自夸,在班里数一数二,若想逗得别人大笑,实在是不再话下。朋友怎么也得有一两个才对,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朋友一个没有,在班里则几乎是义务性地开口“老师早上好”,“老师中午好”,“老师晚上好”。实际上,我在任何时刻都被清楚地提醒我与任何人是不同的,我早已深深地陷入孤独的泥潭。即便如此,我仍不愿意主动结交。由此一来,时间不可避免地溢满出来,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填补多出来的时间的玩意儿,总算摆脱这一境地是在遇见那个生物以后了,但那暂且按下不谈。
     总之那个时候,一有空余的时间我便戴上耳机,(听得不是什么有格调的音乐,若是可以,我也想效仿村上春树写出一大堆古典音乐的名字。可并不是这样,我听的是后摇,名字全是一个个看不懂的英文,因此在这里写下我那时候听了的具体的乐名恐怕也无从谈起)漫无目的地骑自行车在镇上乱逛。镇并不大,蛋糕上有一颗小小的车厘子,镇便是长在车厘子头上那细细的根儿。我对镇上的每一处位置都像对自己身体那样了如指掌,这里是手,那里是脚——啊!这是指甲。断断没有说错的道理。镇是沿海小镇,境内背山面水,山峦自西向东长长地连绵不绝,将镇与外界隔离开来。在我幼时的记忆里,小镇便是世界的全部。山的那头有更为广阔的世界,这我是知道的。可对那时的我而言那无异于【于是,少年踏上了消灭魔王的旅途】那般遥远的东西,所以直到高中毕业,为了去大学的我方才第一次踏出小镇。           
    镇的天气多少有些异常,或许是临海的缘故,镇子夏秋之交时常刮台风。我喜欢台风,莫如说喜欢台风时那股世界末日一样的氛围。尤其喜欢台风时去海边看灯塔,看孤零零地伫立在海岸边的灯塔被海浪淹没,下一瞬冒出个尖尖来,刹那又被更高的海浪遮盖。灯塔顶的光时而闪动,时而消失不见。我站在沙滩边,世界狂乱地不像样,一切都没有了秩序。遮天蔽日的海浪好几次扑到我的脚边,却迟迟不肯将我卷走。而我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等得晴空万里,风平浪静,灯塔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从海里现身,塔顶的灯光仿若将永远那么亮下去地四处旋转。虽说难以想象,但灯塔在台风结束,海水褪去,灯塔募地从海里现身的那一瞬间实在给我孤独的少年生涯莫大的安慰,我靠灯塔暂且堵住了我缺少的什么,如若不是那个灯塔,我不至于能成为如今这个尚且算是地道的三十岁男人。
   看罢灯塔我便回家冲澡,回程的路上可以看见有人陆续从家里出来,站在马路上,沉默地看着被破坏地不像样的街道。两分钟过去,人们如梦初醒地开始收拾东西,那沉默的两分钟他们或许什么也没想,但对于他们来说则是至关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时刻。我想。
     家里没人,冲罢澡我便躺在沙发上,冲一杯牛奶,打开电视看新闻的播报。主持人好似与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说的尽是些同我毫不相关的东西。“1096个电线杆接近报废,1389个报废,但仍有2937个可以投入使用。各位市民放心,政府正紧急维修中……”我看着电视,心想真有那么多个电线杆不成?即便真有,又是谁数出来的呢?莫非台风刚结束政府便派人一个一个地数着报废的电线杆,“一个,两个,三个——啊,这个是接近报废,万万不可数错……”我思考着报废与接近报废间模糊的定义,不久睡着了。梦里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天空万里无云,空气带着使人耳目一清的清新,是刚刮完台风的空气。我穿黄色短袖同色长裤,在街道上一根一根地数电线杆。
    翌日是星期三,学校仍停课,直到星期五才恢复正常。醒来我也无事可做,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将近三十分钟,这期间什么也没干——手机没看,音乐没听。待得坐地身体僵硬,我便起身早餐。虽说是早餐,不过是生菜,金针菇,还有牛肉丸一齐丢进锅里,再煮一个方便面就了事。吃罢早餐我便打开电脑,对着我未写完的小说发呆,期间时不时拿起手机看几眼,直到中午小说仍停在原先的进度。太阳好歹升到天空正中央,我仍不觉饿,困意倒是开始拉扯眼皮。我于是上床睡觉,衣服没换,仍穿那件like外套。
   醒来时我一时间不知自己所在何处,好一会儿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床上。蓝色窗帘静静垂下,房间死寂了似的没有声响。客厅黑乎乎的,想来已经到了晚上。我从床上起身,戴上眼镜,穿好拖鞋,来到阳台外面。我住的并不高,从十层楼往下看不至于看到什么景色,也看不见海。可我仍站在阳台,风有点冷,房屋的轮廓隐没在夜色中。路灯亮着,街道上时不时走过一两人,影子拉得挺长,都爬到电线杆上。我感觉手有点冷了,便回到客厅。客厅仍那样,桌椅都静静躺在该在的位置,奶粉罐水壶碟筷凌乱不堪。
   肚子感觉有些饿了,我戴了耳机便下楼吃饭。镇的餐馆不多,我在昨日刚去过的那家坐下,点了一份叉烧饭。等待的期间耳机里传来一首顶好听的音乐(名字忘了)。音乐刚结束饭便端了上来,红红的叉烧(当然是红红的)盖在米粒上面,普普通通的一份叉烧饭。
   吃罢晚饭已经八点,给了钱后我走出饭店。空气的质感与饭店里略有不同,感觉清爽了许多。从饭店后面走两百米便是我家了,可我没有立刻回家的打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地开着几家店铺,医药店,杂货店,五金店……但大多数店铺在太阳刚下山便关门了,毕竟是个小镇,这里的人们大抵都过着无余裕却自由自在地生活。
    若是在往日,此刻街道上仍会有些出海捕捞回来的渔民,拖着沉重的渔网走在街上。渔网里有带鱼,小黄鱼,鲳鱼,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鱼类。可七月是禁渔期,所以此刻街道上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没有。街道挺长,往前或往后看都融在黑暗里,没有拐弯处。虽然挺长,但只有我一个人。
    走了或许一个小时,我感觉有些疲惫。于是我绕另一条路去到楼下,回到家中。冲了澡后我躺在床上,理智上很想沉沉睡去,意识却清醒着。无奈,我只好闭上眼睛祈祷能快点陷入梦乡。窗外传来某种声响,像是小孩在哭,又像是鸟儿啼叫。每个夜晚都会传来这样的声音,于我而言这声响已经融入了周围的背景中,类似于小区门口的石狮,挂在夜空上的月亮。我默默闭着眼,脑里思绪杂乱。想不载人的车辆,不放东西的桌子,没有母乳的乳房,男人的乳头。穷尽了思绪便再倒回来想,男人的乳头,没有母乳的乳房,不放东西的桌子,不载人的车辆。在第五次想到男人的乳头时,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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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7 22:54:57 | 2020-1-8 11:22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我的少年时期,可以称得上是我的朋友的只有A一人。认识A的那一天是遇见那个生物的两年前,我十五岁。当时我刚上高一,A是我的同班同学,样貌上佳,体育全能(游泳曾代表学校获得区第一),成绩年级前三。他当然是班里的风云人物,可只是如此不足以让几乎所有人对他怀有好感(对他抱有恶意的人我的确尚未找到)。他拥有令别人感受到他真诚的能力,具体表现在他那副完美无缺的笑容上。倘若某人考了九十九分,叹一声“太低了吧”不免令人想打他。可若是抬头看见说话的人是他,他若再一笑,再苛刻的人也难免真心为他惋惜。(当然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待人友善,同学们也乐意问他问题,让他帮忙解决。实际上我似乎从未见过他空闲下来,他机器人一样帮助同学,却从没有不耐烦。他果真乐意于帮助别人。我能感受到他笑容底下的真诚。
     他的交友面当然也极广,据说某次学校联欢,不同学校互不认识的两个人聊天,其中一人无意间说起A,惊奇地发现另外一个人也认识他。两人就这样以他为桥梁熟稔起来,到最后成为一生的知己。听到这个故事后我对A深感敬佩,虽说故事略有夸张,但A的确已经成为人们的共有财产,没有他会活不下去的人恐怕也是有的吧。几乎是默认的,同学们结下了一个不言的默契:既然是共有财产,便不能允许某人将他占有。这对A恐怕是极其残酷的,每个人都渴望得到他,因此都瞪大眼睛不允许他人得到他。每个人都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A对此心知肚明,但他看起来却不甚在意。有某种不一样的东西在以别样的角度损毁他的内心,为了将视线从这现实性错误中挪开,他以别的方式麻痹自己,而这别的方式却又反过来以另一种角度继续磨损他的心灵。
     虽说他友人的确众多,可那并不包括我,在那一天之前我与A的交集仅限于同学间互相打招呼。想必之前已经说过,那时的我对交友一事实在提不起兴趣。高一的第一个学期我几乎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与他相熟的契机发生在寒假前的散学典礼,当时是一月,气温大概有14°。夕阳西下,散学典礼结束后我骑着自行车在镇中漫无目的地游逛。从集市逛到电器街,从电器街去到海边,从海边去到老塔。在从老塔回家,经过商业街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在一个本以为他永远不会出现的场所。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耳机里放的是《年青诗人》,前奏才结,人声刚起。
      或许我刚才对他的描述令你们有些误会,认为他以游刃有余的姿态斡旋与众多友人之间(啊,这倒没错),对世间规则不屑一顾,玩世不恭。(这错了)实际上他的形象类似于世间【好学生】的定义。虽说经常参加聚会,回家却不会超过晚上十点。虽说大家都说他留长发更好看,却不会因此违背学校规定。家虽离学校挺远,但他总早早到达学校……因此我希望你们理解,看见A从一家纹身店里出来,在路边点上一根烟时我有多惊讶,以致于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愣愣地看了他十多秒。
     很快,他也看见了我。脸上一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即向我走来。在他逐渐靠近的途中,我在脑海中胡思乱想。莫不是在学校中的样子都是他的伪装?在我的想象里,对发现了他真面目的我,他会在贴近我的一瞬间将我杀死。刀子拔出,伤口却没有鲜血涌出。我就这么静静躺在马路上,车水马龙,人们纷纷跨过我的尸体,无人在意。
    然而他却只是露出稍微有些困扰的笑容,说道:“刚才的事,能帮我保密么?”我在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份真诚的模样绝不至于能伪装出来。与此同时,我对他产生了兴趣。如此彻底的好学生何至于纹身,吸烟呢?他似乎也有意作出解释,见我点头答应保密后,他指了指街旁的一家咖啡店:“去喝一杯咖啡么?”

   咖啡店的人并不多,装修整体走简约淡雅风格。灰色的墙壁使咖啡店荡漾着微微忧郁的氛围,桌子零散地摆在店内,给人简单而不凌乱的感觉。从进来时就能闻到淡淡咖啡的香味,柜台上的玻璃柜里摆着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咖啡豆。坐下后我看了看价目表,价格保持在三十块左右。我不禁有些咋舌。
  “给一杯冰摩卡,中。”A看起来倒是驾车就熟的样子,没有看菜单便对服务员下单。“你喝什么?”
  “不用了。”我略有拘谨地摇头。
   他耸耸肩,并不强求。我看见A在服务员走前露出他的招牌式笑容对服务员表示感谢——如若服务员不是男的,我怀疑服务员就要以身相许了。
  “刚要去哪?”他问我。“如果有事大可先行处理,毕竟几乎是我强拉你来的。”
  “没事。不过是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镇上瞎逛罢了。”
  “瞎逛?”
  “没错。当我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镇上瞎逛。”
  “真厉害。”他看上去真心佩服我。“如若是我,肯定做不到。”
   我有些惊愕:“何至于!不过是瞎逛罢了。谁也能做到的。”
  “在我看来,你有些不同。即便无事可做,我想也不是谁也能做到漫无目的地瞎逛的。”
   我摇头。“我想你平日里做的事,比我要难地多。二十四小时里二十四小时被人拜托帮忙,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事儿只要想做,谁都能做到。”
   期间冰摩卡被端了上来,对话暂时中断了。我略有些怅然。邻桌的人们互相交谈,玻璃杯碰到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呼吸间,店里飘散的咖啡味儿变得似有若无了。
   他把玻璃杯放回桌子:“说说怎么漫无目的地瞎逛,可以?”
  “怎么瞎逛?”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几乎以为他在嘲讽我——他的神情仍旧那么真诚。
  “呃、呃……”这种玩意儿真有方法不成?“首先学会骑自行车……会骑吧?随后……”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瞥见他似笑若笑的神情。
  “只要别忘了怎么回家就行。”我破罐子破摔地说。
   他感到有趣般笑了。“以后试试。”
   话语间我无意间注意到A面前的杯子已空空如也,杯壁只残留下几滴棕色的液体。是什么时候喝光的呢?方才看到还有半杯,何以一转眼就空了呢?我心中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天竟已完全黑了。
   “啊。”他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往下有一个聚会,时间快到了。”
   “啊,啊。”
   “和你聊着聊着,竟没有注意到时间。”他懊悔地说。他对迟到似乎很在意。推开椅子,他站了起来。歉意地对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自顾自地把你叫来,又这样走了。”
  “没事,只有时间我多得很。”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似乎真的很急。“和你说话很有意思,希望下次还能聊天。”啊,快去吧。不要说了。
  “只有时间我多得很。”
   他再次歉意地望了我一眼,付罢帐便走出了咖啡店。我坐在椅子上,透过玻璃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我收回视线,目光放到对面已经空了的椅子上。店里的人走了几个,又进来两个。身旁空着的桌子坐了一对老夫妻,我半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女儿似乎交了个不怎样的男友。不知在哪里的音箱播放着我没听过的音乐。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有几粒棕色咖啡残留的白色杯底,一时间无所适从。
   啊,忘记问他为什么要吸烟纹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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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5:19:41 | 2020-1-8 15:29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自从那天以后的很长时间,我便再没有见过A。寒假从翌日早晨便开始了,可我丝毫找不到假期与非假期间现实性的区别。无非是把坐着的场所从学校转回家里罢了。每日起床发呆三十分钟,做早餐,发呆,睡午觉,下去吃晚饭,睡觉——不外乎如是。对于这种鮰鱼一样的生活方式我多少感到焦虑,但却无力改变。现在想来,那时我尚年轻。尚未对现实这一绝对性机构彻底妥协,反抗的方式虽愚笨,不能不说却值得称赞我的勇气。直到如今这个年龄,我倒学会视而不见了。
   在寒假的第二个星期,我好歹见了A一面——从电视上。他似乎是作为镇的优秀青年代表参与一个全国性的节目。看着他在电视屏幕上与主持人谈笑风生,我不免目瞪口呆,进而怀疑起自己早前是否真与如此遥远的这一人物坐在同个咖啡店里。
   电视上的A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之处,脸上挂着的笑容让人们深感这并不是技术性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当被主持人问道以后有何梦想时,他答道:
  “我的梦想是尽可能地帮助他人,而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努力学习是必须的。我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在这里成长,也是镇使我成为了这样一个人。对于这个小镇,我只怀有无限的感恩之情。可这一小镇似乎是落后于世界的,非现代化的小镇。在我平日的生活里,不仅是我自己,也时常看到市民们多有不便之处。若是实现现代化,我想首要目的便是将电线杆真真正正布满小镇。如今小镇的电线杆占地率为5.6%。为了加快小镇的现代化进程,实现全面现代化的小镇,便要将电线杆占地率提升到10%这一层次。我目前空有理想,却无力实施。因此可以的话,在我大学毕业后我会回到小镇上,竞选镇长一职,以实现小镇现代化。”
   主持人想必也没能想到会听到如此详尽的回答,稍微愣了一两秒方才将话筒送到自己嘴边“真是想不到A同学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如此具体的计划,那么我们祝你马到成功!”
   A向观众鞠了一躬便退回到舞台后方,下一个选手随即上来,主持人问些大同小异的问题,选手们则极具模糊性地泛泛而谈。总之再未出现像A那样的选手,在他之后的选手则显得黯然失色。观众们似乎也这么觉得,在A之后观众便陆续走出现场。主持人似乎也无心继续提问,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节目便草草落下帷幕。我望着黑色的电视屏幕,早已无心听后面的选手讲话。心中被某样类似于信念一样的东西击中,震撼地说不出话来。A方才说话的场景反复在我脑内回放,“我的梦想是尽可能地帮助他人……电线杆……竞选镇长……”屋里当然没人,阳台的窗帘拉着,分明是早晨客厅却陷入夜晚一般的黑暗当中。我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噬啃我的内心。他的话语不至于虚假,却在关键处模棱两可。目的无疑是真实的,却在动机上作了手脚。想必违和感的起源来自于那天的见闻——如若他果真如此想,不至于纹身抽烟的。
   虽直觉有所怀疑,但对他真正的目的毕竟不能用语言表达。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处于怅然若失的状态,剥鸡蛋时蛋黄流到地上,鞋子穿错脚,外套正反方向弄错……直至翌日早晨,我从床上醒来,才好歹恢复正常的状态。虽说我的日常生活并无改变,可却比往日更关注社会时事了。<每日新闻>不曾错过,<朝晖报纸>也一张不落地买下来。我将其中的社会新闻版块剪下,企图从中寻找是否有A的身影。可从那天的节目以来他便再没有参加类似的活动,他似乎将那一天的节目当作他在全国范围首次亮相的表演,演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退回幕后,给人留下印象,为他往后竞选铺路似乎是他此次上节目的目的。坚持了一个月没能发现他的身影,我便不再购买报纸。
   寒假期间父母曾回来过一次,待了五天便再次消失。父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在深夜里我我多次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床铺震动的声响。时常按照一定的频率往复响起,十一点我上床睡觉,十二点肉体碰撞的声音便依稀回响。持续了二十分钟,声音停止,房间重陷入夜晚的寂静。大概过了半小时,那细碎的声音便再次响动,如此反复,持续到凌晨四点方才停止。清冷洁白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我躺在床铺上,月色下。听着这声响,一时间竟以为已是早上。窗外雏鸟鸣啼,叽叽,叽叽。喳喳,喳喳。我想在某一个同样的夜晚,自己正是从这声响中诞生。然而这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场意外,我只不过是无意间的产物。
   五天很快过去了,结果来说我与他们并无任何语言上的交流。翌日早晨,我从床上醒来,来到客厅,他们已消失地无影无踪。挺长时间里我怅怅地站在客厅,泡沫破碎般的虚幻使得客厅里阳光的质感略有不同。只是客厅仍那样,没叠好的衣物凌乱地放在沙发上,水壶里的水刚到一半,没满。
   呆呆地站了许久,我方才重新适应空气。走向厨房的一瞬间,身体像是生锈一样不自如,不过煎好蛋之后就好转了。我坐在椅子上,蛋的一面有些焦了,于是我将蛋用勺子压进汤水里,就着汤一起送入嘴里。
   洗罢碗兴许已经十点,我从厨房来到客厅,看见一张信封静静躺在桌子上。信纸是普通的淡蝎色,阳光半披在信封上。之前何以没有发现呢?信封没封口,无署名。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信封内侧写着的一串数字兴许是银行卡的密码。是父亲的字体。
   他们不会回来了。
   望着手中的信封,我无来由这么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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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9 21:57:38 | 2020-1-9 22:00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2008年2月26日,寒假结束了。
   2月27号是返校日,我时隔一个月再次回到学校。全校大概七百多名学生站在操场上,校长站在平台上作开学讲话。我百无聊赖地站在班级的队伍中,班长点完名也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之前忘说了,我们的班长是校长的女儿)
   校长之后依次是教导主任,英语老师。最后上台讲话的是学生会主席——当然是A。我比之前注意听讲,期望能听见像那天节目里那样实质性东西,以发掘出他的动机所在。可A似乎无意这么做,所说的不过是鼓励学生努力学习,维护学校纪律那般无谓的东西。他在隐瞒什么。这点毫无疑问,可他隐瞒的这什么究竟为何我却一无所知。
    开学典礼之后不用上学,回家之前我注意看A,期待他像那天说的那样找我聊天,而我则从他的话语间寻找他真正的动机。可A开学典礼结束便径自回家了,我也只好放弃。
    翌日是高一第二学期真正上学的第一天,我坐在从上学期开始便没变过的老位置上,歪头看窗外。老师站在讲台上不知说些什么,阳光灿烂地有些不真实。课间我则注意看A的位置,可A始终没有找我。半个学期很快过去了,A在这段时间没有与我有任何交集,我也渐渐不再留意A。如若6月13日我不曾临时起意去看一场电影,而座位又刚好剩一个的话,我就不会闯入那个场所,不会与A成为挚友,也不会发生改变我以后人生的一连串事件了。
   那天是雨天,阴云暗沉沉地从天空压下地面,雨声靡靡菲菲,城市间的空气染上了灰色。从影院看罢电影已是晚上十一点,电影内容已忘了清光。只依稀记得从影院的大门出来后,肌肤接触到外头空气的那一瞬间,我多少有些怅然若失。每每完成某些事情,被填满的时间猛地被抽走的那一瞬间便会产生类似的空虚感。那天我恰好感觉肚子有些饿,便去【Stuge Yuvg 】点一份西多士,一杯牛奶。店里人不多,隔两三桌有一桌客人,话语声窸窸窣窣,服务员站在一侧无事可做。我坐在椅子上,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十五分钟过去,菜色上齐。当牛奶混杂着西多士形成一股暖流稳稳当当地落到我的胃里时,一股幸福感从我的心里荡漾开来,脱位的什么也按部就班地回到我的身体里。
   从店里出来已是十二点半,我慢慢地走回家,大概四十分钟脚程。公交车十一点便已停运了,马路几乎看不见车辆。我从尚且还算繁荣的商业街转上老街,又从老街去到旧三区。旧三区沿海,左手边是一排铁门紧闭的店铺,右手边便是沙滩。带着咸味的海风送来浪花的声音,我想象海浪拍打沙滩边缘,卷走贝克,螃蟹,留下潮乎乎的沙子。旋即下一浪拍来,反反复复,永不停歇。
   旧三区的街道上隔十几米一盏路灯,再往前或往后便沉浸在深深的黑暗里。我默默走着,途中没有遇到一个人,我渐渐产生这世界只我一人的错觉。幸而每走五分钟便能看到从紧闭的铁门中有一间依旧开着的店铺,每当路过开着的店铺,透过玻璃窗看见店员在里面走动我便安心下来。从店里透出来的光映到漆黑的人行道上,从前往后看,像是一座座隔海相望的孤岛。人非孤岛。脑海中突地想起这句话,没有前因后果,也不拖泥带水,只这句话突兀地浮现上来。我思考究竟是在何处看见这句话?可记忆却像是蒙上一层薄雾,雾那边的景色朦胧而虚幻。出处……大约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是在一本小说里,小说?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没错,《奇鸟行状录》。可这句话也不过是村上春树引用而来,第二次看见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记得是在刚看完《奇鸟行状录》后不久……第二次、第二次、第二次……海明威!景色的一角显现出来,我紧紧抓着这一角往上攀爬,我无疑是在海明威的某本小说里看见此句话,可这句话也并不是海明威所说——是谁所说呢?没错,从茫茫书海里我连续两天看见不同的两个作家引用同一句话,这本书的名字是什么?是——
  《丧钟为谁而鸣》
    迷雾彻底散开,记忆变得分外鲜明,我甚至可以逐字逐句地背出那句话——

                           没有人能自全,没有人是孤岛,每人都是大陆的一片,要为本土应卯……
   
   募地,四周彻底死寂下来。
   路灯不见身影,雨不再落下,海浪没了声响,月亮也不知躲去了哪里,世界落入深沉而不见底的海下。我感到恐惧,何以会落到这种境地?可在内心深处却隐约对此有所预感,黑暗的尽头有什么召唤着我。于是我加快脚步,可无论我如何挪动双腿,却丧失了前进的实感,甚至连自己是否在后退也不知晓。我俞加感到恐惧,想尖叫,却尖叫不出。想奔跑,却奔跑不能。于是我尽己所能地鞭策双腿,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渴望看见什么。可一切却是徒劳无功的,无论怎样向前,只有死一样的黑暗,或许那便是死本身。我开始感到疲惫,可双腿却自顾自地往前。我绝望性地抓挠双腿,形而上学地渴求光明,实质性地扭动颈脖,可我知道,一切终究徒劳。
   不知多久,主观世界里过了一年,甚或于十年。在这深沉漫长的时间里我沉浸在无一丝光明的黑暗里,无时无刻不摆动双腿,我已不是我本身,而是摆动双腿的什么物件,我站在高远的空中,看着这物件无止境地摆动双腿。
   从那以后不知又过了多久,黑暗中现出一丝光芒。
   起初是微小的一点,隐没在黑暗中不引人注意的一点。随着我越来越靠近,这光芒便越发明显,最终成了暖乎乎的一团,模糊在光线里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青绿色的木结构墙壁、两层楼的高度,旋转式的大门——是一家情人旅店。
   不知何时,我得以停下脚步。
   我愣愣地站在情人旅店的正前方,看着内里倾泻而出的光亮,入口处的旋转玻璃门“吱吱”地转。我将视线移开,投向情人旅馆以外的其他地方:绝对的黑暗里,只这个格格不入地伫立在此处。
   我顺着旋转玻璃门,进到旅店里。大堂目测一百多平米,天花板只有两米多高,闪烁的灯泡往大堂投下粉红色的光。旅店飘散着一种木材腐化,老旧的气味。四周空得过分,沙发没有,电梯没有,鱼缸等装饰物没有,只一个柜台孤零零地立在玻璃门正前方。柜台没人,我推开隔着客人与柜台内部的小门,进到柜台里面。柜台的桌子上空空如也,笔没放,记录簿没有。我拉开桌子下的柜筒,起初三个是空的,第四个里面躺着一本封皮是绿色的本子。
   我把本子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打开。看起来是旅店的记宿登记本,但大部分页数都是空白的。我跳过过‘工作单位或住址’“居民身份证”等行列,接看向‘姓名’列。
   姓名列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佐藤和香,我认识这个人。盯着这个名字沉默许久,我方才继续往下看。她的名字长长一列排下来,一直延续到登记本的第三页,即她最后一次来这里的位置。在她的名字旁记有来访日期,“6月13日”,即我进入这个场所前的那一天。而‘退房日期’的那一列是空的,也就是说她仍在这个旅店里,尚未离开。
   放下登记簿,我走出柜台。大门的左手边有一道木结构楼梯,楼梯的尽头想必便是二楼。我踏上楼梯,脚下的木材不堪重负地发出悲鸣,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放低脚步声。二楼的楼道狭窄而深长,红色地毯向楼道深处延伸。我向深处走去,沿途经过几间房间,门牌号上的数字空空如也。我由此知道这并不是我的目的地,于是我继续往前。脚步声与一切声响仿若都被脚下的地毯吸去了,唯楼道两旁烛光闪动。
    一道道门被我抛在身后,楼梯口也沉入身后的黑暗。楼道没有拐角,只一条直道长长向里蔓延。不知走了多远,我突地停下脚步,侧耳聆听,随即继续向前。有声音从深处隐约传来……我循着这声响走去,微弱的声音逐渐清晰,这声音尖细而短促,带有迷幻的意味。我心下已然明了,这无疑是女人的呻吟声。随着距离缩短,其余声响也一一浮现上来,肉体碰撞的声音,女人以外另一人的喘息声……
   眼前房间的门半开,人造光的亮色从门缝斜射到红地毯上。我倚着墙壁下意识猫下腰,放低脚步声。声音从这房间里流泻而出,在楼道里前所未有地大声,交响乐一样回荡。我抬头看挂在房门上端的门牌,上面果不其然印有数字——208房间。
   我探头看房间里面,以不讲理的姿态闯入我视网膜的无疑是那玩意儿。
   虽已早有预料,但我还是为其暴力的程度震撼地僵硬了身体。男人将女人压在身下极其暴力地抽插,其行为已不是单纯的行为本身,而是依靠这个行为将现实中的什么发泄而出。作为发泄的容器,被压在男人身下的女人无疑便是工藤和香。她躺在床上,身体被冲击地前后震动,手指紧紧抓着床单,长发凌乱地散开,而其痛苦咬牙的侧脸全无快感,唯有痛楚使得她一声声尖叫。我躲在门后,好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骑在工藤和香身上的背影,而男人是谁呢?我耐心地等待男人转过身来,直到空气中飘散起一股迷乱的气息,男人将精液伴随着其他的什么注入到女人的身体里。房间骤地安静下来,只有男人跪坐在女人身上,被抽走什么似的喘气声回荡在房间中。工藤和香别过脸去,在床上无声哭泣。
    男人好似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声。只是从床上站了起来,往旁边的衣柜拿起一套衣服,静静地套上裤子,穿上衣服。整个过程男人都背对着我。
    穿罢衣服,男人说话了。
   “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别可怜我!”工藤和香尖厉地说。
    男人不再开口,房间一时间陷入沉默。
    蹲了许久,我感到大腿有些麻了,便想站起来活动活动,不料竟碰到了房门,刺耳的刮擦声划破宁静的空气。
   “往下——”男人猛地一惊,往房门这边看来。
    糟糕!我赶快起身,想着往楼梯方向跑去。转身前我向后看了一眼,刹那间与男人四目相对——
   “你是——”
    我惊得身体不能动弹,同时间四周竟忽地滑入黑暗。
  
   “哈,哈,哈……”
    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撑着膝盖大喘气,身体宛如刚游完泳般大汗淋漓,汗珠顺着脸颊滴到水泥地上。
    水泥地?
    我恍惚地站直了身体,身旁似乎有一个陌生人担心地朝我吼了几句什么,我没理会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一股恶心感从胃部冲上喉咙,我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弯腰朝地上大吐特吐。吐罢我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我顺着电线杆滑到地上,如梦初醒地望着周围。
    咸咸的海风吹得我更加清醒了,在我的正前方是一家仍开着的酒吧,穿着酒保制服的年轻人担心地望着我。我把视线移向其他地方,漆黑的苍穹下着靡靡菲菲的雨,阴云漫布,仍看不见月亮。不错,这里正是旧三区不错。
  “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酒保愣了一瞬间才意识到我在问他。“凌晨一点。”
  “日期呢?”
   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6月13号。”
   怎么回事?莫不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就在这时,我感到有什么射入我的口腔中,其异常的气味冲上鼻腔,我下意识张开口将其吐了出来,但我仍感觉一部分进入到我的身体里。
   淡黄色的灯光下,我愣愣地看着被吐在手掌上的液体。那分明是精液,混杂了什么的精液。男人将他身体中的什么混杂着精液注入到我的身体里,男人得以继续前进,而我则成为那什么的容器
   我彻底瘫倒在地上,身体虚脱了没有力气。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夜空,我心下已经知道一切都真实发生,即——
    我的确在情人旅馆的208房间看见A与校长的女儿工藤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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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 22:30:32 | 2020-1-14 02:20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考试结束。”
   看罢手表,我站在讲台上说出这句话。下课铃仍响着,待得试卷彻底交到我手上以后,原先已隐隐骚动的教室顿时沸腾起来,几名学生拿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走出教室,相熟的友人也自发性地聚集在一起,聊着些我不太懂的话题。我把试卷放到专门的褐色文件袋里,封好封条,在走出教室门口前,我像往日一样看向坐在教室靠窗角落位置的女生。
   她的座位近旁没人,周围同学好似躲着她一样不靠近她的周围,原因我大概心里有数。此刻她正托腮望向窗外,落日的橘红映到她的侧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回办公室的途中我仍旧挂念着女孩儿,距离我18岁离开镇,去到大城市读师范大学已经过了12年。而我在这个城市定居,继而成为教师也有6年的时间。在这6年里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学生,但我依然对女孩儿放心不下,或许是她令我想起高一时的自己的缘故吧。
   女孩儿名叫渡边一,是个有点奇怪的名字。上课时我喊她‘渡边同学’,可这终究不是熟人的叫法。她的父母莫不是叫她‘一子’不成?话虽如此,我并没有见过见过渡边的父母,家长会时也不见她的家长出席。以这个由头,我作为班主任询问过上级。可上面却只简简单单一句“情况有点复杂”便将我打发走了。有什么情况连我这个班主任都不能了解?我曾如此感到不可思议,随后我联想到她的入学成绩一栏竟是空白,而这座高中本就以入学难度的高的升学高中著称。结合上级那暧昧不清的回答,我的心中多少有了猜测:的确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班主任可以了解情况的。
   才走进办公室,同事们便接连笑着抱怨“等你好久了,由纪夫!”“莫不是我们的由纪夫也破天荒地开始拖堂不成?”同事们大笑,我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把东西收拾好放到肩包边半开玩笑地道歉。待得我整顿完毕后,不知哪个老师元气满满地喊了一声“那就快快出发吧!”同事们受到这句话号召顿时纷纷走出办公室,锁好办公室的门,我追上同事们的队伍。
   走在最后面的前辈见我过来便放慢了脚步。
  “由纪夫,下次还让我们等可要请客哟?”
  “哪使得。”我苦笑道。
   不料走在前方的同事们纷纷附和,“记得要最大的包间!”
  “还要买几支【白马】!”(一种名酒)
  “好吧好吧。”我假意应承,接着话锋一转“下次我第一个来,看看哪位仁人志士要请客!”前面的同事们笑了起来,走在我身旁的前辈也面露笑意。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笼罩天空。路灯陆续开了,我们一行人正走在学校旁的人民路上,左手边立着一盏路灯,几秒钟便有一个影子掠过灯杆。我们的目的地是长安街的一所k厅,并不远,大概15分钟脚程。去这个k厅聚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逢两个星期左右同事们就会以各种由头办一次聚会。这次的理由是【犒劳辛苦备考两个星期的老师们,也为了庆祝期中考圆满结束】。我并不讨厌这种聚会,反而感谢聚会发起者的好心。聚会不会排挤新来的同事,反而是新同事与老同事们打成一片的绝佳场所。6年前我刚入职时也是靠着前辈的关照与一次次的聚会与同事们逐渐熟稔起来。
  “做了半个学期的班主任感觉如何?”随着众人转进一条小巷,前辈问我。
  “啊,怎么说呢……第一感觉就是比以往忙了很多。”
  “那是自然。与家长的沟通很不容易吧?”前辈笑了,“有地要求更加严格地管制,有地则希望宽松一些——他们当班主任是三头六臂的不成!”
  “是啊,我班里有一个家长说……”不知为何,我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渡边一的身影。
  “怎么?遇上难以管理的学生了?”
  “没错,我班上有一个学生……”我在脑海中斟酌着话语,“她平常不太爱说话,不,与其说是不太爱说话倒不如说拒绝同别人往来。我倒觉得这并无太大所谓,问题是她时常逃课,成绩因此一塌糊涂,这么下去别说是大学,职业学校也悬……”
  “不学习的学生呀……每个班都有几个呢。”前辈感慨地说。“为什么就特别关心她呢?”
  “她的家庭情况有点特殊。”我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因为她让我想起高一的自己’
  “你说的是渡边一?”
   我有点诧异。“前辈也知道她?”
  “大概听说过。据说当时学校的招生额已经满了,上面却硬是让她插到你那班来。”
  “她的背景我倒不是很在意,关键是,前辈,关键是她的成绩未免太差了。”
  “怎么?想提高她的成绩?”
   我耸耸肩,“问题是她很明显不会听我的。”
  “这种人怎么说也没用。”他愤愤地说,前辈平日里大抵是个平实随和的人,但每每遇到这种问题便会怒火中烧。“他们只是幼稚,没有远见。沉溺在一时的无忧无虑里,却丝毫不思考自己的将来。当今社会,没有学历哪里来的前程?”
   说罢前辈便没有再开口,我也不说话,于是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吊在队伍的最后面。K厅不久便到了,同事们都兴奋起来,人们抢着麦克风要唱歌,前辈也唱了几首,包间同时回荡着不同几个人的歌声。桌子上摆满了食物,而我却怎么也提不起食欲。看着热闹的众人,恍惚间我竟坐在了影院大厅里,
   大厅黑乎乎地,投影机的光束打到墙壁上,屏幕上是他们欢笑的身影。看着屏幕,暗沉沉黑压压的凄然浸没了我。我旁边坐着A,他问我:
  “你就甘心这样?”

    回到家已凌晨一点,妻坐在客厅沙发上,仍未睡下。
   “还不睡?”我问妻。
   “等你。”
    我洗了手,换罢衣服便坐到沙发上。妻穿蓝色格纹睡衣,我握住她的手,心中一惊。她的手冷得宛如冰块。
    我起身冲了两杯牛奶,一杯给她。她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往冒烟的瓶口吹了好几口气方才就着杯壁一点点地抿下,妻怕热这点倒是从未变过。看着她在热气里颤抖的睫毛,我想起与她交往时的趣事。
   “记得那个印着米奇老鼠的杯子?”
   “都怨你!那个杯子可是妈妈送给我的。”妻抬起头,看似生气地对我说,我知道这是她撒娇时的语气。我顶喜欢她撒娇时耳朵微微一动这一点。我曾对她实话说过,她愤怒地回答:“那你和我的耳朵结婚算了!”瞧,她的耳朵又动了。
  “可别怪我!当时我可一点儿不觉得热。怎料一交到你手上就啪拉——地一声。”
  “还不是你皮糙肉厚地。”妻的声音略带怨气。
   我笑了。妻不再说话,听着她啜饮牛奶的嗦嗦声,我不禁感到不可思议。家虽不大,也还在付着分期,但我们还是仅凭着二人的力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立足下来,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女儿也四岁了,可以送去幼儿园了。如今的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总体而言是充实,且充满希望的。
   记得12年前我孤身来到这个城市读大学,住在学校的宿舍,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那时的我对于离开熟悉的环境多少有些彷徨,于是便靠着读书麻痹自己,中文系的作业完成后便去学校图书馆,通常一坐便是一整天。在那段时间我喜欢上了不少作家,樱庭一树,本多孝好,邂逅了村上春树。我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但当然喜欢不起来。这样封闭自己的阶段持续了一个学期,引领我走出这片沼泽的正是妻。
   遇见妻的那天我正好读罢《奇鸟行状录》,闵上书皮,我正好陷入那种惘然若失的疏离感。每每读完村上的书便会陷入这种状态。位于图书馆最西端的位置有一张椅子,鲜少有人知道。我就坐在那张椅子上,眼前是一排排空荡荡的书架,独自一人沉浸在这种氛围中。
  “这本书原来在你这儿呀,难怪怎么找也找不着。”
   直到她把书放在我眼前空晃,我才意识到有人走近。我有些慌乱,但当我抬头,看到她样貌的一瞬间,她便击中了我。
   那时的我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情绪是如此热烈以致于慌乱、紧张、以及一切的前因后果都被我抛在脑后。12年前的我无法对这种情绪准确定义,如今知道,人们称这种情绪为fall in love,陷入爱河。
    她将《奇鸟行状录》做作了借书办理,与我一起走出图书馆。在将要分道扬镳之时,我鼓起18岁人生以来积攒的所有勇气,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去一起喝一杯么?”
   后来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向我抱怨:“哪有初次见面就叫去喝酒的。”
  “那你怎么会答应?”
   她狡黠地一笑。“我就等着你喊我呢。”
   后来我知道,妻与我一样是中文系的学生。在图书馆第一次见到我时,她正与朋友们一起来借书。直到第二次,第三次仍看见我坐在同样的位置。与我搭话时她实际上做足了准备,可是用了我足足一年份的勇气!她曾对我这样说过。我也不甘示弱,整整18年份的勇气可就这么花在了叫住你的话上!如果我不在那时候喊你,你还会找我吗?随后我这样问妻,她摇头。机会可就那么一次哟。她噙着笑说道。每曾想起这句话我都无比庆幸,幸亏那时候说出那句话了。
   玻璃杯碰到桌子清脆清脆的响声使我从回忆中脱身,我问妻:
  “孩子睡了多久?”
  “十一点才睡呢!‘爸爸!爸爸!’地喊,哄了一个小时才好歹睡着。”
  “这孩子倒是精神。”嘴上虽在抱怨,但我心里却多少有点高兴。“下次早点回来罢。”我说。
   妻摇头。“偶尔一次不打紧的。倒是你,是需要多放松放松。”听了妻的话语,我心下思忖:这真是放松不成?
   妻接着说:“明天我送孩子上幼儿园吧。”
   我诧异地问:“出版社的工作呢?”
  “大概告一段落了,村田君的作品应该下个月就能正式上市了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村田君是妻负责的作家,在小范围的读者圈内小有名气。其作品风格以描写复杂的男女关系,透过某种物象隐喻社会现象著称。有读者大肆追捧,称他为小村上春树。也有批评家称其作品【给读者一张白纸说上面有宇宙真谛】。
  “去洗澡吧。”妻从沙发上起身,说道。
   洗完澡,妻已在床上等我,孩子睡在另一个房间。我曾这样对妻解释,“对孩子来说,这事儿恐怕是肮脏且邪恶的。而万一被孩子知道自己正是从这事儿里诞生,未免会伤害到她。”
   妻的身体柔软而不丰腴,过程并不如狂风席卷城市般猛烈,而带有润物无声的温柔。在妻身上一泄如注后,我们二人静静躺在床上,许久没有言语。月光洒到妻的胴体上,泛起虚幻而脆弱的光。
   我心中一惊,妻不知何时竟在静静抽泣。
   我搂过妻的肩膀,默默等待她平静下来。妻的肩微微颤抖着,我从未见过妻流泪,甚或于生孩子时妻也只是紧咬嘴唇。而妻如今却在哭泣,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搂住她的肩膀,紧紧地。
   良久,妻说话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在早些时候我就随孩子睡下了,可我被梦惊醒了。梦里我走进一家情人旅馆,有某个男人在208房间里等着我。醒了以后我很害怕,觉得你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才去客厅等你。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十二点的时候我想,啊,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便想回屋睡觉了——明天便由我一个人送孩子上学了。我甚至认真地思考过这类事情。但当你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很害怕——这个人回来了,可他只是还没走。嗳,答应我。别走好么?”
  “我不走的。”
   搂紧妻的期间,我望着深不见底的天花板,陷入深深的迷茫中。在来到这座城市的12年里,我自以为已摆脱了A的影响。但自从遇见A的那一天起,我便注定会成为他的容器,他的污秽便注定会混杂着精液送入我体内,而自从我遇见妻的那天开始,妻也注定了会进到那208房间。
   身旁传来妻平缓的呼吸声,看着她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我下定了决心: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也决计不会离开妻。房间静悄悄地,我却始终无法睡着。月色滑入房间,不一会儿又被黑暗覆盖。随着时间流去,我不禁怀疑起自己能否真的做到。房间静悄悄地,我突地发现一切似乎静地过分。
   妻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身影。
   我下了床,穿上拖鞋。客厅似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从房门望去,客厅的墙壁被某种人造光亮映地一闪一闪地。
   薄雾似的黑暗里,唯有电视亮着,屏幕上赫然是A的身影。
   我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身体僵住动不了了。
   电视里,主持人模样的男人站在A身旁,背景是我所熟悉的镇的景色。拍摄的时间似乎是两日前的白天,主持人正握着话筒,向电视机前的观众说着些什么。
   “A先生,请问对于成为镇历史上最年轻的镇长有什么感想呢?”
   “一定努力不辜负选民们的每一张票选,令每一位支持我的市民们投出的每一票都有价值。”
   “对于政和党*不支持A的一个派系)有什么想说的呢?”
   “我将努力创建出令所有人满意的小镇。”
   “噢!真是宏大的愿望。那么为了实现这一愿望,你会做出什么政策上的改动呢?”
    A转过原本向着主持人的脸,面对屏幕,露出他那招牌性的笑容。
  “我认为这并不是愿望,而是切实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一愿望,当务之急是加快镇的现代化脚步。自2008年以来,镇的电线杆普及率已从5.6%提升到6.7%。虽已有所提升,但这是远远不够的。我将尽量在两年之内将电线杆普及率提升到10%。当然,随着镇越发现代化,镇的生态环境便会相对变差。因此在加建电线杆的同时,我打算启动填海造林工程,将镇的近海部分填去,撤去灯塔,还市民们一个更好的家。”
   主持人后续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大清楚,我的脑海里只重复想着A的那句话,撤去灯塔……长久以来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直到电视募地暗下来,客厅重陷入黑暗,妻与女儿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回到屋中。
   我叹了一口气,回到房中。妻的呼吸声微弱而悠长,我钻进被子里,抱紧了妻。
   这次,我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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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 22:3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

这次之所以那么久没更是因为从这里开始文章终于开始一点点展露主旨,同时这也是主角成年后的第一次亮相。在这个章节后的下一个章节,就是“我”少年阶段的最后一个部分了。写完下面一小节故事便铺垫完毕,后面便是写“我”与制度抗争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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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4 22:26:47 | 2020-1-14 22:29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是2008年7月2日,放学去到A的楼下,恰好晚上七点。打开门,A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我脱了鞋子,进到屋中。粗略地扫了一眼A的家,客厅约莫七十多平米,家具摆放整齐有序,桌子上摆着三个杯子,其中两个应该是他父母的。
  “坐吧,家里没人,爸妈今天早上出去旅游了。”
   我发觉A的神情多少有些疲累,分明是闷热的天气,他却穿着一件蓝色外套。客房的门紧闭着,好似在拒绝外人的窥探。
   我眉头微皱,从我进门那瞬间开始,便有一股奇怪的气味缭绕在我鼻尖。
  “突然来访真是不好意思。”我对A说。“只是有些事情始终想问个清楚。”
  “喝杯咖啡么?”
   A从沙发上起身,往洒了咖啡粉末的杯子里倒水。我默默看着他冲洗。水壶里的水还温着,桌上的两个杯子里仍有未喝完的咖啡,杯壁残留的咖啡还未凝结,在洁白的杯壁上留下一道棕色的痕迹。
   不一会儿,客厅里飘散起咖啡豆的香味儿。
  “给。这可是蓝山咖啡。”
   我接过杯子,我并不懂什么是蓝山咖啡,可瓶口中漾着的咖啡香味儿中,有一股特别的水果香气。我抿了一口,口感确实与普通咖啡有不同之处。细细品了几口,我放下杯子,看向坐在我对面的A。A仍在喝着咖啡,这时我注意到他用的是一次性杯子。
    A放下杯子,我在心中犹豫是否要开门见山。不料A先开口了。
  “那天以后,我试了试所谓漫无目的地瞎逛。。”
   我沉默。
  “果真是一种畅快的感觉。游走在镇的大街小巷,往左有红灯,便往右去。不识路的情况也不会出现,将身心交付给风向便是了。风往哪儿去,我往哪儿去。长久以来,竟有一种从现实中脱身而去的解脱。从目的这一束缚中脱身,最妙的果真是其漫无目的性。”
  “那恐怕是你这种游刃有余的人才有的感受。”在我注意到之前,话语便已冲出口。我吃了一惊,自己似乎出奇地愤怒。“像我这样,不过是无事可做罢了。”
   听到‘游刃有余’时,A一瞬间苦笑起来。旋即他便恢复到原来的神态。
“即便如此,我依然要谢谢你。”
  看得他真诚的神情,我一时语塞,随后对自己方才幼稚的行为感到羞愧起来。
“得以创建那个场所,我14岁。那日的昨天,我13岁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下定决心要直面这世界的真相,对抗这现实这一绝对性机构。”
  不知不觉间,A开始了讲述。

                                                        —A的过去—

     从A记事以来,他便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与他人所认知的世界截然不同。直到七岁,A都一直以为所谓【枝繁叶茂,四季常青】指的是镇那掉得一片叶子都不剩的树木,毕竟大家都是那么说的。直至某个灿烂的清晨,他打开书本的某一页,其上有一排茂盛的森林,宛如大伞般张开的树冠郁郁葱葱。看着那挂满枝头的绿色叶子,A方才明白他理解错了【枝繁叶茂,四季常青】的真正意思。可大家何以这么形容镇的树木呢?莫不是大家都骗他不成?了解到平常人与他的认知有绝对性的差异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在他七岁到八岁的一年间,他陷入了绝对性的孤独中。少年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他,包括他的父母。他仿佛被所有人放逐到一个阴湿黑暗的狭窄场所,他疲惫,恐惧,孤独,绝望。众人却说这便是自由。直到如今,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A在那个场所的角落紧紧抱成一团,并且永远无法离开。现实的污秽从他七岁那年便开始积攒,后来得以获得发泄的场所或许是必然的结果。
   从他8岁那年开始,A终于得知自己与他人迥然两异。通过书本的图片,A发现许多自己与他人对于世界的认知上具体的不同。诸如人们眼里的天空一片蔚蓝,他的世界却始终被一片灰蒙蒙笼罩。月亮的位置,阳光的颜色,风的声音,花的香味儿。他人与自己仿佛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而A坚信自己眼里的方才是真实。毕竟若美好与残酷必然由有一方为虚假,那注定是残酷。     
   让A更加笃信自己的是那个生物的存在。那天是初一的开学典礼,炽热的阳光照得马路上升起阵阵热气,沥青熔化的气味荡漾在街道上,空气使得景色模糊而扭曲。学校的四栋大楼包围着操场,天空万里无云,毒阳挂在操场的正上方。七百多个学生密密麻麻地挤在平台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校长肥胖的身躯站在平台上作开学演讲。具体讲了什么A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当时热得要死,举目望去操场无一人不汗流侠背,烦躁不安。而校长在描绘未来的愿景时,台下学生们狂热的氛围无异于听信传教的宗教信徒。
   紧接着,那个生物施施然地出现了。
   它来得悄无声息,待得A注意到时,它已站在校长身旁。A瞪大了眼睛,随便抓住旁边一人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喊,‘看!它就在那里!’可那人只是冷漠地望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大喊。A绝望地晃动另一个人的肩膀,却是同样的反应。举目望去,操场上的其余人无一不紧紧盯着校长,莫如说紧紧盯着校长吐出来的话语,眼珠兴奋地凸起,脸颊潮红,尖叫大喊。于是A明白了,能看见那个生物的只他一个。
   于是A将视线转回台上,那个生物不知何时竟已消失不见了。
   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那个生物的存在仍旧极大地震撼了A。回想起瞥见它的一刹那,A愈发坚信它在那个场所的众人身上吸取了什么,并借取这什么壮大自身。那一天后便是A的14岁生日,在他13岁的最后一个夜晚,A下定决心要抗争这现实这一绝对性机构,即便只有他一个人。
    同一天,A获得了创建那个场所,并将体内的污秽送入他人体内的能力。

   随着A的最后一个字说完,他便不再说话。宛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泊,空气中泛起不一样的余波。客厅一时陷入无声的宁静,风从窗户流泻进来,窗帘微微鼓动。我聆听着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一时不能言语。
   良久,我找回了现实的重心。
  “为什么会是工藤和香?”我想起登记簿上长长一列尽是工藤和香的名字,“为什么只有工藤和香?”
    A沉默许久,神情闪过一丝愧疚,方才一字一字地吐出话语:
  “她自愿的。——”他喊了我的名字,凝视着我“你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个场所?何以我能闯入那个场所?回想起往日的自己,或许是我对现实的不满将我引进那个场所也说不准。
   客厅再次落入沉默中。我仔细回味着A刚才的话语,世界的真实,狂热的学生们,那个生物……我发觉到A不知是故意隐瞒,还是的确不了解其中的关键。
  “那个生物吸取的究竟是什么?”我问A。
   A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
  “那时候不知道不代表现在同样。”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地好。”
   我感觉受到了侮辱:
  “这起码应该由我来判断。”
   A沉默不语。我强调:
“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A终究开口了:
“知道以后,一切就回不了头了。”
   我倔强地望着他。
  “好吧。”A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已做好了今后的人生支离破碎的觉悟。”
   A说道——
   如今看来,那时的觉悟显得幼稚且可笑。

   回到家后已是12点半,筋疲力尽的我很快便沉入了梦乡。漆黑的客厅里电视兀自开了,而躺在床上,陷入睡眠的我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屏幕上映现出来的是一名主持人的身影,背后是隐没在黑夜中的山丘,她拿着话筒,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现在是2008年7月3日的凌晨4点,在凌晨3点的时候我紧急接到电视台传召,历时1个小时终于来到镇的边界,为市民们作出最快速的报道。”
  “话不多说,先让我们看看现场。”画面随着主持人而移动,去到山丘中的一处树林时,主持人停下了脚步。在树木与树木之间,能隐约看见红色的警
戒线围绕着主持人后方的区域。
  “如各位所见,我身后是一场凶杀案的现场。在凌晨两点,警方接到路过此处的市民报案,称发现此处有尸体露天放在草地上。死者有二人,死状极其残忍。凶手以锐器将两名死者无规律地刺穿,即便死者已失血过多而亡仍不罢休,死者二人身上孔洞多达12处。经警方初步调查,附近无监控,而现场又无任何指纹或可以指向凶手的线索残留。目前确定的只有一点——”
   主持人露出悲痛的神情。
  “通过法医初步鉴定,死者二人正是镇优秀青年代表A的父母。”



                                                          —上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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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4 12:47:20 | 2020-1-24 13:08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回过神来,我已经睁开双眼。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外面传来鸟儿鸣啼的声响。我躺在床上,花了大约一分钟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旋即察觉到房间似乎少了些什么。惶恐一瞬间掠过,随后我记起今天由妻送女儿上学。放下心后我便起床,刷牙,做早餐。我正要开锅,却发现培根蔬菜饼已经静静躺在里面,只需加热便可以了。
   我把蔬菜饼放到碟子上,它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坐下后我便开动了,酥脆的饼干混杂着胡萝卜丝在我口腔内喀吱响,微微蛋的香气使口感上了一层楼。吃培根蔬菜饼时,我爱混着胡萝卜丝吃,豆腐皮香菇杏鲍菇统统不行。妻的确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吃完早餐我看了看时间,才中午10点。昨日我向学校请了半天假,由于上午本来就没有排课安排,上面便答应了下来,等到下午1点半我才需要返回学校,还有两个多小时。于是我收拾好餐碗后便进餐具后便进厨房洗碗,由于是冬天了,水流在我指尖冲刷而过时我多少觉得有些冷。洗了碗后我便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在同事群里插科打诨几句。很快,群里不再有人说话,想必是回去工作了。随后我关了手机,拿起书看了一会儿,但却怎么也读不下去。于是我进到书房,在挂满耳机的墙上拿起森海塞尔HD800,坐在椅子上静静听了起来。闭上眼睛后,音乐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在诸多乐器中,我寻找琴声,注意底鼓,数着鼓声与鼓声间相隔几秒,听着空气音从极高远的地方传来,细细留意是否存在底噪……三首较短的交响乐过后,我摘下耳机,重挂到墙上。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竟才过了半个小时。扫了几眼手机,发现一部想看的电影。难道我一个人去不成?于是我坐回沙发上,看着空气发呆。   
   这下子,我彻底无事可做了。
   阳光半披在眼前的电视柜上,我突然觉得刺眼。于是我拉上窗帘,屋子骤地暗沉下来。坐回沙发上,我发现电视屏幕里映照着一个三十来岁男人疲惫的脸:皮肤粗糙,耳朵紧贴脑袋,戴着眼镜,双目无神。两三秒以后我才意识那正是自己。一段时间里,我只呆呆盯着电视屏幕。
   望着屏幕中自己的脸,我任由思绪四处游荡。接着我想起要买的保险,想起每月要付的分期,想起自己的工资,想起要帮女儿报什么学习班——想起A。
    随后与A相关的所有事物都一股脑地被拉着扯出来,情人旅馆,工藤和香,灯塔,那个生物……没由来的,我还想起渡边一。 甫一想起她,我的心便微微抽痛起来。我在她这个年龄,也像她一样有棱有角,直到发现现实远比我想象得残酷。
   窗帘微微透着外头照进来的阳光,像一帘荧光的薄纱。客厅昏昏沉沉地,但我没有开灯。桌椅沙发衣物都静静躺在黑暗中。‘你就甘心这样?’A不知何时竟坐在我身旁,待得我扭头望去,他却又钻进电视屏幕里,对着镜头说道:“撤去灯塔,还市民一个更好的家……”
我叹了一口气,在黑暗的包裹下,突然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或许我的确睡了那么一会儿,因为当我注意到时,妻刚好关上了门,正在脱鞋。
  “不用脱鞋了。”
   妻吓了一跳,“我以为家里没人……”
   我拿起钥匙,钱包和手机,边穿上鞋子边拉着妻的手走出门去。走下楼以后,我往和平路走去。才停下脚步,便看到一辆出租车向我们驶来。我招手截下,与妻坐到后排座位上。
  “飞扬影城。”
   司机没有应声,汽车默默地发动了。窗外的景色向后逝去,计时器滴滴地响。
  “有场电影想看。”我对一直没说话的妻解释。
   去往影院的途中没怎么塞车,但到达时电影依然就快开始了。给了钱后我牵着妻的手跑进影院,迅速买了票,然后发现放映厅在影院的四层。于是我们又从前台跑去四楼,去到放映厅时广告刚好结束,某个男演员出现在大屏幕上。我们的座位在第8排,灯都已熄灭了。妻走在我前面,我边注意着不要摔倒边上楼梯,途中我往后瞄了一眼,看见男演员正对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女人背对着他。
  “电报上说已经死了二十多万人了!我必须回广岛一趟……”
   找到座位后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坐下,只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恰好赶到。”
  “恰好赶到。”
   我抬起低下的头,发觉妻也正好抬起头来。我们相视一笑。
  “快坐下吧。”妻说。“不然挡着别人了。”
   看到电影屏幕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违和感。于是我四处张望,发觉电影院似乎大得过分了。放映厅从上到下被分为两层,我们坐在第一层,一眼望去竟然有30多排木椅。木椅?放映厅的两边是楼梯,上面挤满了人。我注意到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大人手中拿着的似乎是我小时候看电影时政府发的电影票。放映厅的东西方向垂着两张红黑幕布,一个小孩儿兴奋地跑过我身旁,鼻边掠过汗水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我还听见坐在我后面的两个男人议论着今年政府批过了几部外语片,感叹施瓦辛格主演的《真实的谎言》*传闻是中国第一部引进的外语片,于1995年上映)特效之真实。
  “怎么了?”妻担忧地问。
  难道你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么?我很想这么问妻。
“没事。”我说。
  说罢,我将视线重投回屏幕,黑白色调的背景充斥着年代感。
  电影运用双线的叙事手法,第一条线讲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入侵中国的一名日本军官爱上一名中国女人的故事。方才故事开头的二人便是那两人,那一幕是他们即将分离的场景。第二条线的时间点则在战后的2011年。主人公是一名历史学家,研究方向是中日战争。虽说是中日战争,但战争的起点其实远在1937年的‘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前。1874年5月,日本出兵中国台湾。在研究日本方发动战争的动机时,主人公发现了可疑之处。当时以天皇名义发表《宸翰》宣称‘继承列祖列宗的伟业’,‘开拓万里波涛’。然而实际上,当时日本国内公民安居乐业,唯一的问题是人口过剩,社会上的职位供不应求。当时日本年轻人甚至不用工作便可以悠闲度日。
   在影片途中,两条线交叉讲述。在历史学家一步步探求真相时,日本军官是指挥【南京大屠杀】的一名少尉,姑且称他为佐藤吧。佐藤出生于岐阜县高山市,7岁起便被父母寄养在长崎的舅舅家。在佐藤的童年,父母似乎从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如今回想起来,关于他们唯一的记忆是在送佐藤去长崎的那个夜晚,佐藤透过车窗看见的那两道模糊的背影。可佐藤俞是长大,这场景便俞是模糊。到得现在,他连那是否真的是父母的背影也没了自信。
   家乡的记忆也早已模糊而遥远了,但关于狭窄街道上的那条流水渠的记忆却分外鲜明。当时佐藤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父母时常出差,做着佐藤不知道的工作。每天由爷爷骑自行车接送佐藤放学,沿途经过古老的刺拉山,宽阔的海岸,待得度我神殿也被甩在身后,转入高山市3町目便是那条流渠。
   日落西山,在街道的尽头,夕阳半沉入地平线,长长的街道上洒满了橘黄色的阳光,爷爷载着佐藤朝咸蛋黄一样的夕阳奔去。佐藤依旧记得驶过那条街道时,路边那条波光粼粼的流水渠。
   搬去长崎柳木町的舅舅家后,佐藤在当地的一所小学就读。柳木町人烟稀少,人们都互相熟识,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分到同一所小学是常有的事。因此当佐藤刚转学而来时,他多少有些融入不了学校的环境。但佐藤终究很快与同学们打成一片,这得益于他与生俱来的幽默。同样的话语由别人说出口听者可能无动于衷,可若是佐藤,轻而易举便能让他人捧腹大笑。还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身边的人突然笑作一团是时常有的事。于是佐藤也跟着笑,直到人们停下笑声,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他才慢半拍地收起笑容。
最后一次发生那样的事情是在六岁,去到长崎后的佐藤已经可以熟练运用这项技能,对于何时该笑,该停下了如指掌。每次看到他们的笑脸,佐藤总是无动于衷。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落入孤独一人的境地。
   小学到初中的9年间,佐藤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立第一高中。在学校,佐藤像以往一样度过——直到他遇上野泽。
   1926年,佐藤高一,正处于大正民主运动结束的节点。政党内阁与普选先后通过了法案,甲午战争与日俄战争的红利也仍未消耗彻底,日本国内一片繁荣。佐藤对于国家局势是漠不关心的,从幼时一直到高中,他从未思考过自己的将来,只是随着社会的程序一步步长大罢了。对于自己的人生,佐藤总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而野泽,则截然不同。
   佐藤首次注意到野泽是在班会的一次演讲。
   当时佐藤时任班长,演讲具体说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台下的同学们都笑成一团,佐藤对此习以为常。于是他眼睛象征性地扫过教室,下一个笑话正要脱口而出,视线却骤地停住了,话语也卡在喉咙说不出口。幸而喧闹的教室掩盖了佐藤片刻的沉默,他很快恢复过来。演讲顺利结束了,那天放学,他找到了坐在教室角落的野泽,与他搭话。
  “为什么不笑呢?”
   野泽当时翻了白眼。
“很好笑么?”
  在那之后,他们熟识起来。与佐藤不同,野泽对自己的人生可以说是有绝对的参与感。除此之外,说他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也不为过。高中三年,是国内各种思想波涛汹涌的三年。一战后日本为打破国内外困局,法西斯主义盛行。以北一辉为代表的思想浪潮席卷了当时的日本青年。当时佐藤班里许多青年人加入了不同的结社,主张彻底推翻国内现有的政治体系达到‘拯救日本’的指导思想。佐藤当然一个没参加,不如说他根本漠然置之。野泽同样,但他却对当时日本国内的结社如数家珍,并且嗤之以鼻。据他说,‘大沽口战役也好,什么推翻国内现有政治体系政党内阁也罢。要说用处可是一丁点没有!说到底,这些东西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呢?蚂蚁为争抢面包粒起了争执,而那面包粒又去了哪里!’
   佐藤是抱着好奇的心态与野泽交往的。在他的16年人生中,对某人产生好奇倒是头一次。而野泽也不负他的期待,过的是与佐藤迥然不同的生活。五天里有四天旷课,要想找到他只能一间间地搜查城里的妓院。如若不是妓院,那便是去看戏。当然,赌场也有可能找到他的身影。只是他从来只小赌怡情,记得有一次佐藤与他同去赌场,野泽手气极佳,正当佐藤以为他要继续下注时,他却转身离去。
   野泽的身上恐怕有某种吸引女人的特质,或许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使得女人们投怀送抱。女人不止一次抱着孩子去校门口找他,野泽通常躲在学校里,让佐藤去应付。佐藤无动于衷地看着女人们狂乱地抓挠他的胸膛。待得女人离开时,夜幕早已拉下,学校也空荡荡地没有人影。佐藤回到教室拿书包,野泽瘫在讲台下喝得烂醉如泥。
   毕业后佐藤听从舅舅的建议就读陆军士官学校,野泽没再读书,毕业典礼那天是佐藤最后一次见到野泽。之后他在陆军士官学校度过了2两年时间。由于是战时,被派往进攻中国东北的部队实习了两年时间,他便正式奔赴战场。
    1937年,佐藤随司令松井石根去到南京。12月13日,南京沦陷。
    佐藤命令手下‘将成堆蒙着眼的中国人枪毙。生者趴在尸体上方躲过子弹,形成一座座尸山’‘躺在地上,没能完全死去的人则被士兵用脚尖踢踹,翻土活埋’。看到这样的场景,佐藤难以相信这是真实的,且正在发生的景致。而他也没有自己身置其中的实感,不是他在杀人,而是作为他的什么在杀人。
正是这般地狱的景象里,他遇见了那名中国女人。
   当时是黄昏,院落一片昏黄。他的手下正踢开四合院的广亮大门,身着绿色军服的士兵跨过门槛蜂拥而上,倒座没人,于是他们撞开第二扇门,去到正院。在垂花门前,日本军官看到他的手下将荷花缸,盆花等无法带走的东西摔得粉碎。正院正对着的便是正房,看上去是院子主人的老人坐在房子正中央,颤抖的手指着他们,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佐藤站在他身前,各样东西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他的手下把躲在东西厢房的女人们拖到正房强奸,老人开始下跪求饶。几名孩童哭闹着逃开,与佐藤擦肩而过,快要跨过门槛时被蹩脚的枪法洞穿身体。他跨过尸体,去到后院。手下们还未搜寻此处,才打开门,佐藤便看见女佣模样的人们蹲在墙角,畏惧地看着他。佐藤继续往内,后罩房紧锁着,门纸上烛光闪烁,几块人影映在上面,仓促地来回走动。
   佐藤推开门,进到房内。房间格局低矮狭隘,不过二十平左右。落日的橘红映在墙壁上,为房间平添一分萧瑟。佐藤的左手边有一张床,床旁的椅子上摆着一盆热水,染血的厚棉被掉到地上。床旁站着一名妇女,她背对佐藤。听到开门声后,她弯腰把什么交给了躺在床上的女人,继而转身面对佐藤,噗地跪下了。
   “军官老爷,我家小姐刚生下一名男孩儿。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佐藤上学时学过一点汉语,因此可以勉强听懂妇人的话。于是他越过跪在地上的妇人,朝床上的女人看去——
    我骤地惊醒了。
    客厅静悄悄地没人,薄雾似的黑暗似乎伸手便可以抓住。窗帘默默垂下,从阳台透出的阳光似乎更烈了。
    从沙发上起身,头疼得可以。于是我在茶几前闭上眼睛定定站了一分钟。
    再睁开眼时,太阳穴好歹安分下来。我打开手机,竟已一点整了。竟然睡了那么久?似乎做了个梦,可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临走前我看了看妻的房间,她似乎还没回来。
   关上门,我朝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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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4 13:10:23 | 2020-1-24 13:17编辑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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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是 发表于 2020-1-24 12:47


    回过神来,我已经睁开双眼。

    这一节太难写了。
    为了将现在与以前连接起来,资料查的我头都要秃了。
    而且写得不满意。
    我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希望我能在寒假结束前写完——毕竟赛事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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