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疑云》
一
嗡嗡——嗡嗡——嗡嗡——
“喂，老公？打电话什么事啊？”
“嗝……老、老婆啊……我啊、我没事，我就是想……嗝……想和你说句话。”
“你喝酒了？你不是在上班吗，你现在在哪？”
“老婆，你听我说……现在啊……嗝……我、我，啊——停住、停住、停住！”
“嘭——哎呀——轰——啊啊啊！！！！！！哔——哔——哔——”
“老公，老公！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喂喂？！”
二
“就这样？还有别的吗。”
“咦？没，没有了。”
八月的炙热给城市平添了一股躁动。尽管是在空调房里，但科长紧皱的眉头和常年吸烟引起的咳嗽声实在是让我有些不自在。
“小李啊，你怎么看。”
“什、什么？赵科长你是指……”
“唉……孺子不可教，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这起车祸。恩——或者说这场大火。”
我翻看起手里的资料：昨天中午在环山路发生的一起车祸，司机非法运输易燃易爆化学品，为了躲避检查走了半废弃的环山公路，结果发生意外车辆坠崖起火。大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山头，消防那边忙了一整晚才控制住火势。交通科正忙着清理现场，驾驶员尸体还没运过来，所以法医科这边也做不了什么。
“接着往后翻，看看交通科和痕迹鉴定科的初步报告”赵科长不耐烦的说道。
“额……现场没有发现刹车印迹，车辆挡位在……在一档？”虽然驾照还没到手，不过我这科目一的满分可不是吹出来的。一档最多也就十五千米的速度，那环山路可是双向四车道，就算半废弃至少也能跑个五六十千米的速度。这明显不对劲。
“看出来了？你这孺子还是可教的嘛。局长那什么反应。”赵科长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顺手点了根烟。
“局长对这批易燃易爆品的来源和去向更感兴趣，说是要揪出幕后黑手狠狠罚他一笔，貌似没往刑事案件上想。”我看着缓缓升起的烟雾如实回答到。
“唉——急功又近利，都快退休了还整天想着他的政绩呢。”
虽说背后说人坏话，尤其是领导的坏话是很不应该的。不过在急功近利这一点上我倒是很认同赵科长的说法。
滴滴——滴滴——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赵科长狠狠吸了一口烟便掐灭了烟头，起身向门口走去：“尸体送来了，拿上报告，该我们出马了！”
三
如果昨天有人问我人肉烤起来会是个什么味道，我可能会开玩笑的跟他讲：外焦里嫩、喷香四溢；闻者垂涎三尺，食者口舌生津……
不过当我看到那灰白的裹尸袋时，这种想法便从我的脑中烟消云散了。尸体的味道隔着老远就让我头皮发麻，不同于常见的尸臭，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如果硬要形容这种味道的话，我只能说如同有人把一卷烧着的头发往你嘴里塞……
一同送来的除了焦黑的尸体还有最新的消息，赵科长接过报告来回看了几遍：“这样一来死者的身份也多少有些眉目了，小李你也看一下，等会解剖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比对上。”说着将报告递了过来。
根据接警员提供的信息，昨天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时接到报警，有位王女士称自己的丈夫可能出了车祸，但不确定具体位置，接警员记录下了报警人和她丈夫的信息。而在十五分钟后也就是下午一点消防局那边就接到群众报警环山路发生火灾。从时间上来看，死者很有可能是王女士的丈夫陈先生。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陈先生的个人资料：男、32岁、身高176CM、体重72KG、本地人、从事短途货运工作。
进入停尸房，冰凉的空气包裹住身体，赵科长清了清嗓子，示意我要开始解剖了。
来到尸床前我大致观察了一下尸体的状态。
尸体体表已经高度碳化，除了身高和性别能勉强判断外，其他体貌特征实在是难以分辨。不过有两点倒是值得注意：一是尸体上半身存在一条从左肩延伸至右侧腹的碳化较浅的带状区域；二是尸体肩部以上有三个铅笔粗细的孔洞，分别位于右肩中部、右颈外侧和右脸颊。
“难不成他开车时有人在车前朝他开枪……”我盯着三个漆黑的孔洞自言自语道。
“一派胡言！小李啊，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赵科长向我怒斥道，说实话当时我真的担心赵科长会拿起解剖钳对着我的脑袋敲上那么几下。
“这就不是弹痕，这是树枝穿刺形成的。首先孔洞边缘呈现撕裂状，其次三处孔洞都位于软组织处但是只有一处孔洞穿透了身体，最后你再看看这两处未洞穿的孔洞深处。”
说完赵科长用镊子撑开了孔洞，拿手电照了一下。
“噢，未完全燃烧的树枝尖端……”我不好意思的说道。
“唉，你说你这大学都怎么上的，不学无术。算了，你先拿上这些去化验科做个DNA鉴定和骨龄判断，确定一下死者身份，先让我自个儿呆会。”
虽说是被赵科长赶了出来，不过我这脑子可还留在停尸房里。就算不是弹孔，这个陈先生也应该不是意外身亡，现场的刹车痕和车辆挡位都太不寻常了，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尽管我是一路小跑，可回来时尸体早已被解剖了大半。尸体的颅腔、胸腔、腹腔都已经完全打开。我那气喘吁吁的身姿和异常期盼的眼神毫无疑问是深深打动了赵科长，赵科长叹了口气为我说明了一遍解剖过程。
“恩……我就由外到里开始讲起吧。”
“体表高度碳化，除了那三处树枝穿刺形成的孔洞外并未发现其它创口，至于生前是否有过击打和束缚的情况……肉都焦了就别指望从皮下出血看出什么了。”
我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那块碳，点了点头。
“好在脏器保留的相对完整，最起码看得出呼吸道和肺部没有烟尘……”
“啊！难不成真是……谋……谋杀？”我忍不住打断了赵科长的说明。
掌心渐渐渗出了汗水，我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正当我准备进一步发问时，赵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愚不可及。”
“哎，赵科长您别这样，您都损了我一天了，我这心哇凉哇凉的，您发发善心给我解释解释吧”我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可是起车祸，你就没想到这人可能是先撞死了，然后车再烧起来的吗？”
“给你次机会，小李啊，你就说说从哪些方面来判断一起案件是不是凶杀案吧。”
“哦……死因，死亡时间和死亡状态。”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小子还算有救，那我就从这三方面给你分析分析吧。”说到这赵科长突然来了精神，看样子确实是有什么发现。
“首先是死因，这皮肉是烧完了，但这骨头可是实实在在。右股骨骨折，前额骨碎裂……”
赵科长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我，就在我开始怀疑赵科长的性取向时，赵科长总算是开口了。
“你咋不说了？”
“啊？说啥啊赵科长。”
“这时候你不是应该说：‘哦，死因就是头部受到重击，看来是车祸意外死亡没错！’吗？”
“赵科长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咱好好说话行不行。”
赵科长呵呵笑了一声“好，那我继续讲。”
“这死因的确是头部受到撞击当场死亡，不过可不是因为车祸。你看看这现场照片，死者被发现时是老老实实坐在驾驶座上的，驾驶室内却并没有发现能造成前额骨碎裂的物体。”
“会不会是死者头部撞到方向盘了？你看照片上死者也没系安全带……”我实在没忍住又打断了赵科长的话。
“漏洞百出！车子跌下山崖，没系安全带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驾驶座上！仔细看现场照片，虽然安全带被烧没了但是安全带前端的金属锁扣可是留了下来，这锁扣可是牢牢扣在了一起。再者，你刚刚没看到尸体左肩到右侧腹那条碳化较浅的带状区域吗？那就是死者在车辆起火前系有安全带造成的！”赵科长越说越是激动“所以，系有安全带的死者前额部的致命伤是从哪来的？！”
赵科长的一番话说得我一愣一愣的，我缓过神来才发现，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被缝合完毕了，而赵科长手里却多出了一个装有液体的小试管和一个装有组织碎片的培养皿。
没等我开口，赵科长接着说道：“死因我们是搞清楚了，接下来就是死亡时间和死时状态了。”一边说着，一边把尸体推进了冷藏柜“这两个问题让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我不仅跟不上赵科长的思路，连赵科长的脚步也没能跟上，我边追边问“去哪啊，赵科长？你手里拿的是啥啊？等等我啊。”
“化验室，这搞不好真是起凶杀案！”
四
“啊……啊嚏！冷气开这么大，这群小姑娘也不怕冻着。”我埋怨道。
我和赵科长顶着大太阳一路小跑的赶到化验科，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来自走廊深处的阵阵凉意。相比正规的大医院，局里的化验室无疑是小上不少，不过因为基本没什么人来倒也显得空旷许多。
咚咚……咚咚……
“请进。”
“这不是赵科长吗？怎么亲自过来了，平时不都是让小李跑腿吗，是有什么新进展吗？”化验科的刘科长问道。
“恩，案件性质可能要严重很多，麻烦帮我化验一下这两样东西。话说你们这儿今天人可真少啊，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呢？”赵科长环顾四周道。
“省里有个培训，都让我赶过去了，大热天的图个清静。今儿就我和小丛在。”
刘科长今年也四十多了，不过保养的倒不错，听说年轻的时候和赵科长都在省局里待过，俩人外号“金童玉女”，想到这我不禁笑出了声。
“小李啊，麻烦去隔壁叫下小丛，让她把骨龄和DNA比对结果拿过来。”刘科长笑眯眯的对我说道，不过这眼神总让我心里毛毛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真是可怕。
“好好，我去去就来。”说着我便推门离开，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这“金童玉女”我可消受不起。
“小丛，你怎么又玩手机？！”我装成赵科长的腔调批评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咦？学长你又吓我。”小丛一脸的不高兴，不过那愁云满布的小表情倒是惹得我发笑不已。小丛和我是大学同学虽然比我小一级不过因为专业不同，倒是她先毕业的。
“咳咳，不开玩笑了，刘科长让你把上午的化验结果送过去，赵科长也在隔壁，我看这案子不简单。”
“哦，我这边到是没什么问题，骨龄测算为30岁上下，DNA也没在数据库里找到相同的，也就是说死者既不是在逃犯也没有前科，需要和死者亲属比对才能确定身份。”
嗡唰唰……嗡唰唰……设备发出规律的机械音，化验室的四个人谁也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着检测结果。
“哎，这不让吸烟。”看到拿出打火机的赵科长，刘科长没好气的说道。
“习惯了，习惯了，一静下来就忍不住要抽几口。”赵科长略带歉意的解释道。
“赵科长，你化验的那两个东西是什么啊？”我插空问了一句。
“哦，还没给你说啊。一个是胃组织切片，一个是胃内容物。正好，你来猜猜看化验这两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简单，胃内容物是用来分析食物消化情况，判断死亡时间的；胃组织切片应该是做毒性检测，判断死者死亡状态的。”我自信满满的答道。
“南辕北辙，正好说反了。”赵科长坏笑道。
“你说根据食物消化情况，判断死亡时间？那根本用不着特地拿来化验，可以告诉你，死者是在末次进餐后一小时内死亡的；不过我问你，你怎么判断这末次进餐进的究竟是哪一餐呢？是午饭、早饭、还是晚饭，你怎么能确定死者是昨天中饭后死亡还是前天晚饭后死亡再被人抛尸的呢？”
“这……这个……”赵科长的问的我哑口无言，姜还是老的辣啊。
叮——
化验机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赵科长和刘科长围了上去。
“恩……咦？哦！哎……”两人的对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自溶检测？”看着化验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我小声嘀咕道。
“就是根据胃壁细胞被胃酸侵蚀的程度判断死亡时间，胃壁细胞死亡后就无法抵御胃酸的侵蚀了。”听到我的嘀咕小丛小声补充到。
“二十四个小时左右吧，现在是下午一点，车祸发生时间是昨天中午十二点，死亡时间上倒是没什么疑点。再看看胃内容物的成分分析吧。”赵科长看了看手表说道。
“有了有了，就是这个，小李啊，你这乌鸦嘴可真是说中了！”赵科长激动地说到“我现在就去找局长，小李你下午把完整的验尸报告整理完放到我办公桌上就可以下班了，我先走了”
“啊？”我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一脸的困惑。
“胃内容物里除了大量的酒精还检测出麻醉剂成分，根据剂量来看，死者死亡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我记得接警员说王女士报警时称她丈夫喝醉了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她的吧，希望死者不是陈先生，不然……呵呵呵”刘科长意味深长的解释道。
“没想到真是起凶杀案。”我心里咯噔一下。
五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办公室，推门便喊“赵科长，情况怎么样了？”
“嗯……谁……小李啊”赵科长缓缓的从办公桌上爬起来，看来是忙了一夜，直接睡在这了。
“嗯，昨天向局长反映了，引起了高度重视，毕竟咱们市五六年都没发生命案了，局长认定这是起严重的刑事案件，专案组已经成立了。昨晚已经让痕迹鉴定科去现场重新调查了，报警的王女士那边也已经派人去了，结果应该也快来了。现在几点了？”
“七点整。”
“哦，我先去洗把脸，你先把办公桌收拾一下吧。”
哗啦啦，清爽的水流声赶走了一晚的疲倦。
叮咚——
“赵科长。你收到了新邮件，是最新的案件报告。”我向着洗手间喊道。
“念！”
“车祸现场那边在车后斗发现了疑似凶器的金属管，不过因为火势，基本提取不到有价值的线索，现在正在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DNA比对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死者就是陈先生。王女士已经被带到局里进行问话，同时也在对王女士家进行勘察。技术科他们还在查阅案发现场和死者住宅附近的监控录像。”
“还有吗？”
“接下来就是死者和王女士的个人信息及人际关系了。嫌疑人王女士：女，28岁，身高172，体重65公斤，大学学历，本地人，父亲去世母亲健在，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早年干过销售，目前待业在家没有经济来源……；死者陈先生：男，32岁，身高176，体重72公斤，中专学历本地人，自幼父母双亡，在福利院长大，早年干过进出口贸易，现在从事短途货运工作，还有……”
“磨磨唧唧，不会挑重点，你要找关键词，注意人际关系和财务状况，从犯罪动机判断嫌疑人，我自己来看。”赵科长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办公桌前。
“我看看……这王女士的证词肯定是有问题，不过尸体前额上的致命伤不大可能是女性造成的，很有可能是多人作案。”
看了一会儿，赵科长好像有了些眉目。
“你看，从人际关系和财务状况入手就更容易看出问题了。这陈某早年做生意有了点小钱，娶了小他四岁的王某，两年前产下一子。之后生意出现问题，两人关系不和频繁吵架。王某没有工作花钱却大手大脚，陈某四处借债，以酒度日。”
“噢，这个张某很可疑啊，陈某的债主，王某的旧情人，两人大学同学。现在一个住城西，一个住城北。小李啊，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这张某就是凶手，而且现在早就逃到外地了。”
“赵科长你这也太草率了吧，咱们凡事要讲证据啊，毕竟是条人命。”我有些吃惊的说道。
“哦，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原则的。我也是太久没遇到命案了，有些激动。”赵科长说着点了根烟。
“不过局长倒也怀疑这个张某，以防万一刚刚已经亲自带队去张某家了。估计结果也快有了。”
叮咚——
“消息来了！”我和赵科长异口同声道。
六
上午专案组又开了次会，讨论了案情的最新进展。
中午，我正准备去吃饭，正好遇到开会回来的赵科长。在我的推荐下，我们来到了市里有名的拉面店。
在等菜的空当，我一个劲儿地向赵科长使眼色。在我的不懈努力下，赵科长可算是开口了。
“看给你急的，该从哪给你讲起呢。”
“凶手，凶手到底是不是王某和张某？”我急切的问道。
“嗯，先说这个王女士吧。这个王女士倒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根据通话记录，车祸发生时死者的手机确实给王女士打过电话。而当时王女士正在家中带孩子，这一点王女士的邻居可以作证。”
“哦，难不成王女士真的是无辜的？”我有些困惑。
“别急着下定论，她没有直接杀人不代表她没有帮忙。我们办案人员在她家里发现了几件有趣的东西：一是陈某的保险账单，陈某几年前生意兴隆的时候给自己买了巨额保险，受益人是他的儿子；二是一张只有陈某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三是在电脑里发现了王女士与张某的聊天记录，两人在婚后还保持着密切来往。”
“啊，我懂了，也就是说如果离婚，因为王女士没有经济收入，所以孩子多半会判给陈某，而陈某的保险赔偿金也就落不到王女士手中。再者她与陈某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张某既是陈某的债主又是王女士的情夫，于情于财都有杀害陈某的动机。”我分析道。
“除了作案动机，现场勘查组和技术组也提供了几项铁证。根据监控排查，发现案发当日十一点在环山路入口处出现了陈某和张某的身影，两人在路口处的小饭馆吃过午饭，之后一同乘车上山。据饭馆老板回忆当时两人点了些小菜，喝了几瓶酒，不过那酒是两人自带的。店里的录像也证明事实如老板所言。”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在车祸现场南侧五十米处勘察组发现了一部打火机的残骸。应该是用来引燃车上的化学品的，化学品起火后发生爆炸将其炸飞。而死者陈某又是不抽烟的，另外饭馆的监控录像清晰的记录下两人吃饭时张某曾点过烟。”赵科长补充道。
“麻烦让一下”两碗热腾腾的猪骨拉面端了上来，看样子赵科长是饿坏了，这大热天的吹都不吹就把面往嘴里塞。
“烫——烫——”
“看来凶手就是这两人无疑了，局长那边的行动成功了吗？”
“失——失败了，这张某也是不打自招，据他妻子说案发当天张某接了个电话，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问他去干嘛，回了句‘要债’，他妻子倒是不知情的样子。”赵科长一连喝了两杯水，捋了捋舌头说道。
“那不是很危险，在逃杀人犯啊！”我有些紧张。
“这确实让人头疼，环山路的摄像头并没有拍到张某下山的录像，应该是从山路逃跑了。”
“这都过了两天了，搞不好已经出省了。”我担心到。
“这个放心，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技术科连夜核对了本市火车站和客运港案发当日到今天的乘客名单和摄像头，也排查了本市的旅馆、网吧和KTV，都没有发现张某的踪迹。最有可能是乘汽车逃离了本市，不过我们在主要路口也已经设下了关卡。”
“有没有可能藏在山里？”
“可能性不大，第二次现场勘查时扩大了搜索范围，再者张某放火的时候也没法判断火势大小，躲在山里实在不算明智。”赵科长的解释稍稍打消了我的顾虑。
“除了等张某主动出现，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警局联络了电信部门，只要这小子手机一开，我们就有办法定位他。”赵科长说的斩钉截铁。
嗡嗡——嗡嗡——
“喂，我是赵科长，哪位？”
“嫌犯、嫌犯开机了！”
七
根据手机定位显示，张某现在位于临市，正当局里准备联系临市警方展开联合行动时，手机的位置信息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张某回来了？！
根据位置变化显示，张某正乘坐车辆沿高速公路返回本市。
下午三点，局里调动骨干警力在本市高速公路收费站设卡，经过一辆又一辆车的仔细排查，终于发现了可疑车辆。但让大家愤怒的是，这辆嫌疑大货车上并没有张某的身影，有的仅仅只是张某的手机，并且手机设定的闹铃时间正是警方之前检测到张某位置的开机时间，看来我们让张某摆了一道。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张某早就逃到外省了吧。
“唉……唉……”
“赵科长您就别叹气了，您都盯着这案宗看了一天了，烟灰缸都倒了好几遍。”我略显无奈的劝道。
“猖狂，太猖狂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从缴获手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可张某却再也没有现身，也难怪赵科长是这副样子。
“八点，死者陈某从家中开车出发到化工厂装卸货物；
十点，张某接到电话离开家中；
十一点，两人在饭馆吃饭，张某诱使陈某喝下掺有麻醉剂的自带酒水；
十一点三十分，环山路路口监控拍摄到陈某和张某驾车出现；
十一点三十分至十二点三十分，张某使用车上的金属管杀死昏迷中的陈某，并将尸体固定在驾驶座上，档位调至一档，在车辆坠崖后，用打火机引燃化学品，之后用陈某手机拨打王某电话；
十二点四十五分，王某报警；
下午一点，群众报警；
…………
………
……
…”
哎，又开始了，赵科长这几天来把这案发经过念了不下百次，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说来这陈某也是惨，自幼父母双亡，连个亲戚都没有；生意刚有点起色就黄了；结了婚还被带了绿帽子，尸体都放了一个周了也没人来认领……”我自言自语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赵科长向我吼道。
我完全愣住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完了完了，这千万不能是真的。”话音未落赵科长就火急火燎的往门口跑去。
“赵——赵科长？！”我又一次被赵科长的思绪和步伐甩的老远。
当我再见到赵科长时，已经是傍晚了，赵科长跌跌撞撞的回到办公室，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岁。我赶忙迎上前去，赵科长喝了口水，有气无力地说道：“小李啊，这凶手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咱们这么多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唉，唉……”
“是呀，那凶手也真是气人，还用手机来恶心咱们。”我随声附和道。
“不对，不对……唉……错啦，错啦。小李啊，你再好好看看案发经过，你试试从十一点开始把陈某和张某互换一下。”
“咦，互换？我看看……”
越看越是毛骨悚然，越看越是胆战心惊。这不可能！不……这或许可能，但……但是……
“你说说，这陈某自幼父母双亡，也没个亲戚，那他这DNA是和谁比对的啊？”
“他……他儿子。”我咽了咽口水说出了这个恐怖的答案。
“他儿子——他儿子啊！”赵科长声嘶力竭的喊道。
“刚刚局里将死者的DNA同张某的父母进行了比对……这死的是张某啊，那孩子不是陈某亲生的啊！”
“技术科也重新进行了排查，果然案发当晚有一班开往韩国的游轮，而在乘客名单上就有陈某的名字，侯客厅的录像里也出现了陈某的身影。尽管我们之前把这录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可谁也没能注意到这个杀人凶手！” 绝望从赵科长的喉咙深处缓缓爬来。
“半年前，陈某就做了亲子鉴定，估计那时就制订了这次杀人计划，现在再想抓他真是大海捞针啊。”说完赵科长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太阳落山了，我从未见过那般死寂的夜幕。
八
半年前，因为债务的压力，我变得疑神疑鬼、焦虑不安。我觉得孩子越长越不像自己，于是我瞒着妻子偷偷跑去临市做了亲子鉴定。
一个月前，我开始实施复仇计划。我申请了去韩国的旅游签证，将所有的财产变现取出，联系了之前做生意时在韩国认识的朋友。
昨天傍晚，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保险协议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把准备好的酒水和其他工具放到车上。
今早八点，我同往常一样来到了化工厂装好货物。以还款为由打电话邀约张某，他果然上当了。
十一点，我们来到了餐馆。尽管在车上我几次想直接掐死他，但是我忍住了。他一边向我吹嘘自己的生意一边又对我带来的茅台垂涎欲滴。
十二点，一切都那么顺利。不是常说：人生就像一场戏,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虽然还没有谢幕，但是他该下场了。为了不让血溅到身上，我用袋子罩住他的脑袋，朝着半跪在地上的他狠狠轮了过去。
十二点三十分，把这坨烂肉搬到驾驶座上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或许提前放下血会好许多。帮他系好安全带——不得不说给死人系安全带实在是有些滑稽。最后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可以的话真是一个字也不想讲。不过我还是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完成了这场对手戏。
下午两点，我设定好关机闹铃，把手机扔到了路过的货车上。
现在是晚上十点，我站在甲板享受着阵阵海风。无星无月，深邃的夜幕出现的恰如其分。
我不知道观众何时能看穿我的把戏。不过，只要一晚，我就能离开中国；只要一周，我就能改变身份；只要一月，我就能改变相貌；只要一年，我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唯有背叛，我一生也无法原谅。
九
“这就是我经历的第一起命案，怎么样？”
“爸爸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爸爸……爸爸当时还年轻。”
“那爸爸，这个陈叔叔最后有没有被抓到啊？”
“当然抓回来了，还是你爸爸我亲自抓到的呢。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案子了，时间不早了，今晚就到这吧。宝贝晚安。”
“哦，爸爸晚安。”
完 |
